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酒不醉人自醉了。”洛枫微微一笑,但话中有话,估计是他看见我一整晚盯着席间美貌男子看,心中不畅快了,不过我似乎真的忽略他了,自宴会开始以来,我的目光就没有在他的身上停留。

宴会散去,我谴退跟随的宫人,与洛枫慢慢踱出这个御花园,月色如水照在大地上,让天地都变得柔和静谧。

“于廉这个人怎样?”我轻声问他。

“今夜是不是不应该提别的男人?雪舞似乎对左相十分感兴趣。”

“因为当初母后极力劝说我娶左相于廉为后,立状元郎李郁为妃,所以今天看多几眼而已,他身为左相,国之肱骨,我这个女皇当然要了解了。”我知道他今晚不痛快,所以故意扯起这个话题,免得他胡思乱想。

“看了是不是后悔了?”他问,声音听不出情感。

“没后悔,以后觉得不错,再立他为妃就是了。”我调皮一笑,然后看着他,想看他有什么表情。

“你不会的,因为我比他好。”他轻笑,眼神是那样的肯定,这个男人一点不自谦,但我偏偏喜欢如此自信的男子,感觉他与我有那么一点相似。

良夜深霄,清风徐来,他温暖的手牵引着我慢慢在这个皇宫里走着,路过观日亭,我指了指亭子说:

“我们上去坐坐吧。”

“今晚似乎不适宜吧,要坐亭子什么时候我都可以陪你来,但今晚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他并不愿意,意有所指,我的脸在他的目光中微微发烫,他说话其实也很直接。

“但母后说这里能观赏到日出,我有点想上去看看,只是太高了,不想爬了。”

“你这是躲避与我洞房花烛。”他笑并不生气,突然手臂一捞,将我拦腰抱起,然后一步步往上走,气息平稳,身上带着淡淡的花香,他的味道清新怡人,我实在累了,猫在他的怀中,享受着片刻的温存。

“洛枫,我今天在撵车的时候,似乎听到他叫我了,那一刻我很惊喜,我猛地回头,却发现那一声只是幻觉,其实在那一刻,如果他真的出现,我会毫不犹豫地跟他走的,但可惜他没有出现。”

“如果我这样做,你一定会恨我吧?”

“不恨,只是会成为一生的遗憾,眼看就快到手了,突然不翼而飞,不过我该庆幸他没有出现,而如今你依然在我的怀中。”他笑,笑容带着感激,如此温暖的男子,得之,我幸,那个我曾经用生命去爱的男子,失之,我命。

“但那些都过去了,他没有出现,证明我是应该属于你的,我不会再想他了,他就是因为忘不了过去,所以无论我怎么努力,他都是在不断地伤害我,我不想走他的老路,我不会让你成为曾经的我,我会用心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爱。”

“洛枫,给点时间给我,我会努力将他忘记,然后全心全意地爱你。”我圈着他的脖子,这样感觉更安全一些,贴在他怀中,我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还有已经发烫的身体。

“如果想珍惜我,现在就给我抱你回寝室。”我发现与洛枫相处得很轻松,他话不多,但也总是直接明晰,不用去猜测得那么辛苦。

“来日方长。”我探头出来,看着漫天星辉。

“春宵苦短。”他低下头来,轻轻吻上我的唇瓣。

因为是第一次,他显得比较紧张,气息也是那样的灼热急促,因为突然,我显得有点慌张,身子微微抖了抖,但我还来不及说话,他的唇已经抽离,蜻蜓点水的吻就是如此。

濯傲带给我的是焦虑、彷徨、痛苦与心跳,他一个眼神,他不经意的靠近,都让我心跳加速。

他给我的是温暖与甜蜜,即使吻也是如此。

也许爱有很多种,有一种爱是轰轰烈烈,如烈火焚身,有一种爱细水长流,点点滴滴透心间,如此也甚好。

“雪舞,我们回去,即使不洞房,也让我躺一会吧,我很累了。”他定定看着我,笑容中带着无奈,似乎在抗议我剥夺他休息的权利。

“嗯”轻轻应允,嘴角禁不住轻笑。

“这里的日出不算是日出,日后有机会,我跟你去大漠看日出,那才是真正的日出,会让你觉得天地万物都变得渺小了。”他的双眼发出星子般的光辉。

“好,说话算话,记得带我去。”

“好”他的话很轻,但却让人无比信赖,他轻轻抱着我往回走。

“累了,就放我下来吧。”

