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一摇手中的册子:“我有一本种好它的秘籍啊!”

他接过卷册认真翻阅了一遍,说道:“那就好好学习它,明年此时,一定可以开花结果。”

自从那一次他提醒我“不可逾越规矩”后,我小心翼翼约束着自己的行为,但令人意外的是,就在三天后,萧统却主动当着别苑中诸多宫人的面,拥吻了我。

那时我刚刚赤足跳进荷花池捉金鲤鱼,他注目看了我很久很久,却并没有阻止我。

我捉到了好大好大的一条,冲着他喊:“萧郎,我抓到金鲤鱼了!”

他身形闪动,将我从荷花池中捞起,轻抚我湿淋淋的衣袖,问道:“为什么来捉它们?”

我看看手中的鱼,垂头说道:“我听说她们说你喜欢喝鲤鱼汤,我想给你做一碗汤…”,我唯恐他不相信我会做汤,又急忙补充道:“我会向御厨用心学习的!”

他紧紧揽住了我,说道:“金鲤以后会化身为龙,它们是有灵性的圣物,不能用来煮汤羹的。”

我将手中金鲤放归池中,双手合十,念叨着说:“对不起,以后我再不抓你们了,对不起!”

我站起身的时候,他不顾旁人侧目,将唇印缓缓落在我的唇上,我惊讶不已,却没有反抗。

一阵甜蜜的晕眩感觉过去后,我听见他柔缓的声音道:“除了紫萱,我不会再遇见第二个给鱼儿道歉的女孩了…是我不该约束你,从此以后,在这别苑中,你尽可随心所欲。为了你,我愿意…”

我好奇追问他:“萧郎,你愿意做什么?”

他不动神色,面容依旧温和,应答道:“不做什么。记住我的话,你可以在别苑中做任何你喜欢做的事情,不用再顾及任何人了。”

有了他这一句承诺,我不再隐藏自己的本性,沉醉于在他对我的纵容和宠爱之中。

他从来不过问我穿不穿鞋子、梳不梳头发,也不要求我的行为举止像那些温柔典雅的侍女一样。

他对我说,宫中的女子,没有一个似紫萱。

午时天气炎热,耳畔传来蝉鸣之声。

我身着薄透的碧绿纱衣,右肘支托着腮帮,斜趴在水阁内清凉的竹案上,用一根细长的竹签逗弄着窗外廊檐下悬挂的两只金丝雀,它们被我惊扰,不停上蹿下跳,一阵啾啾乱叫。

萧统本来端坐案前提笔作画,见此情景,立刻放下画笔,走到我身边柔声问:“是不是觉得闷?暑天太热了,暂时不能出去玩,等天气凉爽一些,我再带你在杭州府内四处走走看看。”

我依然保持着趴伏的姿势,说道:“有萧郎陪着我,怎么会觉得闷?”

他拈起水晶盘内的一颗碧绿葡萄细心剥去外皮,送至我唇边,说道:“尝尝杭州府贡来的新葡萄。”

我一看到绿葡萄舌尖就开始泛酸,急忙摇头叫道:“我不要吃葡萄!很酸很酸的!”

他见我形容慵懒,且不肯吃他手中的葡萄,俊挺的双眉立刻挂上了几分忧色,将我轻轻拥入怀中,说道:“紫萱,你不开心了么?我本不该在杭州逗留如此之久,亦不该将你困在此处,这别苑中耳目众多,远远不及你在家乡兰陵自由,可是,我割舍不下…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只要你告诉我,我一定尽力做到。”

我拉着他的衣袖站起,解释道:“萧郎,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害怕葡萄酸…”

他低头亲吻我,一种淡淡的清甜味弥漫在我们的唇舌之间,那种感觉象蜜汁,却不似蜜汁那么黏稠,较之灵溪的圣泉水却更加甘甜,我知道那一定是葡萄汁,奇怪的是,我居然丝毫不觉得酸涩。

他放开我问:“好吃么?”

