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他们到了密州,不再东奔西走,她就把阿草归到了正堂那边。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让阿草搞暗杀,她非常清楚这种东西能用,但绝不能常用。而阿草的身手、学到的东西很显然又是不太适合普通部队的,所以经过思忖,她把他放到正堂。在一开始她还想过是不是要阿草做正堂的科长,毕竟在这方面他更有经验,后来是考虑到阿草的性格这才没有选他。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是享受科长待遇的,而且他自己领了一队人马做事,据他所知,王森也不是太管他。

她一直认为他在做情报却不知他早就杀上了人。

愤怒吗?有些,因为阿草所做的并不是她命令的,这算是自行其是,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不会喜欢这种下属。但在同时,她又有些疑惑,因为阿草实在是太平静了,他没有丝毫的不安胆怯,就仿佛他做的是再理所应当的事情。

“为什么?”

“教官指的是……?”

“你要知道,我并没有想让你杀人,起码是在这种情况下。”

“教官没有让我杀人,但曾让我选择适合自己的路,我经过考虑,觉得这是对我来说最合适的。”他认真的看着刘灿,“这是最能帮到教官的,而我,是最合适的。”

“你怎么确定能帮到我?”

“因为总要有人做这种事的。”

“我不需要不听话的手下。”

阿草默默的拿出了自己的刀:“请教官处罚。”

刘灿看了看那把刀,又看了看他,蓦地一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杀得人都是为了我好,为了密州好,所以觉得我不会处罚你?”

阿草摇摇头:“我知道,我没有接到命令,虽然杀了人,但也许杀的是不该杀之人,也许教官对这个人另有用处。所以教官处罚我,我不会有任何怨言,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对,哪怕教官杀了我,我也觉得是应该的。”

他很平静的说着,表情认真,刘灿歪了下头:“既然这些道理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阿草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看着他,刘灿眯了下眼:“你的手下知道你是没有任命的吗?”

“不,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刘灿点了点头:“你走吧。”

阿草一怔,刘灿道:“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不要出现在密州,不要插手我刘家的任何事。这一次我会小心,所以如果再让我知道,一定会抓住你,然后下一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你也许不怕死,但你总有怕的。”

“教官,让我走?”阿草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慌乱,真正的慌乱,刘灿点点头。

“我,我要去哪儿?”

“随你的便,从今以后你和我,和刘家再无瓜葛。”

“……不!”

第255章 烈酒 (十四)

当阿草把自己的刀解下来的时候,刘灿就知道这事麻烦了,因为他太平静了,平静的就像现在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而就在这短短的对话中,刘灿发现他不害怕惩罚不害怕鞭打不害怕丢人,特别是后者,当他如同下人似的出现在她面前,已经抛弃了所谓的面子。

这几乎是一个没有弱点的人,而更麻烦的是,他不认为自己做错,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的态度却表明了——只要他认为是对她、是对密州好的,他就会再做下去!也就是说除非杀了他,否则他基本不会改变——当然,这个不会是在短时间内,真关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总是要有变化的,但那属于研究范围的事情了,虽然阿草犯的事认真追究的话是能关个这些年,但她不准备这么做。

她在所有人面前挨了鞭刑,表明规矩不可更改,但那是让人知道他们密州严厉。

严厉,而不是严苛。

阿草作为后手,不仅是一次为他们遮挡、提醒,虽然再没有出现过邙山那样的事情,可敌人的偏兵、伏兵也是有出现过的,若没有阿草,已经知道怎么警醒的他们虽不至于全军覆没,也必要遭受重要损失。特别是早年在去河东的那一路,他们杀了不少契丹兵,虽然斩草除根,手段隐蔽,又有金银开路,可还是惹来怀疑了,有一次,就差点中了埋伏,是阿草及时提醒,他们才能适时抽身,那一次的事,真要说起来,甚至比在邙山那一次更要严重!邙山当时的都头曹明不见得敢杀她,契丹却是绝对敢的!曹明不敢直接冲刘冲动手,契丹人却不会有这个顾虑。

这一点,她记得,王森赵匡胤他们也一定记得。所以若对阿草实施严厉惩罚,就算他们嘴上不说什么,心中也绝对觉得不是滋味。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从某个方面来说,这是一句谎话!因为王子他不仅是单纯的个人,他背后还站着他娘他爹他的兄弟姐妹,再说远一些,还站着他的开国老祖宗!