“回去就不累,你困了就睡,我抱你回去。”他的怀抱宽厚,声音温柔,伴随着那有节奏的步伐,我闭上了眼睛,梦中有那一声绝望的宫小睡,也有那满地的红花和洛枫的笑脸。

第二天醒来,红烛尚未燃尽,外面还没有明朗,我在他怀中,一头青丝泻在他胸前,他定定看着我,轻轻抚摸着我的发丝。

“差不多上早朝了吧。”他准备爬起来,但他将我重新按下。

“昨日你我大婚,今日可不上,但如果你要彰显你的勤勉,现在可以唤文武百官回来。”他懒懒地躺在床上,但他的手却将我死死扣在床上,他的手劲很大,我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如果是一个文弱书生,以我的武功还可以将他打得落花流水,但他我却毫无反抗的能力。

“早知就不选武功那么高的了。”我低声嘟囔。

“现在后悔就太迟了。”他轻笑但霸道地将我搂在他怀中,与他的亲昵我还是不习惯,但我相信什么事情都要有一个过程,我努力地去适应他。

“我才不想上朝呢?我巴不得天天睡到太阳下上。”我重新闭上了眼睛,“床永远是最舒服的地方。”他失声大笑。

但还没有睡够,我就被他扯了起来,说要去给我母后请安,他不说,我倒忘了,梳洗完毕,两人朝母后的寝宫走去。

母后的精神很好,一直笑着看我们,但母后的笑却让我脸色微红,客套一番后,母后单独留下了我。

“自己选的夫君可满意?”

“满意。”我的脸微红。

“母后看到你昨晚盯着于廉看,如果后悔了,就多纳一个妃,反正他也尚未婚娶,你也只有一个后,昨晚他看你的眼神似乎也有意,如果这一文一武你都能收服,为你所用,那你这个皇位就算稳固了,雪儿认为怎样?”似乎母后误会了。

“于廉虽好,但我觉得与洛枫相比,稍逊一筹,我有洛枫一个足够了,不再立妃,娘你就安心养身体,这国家大事就让我操劳就是了。”

“的确是洛枫与雪儿最般配,只是以他的心性,我怕不能事事顺从雪儿,委屈了你。”他的确不会事事顺从我,昨晚的观日亭就是,但偏偏我就最欣赏他这一点。

“雪儿,虽然为娘清楚了一些怀有异心的臣子,但人的贪念无处不在,只要你显得稍弱,大家都觉得有机可趁,贪念就会无限膨胀,这些无法杜绝,得靠你了,要治理一个国家,要先安内,才能有所图谋。”娘说了一会,因身体不适,就休息去了。

从母后的寝宫出来,我就去了御书房处理送来的奏折,而洛枫就在外面练剑。

这段时间,朝中并无大事,周边的国家也很平静,各国也送来了贺信,都是那么形式冰冷的几句话,但来自濯国的那封却让我一直用手拈着,心潮澎湃起伏。

那字迹道劲有力,又豪放自然,那是大师兄的亲笔,他的字我不陌生,大师兄在无量山的藏书,我经常偷偷拿来看,上面有他的批注,而丫头总是一看到这些就头疼,说整天看书,倒不如到山林里给猴子玩耍更有趣。

在她的眼里,整天看书的人是很傻的人。

熟悉的自己,将我的思绪带回那个简单而温馨的地方,无量山始终是我心中最温暖的地方,我曾对濯傲说过,有朝一日,我带他回无量山走一圈。但如今跟随我回去的已经不会再是他了,微微的感伤。

大师兄曾经也是那么温暖我心的人,但他那次无情的追杀,已经让心冰冷,虽然能理解,但心中始终不愿意去接受,因为我将他看作比娘还亲的亲人,我不想他对我如此残忍。

如今同属帝王,我们只能是盟友或敌对的关系了。

信中他说要出访我狸国,一是庆贺我新登帝位,二是缔结两国友好之盟约。

我有点想拒绝,也许是介怀他当初那道冰冷的圣旨,那个冷酷的杀字,现在依然记忆犹新,也许怕再次相见,还珍藏在记忆中的美好,都被国与国之间的利益冲涮得干干净净,从此我又失去了一个亲人。

我在御书房里踱着步,其实我的心里又很想见他一面,我内心始终不相信当日他会狠绝到不放我一条生路,在我记忆中的大师兄不是这样的,他虽然冰冷,他虽然爱着丫头,但对我也有对亲人的爱护。

大师兄不会这样的,我始终不愿意去相信,是因为不想破坏心中曾经的美好?

