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边,有九名男子,见我撞来,皆迅速围拢,眼中含有戒备。那突厥人深深望了我一眼,眸光犀利寒冷,继而轻掸衣衫,对随从道:“走。”我怔原地,这声音,似曾听过!呆望着他转身的背影,却望见他未及收回袖中的右掌,分明缠有白布,灵光一闪,脑海里浮现出那晚的熊熊火光,在宜阳城门前,那个黑衣身影,他在我耳边说,射箭的小子,我会记得你!!

我惊然抬头,段虎正在我耳边唠叨,道:“这些突厥人,大老远的,莫非要运这些酒回突厥老家?”

“段大哥。”我一把扶住段虎的双臂,急声道:“刚才那人是前晚在宜阳城门前的逃脱的死士,他一定是来烧永桥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身上一定还藏有火石。酒,就是拿来烧桥的,今天桥上这般大风,如果火起,火势必不可挡,永桥毁矣!

闻我此言,段虎及随之而来的傅伏皆脸色一变。傅伏喝道:“前面运酒的,速速停下!”

然而,这群突厥人,已经行至永桥中央,他们回过头来,冷冷的望着我们。傅伏话音未落,永桥上火势已起,一坛坛酒,轰然而燃,冲出漫天火光。

风,那么大,为火势助燃,火光冲天,热浪滚滚袭来,众将士一团慌乱,纷纷忙着救火,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我透过燃烧的烈焰,望见那群突厥人一个个纵身跃入了宽广的黄河,待我冲至桥侧向下望时,这群深谙水性的突厥人,已经几个猛扎,很快,便消失在远处。

我气得猛捶桥索,这时,从身后突然伸出一只男人的大手,他的手臂如铁箍,狠狠卡在我颈间,我一惊,拼命挣扎,却被他劈手狠狠砍在后脑勺上,眼前一黑,我已昏迷过去。

正文 第198章:突厥男子 4

仿佛被人从高空掷落,我痛哼着醒了,后脑仍晕晕沉沉,却发现自已手脚皆被粗绳紧缚,身子有如麻袋一般被随意抛至一处沙砾地,眼前,有七八匹高大的骏马将我环绕,马蹄凌乱,马上的那群男子,正肆无忌惮的笑着。其中一人翻身下马,大步向我走来,我迅速闭上眼睛。

那人重重踢我的身子,一个低沉的男声道:“装死么?”我知道无法再装,便睁开了眼睛,首先看到是一双镶绿红宝石络缝乌靴,往上是镶金嵌玉蹀躞带,再往上看,只见一双冷冽的眸子,果然是那名突厥男子。

他半蹲在我身边,冷然道:“小子,差点两次都栽在你手里!”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烧永桥?”我冷声质问。

“呵,落在我的手里,还能如此嚣张!”那双绿眸有犀利寒冷的光泽,“我们是什么人你一定会知道,只是现在,我要让你后悔!!后悔你对我射出的那一箭!!”唇角勾勒出魔鬼一般的笑意,说时,取下环在腰间的皮鞭,这根巨大的皮鞭是用蟒蛇皮制成,盘旋在他手中,仿若一条看似沉睡实则随时会发起进攻的巨蟒,令人望而心悸。

那七八名男子亦翻身下马,纷纷高声欢呼吆喝着“哈,燕都,打死他!”

那突厥男子取下腰间金花足金酒壶,咬掉壶嘴,高举酒壶,将酒缓缓倒在皮鞭上,他冷笑对他的鞭子说道:“蟒鞭呀蟒鞭,你已数日未曾饮血,先喝点酒润润喉咙罢,一会,我定会让你好好饱食一顿。”我的心虽然害怕到极点,却不愿在这野蛮的突厥人面前丢了尊严,只能挺直脊梁怒目相视,他的眸光冷厉狠辣,凝望着我,嘴角浮现一丝残忍的笑,抡臂扬鞭虚空一甩,啪,空气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我的脸已经不争气的惨白了。

“臭小子,你很快就会知道,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冷冷的说。

皮鞭夹带着呼啸的风朝我抽来,一鞭,一鞭,又一鞭,不过三鞭,衣裂皮破,我已痛得冷汗汩汩,几乎恍惚过去,然而,一桶冰冷的水倒在我身上,一个激灵,浸了盐的水透过破碎的衣裳渗入伤口,简直痛彻心骨,我咬紧下唇,仍禁不住低低呻吟了一声。

他凑近我身边,残忍而邪肆的笑:“是不是很痛苦?这,还只是个开始!”

我勉强抬起头来,怒目凝视他,道:“你杀了我吧!”