他的老祖宗为了开创基业费了八辈子力气,当时也许是有理想,也许是被逼迫,可走到一定位置的时候,是一定有自己的要求的。而他,一定没想过让自己的子孙和庶民站在同一个位置上。不公平吗?其实很公平,富二代能花天酒地,是因为富一代努力开阔了。

同样的道理放在这里也一样,阿草立过这么多的功劳,现在因为他杀过一些人就要杀他,或终身囚禁——他杀的还都是对密州有害的,也许道理上说的过去,可情理上却是有亏欠。但这样的手下,她又不能留,不敢留,所以在确定自己不能改变他的时候,刘灿只有让他离开了。

她相信以阿草的能力,到哪里都能生存下去而且过的很不错,这是对他过去功绩的一个交代,而没有给他任何东西,也算是给他的惩罚了。她是这么决定的,所以在说这话的时候她很平淡但很肯定,这一点阿草听出来了,立刻,他就觉得眼前一黑。

其实,在最开始,他不是没有过犹豫。虽然那个时候刘灿还没有明确的说过密州的规矩之类的话,但演武场的规矩是有的,他也习惯了服从各种规矩。那个时候他觉得他能完美的完成刘灿布置下的每一项任务就是好的了,他没有想过要背着刘灿去做什么,直到李十三的出现。

那个总是和刘灿作对的人,那个总是蔑视刘灿的人,很多次他都想杀了他,但他克制住了。他的师父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我教你的,是杀人的刀法。杀人只有杀与不杀,而没有为什么杀。一旦你要给自己的杀找一个原因,那么,你就不要再走这条路了。”

是的,他的师父,是一个杀手,这一点,即使刘灿也不知道。

在很多年前,他的师父就是一个杀手,这是一个职业,他的师父算是一个成功的杀手,所以家里有着上百亩田地,县城里有着两间门面,不算多么富裕,却是殷实的。他每年大半的时间都在外面,不见得都是去杀人,更多的,是为了不把外面的纷争带回家里。而有一次,他回家过年,遇到一伙匪兵,结果却是家破人亡——他是一个好杀手,但在哪一队队兵马面前也不比婴儿更孔武有力,他是杀死了几个士兵,可立刻被不知从哪儿来的流箭射中了胸口,若不是他习惯性的会在胸口放一个护心镜,也许那一次,他已经死了。

他活了下来,可他的家人却死了大半,另外一些也只找回了一个,剩下的,有说被抓了,有说被吃了。那个他尽力守护的家就那么没了,然后,他就加入了军队。从这边打到那边,又从那边打到这边,有过胜也有过败。最初,他是想要报仇,想要找到那些匪兵,后来他发现,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匪兵太多了,连他自己,也变成过匪兵。

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他已经意识到只是这样杀来杀去是没有用的,可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就在这个时候他接触到了李存勖。

他的身手在军队中没有太大作用,但单打独斗却少有敌手。李存勖很欣赏他,而他也够心狠,为了能立住脚,就给自己来了那么一刀。之后他就开始为李存勖做事,能说出来的不能说出来的。他越来越受重视,可心中却越来越失望,因为当上了帝王的李存勖并不是一个明主。但他也不知道什么算是明主。而后来,李存勖还死了!

