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柳若湖在的地方,晚上绝不会平静,舒冉深刻的明白这一点,所以天一黑她就将婢女全部打发走了,一个人坐在床边自斟自饮,等待那一刻到来。

  

  夜幕已至,皇城内到处都静悄悄的,红色的宫灯散发着亮澄澄的光,巡逻护卫井然有序地走过一道道走廊,后宫内除了在门外守夜的奴才,再见不到其他人。

  

  一阵阴风吹动窗扇,灯罩下烛火摇摇曳曳,舒冉黛眉一蹙,气质清美,虽沉浸昏暗之中,却始终是颗藏不住的明珠。

  

  “早知道你要来。”她对着空气说道。

  

  “料事如神,佩服佩服。”说话的是柳若湖,他并不现身,声音也飘忽不定,辨不清方向。

  

  舒冉一撅嘴,低咒道:“要你夸奖!”

  

  “……呵呵。”娇俏的笑声过后,柳若湖总算姗姗现身,此刻的他已洗尽铅华,身搭一件紫色薄袍,倚在殿门旁笑盈盈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走?”舒冉端起茶杯猛喝茶,掩饰自己内心翻涌的浪潮。

  

  柳若湖走起路来像是在飘,一摆一摆朝舒冉荡漾而来,紫袍下摆偶尔敞开一道小小的缝隙,露出宛若刚刚去皮的玉笋一般的双腿。

  

  “今天晚上我就走了。”他坐到舒冉旁边,桃花眼勾着忧伤的弧度,嘴角挂着的也是莫名动情的苦涩笑容。

  

  舒冉低下头去,垂着眼睫,水汪汪的大眼睛闪动着娇媚的光芒:“我怕你走不了。”

  

  “为什么?”柳若湖栖身过来。

  

  舒冉后撤避开,鼻息间满是他身上浓浓的桃花香气和酒气,二者混成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味道,令她沉醉。

  

  他喝酒了?她不由抬头看向他。

  

  柳若湖稍稍一愣,半晌才嫣然一笑:“傍晚时心情不大好,饮了几杯酒。”

  

  “……心情不好?”舒冉有些自责,莫不是因为她的口不择言?

  

  “你方才说我走不了,是为何?”柳若湖不答反问,他的红唇比他的脸色还要苍白,妖娆的双眸失去了妩媚动人的光辉,气息悠悠无力。

  

  “你说要教我武功,难道是骗人的?”舒冉难得一本正经道。

  

  柳若湖抬手抚上她秀丽的娥眉,对着她水汪汪的明眸看了又看,桃花眼里闪动着醉人的光,“当然不是……丫头长得真是漂亮,不过可惜,许了人家。”

  

  舒冉瞬间脸红,扯掉他的手,“前言不搭后语,我看你是喝醉了。”

  

  “这酒,只会越喝越伤心,醉了才幸福呢,我从来没醉过。”柳若湖笑了笑,银色月光下,他那超凡脱俗的气质衬得他如同下凡的仙子。

  

  舒冉希望这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柳若湖似乎变了,变得和她最初认识的那个拒她千里之外的人……完全不一样。

  

  “有祀啊。”

  

  多么熟悉的一声召唤,此话一出,舒冉立刻满头黑线,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柳若湖身后迅速闪出的一道黑影,她错了,她收回刚才的心里话,柳若湖他吖怎么可能会变!

  

  “宫主。”江有祀怀抱长剑,很酷很干脆道。

  

  柳若湖慵懒地站起身,昏暗光芒下眼神荧净:“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祀就留在这里教你习武……”说到这,他从袖中拿出白天给舒冉看过的玉箫,笑着递过去:“这可是我的宝贝,现在我把它送给你,等我处理完一些琐事,便回来教你吹箫。”

第23章 ...

  ……教她吹箫?!舒冉脸上又加了三道黑线:“这不妥吧?江公子是你的护卫,留他下来教我习武,你要怎么办?”

  

  这句话是真心的。

  

  柳若湖清浅微笑,将一切妖娆妩媚尽敛成了柔和的目光:“我既答应过要帮你,便不会半途而废,否则我也不会进宫来寻你。”

  

  舒冉心里有点不舒服,很压抑。她看着那玉箫,没接:“还是算了吧,江公子一个大男人,我也不好留他在身边。”

  

  “你贵为公主,挑个护卫不会有人放在心上的。”

  

  “可宋若荀见过他的。”

  

  柳若湖没回答,只是看向江有祀。

  

  江有祀面无表情地扯开一张人皮面具,转身带好,再转回来时,已是一名少女的脸。

  

  柳若湖笑得眉眼弯弯,“我早说过,她一定会让你扮女人,现在相信了?”

  

  “宫主神机妙算,属下佩服。”

  

  舒冉皱起眉,这主仆二人又开始互相吹捧了,看起来柳若湖是心意已决,她拒绝也没用了……那她,只好默认。

  

  于是,在这个美丽而阴暗的夜晚,舒冉和江有祀一起泪流满脸,江有祀是因为伤心,而舒冉是因为莫名其妙多了个师父。

  

  留下江有祀时,舒冉并不觉得自己真的会用上他,可当意外来临,她便开始在心中默念“柳若湖万岁”一百遍啊一百遍。

  

  “民妇叩见公主。”说话的人梳着妇人发髻,穿着件简单的白色襦裙,只见她眉目温婉,气质清淡如水,不事张扬。若不说话,很难让别人发现她的存在。

  

  舒冉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疑惑地望向扮作婢女的江有祀,“小红,这位是?”