我顽皮地伸伸小舌头,对他扮一个小鬼脸,说:“甜的。”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温柔说道:“世间事物本是因人而异,不同的时候便会有不同的心境,你若是害怕它的酸涩,就永远品尝不到它的甘甜了。”

萧统的话,恰好说中了我此时的心事。

我们彼此依恋不舍,如同新婚燕尔的人间夫妻一般心心相系、如胶似漆,在别苑中度过了半个月的美好时光。随着时间推移,我察觉到了自己对他逐渐加深的依赖感,只要一刻没有看见他,我就会在别苑中四处寻找他的踪迹,如果没有他在身边,我几乎无法安睡,只有躺在他熟悉的怀抱中,呼吸着熟悉的郁金香气,我才能沉入梦乡。

我开始害怕离别,开始惶恐阿紫所说的“永生之痛”, 我的萧郎惟有这一个,与他的情缘,只有这一世。我开始担心如果有一天萧统先我而逝、神形俱销,我该如何自处。

可是,如果因为这害怕、惶恐、担心而放弃和他的感情,我一定会更加后悔。阿紫和青蒿品尝到的葡萄只有酸涩的味道,为何我会感觉到甘甜?她们的话,并不一定就是真理。

我用他的画笔画小鸟儿,他站立一旁静静观看。

突然,一名小内侍匆匆忙忙奔跑进水阁,向他叩首道:“启禀太子殿下,皇上身边的陈公公来别苑了,来传皇上口谕,请殿下接旨。”

他整肃了神色,似乎早有预料一般,沉静说道:“让他在前厅稍候片刻。”

我觉得好奇,问道:“皇上口谕?”

他握了握我的手,说道:“父皇有时候没有拟诏,就是几句叮嘱而已,我去去就回。”

萧统走下水阁,我飞快跃下,悄悄跟随他们,躲藏在前厅外的一株大叶芭蕉树中,偷窥厅中情形。

一名身着浅黄袍、四十开外的白面无须男子,声音尖锐,正伏地叩首道:“奴才陈安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萧统坐在厅中,语气温和道:“气候炎热,陈公公一路辛苦,父皇有何旨意?”

那内侍陈安随即站起,宣口谕道:“朕因精神不济,早将国中诸事尽付与太子。政事不可荒废,太子此次离京日久,朕心甚忧。着三日内速返建康。”他宣毕皇帝口谕,跪地低声道:“丁贵嫔娘娘尚有一言,命奴才告知殿下。”

他轻摇折扇,问道:“母妃是为我担忧么?”

陈安靠近一步,密告道:“娘娘说,有人密报皇上,殿下在西湖别苑内羁留数日,既非访友、亦非养病。皇上查问别苑中消息却一无所获,甚觉诧异,龙颜大大不悦。娘娘吩咐奴才,请殿下务必暂时割舍心中之事,速回东宫。”

他黑眸闪过一丝不忍之色,眼角余光看向轩窗外的水阁,又飞快撤回了目光,镇定答道:“吩咐下去,我明日一早就启程回宫。”

行止风云起

我躲藏在芭蕉叶的绿荫中,听见他们对话,原来皇帝萧衍见太子离京多时,命人前来催促他返回皇宫。

萧统似乎下定决心离开,明日清晨就是我们分别之时。

我心中一阵阵难过,没有再听下去,悄悄回到水阁上等待着他归来向我提及回宫之事。

过了不久,水阁外响起了他的脚步声。

我假装若无其事,拈起妆台上盛放凤仙花汁的小金盒,用细笔蘸起调匀的汁液,将甲片熏染出淡淡的粉红色泽,左手的指甲涂完后再换右手持笔,却不似刚才那般顺手,指尖一颤,一滴红色的花汁落在妆台上。

一只手自身后伸来,轻轻接过我手中的绘笔,说道:“让我来。”

我忍住黯然的情绪,乖乖将手指伸展开,看着他一笔又一笔替我精心描绘染色。

他上好色后细心对照我十指甲片色泽,似乎很满意,抬头对我说道:“紫萱,看看我绘得如何?”