他虽然对李存勖失望,却还是有感情的,他想着能为他报仇,却惹上了契丹人,差点丢了自己的命。

“老子觉得就要死了,像我这样的人其实早就该死了。”他的师父嗜酒,虽然他说他过去从不喝酒,但在他的记忆力,他的师父总是拿个酒瓶的——而奇怪的是,他从来没喝醉过。

“谁知道老子就这么遇到了刘指使,又遇到了你这个小兔崽子。”那个时候,刘成已经是节度了,但他的师父还是习惯叫他指使,也许在他心中,这是他永远的指使。

“很多人都说刘指使背信弃义,背主忘恩,让老子说,那就是个熊!你看看这世道,看看这天下!还有一个地方比指使管的更好吗?还有一个地方,会这样对待我这样的人吗?”他师父的待遇并不算特别好,一个月一千二百文,这绝对无法和他在宫中相比。可样样齐全,据他所知,并不只是他师父如此,演武场的教官,伤残的士兵都是如此。

他的师父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眼神冷漠,一句话都没有同他说,对送他的人点了下头,就进了屋,而待送他的人一走,他的师父就把他吊起来了:“吃不得苦你就回去吧。”

那个时候他的师父冷漠、刻薄,他曾无数次的想要离开,可到底留了下来,因为,这是刘灿为他找的师父,他相信刘灿不会害他。而慢慢的,他的师父也在他面前展露出了真本事,他看的惊奇,也就越发不愿走了。

他能吃得下苦,他的师父又是真的有本事的,演武场还给他提供了各种便利,所以,他虽然少了条胳膊,却是真的练出了东西。而到了那个时候,他的师父也变成了一个爱唠叨、爱喝酒的老头子。

“你算是赶上好时候了。”他的师父经常说这句,然后就会看着他出神,他知道他想到了他儿子,那个比他大的少年,他一直没能找到他的尸体,所以也就总幻想着他会活着,他没有说过,但他知道,他还幻想能找到那个少年,然后能安排他进演武场——哪怕那个少年已经成人自己已经进不了了呢,但也许,他还有儿子或者女儿——甚至,孙子孙女呢??

他曾经也想过这个问题,他还想用自己的积分来换取这个机会,虽然他的师父也可以,但他的师父老了,需要的东西也多,他呢,孤家寡人一个,积分再好,他其实需要的也不多。

“你要帮大郎君,不管是什么你都要帮,你要知道这不是在帮他,这是在帮所有人,所有人!”有一次,他的师父喝多了,拉着他的手不断的说,他不断的点头,其实他从没有想过不帮刘灿,在他心中,刘灿让他做什么都可以,他为刘灿做什么都可以,但是那一晚,他隐隐的有一种不同的感觉。

那是期待?是渴望?是风险?

他能感觉到,他的师父也是为了刘灿做什么都成的。

如果早先刘灿只是他个人心目中的什么的话,那再那之后,更加了一层神圣的色彩,所以李十三的行为,在他看来就是亵渎!

然后在那一天,他杀了李十三。在那之前他并不知道刘灿也要杀他,毕竟他在外围,而当他发现他做的正是刘灿要做的事后,他突然有一种特别的感觉。那不仅是他帮刘灿做了什么,更是他维护了刘灿!所以他明明知道这种行为刘灿不见得喜欢,他还是做了第二次,然后是第三次……

至于杀人不需要理由这样的话早被他丢到了一边,他是在杀人,但他一直是在为教官杀人,这就是他的理由,他早就有理由了。

终于在这一次,他策划了一起最大的,虽然死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但他知道这会引来风暴似的结果。而之后的发展也如他所料,更令他得意的是,这大大改善了刘灿所处的环境——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只知道拿刀去刺杀人的小杀手了,他知道分析知道权衡,而因为他隶属于正堂,还享受着正科长的待遇,所以他还掌握了不少资料,这些都令他能做更多的事,帮刘灿更多的忙。

被发现了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最多一死吧。

对于死亡,他早已能坦然面对,他是在死人堆里长大的,杀了不少人,也不在乎被杀,更何况要杀他的还是刘灿——这让他有一种献祭似的快感,他觉得就算死了,也是值得荣耀的。可现在刘灿竟让他离开,竟说以后和他没关系了?这不行,绝对不行!