其实他是想问我师傅怎么死的吧?他是问我关于丫头的事情吧?

他那银色面具摘了吧?年少时,师兄隐藏在面具下的那张脸,是我们睡前讨论最多的话题,想起往昔,既温暖又哀伤。

山上的桂花依旧,只是人面全非了吧?

既然还有那么多牵扯,就见一面吧,不问清楚大师兄,我是不甘心的,我不甘心就这样猜测着过一辈子,要爱就浓烈一些,要恨就彻底一些。

再次见面,他是否还会轻轻唤我小睡?

再次并肩而走,他是否还有当初说夏荷秋菊,各有所好的疼爱与温柔?

| 左小末。,|019是否记起?

处理完所有的事情,我立于门前静静看洛枫练剑,他此时正腾空而起,身姿矫健,白衣翻飞,既飘逸又洒脱,剑气如虹,只那么一剑,漫天飞花,如一幅绝美的画,让人沉醉,他知道我在身后,回眸朝我一笑,目光如清泉般温柔。

我走过去,踮起脚,轻轻帮他拭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他身体僵了一下,似乎想不到我会如此?

“老天厚待洛枫。”他捉住我的手,眼里带着沉醉。

“人前我是女皇,人后我只是你洛枫的小妻子,没有君臣之别,没有高低之分。”我温柔地对着他笑,他摘了一朵花别在我的发丝上,嘴角翘起。

“雪舞,在我心中没有人比你更美,本来想在洞房花烛之夜说的,但你睡死了。”我在他炽热的目光中低头,两人携手而回,温馨而自然。

“洛枫,其实你不是将军,我不是女皇,兴许我们会更加幸福。”

“只要两人相爱,无论是在深宫还是在山野,洛枫都觉得是幸福的。”他与曾经的我,是那样的相似。

“有空我教你武功。”

“你想我武功变得更强?”我抬头看他。

“不是。”他含笑否认。

“我只是想与你多点时间相处,旁人求我,我也未必叫一招半式呢?”

“你说话很直接,我喜欢。”

“你也从不拐弯抹角,我也喜欢。”

他双眼含情,我别过脸不看他,他的手紧了一紧,点点暖意传至我的心中。

“洛枫,可习惯在这个宫中?”

“这里除了男人少点,其他没有什么不好。”他淡淡地说,这的确难为他了,这里男人不是少点,而是除了他似乎没有男人了。

“如果你觉得无聊,我找几个男人进宫陪你。”

“不需要,谁要男人陪?我又不喜欢男人?”他的回答十分快速,我又没有说他断袖,他似乎想多了。

“你不需要天天留在宫中,闷了你可以回将军府小住,要不你也可以出宫,这个皇宫你可自由出入。”他毕竟是一个男人,与女子不一样,深宫的女子等于一生囚于此,没有自由,而他我希望他能按他喜欢的方式活着,不要被这个深宫折了翅膀,他应该属于天空。

“才新婚,你就要我回将军府小住,这不是打我入冷宫吗?”但他的话却让我啼笑皆非,原来有人给他自由他也不要。

“给我军中的将士知道,他们的将军连自己的女人都没有治不了,我会很没面子,这等同打了败仗一样。”他笑,很绚烂,其实有这样的人相伴的日子也不差。

“洛枫,你可有兄弟姐妹?”听到我这样问,他晶亮的眸子黯淡下去。

“曾经有,但现在都不在。”他握住我的手紧了紧,这个时候我有点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对他多了解一些,我只知道他的父母双亡,但不知道他原来还有两个哥哥,可惜都很早离他而去了。

“对不起。”我抱歉地笑笑。

“没关系,跟我说话不需要那么多顾忌。”他笑笑,眸子重新亮起来。

第二天上朝,他帮我挽发,我帮他整理衣冠,他会在我不经意之际,轻吻着我,在寝室内,我对他很是温柔,但出了寝室的门,我就是帝王,他是臣子,我不会显露一丝柔情,他也只是那个冷硬的将军。

“众卿家平身。”我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双眼俯瞰着下面一干男子,没有露出一丝怯懦。

