赵匡胤一怔:“什么?”

“就是你不再开口的话,下面两顿都是烤羊排。”

赵匡胤吞了吞口水,点点头,果然连一丝声音都不发出来了。

当天晚上,演武场上下吃的果然就是烤羊排,这让早先吆喝着要吃米的同学有些幽怨,明明先前还没说好,怎么着就定下了呢?不过这只是一点小小的不和谐的声音,大多数学员还是吃的比较开心的,吃完了又打了会儿雪仗消食,玩的双手冰凉而又满头大汗,然后被刘灿赶着去写大字了。

灯光一点点熄灭,除了像赵进这样酷爱学习的,大多数人完成了当天的任务都躺在了床上。他们的生物钟是早就养好的,又正是缺觉的年龄,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不过也有例外的,比如赵匡胤。

郭荣的这处房子虽然不小,但也不大,而且是按照一般宅院的模式修建的,要把演武场的学员连带柴志坚带的护卫都按贵客的模式安置好,还真有些费劲,不过他们也都不是讲究的。几处上房给刘灿柴志坚和几个女生。剩下的男生,住的大多是下人的房间。不过这房子修的规整,下人的房间也很标准,根据等级不同,有两人间的也有三人间的。

演武场的学员住的就都是两人间的,那些护卫住的就都是三人间。说是下人房,但也有炕席有条几,真论起来,倒是比管城的大通铺还要好些,所以上上下下都很满意。

赵匡胤在炕席上翻来覆去,到最后干脆坐了起来:“石头、石头,你睡了吗?”

石守信没有反应,是的,和赵匡胤一个屋子的就是石守信!对于这一点后者那真是一把辛酸泪,他是绝对绝对绝对没想过和赵匡胤一个房间的,奈何赵匡胤拉着他不放,从说要分房间就高呼要和他在一起,虽然他极力反抗,最后还是被分到了一起。负责分配的赵进是这么说的:“你看,别人都分好了,这也是没办法的。”

赵匡胤人缘好,他这么旗帜鲜明的嚷嚷,别人也不愿与他相争,弄到最后就成了他从也要从,不从……也要从了。白勇还对他说:“就是在一个屋里睡觉,赵二随便也不能怎么你的。”

听的他满脸黑线,总觉得这话有些不太对味。

到了这一步,他也不好再说什么,要不就显得他有些怕赵二似的,可是这半夜骚扰又是什么!

“石头?石头?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你要再不出声,我就到你那边了啊。”

“……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就知道你醒着!”

“……有事快说,没事睡觉。”

“你睡得着?”

石守信冷哼了一声,赵匡胤道:“我是睡不着的,我想你也睡不着。”

石守信没有说话,装作自己很能睡着的样子。赵匡胤倒不急着叫他了,看着黑暗中的房顶,叹了口气:“你说郭大哥同教官说了些什么?”

“……我怎么知道?”石守信睁开了眼,其实他也没有什么睡意。

“你知道的。”

石守信又冷哼了一声:“我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知道你知道教官的一些事情,我知道你不会承认,不过我知道就好了。”

赵匡胤一副你不说我也明白的态度,他的这个态度本来是非常令石守信厌烦的,但不知为何,这一次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隐隐中有了同伴似的,他沉默了片刻:“这一次,我是真的不知道。”

“你说郭大哥这马上就要成亲了,又把教官叫出去这么长时间,会不会同他成亲有关系?”

“……我们见到教官的时候,她是同韩将军在一起的。”

赵匡胤怔了一下:“你是说也许郭大哥早就和教官分开了,教官是同韩将军在外面晃荡的?可教官为什么一个人在外面啊?”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呢。”石守信一阵烦躁,翻过了身。郭荣同刘灿说了些什么他不知道,但刘灿如果真是一个人在外面的话,他却能猜出一些原因——郭荣,马上就要成亲了!郭荣要成亲这件事是令他有些愤怒,虽然从没人对他说过,他也没看到过什么,但他总觉得郭荣是要娶刘灿的,而现在郭荣却娶了别人!这让他对郭荣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恨。不过他毕竟不是那个早先在墙上偷偷拿鸡蛋的男孩了,他知道了隐忍,懂得了沉默。而且对于此事,他也有一种说不出的窃喜。不过刘灿此时的状态,又让他觉得难受,更让他难受的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你别睡啊,我觉得这事不平常,怎么都像教官被欺负了似的?”

“……那又如何?”

“什么意思?”