第256章 烈酒 (十五)

王森闷头吃着羊腿,仿佛他还是那个见了肉就馋的走不动的小胖子。而在他对面的赵匡胤则不断的喝着酒,喝一口叹一口气,喝一口叹一口气,终于,在干完了一壶酒后,他把酒壶一甩:“你说那个阿草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森继续吃羊肉。

“你说他也是副科长了吧,享受的还是正科长的待遇,这让别人见了会怎么想?”

王森恨不得把头埋在羊肉里。

“是,早先的石头是从大郎君身边出来的,可那是什么时候?现在又是什么时候?石头走了这都又换过一个人了,他又来,不说别的,周东旺都不好做啊!王森?王森?我说你能不能别啃了?你这个羊腿只剩骨头了!”

王森终于抬起了头,有些迷茫的看了他一眼:“啊?”

赵匡胤瞪了他一眼,他有些讪讪的:“二郎啊,你也别光喝酒,老话说的好,喝酒伤身啊!你说你还喝这么烈的,一会儿罪了可要怎么收拾?你看,厨房今天烤的肉特别好,真的,特别特别香!你也尝尝,哦,这肉有些凉了,我给你再烤烤啊!”

他说着就要把盘子里的羊腿架到旁边的小炉子上,却被赵匡胤一筷子按住了:“王森,我找你不是来吃烤肉的!”

见实在躲不过了,王森只有叹口气:“二郎,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咱们就静观其变吧,我想着……大郎君也不会让他呆在身边太久的,你也说了,他好歹还是个副科长呢!”

赵匡胤咬了咬牙,最后道:“你说,我现在也到大郎君身边吐口白沫,会不会也能被留下来?”

……

也知道自己说的不靠谱,赵二郎在很认真的看了王森一阵后,叹了口气:“你说,我怎么没早想起来这招呢?”

王森把目光盯在了前面的变蛋上。在刘灿身边做随侍,他也想,但在石守信离开后而接任者不是他们这一届的就不可能了,到了如今,他们这一期的,哪怕是女生都有了官职。虽然他们都更愿做随侍,但刘灿是绝不会这么安排的。可偏偏,就出了一个阿草!

一开始刘灿说要见阿草,他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不过正巧阿草就在开封,他就通过正堂的手段通知了,阿草来了,然后没过多久刘灿就开始让喊郎中,他赶到的时候就见阿草手脚哆嗦,口吐白沫,就是那么短的时间内,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郎中来了后下了几针,也没有什么反应,阿草的脸色却越来越差。赵匡胤当时不在,说的轻巧,他却是知道当时非常危险。连那郎中也有些束手无策的样子,一个劲儿的说不对。眼看阿草就要不行了,还是刘灿上去一巴掌打了上去,一边打一边叫他的名字,就这么十几下后,阿草竟真的醒了,然后就是嚎啕大哭,真哭。

在整个演武场里,他佩服过的人不多。石守信是一个,赵匡胤算半个,其他的虽各有长处,但要让他佩服……还谈不上,但他佩服阿草,真心诚意的佩服。这个门房少年的起点比他们都低,最后却达到了和他们同样的高度。除了射箭,他没有拉下过任何课程,哪怕他身体不便,也用各种办法克服,虽不见得都能做到出色,可也达到了平均水平。而无论吃多少苦,受多少罪,他都一脸平静,就仿佛他没有任何感觉似的。

他从来没有见过他哭,而那一天,他哭的都崩溃了,那时候大郎君要是不留下他,他恐怕连床都下不来了。

“真是便宜那个小子了啊!”赵匡胤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痛恨和羡慕,王森以为他不知情,其实他是知道一些的——他虽不是正堂的,也自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所以他模模糊糊的也知道一些东西。而因为知道,所以也就更不痛快,为什么不知不觉间又多出一个对手呢?只是一个石守信已经够烦人了,现在还有一个阿草,还天天跟在刘灿身边!这简直就是更烦人好不好!想到这里,他又大大的灌了一口酒,然后找到了撒气的目标——都是这些和大郎作对的人不好,要不是有他们,也不会有阿草什么事,没有阿草出手,也不会有现在的局面了。

