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他迟疑着,绞尽脑汁的想着,“在我看来,这对陛下倒也不是没有好处。”

“是啊,对朕是有好处的,可这份权利……朕想来想去,其实还不算抓到了自己手里啊。”

“那以陛下所想,又要怎么办呢?”

刘承佑皱了下眉:“朕就是拿不定主意,才问国舅的啊!”

李业无语了,很想说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啊,可这话毕竟不是他能说的。所以他想了想道:“此事,臣要好好想想。”

刘承佑慢慢的点点头,其实他知道自己现在想这些没有用。他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用刘灿、郭崇以及之后他们的什么人来对抗杨玢、史弘肇等人。把这些丝毫不尊敬他的人给打败后,他才应该考虑刘灿的事。若刘灿忠心,那他们以后就是君臣相携,流传一段千古佳话,若刘灿不忠心……他再施展雷霆手段!

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他害怕,他怕当他支持着刘灿等人收拾了杨玢史弘肇等人后才发现刘灿一样不忠于自己!而到了那个时候,他要怎么制约刘灿?所以他觉得应该在那之前就想到办法。

李业离开后,刘承佑也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没有让人跟,而是独自走着,他觉得自己要好好想一想,现在的形势到了紧要关头,这一步,对他很重要。

“刘灿不能到邺城,她资历太浅,去的话也压制不住场面,要为她争取,也更费力气。郭崇则会好上很多,可要想让他当上主将,估计也不可能,还是副将有可能,应该也不用太费力气。”虽然每次和杨玢等人争执的时候刘承佑都表现的义愤填膺,事后也指天骂地,但从内心来说,他其实并不太想和杨玢吵。因为他往往是败阵的那一方,因为他往往是受训斥的那一方。那种越挫越勇,这次输了下次一定要找回场子的精神并不在刘承佑身上——就算他早先有,也在一次次的对吵中消磨个七八了,所以他现在想的是怎么花费更小的精力来做成这件事。

“诏书不能马上下,否则杨玢等人的反应一定很剧烈,很可能就无法收拾了。”他正想着,就听到一个有些稚嫩的女声,“最近总听人说密州刘思之,那密州是在什么地方啊……”

第247章 烈酒 (六)

天虽然还有些凉,一些树上已经带了绿意,还有一些树已经开了花,粉的红的别有意趣。当那个清清脆脆的女声传来的时候,刘承佑的身体僵在了那儿,他向前看去,就见一株桃树下坐了两个宫女,那两个宫女手里都拿着针线,应该是一边做活一边在这里闲聊。

从他这里看不清那两人的样貌,只能估摸着一个年龄应该十四五甚至更小一些,另外一个则还不太清楚。

“密州啊,可不是一般的远。”这人一开口,刘承佑就听出来,起码有二十多了。

“那到底有多远呢?”

“多远我也不知道,就知道那地方冷的很,都没有夏天呢,一年四季都要裹着皮毛,要不就出不来门呢!”

听到这话,刘承佑笑了,他听刘灿说过,密州那边虽然寒冷,却还不至于这么夸张。冬天的确是要裹的厚实,夏天却很舒服,不会很热,但也可以穿单衣了。

“陛下说的那种情况要一年四季都飘雪的,若是那样,哪还有农作物能生长呢?”

他还记得刘灿当时是什么这么说的,他听了连连点头,还说世人都是以诈传诈,不能尽信。不想今日他就又遇上一个。

“这么冷?那刘思之还真了不起呢!”年轻的那个口气非常赞叹。

“怎么个了不起法?”

“现在不都是那刘思之非常有本事吗?密州那么苦寒,她还能这么有本事,可不就是了不起吗?”

年长的那个轻笑了两声:“你这说法倒真稀奇,不过那刘思之倒也不完全是密州的,她早先是郑州管城的,离这开封也不太远,走路的话,一天也差不多了。”

“那她怎么又会跑到密州了呢?”

“这说起来就长了,我也是听人说的。好像是刘思之的阿耶早先是个小都头,后来在阵前倒向了前朝皇帝这才发家的。”

“战前倒敌?”那个年轻的惊呼了一声,年长的那个立刻制止她,“你小声些,虽然这不算什么忌讳,但刘思之最近这么得意,咱们还是避讳些,否则她若与我们过不去,那真是伸一根小指头就能捻死我们的!”