“就是,如果真是这样,你又能怎么办?你是打的过郭荣,还是比他更有人马?更有权势?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又能为教官做什么?与其想这些,还不如更用功的练习,更努力的学习,然后为教官做更多的事!”

赵匡胤怔住了,他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说的对,石头,我觉得我有些想佩服你了。”

……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可是不会轻易佩服人的。”

……

“石头?石头?好吧,我最后再问你一句,这算不算就算是你的信念啊?我觉得你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感觉很不一样啊。”

石守信依然保持沉默,但黑夜里,他两眼却泛着光,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这的确是他的信念了吧。

“我觉得,这也是我的信念。”

……

第120章 天下(上)

第二天,太原又开始下起了雪,这令柴氏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总觉得不太吉利。郭威对此有些烦躁:“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选到这样的日子里,不就是雨雪多吗?”

他虽然这么说,但眉头也是皱的紧紧的。他性情刚毅,又屡经战乱,对这些本是不太在意的,可这一段也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妥当,再被柴氏这么一说,更是不好。不过他是打老了仗的,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动摇——到了这个时候,婚事是绝对不能变的,否则不说郭家的名声,就是刘知远那里也交代不过去。

这一夜,刮了一夜的风,不过第二天老天还算给面子,竟是晴了!此时结婚,是在傍晚开始晚上成礼,郭威立刻组织人手扫雪净街,又着人一路挂上红绸,引得太原上下不畏风寒的出来观看。

等到傍晚的时候,郭荣红衣白马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本是俊秀,今日又特意着装洗漱了一番,就越发显得光彩,虽然他面无表情,还带了几分冷峻,却只引来更多的夸赞:“这郭家郎君真真漂亮,那刘家娘子可是个有福气的!我家娘子将来嫁的郎君若有这三分,我就满足了!”

“我只求一分!”

“你们别做梦了!也不看看刘家娘子是谁,若她不是节度家的亲戚,哪能有这样的运势?这郭家郎君不仅漂亮,还能干的很呢!”

……

这样的话传到刘灿耳中,她有些恍惚,又有些恍然。一直以来她都不知道郭荣娶的到底是谁,在现代的时候是因为没有太多介绍,而在现在,则是因为她一直去回避,直到此时,她才知道原来这里面还有刘知远的一层关系!知道了这一点,刘灿微微的有些失望,但随即她就为自己的这门心思摇了摇头,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并不是说着玩玩的,也不能说是什么糟粕。相似的生活环境,更容易能生活在一起,而被父母祝福的婚姻,也更具有后盾。话说回来,就算这场婚姻里,夹杂了一些功利的因素,不也是理所应当的吗?

她这么想着,看着郭荣骑着马遥遥而来,然后突然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今天的郭荣穿的方心曲领的红单衣,黑靴子,里面隐隐的能看到白裙。和绛公服很像,不过因为郭荣的品级,所以袖形直如褵,不垂,这样的衣服又叫绛褷衣。现代电视剧上,一说结婚呢男男女女都是一身喜庆的大红衣服,其实这是错的,起码在唐朝,这是绝对不对的。在这一天,男的可以穿红衣,也可以不穿,如果是官家子弟或者本身有品级的,是可以穿爵弁的,当然也可以穿绛公服,相比于前者,后者更时尚。但新娘则是一身蓝绿,也就是因此才有“红男绿女”这个词。

郭荣的衣服很好,因为天冷,外面还加了一条镶红边的黑色大氅——在此时,婚礼上出现黑色并不是不吉利,若穿爵弁,差不多都算是一身黑了。

白马红衣,大氅迎风猎猎,周围是银装素裹。把吹响器的除外,迎娶的还有不少兵士,个个孔武有力人高马大。这排场这风头真的很有感觉,但郭荣的怀里,却抱了一只鹅!

一只大白鹅!

从汉朝开始,结婚就开始讲究六礼,而在这六礼里,大雁是经常被提溜出来的。纳彩要问名要纳吉要请期要到了迎娶的时候还要!但大雁这东西虽不算太稀罕的东西,可要想弄到有时候也比较难,特别是对于一般家庭来说,于是什么鹅啊、鸭呀也成了替代品。真是鹅鸭都置办不起,拿个木鸟也能凑数。郭家现在不是置办不起大雁,而是这个时节这大雁实在是找不到了,就算郭家早早留了一只,现在拿出来也是要雁命的,就算此时不忌讳黑色,可死物总不太吉利,所以,郭荣同学就抱了一只鹅。

