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只能轻轻的摇头,任由泪水缓缓流下。“呵,果然如此!”他苦涩的笑着:“翎儿,如果当初我没有遇上你,那该有多好?至少,我不会活得这么痛苦。可是,偏偏又让我遇上了!”

“宇文邕,对不起,求你忘了我吧。我已经是长恭的女人,我在洛阳等着他,将来,我也一定会嫁给他。”

他的声音虚无缥缈,一次次重复自语,“他的女人?他的女人?那么,孩子也一定是他的了?”

“孩子?”一种莫名的恐慌生出,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手不自禁的抚向腹部,孩子?

“医官说,你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宇文邕眼神悲凉、绝望的笑着,“你放心,孩子并未摔掉,你已喝下了安胎药,胎儿在腹中安然无恙。”

三个月的身孕?我懵懂自语,努力消化着我所听到的词汇,双手攥紧又松开、再攥紧,指尖直刺进了肉里,在惶然混乱的思绪中猛然省悟,一颗心霎时坠落无底深远,全身如浸入雪水般冰得颤抖,“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孩子?我不要这个孩子,我不要。”

“翎儿,翎儿。”宇文邕用力将我抱住,我拼命挣扎几近癫狂,泪,如泉涌,攥拳狠狠砸向自己的腹部,“我不要这个孩子,我不能要这个孩子,不是长恭的,孩子不是长恭的。”

宇文邕身体在轻轻颤抖,他紧紧抱着我,“孩子不是高长恭的?又是谁的?”我的哭声绝望不可抑止,连声哀求道,“不要问我,不要问我是谁!宇文邕,你帮我,你帮帮我好吗?我求求你,我不能要这个孩子,我不能要。”

“你以为,我想让你生下这孩子吗?”他失控的低吼,“孩子在你腹中已经三个月了,医官说你身子太弱,若是强行拿掉孩子,只怕以后再也不能……若孩子没了,你也会没命,你明白吗?”

绝望的松开他的手,我颤栗着发抖,抱膝缩成一团,直哭得气噎声嘶。仰首问天,泪如清痕顺颊流下,“为什么?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长恭,你在哪里?怎么办?你告诉我,翎儿到底该怎么办?

正文 第407章:相思成灰 1

河清三年十月下旬。连日彤云,北风凛冽,天气愈发冷了。

我静坐于太和峰顶一块山石上,远方,北邙山连绵不绝,黄河水水声涛涛。怅然望北,山阔水长。长发纠缠在风里,身子竟一丝一毫不觉着冷,手指,一次次轻抚过手中面具,青铜面具已被摩挲得锃亮,泪光盈然,仿佛望见那俊美无铸的容颜,凤眸微扬,廖若辰星,绻缱笑着唤我,“翎儿。”

言笑晏晏的君子,从此隔山阻水,只余我,一寸相思一寸灰。

身后,跟随了十数名侍从,其中领头一人犹豫再三,再次上前哀求道,“郑姑娘,山上风大,请姑娘不要再为难我们,昨日,皇上已经动怒了,姑娘还是请回吧。”

我只恍若未闻。

黄昏时分,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在十数玄铠骑兵的簇拥下,为首的男子发鬓高束,清峻凛冽。黄鬃马马蹄高扬,翻身下马之际,他已解下披风,双手一扬,以披风将我紧紧裹住,脸色沉冷,环顾左右便要发作,

我轻声道,“是我执意要出来,不关他们事。”

他声音一滞,怒意顿消,轻声道,“你身子弱,禁不得这冷风吹,回去可好?”

我点点头。他张开双臂,想要将我从石上抱下,我却早已自己跳了下来。

他神色怅惘,继而笑着将马鞭扔给侍从,道,“我也不骑马了。”

我愕然望着他。他笑道,“我陪你一起慢慢走回去。”

果然,他让那些随从远远跟着,当真陪着我慢慢的走回去。

山径蜿蜒,冬景萧瑟,枯黄的落叶铺满山林,他在我身侧,陪着我脚踏落叶缓缓而行。宁谧的太和山谷,连鸟语都无,唯有山风吹拂而过,树枝沙沙、沙沙轻响。一只松鼠从道畔窜出,一溜烟窜上高高的树干,它居高临望着我们,长尾摇翘,前肢竟抱了一个松果,溜溜双眸,说不出的灵动可爱。

我仰首望着,唇角不禁浮起淡淡微笑,“翎儿。”身侧,宇文邕痴望着我,手微微抬起,想要替我绾好被山风吹乱的鬓发,我醒过神来,微微偏首避过,轻声道,“谢谢。”

他怔忡而立。

暮霭渐沉,他的脸在暮色里,竟看不太真切,当年的跳脱少年,早已掩去锋棱,变得持重沉稳,四年的时光,中间隔了那么多的人和事,无论是我,抑或是我,都变了太多太多。

前方,马蹄声打破了山间的宁静,数十名北周将士纵马如旋风前来,在见到宇文邕后,他们立即下马,纷纷跪于山道之中。为首一将,抱拳禀道,“皇上,北路将军杨檦出兵轵关,遭齐国太尉娄睿率部袭击,杨檦兵败,已降于齐军。”

正文 第408章:相思成灰 2

身后,那些远远跟随的侍从们皆簇拥而上,暮色四合,清峻英挺的皇帝缄默片刻,神情却淡然,“大将军可知晓?”

那名将领立即回答,“已遣信使至函谷关,大将军应是知晓。”

又道,“突厥使臣北面可汗之子桑哥已至,此时正在大帐中等侯皇上。”

北面可汗之子桑哥,我不禁悚然哆嗦,手,不由自主的抓紧手中的披风,只觉得山中寒风刺骨。宇文邕凝望着我,一丝复杂的情绪掠过,他伸臂将我揽近至身侧,诸将立即垂首避目。

然,他不过在我耳畔轻声道,“我先行一步,你可缓缓归。”

我点点头,他却仍未肯松手,只是不舍凝望着我,底下,诸将皆垂首而跪,大气亦不敢出。我眸光下垂,道,“你走吧,他们都等着你。”他笑容浮起,到底还是松手,大步如风,率一干人纵马扬尘而去。

待到我慢慢踱步回去,天色已晚,北邙山幽然安静,暗夜的天空,一颗星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