李郁不愧是文状元,今日送上了《治国十策》,里面都是一些治国良策,针砭时弊,一针见血,有理有据,文采飞扬。

我与众大臣逐条商议,有部分思想守旧顽固的臣子,对这十策比较抵触,毕竟这里损害了他们的利益,但我总觉得得民心才能得天下。

濯傲之所以会败给大师兄,除了一些人为的因素外,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师兄作为连祺之子,名正言顺,民心所向,而麒天峰因为手段狠绝,失尽人心,以致濯傲在短短时日,根本无法扭转这种劣势。

所以国家政策,考虑大臣利益的同时,也必须向百姓倾斜,只是我刚登基,根基未稳,不能操之过急,否则惹急了这些大臣,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左相于廉与右相莫戾倒与我想的不谋而合,建议删去一些特别尖锐的政策,然后再补充了一下他们的意见,这样一删,大臣们的脸色才没有那么难看,而也实实在在改变了一些陋习。

有两相的支持,大将军的默许,一些大臣虽不是十分乐意,倒也不再有意见,这十策就这样通过,从这次可以看出两相在朝中的地位很高,两人又刚好互相制约。

而每天下朝后,我都去看望母后,母后总是对我说很多,似乎想将她所知道的一股脑全告诉我,但看着她萎靡的精神,我总是难过。

她对我说两相当中,可以依靠右相多一些,因为娘对他有救命提携之恩,并且右相莫戾出生贫民,外冷内热,有着一副热肠,心怀苍生,但娘也说这些都是暂时的,没一个臣子能全然信任,人总是会变,即使是我的皇夫洛枫,我点头称是。

“左相行事低调,手握大权,但从不结党营私,不骄奢蛮横,对于国家大事,出谋献策,与洛枫一文一武,数次救国于危难当中,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雪儿你要想办法将他的心紧紧牵住。”

娘的言下之意我明白,我也乖巧地点头称是,但我总觉得一个男人,他有野心,即使你纳他为妃,即使你对他恩宠有加,他背叛你的时候,也一样毫不犹豫,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有心而无力,牵制他的权利。

可是娘的身体还是一天比一天差。

其实自我登基之日起,我已经出皇榜请名医,虽然也有不少自称医术盖世的人进宫为母后诊治,但最后都是无力摇头。

而皇兄的病情就更加严重,已经是神志不清,宫中的女人整天哭哭啼啼,但我觉得这哭声更多是对自己前景的忧心,并不是对皇兄的夫妻之情,只是那哭声让整个后宫变得愁云密布。

御医的药石无法挽留皇兄的性命,我登基十天后,皇兄再一个深夜痛苦地离开这个人世,死前一脸的痛苦。

对于皇兄,我并不熟悉,只是带着感伤,但当中有多少人是真心?娘的双脚颤抖着,整个人摇摇欲坠,我伸手去扶她,惊觉母后已经变得很瘦很瘦,那手除了骨头,几乎没了肉。

皇兄的愚钝苦了娘几十年,皇兄的愚钝将娘亲手推往鬼门关,但从娘的眼里却未曾有半点怨恨,也许所有的怨恨都随他的死去而远去。

娘看完整个仪式,虽哀伤但始终屹立,但看着她瘦弱的身体,几次想送她回宫中,但她摆手拒绝,这个宫中也许真正为他流泪的只有娘,也许娘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将他当成了亲生儿子,只是躺在床上的他却不知。

群臣也到场,大家脸色黝然,气氛压抑而沉重。

本来太医说娘能撑到过年,但没想到皇兄去世的第三天深夜,娘的病情突然加重,听到宫人匆忙来相告,我鞋子都没穿就赤脚奔去。

去到时,娘刚缓过一口气来,脸上带着一抹异样的红。

“雪儿,如果将来这个江山真的与你的幸福相悖,就离开吧,如果你在这个位置还能有幸福,替娘好好守护,记住好好守护着,因为是你父亲的江山,是母后的心血。”我含泪点头。

“雪儿,我要与你父皇葬在一起,一定要,我没有负他的嘱托,我替他守住了这个江山,我要去告诉他,他一定会温柔地对我笑,他很久没如此对我笑了。”这个时候的娘是如此的固执,如此的雀跃,如一个做了好事的小孩,想得到大人的奖赏一般。

我重重的点头,她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涣散,但与皇兄不一样,她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也许她知道她即将与父皇见面了。

“万花宫地下室囚着一个叫寒——”母后突然想起什么那样,但可惜她的话并没有说完,短短时日,她有太多话想对我说,只可惜她走得太快。

当娘的眼睛终于闭上的时候,再也不睁开的时候,我哭了,皇兄的离去,我只是伤感,娘的离去,我是伤痛,从此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没有娘了,虽然以前就没怎么在意自己是否有娘,但一旦知道,一旦享受了娘的慈爱温柔,就不想再失去。