“是是。”那年轻的连连点头,“只是怎么能阵前倒敌呢?我远远的也见过那刘思之,虽然没离近看过,可总觉得是个很俊朗的人啊!”

“傻丫头,人不可貌相这话你没听过?更何况,这事是她阿耶做的,她本人,也许不是这样呢。”

“对对,她一定不是的!”

那年轻的一个劲儿的肯定,就仿佛不忍心打破什么美好的东西似的,而旁边的刘承佑的心则彻底的沉了下来。刘灿、刘思之、刘成……刘成是怎么发家的?依靠石敬瑭,怎么依靠石敬瑭,就是在两军相交的时候提前叛变了。其实那个时候的刘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都头,手底下满打满算也不足一百兵士,他叛变不叛变都不会有什么决定性的影响,但他的确叛变了!在李唐最重要的时候,他叛变了!他靠这个发家,靠这个升官,然后现在,他的儿子出现在了他面前。

那两个宫女后面再说什么,他已经不想去听了,他慢慢的转过身,慢慢的向前走去,他觉得他要想想,他要好好想想。

而同样觉得自己需要想的,还有李业。刘灿和郭崇到底有什么目的,推他们出来后,除了好处,对他们自身还有什么隐忧?他们现在怎么做才是最好的?这些问题对李业来说是想起来就要头疼的,可他又不能不想。

“请几位先生过来。”他一回到家,就对随从这么吩咐道,很快他请的几个先生除了一个外出外,就都到了,他看了那几人一眼,“宋先生上哪儿了?”

“说是与友人约着喝茶了,已经派人去找了。”

李业点点头,然后把目前的情况说了一遍,当然他没有说的那么直白,只是简单的说了下他们目前要不要派个人去边关,如果需要的话,派谁去比较好。这个问题一抛出来,下面的谋主立刻分成了两派,一个说需要,一个说不需要。说需要的理由和刘灿差不多,说不需要的则说目前他们在朝中空虚,若在分派出去,却是减了自己这方面的力量,两方口水肆意,说了个热火朝天,可到最后也没谁能提出压倒性的意见,李业听的头更疼了。他听这边的时候觉得这边说的有理,一定不能让郭刘二人出去,听那边的时候又觉得那边说的有理,一定要让他们之间出去一个,两边吵来吵去,吵的他忍不住的直揉眉心。

“宋先生来了。”正在两边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下人过来禀告,他立刻精神一震,连忙道,“快请过来!”

说话间,就进来一个羽扇纶巾的文人,只见他瘦高身材,留了一缕胡须,走起路来飘飘欲仙,很有风采。一见到他,有人面露喜色,有人则暗暗冷哼了一声。

“宋先生来了,快请快请。”李业热情招呼,“先生刚才是去哪儿了?”

“与友人约在茶馆里听了段故事。”

宋先生摇着自己的羽扇慢慢开口,旁边一人冷哼了声:“宋先生倒是好兴致,我还以为这故事都是些目不识丁的人听的呢!”

茶馆里的故事这两年虽然比较火爆,可一般的文人还不太愿意承认自己喜欢,这就和小说刚出来的时候很多文人觉得不够高雅一样。宋先生微微一笑:“这故事虽然浅白了些,可有的时候也是有些趣味的,我今天听得一段就有些意思。”

“哦,不知宋先生听得是哪段?”

宋先生一笑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李业。他知道李业召集他们这些人来必是有事,他虽然得了李业青眼,也不能太不知好歹。果然立刻立刻道:“这故事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正有为难处正要先生帮着分析。”

他说着就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最后道:“在座的几位先生也是各有看法,一时难有定论。”

他这么一说,宋先生心中就有数了,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吟了起来。

刘灿!刘灿!