“等着吧,早晚我要一个个把你们收拾了!”他这么想着,大口的喝着酒,然后他就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拥有了无上权势,能够处理所有人了。

赵匡胤这边还作着梦,而那边,名义上拥有无限权势的刘承佑正在享受着从未有过的快乐。杨王二人一发觉形势不对,立刻就找到了郭威,郭威虽然不好袒护他们,但从内心来说,比起史弘肇,他还是更偏向杨王的。当史弘肇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再拉拢他了,在这种情况下,他只有听从谋主的建议向刘承佑低头。而另一方面,因为理亏,杨王二人对刘承佑也非常顺从,所以一时间刘承佑竟真的像一个帝王似的能指挥群臣了!

“朕说过会给你一切的,现在朕就能做到了!”他搂着耿夫人,意气风发,“待你这个孩子生下,无论男女,朕都会封你为后!”

耿夫人柔顺的点了点头,想到前不久听到的话,想了想道:“陛下,我觉得此事不宜拖得太久……我不是说封我为后这样的事,而是史将军的事恐怕不能拖得太长了。”

“史将军?”

耿夫人点点头:“我不太知道朝里的事,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只是史将军的性情……若陛下不早做决定,恐怕会有后患。”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小心的看了一眼刘承佑,见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才再次道:“而且杨王二人一向骄横,这次只是暂时理亏才低头的,待他们缓过气来……”

刘承佑这段时间被两方人马奉承的有些飘飘然,但耿夫人这么一说他就反应了过来。不错,这两方现在是像个臣子了,可他们会永远这样吗?不,一定不会!所以要趁这个机会争取更多的利益,削弱他们的势力!

“三娘,你真是我的贤内助!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

“朝中的事情我一个女子又知道多少呢?陛下不如找知道的人说说。这种事总是多问问多听听比较好的。”

最后一句她说的别有意味,但刘承佑完全没有往她指的方向想,他点点头:“朕明日就招思之进宫!”

耿夫人嘴唇翕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嘴边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关于刘承佑要如何,刘灿早就想好了,一待他问,就一件件抛了出来。刘承佑听了先是惊愕,再是激动,拉着刘灿的手:“思之,此事若成,你我一定名垂千古!”

“还是陛下洪福齐天,这才有眼下的局面。而若要达到臣所说的局面,还要陛下小心应对……”

“思之放心,若我连这样的事都做不好,那也没必要再做这个陛下了!”刘承佑说的斩钉截铁,两眼放光。

看着他,刘灿面带微笑,目光却越发深沉了。真的可以吗?一直以来她都在顺应历史,虽然密州的发展是历史上绝对没有的,但朝中的发展她真的没有试图改变过——因为这是她最大的依仗,哪怕是来到开封,最初她也没有想过改变,那时候她所想的是延迟,尽可能的拖延那一天。在她的计划里,若能拖过三年,密州也就能把曹州等地完全消化了。当然,三年是一个理想数字,能拖延上两年甚至一年半就相当不错了,那时候他们虽不能说完全解除了后顾之忧,可力量起码也要增加三倍——而到了那个时候,按照历史的发展,郭威也差不多到了天命!

但是,现在的机会实在是太好了,好得她忍不住想要动手了。改变历史又如何?不能预测历史又如何?此事若成,三年机会必定到手,那时候哪怕与郭威一战,她也无所畏惧!

“臣在这里,就祝陛下一马平川,横扫一切!”