洛枫紧紧搂住我,只是任由我在他怀中痛哭,他轻轻擦拭着我脸上的泪,但总是擦不干,我从洛枫手中接过鞋子穿好,随意整理了一下发丝,我知道一会大臣就全跪在外面了。

我轻轻抚摸着娘的遗容,泪水又滴了下来。

“她走得很安详,雪儿别难过,她累了,需要休息了。”娘的脸真的是带着淡淡的笑,如少女遇到心爱的情郎一般。

“你还有我,只要我还活着,都不会背弃你。”洛枫的紧紧握住我冰冷的手,他手中的热量点点传来,能给我力量,他的眸子坚定,那一声不背弃,如千年的诺言一般,重重敲击在我的心中,有一个男人对你说一生都不会背弃自己,真的很温暖。

皇兄的去世已经让这个皇朝一片哀伤,母后的离去就更甚,整个皇朝一片阴霾,这么多年,忠于母后的人很多,受过母后恩惠的人也有很多,哭声远比皇兄去世的时候要响亮悲恸,这么多年整个狸国就是靠娘用她的双肩撑起来的。

但当我提出要将娘与父皇合葬的时候,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有三个大臣站了起来,捧出了父皇的遗诏。

我接过看了,心中说不出的难过,也说不出的愤怒,父皇的诏书竟然写着不能让母后进入皇家陵园,更加不用说与他合葬了,原来父皇临死前那一句最爱果然是一句谎言,原来他恨娘已经恨到了这种程度,他恨娘恨到要这样的方式惩罚了娘的一辈子。

是因为娘杀了他最心爱的女人吗?是因为娘杀了他的子嗣吗?娘曾经做得太绝了,父皇做的也太狠,曾经相爱的人,走到这一步,谁错谁对都随风而去,只是心中说不出的怅然难过。

无论娘做错了多少,这几十年,她耗尽心血守护了他的江山,孤独一人将一个扶不起来的帝王稳固在他的帝王位上,最后他还恩将仇报,将娘毒杀,娘也得到了报应。

我没有将遗诏当众念出来,而是亲自与三个大臣面谈,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娘临死的遗愿就是与父皇合葬在一起,无论如何我都会帮她达成,父皇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娘对我来说才是真实的存在。

这份遗诏从此没有人再提过,也没有人知道这遗诏的内容,它被我焚毁在风中。

大师兄本来准备本月月底来访狸国,因为皇兄和母后的相继离世,我只得将相间的日期押后,从此这个江山真的是我负起来,再没有人可以依赖。

而洛枫陪伴我走过了阴霾的三个月,虽然狸国曾经的支撑轰然倒下,但因为我已经登基为王,并且皇夫也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有异心者母后也在几个月前肃清,所有朝廷也比较稳定,没有因为母后的离世有多大的震荡。

能为母后做的我做了,如果真的有鬼魂,如果再有来生,母后是否还会愿意重遇父皇?如果再可以选择,我是否愿意认识濯傲?

人生总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

皇兄逝去,那三宫六院的女人就成了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我让她们自己决定去留,离开的婚嫁自由,留在这里的,我保她们衣食无忧,我这一举措也受到大臣们很大的质疑,他们认为皇上的女人,如果皇上驾崩,如果贞烈者,就会随皇上殉葬,否则也一生为皇上守节,一女不侍二夫,有反抗者即将处死。

皇上的女人即使老死在宫中也是皇上的女人,如果皇宫中安置不了那么多女人,宁愿一条白绫或者一杯毒酒赐她们上路,但绝对不能让她们作出有辱国体的事情。

他们说话冷漠,似乎宫中的女人的命低微卑贱的如地下的杂草,可以随意践踏拔除,放眼宫中,里面的女子最大也只不过是十八岁,绝大部分只有十五六岁,很多甚至连皇上一面都没有见过,就因为进宫,挂了皇上女人的名号,就要一生孤独的老死在这个宫中何其残忍?

男人的思维有些时候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将女子看得如此卑贱?难道女人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吗?

“对于一个自己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的男子,有何节可守?为何人守节?”我坐在金銮大殿之上,俯瞰那一干跪倒在我身下的男子,冷冷地问。

“她们一入这个宫门,就是皇上的女人,不愿意留在宫中立刻处死,断不能做出这种丧国辱德的事,女人哪能二嫁?”