  

  妇人忍不住抬起了头,她看着舒冉的眼神很微妙,充满了不可思议。

  

  舒冉被她盯的不自在,黑葡萄似的美眸微微一瞪,妇人立刻垂下头去。

  

  “禀公主,这位是前丞相夫人,楚江秋。”江有祀一口地道的女音。

  

  宋若荀的前妻?舒冉看着妇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像一滩清澈的泉水,晶莹透明,楚楚动人。

  

  余光中瞥见这一幕,楚江秋神色一黯……如此美人,难怪连宋若荀都抗拒不了。

  

  舒冉想的则完全是另一回事。这个楚江秋一定见过之前的慕容璇玑,这次不请自来必然有什么阴谋。她可不能再被古人的脸所骗,她已经在这上面吃过不少亏了……在古代,越是看起来牲畜无害,就越是危险。

  

  比如柳若湖,比如宋若荀。

  

  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古人都腹黑!

  

  “原来是前丞相夫人。”舒冉略顿,思索一番道,“我这样叫你似乎不太礼貌,既然你已经和宋丞相分道扬镳,我便叫你楚姑娘好了。”

    

  楚江秋温顺笑道:“公主贵为金枝玉叶,还如此替民妇着想,民妇惶恐。”

  

  这话听得舒冉浑身不自在,总觉得楚江秋对她有很深的敌意,但又说不出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小红,我渴了,你去给我沏点茶来。”

  

  江有祀黑眸闪过一丝光芒:“不知公主想喝什么茶?”

  

  “芍药花茶。”舒冉似漫不经心道。

  

  江有祀转身告退,公主寝宫内只剩下舒冉和楚江秋二人。

  

  “楚姑娘坐吧。”舒冉自己坐着,也不好意思让人家站着。

  

  楚江秋却道:“民妇不敢。”

  

  舒冉看着她,直恨得牙痒痒,她和宋若荀还真是该死的相配啊。

  

  “你一大早来求见我,有什么要紧事?”

  

  楚江秋抬头,偷偷观察着舒冉,“民妇听说……公主不想嫁给相爷了?”

  

  消息倒还挺快,“是有这么回事,楚姑娘这次来,就是专程来问我这事真假的?”

  

  “民妇惶恐,还请公主恕罪。”楚江秋跪到了地上。

  

  舒冉坐在椅子上,面色平淡,看不出真意。楚江秋的确该惶恐,她的胆子很大,居然敢独自一人进宫求见公主,也不怕羊入虎口。若是换了之前的慕容璇玑,恐怕早跟她打起来了。

  

  等等,打起来……

  

  舒冉眼波闪动,看着跪在地上那个瘦弱颤抖的小佳人,似乎猜到了什么。

  

  “楚姑娘,我现在不想嫁给丞相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民妇不敢。”

  

  “你一口一个民妇,分明就还当自己是丞相夫人,还有什么敢不敢的。”

  

  “求公主饶了小女子吧!”楚江秋忽然扑在地上抽泣起来,那柔弱可怜的模样连她看了都于心不忍。

  

  舒冉在心里叹了口气,倒数五个数,果然看见了信步走来的宋若荀,在他身后跟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扮作婢女的江有祀。

  

  江有祀站到舒冉身后,递上温度适宜的杯子,“公主要喝的芍药花茶。”

  

  牡丹为王,芍药为相,此相指的正是宋若荀,果然不愧是柳大神身边的护卫,脑子转速比小翠快多了,舒冉欣然接过茶杯。

  

  宋若荀看着跪在地上埋头哭泣的楚江秋,眼眉斜挑,瞄向舒冉。

  

  舒冉放下茶杯,正襟危坐道:“楚姑娘说天气太热了,地上凉快,非要趴下歇一歇,我也没办法。”

  

  宋若荀别开眼不再看她,视线落在楚江秋身上,“起来,跟我走。”

  

  楚江秋身子一怔,愕然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今日天气炎热,公主小心避暑,微臣先行告退。”宋若荀撩起白袍下摆,弯身扶起楚江秋。

  

  舒冉看着这一幕,心里疼的厉害,只当是慕容璇玑的老毛病又犯了,赶忙偏头望着别处,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多谢丞相关心,丞相慢走,我就不送了。”

  

  宋若荀没说话,只是点了一下头,他转身带着陷入茫然的楚江秋离开,路过江有祀,略微颌首道:“有劳。”

  

  江有祀嘴角一抽,弯腰施礼:“恭送相爷。”

  

  这场戏唱到这似乎就结束了,宋若荀的前妻自己送上门给舒冉瞧了个遍,想想现代看过的那些斗小三的电视剧,舒冉对战胜楚江秋充满了信心。

  

  只是……似乎慕容璇玑才是小三吧……而且,她为什么要战胜楚江秋呢?她又不打算嫁给宋若荀……但,她真的能不嫁吗?

  

  她正思索间,只听“扑通”一声响,女子的惊呼和男子稳定的安抚传入耳中。

  

  舒冉抬头循声望去,正瞧见宋若荀不假思索的从石桥上跳下去,在湖中,是挣扎着的楚江秋。

  

  舒冉忽然站了起来,盯着水中拥抱的两个人,看着宋若荀安抚楚江秋时带着感情、色彩的眼神,她麻木地对江有祀道:“我们回宫。”说完,转身就走。

  

  江有祀若有所思地看了舒冉的背影一会,跟了上去。和他一样观察舒美人急匆匆离去的背影的,还有正忙着救人的宋若荀。

  

  楚江秋靠在宋若荀怀里,刚刚放下心里的不安,可一抬起头又瞬间如被雷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