我微笑道:“萧郎,你以后能够经常为我如此添妆么?”

他明眸中带着无穷无尽的眷恋之意,看向我轻声道:“当然能。只是眼下我们不得不分开一些时候了。”

萧统对我全无隐瞒,直言即将返回皇宫之事,这一切早在我意料之中。

我静静听着他说话,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娇嗔着、纠缠着让他抱我。他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必定他的理由,如果我这样做了,只会让他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抉择。

他拉着我的手移步窗下,远远眺望西湖,说道:“紫萱,我不能带你一起回皇宫去。皇宫并非自由之地,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想逃离那里,我曾经想过迎娶你入东宫为妃,可你并不适合…倘若有一天我不是太子了,我一定带着你泛舟五湖四海,游遍天下美景。”

我轻轻点了点头。

他凝视我良久,说道:“父皇有诏命,我先回宫去。你喜欢西湖风景,不妨安心住在别苑中等候我回来。我早已安排好一切,不会有任何人约束监视你了。”

我蓦然想起那日在荷花池畔,他对我说道:“为了你,我愿意…”时的奇异神色,据刚才陈安所言,皇帝似乎在别苑中安插了不少耳目,却探听不到半点消息。

为什么呢?

难道萧统为了保护我,曾经暗中对那些皇帝派遣在别苑中的耳目进行过某些警告或者要挟?

我看着他,带着疑惑问:“萧郎,你对别苑中的宫人做过什么?”

他略有犹豫,才缓缓道:“我给他们服食了一种对身体无害的药物,必须定时拿到解药才能免除痛苦,那解药都是寻常药材,极易配制,只要他们不将别苑中情形透露出去,不会有任何损伤。”

我心中暗暗吃惊,我早已猜到他可能会使用了一些不太光明的方法,否则那些忠诚于皇帝的人一定不会轻易听从他的命令。

萧统本是一个光明磊落、宽宏善良的谦谦君子。

数年来,他将万事隐忍于心,从不借助任何手段伤害任何人,顺从着皇帝的意旨做一个循规蹈矩、完美无缺的东宫太子,得到了举国上下的尊敬和信服。然而现在他所做的一切,不但违背了他一贯的原则,而且开始对信任支持自己的父皇阳奉阴违。

是怎样的决心才能令他作出如此大的转变和牺牲?

是怎样的感情才能令他失去一贯的理智宽容之心?

我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眷恋,扑到他怀中。

他拥着我,在我耳畔轻唤:“明日一别,只恐相思,更无终极。”

我抬头迎向他清澈的眸光,问道:“你要回去多久呢?”

他道:“至多一月,我将国中诸事提前处理好就来杭州看你。我只是担心你在这里孤独寂寞,你若想去别的地方走走,亦无不可,记得到时候返回别苑,以免我费尽心思四处寻找你的踪影。”

他说至此处,微微停顿,用手托起我的脸道:“不许再偷偷溜走了。”

我红着脸,支支吾吾说:“我才没有偷偷溜走,只是…只是…”

他低头柔声道:“你没有‘偷偷’走,是我睡着了没发现你走,没有留住你。倘若不是那日在镇江与你和三弟重逢,我今生都会引以为憾。三弟至今都还在暗中寻访你的踪迹。”

我第一次听他在我面前明明白白提及三皇子萧纲,语气中微带调侃,又想起他昔日暗讽“鱼戏莲叶间”之语,料想他早已猜到我和萧纲曾经行迹暧昧,只是从来不肯明言而已。临别之前他有意重提旧事,似乎是婉转提醒我,不要忘记如今与他的盟约,不能再心许他人。

他见我微微怔住,随即拥紧我道:“紫萱,萧郎疼爱你之心,天地神明可共鉴。答应我,今生今世都不要背弃我,只相伴于我一人身边,好么?