对于很多的开封人来说,刘灿是这一年来才冒出的名字,而对于他来说,却是十年来的噩梦!十年前,他是李蒙手下最得力的谋主之一,他帮着李某分析情况处理事情争取位置,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他们就能拿到那个节度的位置了!节度啊!一个武将是不是节度,那完全就是两重待遇,而一个谋主,能不能辅佐节度,也完全是两种身份。

在那个机会来的时候,他们谁想过,他们能抓不住?就算那个时候他是采取保守态度的,也是觉得,那个位置,非李蒙莫属了!可就在那种情况下,刘家,硬生生的把节度的位置夺走了,若大的李家就那样分崩析离,非死即伤。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那个事情发生的傍晚,刘灿把他叫出来,当时的刘灿不过是一个少年,却面对他侃侃而谈,掌握全局。一直到今天他对暴雨还会有芥蒂,一直到今天,那还是他最不愿意回忆,却常常想起的噩梦!

而现在,刘灿又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退让的,这是失败者面对胜利者下意识的反应,但很快的,他就把这个念头压了下来。十年!这十年他不知后悔过多少次,不知多少次去想,若那时候他没有被叫出来,若那时候他还在李蒙身边,事情,会不会变的不一样?虽然他的理智告诉他很难有什么改变,可他还是会忍不住的去想。他想,很多事,错的不过是一步。就像战场上,主将一个失误战死,那整个局面都会崩溃,可要相反,就是另一种结果。他自然不是主将,可他若在,也许就能改变呢?

过去的他已经无能为力了,而现在,也许他能做些什么,更何况早先他还见了那个人……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拱了拱手:“舅爷,在下觉得,此事我们应该从两个方面分析。”

一听他不是单纯的说哪个对哪个错李业就来了精神,连忙道:“宋先生请说。”

“一方面应该从刘指使同郭将军那边来说。虽然这个方法是他们一起提出来的,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分开来。以我的分析来看,郭将军就算同刘指使有接触,应该也不深。所以很多时候我们大可不必把他们看作是一起的。说句不太妥当的话,郭将军是什么身份?而刘指使……”

他说着笑笑,其他人虽然有些不服,但见李业脸色变得不一样,也就忍住没再开口。而那边的李业就觉得心情一畅,是啊,郭崇是什么身份?刘灿又算什么?若没有陛下,那刘灿不过就是一个偏远地区的节度使之子,哪里又有现在的风光?她现在的地位其实大半是建立在陛下身上的啊!

“我们先来说郭将军,其实若只是作为副将外出,对郭将军并没有多少好处。所以我觉得这个建议对于他来说可有可无,除非是能作为主将,可若要达成这个,就千难万难了,但若能达成了,他必对陛下忠心不二!国舅,莫忘了他可是老臣子啊!”

最后一句,他说的意味深长。

第248章 烈酒 (七)

李业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更不擅长什么政治斗争,宋先生这话他听出了有其他的意思,但一时则想不明白,只是含糊的点点头。他这个表情令宋先生心情不由得一郁,再次怀念起自己早先的主上李蒙来——虽然有些一意孤行,虽然性格不是太好,虽然他还有一个死对头,每每和他争执,但他说的话,对方基本都能听懂!

不过李业虽没有听懂,倒有不少谋主听懂了,当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还有一个一向对宋先生比较推崇的,立刻就道:“不错,舅爷,这些老臣虽各有……恩,不同,但对先帝都有感情,对我大汉,也是有感情的!”

这话李业听懂了,他想了想道:“这么说是让郭崇到邺城比较好吗?”

“这倒也不一定。”那人急忙道,“就像宋先生说的,郭将军现在也是上将军了,若只是作为副将过去,对郭将军来说并没有多大益处。”

李业想说对郭崇有没有好处有什么重要的?不过他毕竟不是那种中二少年,这种自大的想法也就是一闪即逝。随即,他就看向了宋先生,宋先生点了下头:“我们再来说刘灿。刘灿现在只是一个指使,不过她和普通指使不同的是,她还是刘成的儿子!若没有意外,她就是将来的密州节度。可刘成现在正值壮年,等她接手,少则七八年,多则一二十年。也就是说在短时间内,她还只是一个指使,虽然她也能调动密州的一部分力量,可也只是一部分!但她若能到邺城,那就不一样了。不仅资历漂亮了,更重要的是,官职是一定上升的,将来她若调回来,也很有可能是一方节度了,更重要的是,她和刘成就很有可能变成一东一西两方呼应了,到了那时,朝廷若再想住处他们,恐怕就要更不容易了。”