这些东西是此时人见惯的,所以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有刘灿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她甚至有一种幸亏不是自己成亲,否则郭荣抱着这么一只鹅来折腾……那真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骑在马上的郭荣突然向这边看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集,刘灿嘴边的笑意凝固住,郭荣的眼眸则越发幽深。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结,周围的一切都恍惚远去。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珍重!”刘灿恍惚一笑,轻轻的吐出这两个字,响器声很大,她这两个字几乎在还没有出口的时候就淹没在热闹里,而郭荣却像是听到了似的抿了下嘴,然后,转过了头。

他不能回头,已经,没有办法了。

婚礼很热闹,未来的周世宗同学走完了全部程序,什么喊话,什么吟诗,什么抛大白鹅……好吧,唐朝婚礼最核心的程序就是“奠雁”——新郎在经过一番折腾把新娘请出来后并不能马上看到人,因为新娘娘家那边会挂上重重屏风帐帘行障,然后新浪那边会隔着帐幕把大雁丢过来,娘家这边则要赶快把大雁接了,用红罗裹住,再用五色似锦缠着嘴,郭荣同学抱的是鹅,所以在这里就是抛鹅……

这一番热闹,看的众人都大呼过瘾,而等郭荣把新娘娶回去的时候,已经是要点着火把了。

太原这边很热闹,远在开封的皇宫,气压却低的下人。千年以后,开封的雪就少了,往往一个冬天都下不了几次,就算下,也不大,不说打雪仗在雪地里翻滚,堆个雪人都比较难。但在此时,开封的雪还是比较多的,前两天就刚下了一场,里里外外都是一片白色。

不过比雪更白的,则是石敬瑭的脸色,虽然他肤色偏黑,可此时却有一股子渗人的白:镇州安重荣,杀了契丹使者!

他不知道,在历史上,在上一个月安重荣就这么干了,但他却从这件事上感觉到了铺面而来的寒意。早先他收到了安重荣的奏折,要他反抗契丹,收复燕云,他没有理会,而在一夕之间,这封奏折就变成了告示出现在了各大城镇,那个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不好,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安重荣,竟然杀了契丹使者!

他依靠契丹起家,平时对契丹也小心翼翼,百般忍耐,可安从荣却杀了对方的人,这是什么迹象?这是完全不把他这个皇帝看在眼里的表现,这是,要谋反!

“杀!”他在心中恶狠狠的想着,“难道以为我的刀子不会杀人吗?”

“安重荣要谋反了。”

郑州,节度使府内。刘成、白钱、赵方毅连同赵弘殷一起,坐在屋内,一边隔窗欣赏着外面的雪景,一边议论着。白家的府邸还是让徐氏带着几个孩子住着,刘家则住在了早先李蒙的府邸。

这院子李蒙是下了大工夫收拾的,这处屋子不仅有地龙还有火墙,冬日进来只用穿着单衣,哪怕开着窗户也不显冷。刘成白钱虽不算什么文化人,但一边喝着酒,一边欣赏雪景,也觉得很有味道,就是白钱稍稍有些遗憾——若刘灿在,整治出的饭菜必更为可口。当然这一点只是他心中的一些嘀咕,今时不同往日,虽然刘灿有时还会做些饭菜,却不是他们能吩咐的了,起码不是他能的。

“天下又要乱了。”赵方毅叹了口气,安重荣不是普通的武夫,而是镇州节度,紧邻契丹,他这一反,就不是一方的事情了。而且安重荣还不是自己反,还拉上了沙陀、突厥这些也深受契丹压迫的部落,如此一来,那契丹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今上行事,今日没有安重荣,也会有别人。”赵弘殷喝了口酒,道,“其实要叫我说,今上要赞同安重荣的话,反抗契丹,也不见得不成。”

白钱连连点头:“可不就是,现在天底下有几个不痛恨契丹的?今上要是改了主意,这人心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娘的,老子真想跟安重荣一起反了!”

刘成看了他一眼,他哈哈一笑:“我只是说说只是说说。”

赵方毅眯了下眼,没有插话。

刘成夹了块鸡肉,摇摇头:“今上是不会改的,所以安重荣必反,咱们还是说说下面要怎么做吧。赵先生,早先定的是主动请缨,现在可是时机?”

“那就要看节度想要什么了?”

“怎么说?”

“若是节度想在今上心上留下好印象,现在就是表忠心的最好时机,就算今上早先对节度印象平平,这一次也必定另眼相看。只是若节度还要考虑到以后,还要再等等。安重荣必不会独自反的,看现在这等形式,山东南道的安从进很可能在近期发难,那时候节度再上表也不算迟。”

刘成皱眉想了片刻:“先生的意思,可是人言可畏?”