我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次日清晨,萧统带着数名随从离开杭州,返回建康皇宫。

我独自在西湖别苑中住了三日。

廊檐下的金丝雀、荷花池内的金鲤鱼们一见到我的身影就开始惊慌逃窜;我每天用法术“催化” 院内亭亭玉立的相思树,让它迅速枝繁叶茂,侍女们却不得不动用刀剪替它修整枝条;附近湖中的荷花、莲蓬也被我摘得只剩下零星的几朵。

我依然百无聊赖。

第四天夜晚,我独自抱着隐约留有郁金香气的竹枕,躺在水阁的竹榻上翻来覆去无法成眠的时候,突然萌生了一个奇异的念头。

------萧统政务缠身,不能前来探望我,但是他并没有说过我不可以去看望他。他一直以为我是一名凡间柔弱少女,时刻担心着我的安危,却没有想到过我是一只会法术的小狐狸。建康距离杭州并不远,如果我悄悄混入皇宫,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意外而且惊喜。

虽然我的法术并不高明,还远远没有达到随心所欲的地步,但是,我只要动用一点隐身术,禁卫森严的皇宫对我而言就如同无人之境,我可以顺利进入东宫见到他。

我想到这些,迷糊中仿佛又见到他嘴角绽放出一缕开心的笑容,暗自开心不已,想像着他的模样甜甜入梦。

次日,我留下一封书信给别苑中照顾我的侍女,只告诉她们我前往附近州府一行,一个月之内就会返回,并未说明前往皇宫见萧统,以免她们担心或者横生枝节。

我临走之时发觉水阁中有萧统替换的男装,好奇将那衣服裁剪了些许,试穿了一番,发觉还算合身,我梳理好头发,学着他的样子手执折扇,在镜前自照,还颇有几分少年公子风范,于是就穿着这一套男装前往京都建康。

建康城高大巍峨、气势恢弘,我仰望了一下方位,皇宫似乎是在建康城南面,西门处悬挂着一口大钟,发出阵阵鸣响,帝王之气显露无遗。

我进入西门不久,恰巧遇见一大队官差模样之人骑马经过,一边走一边大声吆喝:“四王爷返京,闲杂人等不得挡路,速速闪开!”

我急忙低头闪避到一间茶楼旁边的僻静小巷内,向外面大道上看过去。

一匹高高的褐色骏马上骑乘之人正是四皇子萧绩,他身着一袭淡紫色的丝衣,领口衣袖处都绣着云状花朵,剑眉紧簇、眼神幽邃,态度依然倨傲无比,旁若无人一般经过城门。

他的马后跟随着一乘银缎小软轿,因天气炎热,竹制的轿帘遮掩得并不严实,缝隙中隐隐露出粉红色的一角纱裙,那粉红色的绢纱质地极好,如同云霞幻影般灿烂夺目,仔细看去,却又若有似无。

轿中之人必定是年轻女子无疑,我惊讶那纱裙的美丽,不觉盯住多看了几眼,忽然只听轿中之人轻吟了一声,轿旁跟随的侍女忙道:“公主!”

萧绩冷冷回头顾盼了一眼,说道:“早就说过不用你跟来!”

那女子声音极为娇媚宛转,在轿中应道:“月鸾只是犯了心口疼的旧疾,没有大碍,是我的错,又让王爷担忧了。”

萧绩似乎想发作,却隐忍不发,继续策马向前疾驰。

我见他们去远,从小巷中走出来,心中暗暗疑惑。

那晚竹林中追捕我的四名黑衣人曾经对答,提及四皇子萧绩有一名侍妾“月鸾公主”,应该就是此女无疑,但是,她既然是“公主”,应该和安吉公主一样拥有高贵地位才对,怎会沦为皇子萧绩的侍妾呢?

看来这萧氏皇族之内的关系果然错综复杂无比,萧统不肯让我进入皇宫,或许正因此故。

将近日落之时,我辨认着皇宫的方向,走到一带朱红色的高墙之外,大约还有数十丈远,早有一队皇宫侍卫大声喝道:“皇城禁地,平民不得擅闯!”