刘承佑朗声大笑。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开封人民如同看大戏似的。先是史弘肇得了圣眷,逼得杨王二人不透气,京兆尹连换了三个,最后竟换到了张振头上——虽然他已经入了大内,但在这之前真没有几个人把他放在眼里。就在众人觉得史弘肇这次能一家独大的时候,却犯了戴剑入宫的大错,还偏偏被杨玢看到,年迈的杨玢老当益壮,严厉呵斥,史弘肇恼羞成怒,竟要挥剑杀人,幸亏遇上郭崇,两相合力这才将他制服,正要移交出去,这厮竟大发蛮力,最后郭崇只有将他刺伤,因为事发突然,这一剑他刺的有些重,于是没等医正赶到他就死了。

史弘肇虽然像个莽夫,身上却担着不少名头,他这一死,朝里一时也找不到人,于是大半落到了郭崇身上,还有两个节度的名号就归了李业,刘灿则领了禁军,至此,再没有人提宋子辰。而朝里风气也为之一肃,众人纷纷意识到,刘承佑再不是那个他们可以忽略的傀儡帝王了,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人上表要求封耿夫人为后,刘承佑这才意识到,真正的帝王不仅是不受管束,而且,还有人帮他把心中的话说出来!

相比于早先的快乐,这种滋味更令人沉醉,如同烈酒。

第257章 三刀 (一)

公元953年4月,刘承佑在做了近三年的帝王后,第一次令群臣低头。他像一个帝王似的能够表达自己的意见,像一个帝王似的能够批阅奏章,像一个帝王似的有人为他违反规矩,而他,也像一个帝王似的开始勤政。他撤了歌舞,开始给自己规定每日的伙食标准,还让耿夫人带头消减开支,这些都令群臣交口称赞,纷纷称他是有道明君,这自然令刘承佑更是得意,因此就算李太后再三让他召见冯道,他也不为所动:“母后既然是不管事的,就不要管了,朕自有主意。”

李太后无奈,只有招自己的弟弟前来,告诉他小心,但此时李业也正沉浸在巨大的兴奋里,对于这个一向尊敬的姐姐也不是太在意:“阿姐,你谨慎了一辈子,自然是好。可有的时候也不能光谨慎!该冒险的时候也是要冒的!”

说完这话,他转脸就去找了刘灿,对她批讲了一通:“阿姐这个人就是太怕事了,史弘肇已经死了,杨玢王章还能做什么?不说他们现在低头了,就算没有……”

他冷笑了两声。

刘灿没有说话,只是给他倒了一杯酒,她知道李太后担心什么,而且认为她的担心是对的。是的,史弘肇死了,杨王二人现在看起来也像是服软了,她不是很清楚杨王二人的性格,但她知道,刘承佑现在在做的事非常危险——他在抓权!这自然没什么不好,但他抓的太急了,而他的根基还是太薄弱了。郭崇自然能接收史弘肇的职位,可也需要消化,李业的这个节度使现在更只是个虚名,她领了禁军是不假,可还有限制,其实就算是没有,她这个地位也是很尴尬的。

这段时间她这里算是门庭若市,以前打过交道的没打过交道的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总之想不到的人都跑了过来,门房只靠红包都可以在开封置办产业了,她知道这些人的心思,觉得她现在出头了厉害了,不仅一个人对她说过,朝廷能有现在的局面,她要占大半功劳,这一点她虽然表面上做着各种谦辞,心中却是不否认的,虽然有各种原因,可只靠刘承佑和李业显然是争取不到现在的局面,哪怕是郭崇——若没有她,郭崇说不定还在日日喝着自己的驴肉汤。

她立了大功,却没有应得的奖赏……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刨除掉禁军的职务,她还得了不少珠宝,同时喜鹊也领了亭主的名号。自汉以来,是要宗室女才能有这个称号的,喜鹊一个孤女也能有亭主的称号,算的上隆恩了,可这些,都是虚头,别说是亭主,就算是乡主、县主也不过是那么一说,真的对刘家有帮助的,还是她那个禁军的职位,只是她虽然是禁军统领,可两个副统领一个是郭崇的人,一个是郭威的人,她初来乍到,却是要被架空的。