赵方毅笑着点了点头:“现在天下人都厌恶契丹,安重荣打着这个旗号,不管真假必是能争取一定好感的,节度若在此时主动跳出来,与名声总有些妨碍。安从进则没这个顾虑了,他名声本就恶劣,连南方贡输都要截留,很多商户也会被他强拉过去充军,本就有异志,现在就说是响应安重荣,别人也是不会信的,节度打他,却不会有什么干系。只是如此一来,在今上的心中也不会多么深刻,所以此中得失,还要节度细思了。”

第121章 天下(中)

赵方毅这么一说,白钱和赵弘殷的目光就都落到了刘成身上,他们都知道,赵方毅这一问,其实是问的刘成的目标。若刘成想的只是一州一地,名声其实没有太大关系,若是有别的想法,那就不一样了。

刘成也非常清楚这一点,当下,他就在心中叹了口气。若刘灿是男子,他根本就不用想,一定选择后者,他相信以刘灿的能力就算不能逐鹿天下,也定可再进一步。可刘灿是女子,虽说武皇之事还不远,可女子要在混乱中逐鹿天下还真是闻所未闻,要知道武皇也是在高宗的托举下才能成事的,而他的女儿又有谁来托?这些年刘成也养出了不少霸气威势,看问题的眼光也和早先大不一样,但他非常清楚自己并不是那种很有能力的人。刘家几次变化可以说都是因刘灿而起,他更多的,还是一个执行者,并没有能力为刘灿造势开路。而刘家除了刘灿,目前也找不出第二个有大格局的人,刘静是不用说了,刘柱,最多得一个平实之语。

刘柱可以说是长于王氏之手,虽然王氏是个有见识的老太太,对这唯一的孙子也不免有些娇惯。好在还有刘灿帮着看顾着些,不过她每天有那么多事要操心,也不可能时时留心,这刘柱早先就养的有些粗野。也就是拜在赵方毅名下后有了正规的约束,才变得规整了些,可要说有什么能力……反正现在是看不出来,而刘灿在他这么大的时候,是已经和普通孩子不一样了。

相反,得一方好风水,自行经营,不仅更容易成事,也更省心。只要经营得法又打理妥当,那无论谁当政都会对他们客客气气的。这么想着,刘成就有些想选择前者,他知道这个时候的石敬瑭一定非常需要旗帜鲜明的支持,他这个时候跳出来,哪怕后面没立什么功劳,也是必定会得到不一样的待遇的。

他抬起头,正要开口,突然感受到白钱和赵弘殷的目光不太一样,顿时心中一凛。刘灿早先说的一些话,自然而然的就在他耳边响起:“阿耶,你觉得刘邦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吗?”

“一国统一,又岂是轻易能做到的?”

“那阿耶觉得刘邦最大的能力是什么?”

“……用人。”

“我也这么想,在我来看,刘邦可以说是文不成武不就,可他却打败了各路诸侯,打败了霸王项羽,定鼎天下,其实说到底,还是他人用的好。项羽能用的人他用,项羽不能用的人他也用。所以最后他成功了。其实很多时候,不是我们能做什么事,而是能用什么样的人才。”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那个姓张的,就让他留下好了。”

他说的这个姓张的,本名张天生,是他手下的一个谋主,在经营预算上很有一套,这虽不算什么大本事,可用到经商甚至管家上也很合适,就是这人的脾气很有几分孤拐,对他这个东家不说巴结奉承,就是一般的礼节都欠缺。那一次他们在家中相遇,这人竟仰着鼻孔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刘成早知道他脾气不正常,过去也就忍了,可那一次实在忍不下去,不说别的,他甚至都想给那人一些教训,而就在他准备开了那人的时候,刘灿赶过来说了那番话。

“阿耶心胸宽大,将来必有不凡机遇。”

“行了,少拍马屁吧,我看那姓张的也不会念你的情。”

“他念不念我的情又如何,他能为我们好好做事就行了,反正他那脾气,也没别人能受得了。”

最后这句话带了些开玩笑的性质,却是实情。以这张天生的本事,不说别的,找个商行去当账房绝对是没问题的。可投到他们门下的时候,那真是和乞丐也没太大区别了,亏得那时候刘家是迎四方之才,只要能拿出点本事的,都会被接待,否则连大门他都不见得能进得去。