李业一惊,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旁边则已经有人道:“宋先生这么说,恐怕已经有些危言耸听了。那刘家虽不是老臣子,可对陛下一向恭敬,这一次刘灿更是只身入京,而且一直以来对陛下都忠心耿耿,宋先生如此议论,传出去,恐怕就要让人心凉了。”

李业听了这话,暗暗点头,虽然他们疑虑刘家的忠心,可刘家的表现却是无可指摘的,所以起码表面上,他们不能说出来。他正要说话,那边宋先生已经冷笑一声:“刘家是怎么发家的,各位都忘了吗?”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默,宋先生继续道:“刘家现在固然对陛下忠心,可若说他们就没有私心,也太天真了!”

“就算他们有私心又如何?这世上的人又有几个是没有私心的?”早先那人道,“宋先生难道就没有私心吗?您对刘家这么咄咄相逼,是不是因为早先的旧怨?”

宋先生心中一暗,面上却不露,他呵呵笑了两声,拿扇子轻轻的扇了两下,然后才慢悠悠的开口:“不错,这世上的人都是有私心的,我也没说刘家私心就不好。比如我的私心,那就是希望以后能在人前显达,要怎么做到呢?那就要舅爷一路高升,富贵荣华!当然,舅爷现在已经是富贵至极,但要位极人臣,免不了还要我等出谋划策,攻克难关。所以我等与舅爷是相辅相成,私心即公心,公心即私心,却是两边无碍的!”

这话说的李业心情大悦,连连点头,正要再说,宋先生已道:“舅爷,下面有些话就不宜当众宣说了,否则万一传出去就不是玩的。”

他这话一出,其他谋主纷纷露出不愤之色。李业也有些犹豫,他虽然比较看重宋先生,可对其他谋主也是比较重视的。若是一开始就单独相见也就罢了,这么公然和宋先生出去,那明摆着就是对其他谋主不信任了。他想了想,摇摇头:“在座的各位先生都是跟随我多年的,宋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宋先生心情一暗,叹了口气:“既如此,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了,舅爷,我有些累了,就先行退下了!”

他说着拱了拱手,竟是转身而走,不说李业,就是其他谋主也愣住了,他人还没走出去,就有人道:“太不像话了舅爷,此人一定要严惩!”

李业也是怒气中烧,虽然在朝里,他一向被人漠视,可是在自己府里,什么时候轮到谋主给他脸色了?当下他就想让人把宋先生抓过来棒打一顿,可他到底按捺住了。他还记得宋先生是他三顾茅庐找来的,他还记得一些稳妥的主意都是宋先生给他出的,最重要的是,他还记得要在这些谋主面前树立贤明豁达的形象!

在这个乱世,不仅是上位者挑选人才,人才也在挑选上位者。像赵方毅那样狷介的虽然是少数,但大多数有真材实料的谋主都会对自己的主上有一定的要求。有的是要求官职权势,有的是要求通达贤明。李业贵为国舅,贵是不用说了,权势一方一直不太如意,而且因为他没什么才学,也常常被人鄙视,所以虽有不少人想要投奔到他门下,可说到非常有本事的就不多了。他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聚拢了这几个谋主,虽说不上特别有才干,出的主意总是中规中矩,没有出过太大的差池,而这其中,宋先生又最为老道。

这么想着,李业的怒火慢慢平息了,他抬起头,对着其他几位谋主呵呵一笑:“宋先生还是这么不拘小节啊,不知各位先生还有别的看法没有?若没有,今日就先散了吧,反正这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咱们慢慢商量,总能商量出一个办法的。”

其他几位谋主纷纷应和,打着哈哈就离开了,只有早先的一个犹豫了一下,留了下来:“舅爷……”

“原来是王先生,先生可有什么事吗?”

“有一件事,我本不想说的,但……宋先生这段时间以来其实常常去茶楼,都是与什么友人。”

李业皱了下眉:“王先生想说什么?”