“先皇已逝,现在皇上你是女子,如果皇上以后再选皇夫,男女混杂,后宫必然成为淫秽之地,她们出宫不行,留在宫中也不行,唯一的办法就是赐死,让她们追随先皇而去,也显示她们的贞烈。”

“本皇就是二嫁,如果各位卿家认为是丧国辱德,不处死不能解恨,你们就先处死本皇。”我脸色一沉,声音如冰,下面的男子想张嘴,但已经怕的哆嗦。

也有很多臣子,将目光移至洛枫身上,洛枫身姿挺立,似乎并不在意,但我的心却微微颤了一下。

“你们的姐妹,母亲就是女人,你们的生命就是她们所给与,你们没有资格在这里说女人卑贱,在我眼里,女人与男人都是人,就应该平等。”

“男人允许三妻四妾,女人只是夫死出嫁罢了,这里三宫六院,有多少女人是先皇所宠幸?我只是还她们自由,各位卿家何需动怒?”

“老祖宗的法制不能变,这是国之根本。”一个老臣子站出来,振振有词,真让人发笑,要毒杀这群女子就是国之根本?真是愚昧。

“李郁,你说说什么是国之根本?”

“国之根本是民心,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得民心者得天下。”

“洛枫,你说说什么是国之根本?”

“国之根本守住万里江山,不让百姓受外地凌辱,不让敌人的战马踏入我们领土一步。”

“于廉,你说说,国之根本是什么?”

“在于经济发展,经济发展,百姓安康,国富则兵强,可保江山稳固。”

我一一问众大臣,大家的答案都不一。

“在外敌入侵的时候,国之根本就是将敌人赶出国门,在瘟疫天灾横行的荒年,国之根本就是让百姓活着有饭吃,在周边环境稳定,百姓能有温饱的时候,国之根本就是富国强兵。”

“但本皇从来不认为不变更祖宗的法制就是国之根本,也不觉得要赐死这些可怜的女子就是国之根本,左相你可认同本皇的话?”我将这个问题抛给了他。

“臣认同。”

“右相呢?”

“臣认同。”

既然左右二相都认同,大将军也认同,你们是否还有异议?难道你觉得朕和他们都错了?身下先是鸦雀无声,一会全都跪在我的身下。

“臣等谨遵皇上的旨意,万死不辞。”该强硬的我一定要强硬,不该死的人,我不会让他们随便处死,在我眼里,人命很珍贵,如果我现在朝他们退让,以后就得步步退让。

下朝走回宫中,不知道那些女人怎样得知这个消息,全都跪倒在我身下叩谢,那眼中的泪光要比皇兄死时要真诚多了。

如我所料,愿意留在宫中终老的女子寥寥无几,遣散了她们,整个后宫变得清净,但我却觉得舒坦,至少我用自己的能力,为这些女子争取了她们的自由。

“洛枫,对不起,今天在朝堂上让你难堪了。”我今日当着众大臣和他的面,大声说自己就是二嫁,当时就有无数眼睛扫向他,我的心就不好受。

“在朝堂上,你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就可以,不需要考虑我的感受,我也并没有什么难堪,如果日后走在宫中小路上,迎面走来都是雪舞你的男人,那才是真正的难堪,现在你只有我一个,而我也只拥有你,不是已经很好了吗?”

那一刻,他回眸看我,眼里只有珍惜。

那一刻,我的手紧紧被他握着,心里只有温暖。

两人携手逛到夜深,他背着我回去,从此这后宫就是他与我的家。

大师兄再次要求来访狸国,他似乎迫切见我一面,我们约定的日子是这个月的月底,离上一次我们约好的时间,又过了三个月,虽然只是短短三个月,但却经历了太多,这阴晦的三月,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

时间飞逝,转眼已经是月底,当听说濯王已经来到皇城之时,我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既害怕见到他,但同时也渴望见到他。

如今同属帝王,彼此站在同一个高度,一直掩藏在心底温暖着自己的情感会在今日烟消云散吗?

估计大师兄的车架会在傍晚的时候到皇宫,我在御书房里批阅着奏折,但无论怎样努力,都集中不了精神,有点坐立不安。

“雪舞,你似乎很紧张,他又不是猛鬼洪兽。”洛枫从背后搂着我的腰,他总喜欢这样的亲昵方式,居然连洛枫都看出,看来我还是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