当时他和刘灿这话说完也就罢了,后来他和白钱喝酒时就把这事当笑话谈了,白钱也笑着拍腿,最后还道:“还是咱们家灿儿厉害,你看这话说的,别管那人如何,能合用就行。”

那个时候白钱可能只是顺嘴一提,他却听到了心里,再之后对家中谋主的态度就有了改变,而效果,也几乎是立竿见影的。那个时候他就明白,用人,不仅要合自己的心意,还要合他们的心意。而若想让他们好好做,那么哪怕自己有些不喜,也要忍了。

现在白钱、赵弘殷这么看他,显然是有些不一样的想法,这么想着,他又向赵方毅看去,后者也是目光炯炯。顿时,他心中就有数了,他想了想道:“二弟,赵将军,你们怎么看?”

“我粗人一个,大哥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但如果大哥真问我……这个怎么说呢?”白钱抓了抓头,一咬牙还是道,“咱们早先在名声上就有些妨碍,这眼下要是再受损,以后可就不好办了。”

赵弘殷没有说话,却点了点头,刘成又看向赵方毅:“先生的意思呢?”

赵方毅看了他片刻,慢慢开口:“我知道节度的顾虑,只是此事若大郎君在,又会怎么选择?”

刘成一震,赵方毅目光坚定:“我想,大郎君必会选择后者!”

……

此时,刘灿并不知道刘成正在做一个影响重大的决定,她虽然知道石敬瑭的皇帝没做几年,也知道在后期的时候叛乱不断,但她还真不知道这些叛乱到底发生在哪一年哪一月,所以她没有太多的迫切感。郭荣的婚礼后,她还在周边晃荡了一番,通过郭家的关系和一个商行签了合同,又私下签了另外一个商行。所以,在他们离开太原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腊月了——这个时候再不走,就有可能赶不上过年了。

他们走的时候,郭荣来送行。郭荣成亲后,他们没有避讳见面,却再不像早先每日都会见一次,所以二十多天下来,这竟是他们第二次见面。郭荣把他们送到了集市外,刘灿笑道:“阿兄止步吧,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郭荣看了她一眼:“既如此,我也不与你们客套了。还望阿弟与拆将军有机会的话再过来,这次事多繁杂,没能好好招呼,下次必定补上。”

“好说好说,阿兄什么时候也再来管城吧,这几年,我们那里又不一样了呢。”

“好,有机会一定去。”

两人寒暄了一番,刘灿终于骑上了马。他们这一行人,来的时候人数不少,回的时候更庞大了一些——刘灿挑了几十匹好马回去,虽说不上千里驹,也要比一般的强些的。在雪地里,一行人蜿蜒而去,走的很远了,还能看到黑点。

郭荣一直看着,直到黑点完全消失了,还久久的站在那里。韩通站在他身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道:“郎君这又是何苦来着,早先你若愿意,又哪里会有今天这样的事。就算指使先前可能不太同意,总归是拗不过夫人的。”

郭荣没有出声,只是依然向那个方向看着,韩通重重的叹了口气。

“你说的对,到底是我自己的关系,可不知为什么,我早先总有一种感觉,我若同刘家阿妹在一起,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这成了亲人都是会变的,要是有了孩子,更会不同,我那孩子现在还没出生,家里已经大变样了,这之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不过和谁成亲都是这样啊……”

韩通说着自己过来人的体验,郭荣只是听着。他不知道要怎么说,那种感觉并不是韩通说的那些,那种不同也绝对不是家中的变化。虽然他并没有看到,也无法真的说出什么,可是他知道。

当然,这也许只是他的借口,他更多的还是害怕。刘灿太强了,强的他只能明白,而不能掌握。当然,他并没有想过自己要掌握刘灿,只是……

郭荣脑子纷乱,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的是什么,他只是下意识的站在那里,想站的久一些,更久一些。

“郎君,走吧,再站下去人也不会回来了。”

不知道多久,他听到韩通的声音,顿时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那是一种空洞的细碎的感觉,他下意识的捂着自己的胸口,慢慢的转过了身。

一步又一步,他向太原走去,他的人跟在他身后,雪地里,终成一片白色。

公元941年,天福六年,安重荣讨伐契丹的缴文传遍各地,一时激起千层浪花。各地节度都或明或暗的有了各种反应,石敬瑭最终决定采取怀柔政策,他本想北巡邺都安抚安重荣,终因年关将近而没能成行。他不知道,因为这一点时间,令原定的历史发生了变化,安重荣有了更多的准备,而吐谷浑部也受到了契丹更多的压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