声音中已经有了几分不耐,这个王先生是一早就投奔他的,可是才学并不怎么样,若不是看在他老实又有多年的情分上面,他早就把他赶出去了。此事再听他说话吞吞吐吐的,就有了些厌烦。王先生面上闪过一道惭色,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有一次我同……恩,也是府里的先生一起过去,正巧碰上了宋先生,他仿佛很慌张的样子。早先……但现在……但愿就是我多想了吧,舅爷对我们恩重如山,若没有舅爷我们别说现在的锦衣玉食,就是太平日子都过不了,我先下去了。”

他说着连连拱手,然后逃也似的小跑了下去,而后面的李业则面色凝重了起来。

收买、刺探,这些东西他虽然不擅长,却是知道的。比如他这府里一定有被杨王等人收买的下人,宫中也一定有他们的人,可是收买谋主……宋先生被收买了吗?若是,又是谁?他早先那番话每每针对刘灿,那最有可能的就是杨玢或者王章!

可是,这是真的吗?

宋先生并不知道李业已经开始怀疑他了,回到屋里,他喝了口水,洗了把脸,然后赶走了屋中的侍女,之后就静心的等待着,他在等待李业的召唤。他知道自己刚才的作为会令李业生气,但他也知道,李业会忍下来!他不是第一天给人做谋主,非常清楚这些主上的习性,只要你有真才实学,持才傲物有时还是出人头地的一种手段——这一点,从早先的孟尝君那里就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当然,李业并不是一个豁达的主上,而且没什么眼光,就算现在忍了,心下也必定是要厌恶他的,这对他以后的发展非常不利。可是,他已经有了别的选择,李业这里,也就无所谓了。

这么想着,他慢慢的笑了——刘灿啊刘灿,你没想到会再次遇到我吧,上一次我输了,这一次,我会找回来的!

他并不知道,刘灿早已知道他了,皇宫禁卫森严,李业的府上却是远远达不到这种程度的,更何况对李业,刘灿是早有布局——既然知道刘知远会取得天下,刘灿自然不会什么都不做。只是那时候她手中没多少可用的人,这才没能全面布局,但凡是能安插的,正堂也通过各种方法插了人进去,当然,能取得高位的不多,可打听出宋先生这样的消息还真没什么难度。

当知道宋先生宋子辰又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刘灿还真有些愕然,当时王森也问过要不要除掉这个后患,毕竟比起其他人,这个宋先生对他们是有着确定的敌意的。刘灿考虑了之后摇了摇头,对王森的解释是:“留一个明确知道的敌人,有时候更有好处,特别是这个敌人有些能力,却没有执行力的时候。”

那时候王森还跟在刘灿身边学习,不是正式的正堂首领,对这话也不是太理解,不过从那个时候他就开始加紧对宋先生的注意,然后慢慢的他就理解刘灿的话了。宋子辰有能力,所以得李业的重视,但他毕竟不当家,所以做不聊什么决定,不过他们却可以通过他知道不少宫中朝中的事情,从某个方面上,宋子辰对他们在开封的工作做出了杰出贡献。

第249章 烈酒 (八)

天色一点点偏暗,不知什么时候还有了乌云,关着门窗的屋内,很快的就黑的看不见人影了,宋子辰的脸色,却要比这屋中更黑几分,李业,一直没有叫他!他预料错了?李业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小气?可是一直以来,李业对他都很是尊敬啊!

“先生,舅爷有请。”

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他一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先生?先生?”

那声音又传来了,宋子辰摇摇头,这才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李业叫他了!他先是激动,再之后就是愤怒,李业,竟让他等了这么久!一时间他甚至有一种想要抱病不去的念头,但他到底控制住了,所以当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的时候,他应了一声,那边立刻传来喜悦的声音:“先生,舅爷有请,您在休息吗?”

“……稍等,我马上就好。”他慢慢的站起来,点亮了蜡烛,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打开门,门一开,他不仅一怔,外面并没有全黑,竟只是傍晚的样子。

“先生您出来了,舅爷那边已经备了酒菜,请先生去入席呢。”

“现在么?”

“可不就是现在吗。”

“除了我还有谁?”

“哎哟先生,这您可问住我了,我不过是一个跑腿的,哪知道那么多呢?”