他狂妄的笑:“哈哈!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你若这么轻易死了,我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那三十几个兄弟?”我只能恨恨的望着他,恨不得双目似箭,刺穿他的心窝,他抽出一柄短匕首,咬牙切齿道:“臭小子,你再这样望我,小心我剜去你的双眼!”

刀,冰凉,抵在我的眼角,他的眼中有一丝残忍的邪恶,我知道他会说得到做得到,不禁闭上了双眼。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在我耳畔轻语,语气里似有一丝疑惑,“你有一双美丽的眼睛,还有,水做的肌肤。中原男子怎会生得这般貌美?听闻你们的兰陵王亦有妇人之容?有机会,我倒要见识一番。”脸颊在他粗糙大掌的碰触下,汗毛一根根悚然,我迅速睁开双眼,用力偏开头,怒道:“当日是我杀了你的兄弟,如今落在你手里,要打,要杀,悉听尊便!你又何必啰嗦!”

“想死?”他的笑容阴鸷冷戾,道:“我自有一千种折磨你的方法,但我也说过,我不会让你轻易死!”

正文 第199章:阿史那燕都 1

突厥者,盖匈奴之别种。姓阿史那氏,别为部落,后为邻国所破,尽灭。其族有一儿,年且十岁,兵人见其小,不忍杀之,乃刖其足,弃草泽中,有牝狼以肉饲之。及长,与狼合,遂有孕焉。彼王闻此儿尚在,重遣杀之。使者见狼在侧,并欲杀狼,狼遂逃于高昌国之北山,山有洞穴……狼匿其中,遂生十男。十男长大,外妻孕,其后,各有一姓,阿史那即一也……

——《周书 突厥》

*   *   *

一骑自前方来,扬起一路尘土,马上的男子翻身跃下,凑近那名唤燕都的突厥男子身侧,在他耳畔低声说了几句,他双眸微眯,嘴角牵出一丝冷笑,转过脸来,对我道:“小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北周东征南路元帅达奚武已经领军进攻平阳,永桥已毁,洛阳之兵一时半会不及增援。平阳危在旦夕,哈,你说,这消息好是不好?”

我面色苍白,斥之:“你别忘了,我北齐还有晋阳之兵。”

“那么,我再告诉你,也是在今天,我突厥十万铁骑已与北周东征北路元帅杨忠会合,自晋北攻击北齐。”他的声音有冷酷的嘲谑,“最多再过两个月,北周南北两路大军与我突厥大军将会师于你们北齐霸府晋阳,届时,三路大军挥弋至邺,你们北齐的历史,将会结束在今冬飘雪之前。”

“你太过自信了!”抑住心中的震惊,我冷声嘲讽道:“也是,突厥人历来狂妄自大,又怎会明白‘骄兵必败’的道理?”

“死到临头,你骨头倒还挺硬!”燕都欺身而近,眸中燃起怒意,道:“你们北齐主上昏庸、奸臣当道,朝政军事,混乱不堪,即使我突厥不来攻齐,天亦要亡你们!”他一把捏住我的下颚,恨然道:“所以,我们突周联军,必不会败!”

我斜睨着他,冷声道:“在齐国,还有大将军斛律明月,兰陵王高长恭,并州刺史段韶,我仅仅列举这三人,就足可抵你三十万大军,而我们齐军战士,军容整齐,目中含铁,无不以一当十。你们突厥人不好好在塞外牧马放羊,偏偏要越过长城,千里迢迢赶来送死,我真替你们扼腕痛惜!”

“你!”燕都勃然大怒,蟒鞭再次扬起,狠狠的朝我挥下,一鞭鞭,如急雨狂风,我身子重重的跌倒在地,咬紧银牙,仍痛得颤栗。然而,他又将我从地下扯起,笑容诡谲残忍,道:“臭小子,我会让你活到你们北齐大败的那一天,我要让你亲眼看到你们的皇帝象狗一样匍俯在我脚下,待到那时,我将用你的血,来祭祀我在宜阳城死去的兄弟。”

此时,他的随从们皆已上马等侯,他松开钳制住我下巴的手,大跨步往他的枣红马走去。

有人问道:“燕都,这小子怎么办?”

“将他绑在马后。”他顿了顿脚步,声音冷冽,没有一丝温度。

就这样,我的双手被粗绳紧缚,拖在一匹奔驰的快马后,我脚步踉跄,跌倒了又爬起,爬起了又跌倒,最后实在不能支撑了,只能任由马拖着我的身体滑动,呼吸里侵入马蹄扬起的尘土,身体被沿路的碎石瓦砾硌痛,从护肘至护膝,除胸前铠甲护处,其余外衫皆被磨破,多处血肉磨糊。几欲昏厥不能坚持,意识渐至朦胧之时,唯有狠狠的紧咬下唇,一丝血腥在口内漫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