立了功,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奖赏,若不是主上不会做事,就是她已经失了圣眷,再不,就是被怀疑,而她很显然是最后一个。刘承佑用她,却也在堤防她,虽然表面有诸多理由,实际上还是对她有顾虑。当然,对此她也不是太在意,虽然若刘承佑定下刘成的官职,对他们刘家更有利,但她早知道这是不太可能的,只是刘承佑现在的作为却是令她不得不叹息了。

他真是……太急了。

一个勤政爱民的君主,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没什么不好。可他现在这个样子却会让杨王二人多想。这二人现在是暂时低头了,却不代表他们彻底失势了,整个文官系统大半还是围绕在他们两个身上。当然,在这个年代文官是比不了武官,可他们还有郭威。而且在武官里,他们也不见得没有力量,这一点,只看张振的上位就知道了。

对于张振,她来开封后只进行过一次礼节性的访问,之后就没有再出过面,最多逢年过节的时候让管家送些礼,张振那边对她也是差不多的态度,当然,礼要厚重些,问的要殷勤些,但也就是那样了。这两年张振过的并不怎么如意,虽然他用心钻营,却没有太大收获。这也很简单,早先的军权大多掌握在郭威史弘肇手中,郭威连刘成都不太看得上,更何况他了。史弘肇倒没有多少道德要求,可他也看军功,张振升了官后就进了开封,跟了几个皇帝,却是寸功未力,虽然熬上了资格,在史弘肇眼中却是个没本事的了!

而偏偏张振又是个爱攀高枝的,郭崇这样的他又不是太爱钻营,就造成了后来高不成低不就的局面。说不好吧,他在开封也置办了几个产业,也结交了不少人,特别是早先借着刘家走开封路线的时候,更是稳固了关系,但偏偏这些年都没再怎么进步。

就这么一个人,突然成了京兆尹?谁的功劳?在外人看来也许认为是她在出力,她却非常清楚不是自己。曾经有一段时间,刘家借着张振结实开封这边的人物,那段时间张刘两家的确是来往紧密,但随着刘家迁到密州,这联系就薄弱了,这其中固然有距离的原因,但也是因为张振的老毛病又犯了,当然倒也不至于像早先那样拿了金子后转脸不认人,可态度还是明显有了变化。所以虽没有翻脸,她却从没有想过和张振加深联系,这京兆尹的位置更不会为他努力了。

而同样,也不会是郭威。郭威若想拿这个职位可以堂堂正正的安排自己的人上去,既不会找个两面三刀的人做自己人,也不会为了这个来讨好她。郭崇则是更没有理由了。只有杨王,这是一个表面的妥协,也是一个展示,表明他们对武官集团的控制,同时,也算是对她的一个示好吧。

找一个和刘家有牵连的人上位,算是服软,而同时,这个人又不是那么可靠。

李业又喝了两口酒,见她还是没说话,终于觉得不对了:“思之,你有不同看法?”

“看法倒说不上,只是觉得冯相是朝中老人,太后让陛下见他,也是有原因的。”

“还不是听那些老生常谈?思之,我把你当自己人才这么说,我知道这次对你有些不公,但你放心,陛下不是那心胸狭窄的,你立下的功劳,陛下和我都会记在心中,绝不会亏待了你的!”

“节度说的是哪里话?我这一身荣辱都系在陛下身上,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李业当了大半辈子李太后的弟弟,终于第一次成了节度,听到这个称呼立刻高兴了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思之是个识大体的!所以下面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想明白,你要相信陛下,相信我们!”

“节度指的是……?”

“本还不是想这么快告诉你的,但现在让你知道了也无所谓。陛下决定让郭将军上邺城!”

刘灿一怔,表情不由得一僵,李业笑着指了指她:“看看你那是什么眼神?陛下得了可靠消息,契丹那帮狗人虽然没有大动,的确是有些不太稳当,郭将军过去也能震慑一下。”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这一点也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