宋子辰点点头,随手给了他几个大钱,然后这才跟着他来到了偏庭,那里灯火明亮,儿臂粗的蜡烛照的屋内如同白昼,但厅内除了李业还有两人,那两人他并不怎么熟悉,但也知道都是李业的谋主,一个姓王一个姓崔,都是没什么才学也不惹事的老人。那两人一见到他就连忙打招呼,他也跟着拱手。

“先生来了。”李业道,“请坐请坐,今天就是一个便饭,大家都不用拘束。”

宋子辰拱了拱手:“某先前有些孟浪了,还往舅爷原谅则个。”

李业哈哈大笑:“先生说的是哪里话?先生是有真本事大本事的人,有些小脾气,我们都能理解嘛!”

他说着哈哈大笑,旁边的王崔二人也跟着笑,虽然笑的都不是那么欢畅,但气氛慢慢的也缓和了下来。李业一招手,吩咐人把酒菜送上,几人就一边说话一边吃喝了起来,酒过三巡,李业道:“先生早先的话没有说完,不知这后面的现在是否可以教我?”

宋子辰有些迟疑,在他的预想中,他这下面的话是应该在私密的空间,只有他和李业两个人的时候说的。现在虽然人数大大减少,可还有王崔二人!

“王先生和崔先生都是跟在我身边的老人,忠心自不必说,先生不用有什么顾虑。”

宋子辰连忙一笑:“某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有些话传出去……恩,毕竟不好听,当然王崔二位先生品德高尚,自然没有这个顾虑。”

“先生请说。”

宋子辰想了想:“我早先说的是从郭崔二人的方面分析,但其实我们不必太理会他们。毕竟我们需要的,是为大汉考虑,为陛下考虑!我大胆的说一句,陛下不想让郭威将军去邺城,恐怕是有一些额外的担心,这种担心不能说完全没有必要,但也不用想的太过了。郭威将军跟着先帝多年,恐怕早把陛下当子侄辈看待了。而且我再说一句不该说的,若郭威将军真有此心,当年在平河中的时候……就有机会。”

“……先生说的有理,只是此一时彼一时,有些事还是多思一下比较好。”

“舅爷说的是,陛下的顾虑也是正确的。只是有一点,陛下能把郭威将军拦在开封一时,能长久吗?现在朝中,郭威将军自己想出来,杨王史三位大人恐怕也是想让他出去的,陛下一味阻拦,终不能长久的吧。”

“那以先生看来,又当如何?”

“郭威将军可以出去,然后派一个陛下真正信任的人跟出去不就好了?”

李业皱起了眉,宋子辰一笑:“这个人并不见得非要从郭刘二位中挑选,我这里有一个人选,舅爷听听。”

李业点点头,宋子辰慢慢道:“大郎君。”

“什么?”

李业一时没反应过来,宋子辰一笑慢慢道:“舅爷家的大郎君,难道不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吗?”

李业完全被震住了,一时没了声音,旁边的王崔二人也是一愣,随即互看了一眼,这样的主意,他们早先怎么没想出来?见他们这个表现,宋子辰很有几分得意。刘承佑登基后就想把自己这个舅舅推出来,可是遭到杨王二人的一致反对,始终不能不能成功。李业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他的儿子李成思了。这两年李成思就是得了一个爵位,又得了两处产业,虽然在宫里也挂了个指使的名号,却是没多大实权的。好在他本来也不是一个多么有进取心的,这日子过的也不差,倒没多少要求,李业见了不免有些抑郁,可也有些无能为力。此时听宋子辰这么一说,就算他本来另有打算,也觉得胸口发烫,是啊是啊,他的儿子!还有谁能比他的儿子更忠心?还有谁能比他的儿子更让人放心?而如果能跟着郭威在邺城晃荡一圈,回来后,立刻就要提拔啊!节度也许还难了些,但刺史总可以了吧,一个小地方的刺史难道杨王等人还能反对?

想到杨王,他冷静了下来,叹了口气:“恐怕很难。”

“在过去,自然是比较难得,可此一时彼一时。”宋子辰一笑,“杨王等人想让陛下出去,陛下不想,现在就是个僵持的局面。大郎君就可以作为交换条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