我急忙闪身退后,心中默念符咒,启动隐身之术,隐身术是所有狐族法术中最难修习的一种,较之隔空取物、设置幻象等等更难十倍,我对自己的法术并没有太多信心。

我将符咒念过数遍后再尝试着靠近宫墙,那些侍卫竟然没有吆喝驱逐我,我心中大喜,料想法术成功,恰好此时一辆承载宫中御膳坊日常备用之物的大马车经过,我攀援上车驾,马车一路飞驰进入皇宫,沿着平坦笔直的宫中道路行驶。

我举目四顾,见皇宫中气象繁华,处处亭台楼阁千重,锦堂画栋、彩阁雕檐,果然与民间大相径庭。

途经一座大园子,内有人工造就的各种美景,假山、小桥、流水、秋千架,无一不是精致异常,还间植着牡丹、芍药、凤尾草、龙爪花等等奇花异草,茂密的绿柳、君子竹、紫松迎风摇曳,水阁凉亭不计其数,仿佛蓬莱仙境一般,似乎正是御花园。

梁国的皇宫原来就是齐帝萧宝卷的宫院,阿紫曾经化身为萧宝卷的潘贵妃在皇宫住过一段时间,我想起那美丽的御花园中曾经有过她袅娜娉婷的身影,心中不由暗自激动,跳下车辕向花园内走去。

花园中小径弯弯曲曲,我沿着白玉雕栏行走,一边赏玩园中风景,一边寻找前往东宫的路径,我欲弯腰轻嗅一株木兰的香气时,几名宫中侍女手托金盘迎面走来,似乎正在议论什么。

她们身着绛红色绫罗宫裙,水袖飘逸修长,发髻上插着一模一样的精致三股凤头金钗。虽然她们看不见我,我唯恐阻挡她们的去路,轻巧越过栏杆,落在花圃内一株芍药花旁。

却听见其中一名侍女叹息道:“皇后娘娘前日又犯症候了,什么东西都吃不下,惟有冰镇的莲子汤还喝得下几口去,眼见一天比一天消瘦。太医诊视了又说无妨,这每天的膳食,实在让人为难!”

另一名年幼侍女同样哀叹道:“最近气候不好,我们董淑仪娘娘也病了…各宫娘娘们凤体都违和呢,听说东宫太子妃娘娘也病着。”

那先前说话的侍女道:“东宫娘娘的症候哪里是病?分明是喜,只是时候还不久,娘娘不肯让太多人知道呢。”

一名年长些的侍女忙阻止她们道:“东宫之事,不要四处传说!”

那年幼侍女忙道:“姐姐放心,我们再不敢说了。”

我听见这一句,顿时怔了一怔。

“东宫娘娘”,所指正是太子妃蔡元姬,萧统曾对我说过他们结发十几年元姬并无所出,皇帝才会替他另娶沈忆霜为妾,却不料沈忆霜连续小产,不得已出宫回乡养病。

我隐隐觉得这些事情必定有所关联,如果蔡元姬与沈忆霜如果能够和睦相处,一定不会将沈忆霜送出皇宫外,沈忆霜才出宫不久,元姬竟突然有了身孕,萧统从杭州返回东宫听见这样的好消息,心中想必万分喜悦。

我只要一想到他和元姬的恩爱情形,心头还是忍不住难受,手微微一动,不觉将一大朵红色芍药花折了下来。

那侍女眼尖,大为惊奇,叫道:“咦,姐姐们快看,这朵芍药花儿突然自己折断了呢!”

那年长侍女道:“想是风吹折的,不须如此大惊小怪!晚膳时辰将至,你们淑仪娘娘还等着用燕窝汤,快走吧!”

她们并不追究,在前方岔道处各自分头而去,我料想那年长侍女必定是东宫之人,遂悄悄跟随在她身后,心中暗想:无论稍候在东宫内会看到他们如何亲密,我都不能激动,一定要相信萧郎待我之真心诚意。

夕阳西下,一座恢弘大气的宫殿伫立在皇宫东侧,地面、宫墙所用砖瓦都极其精致,殿门处上书“东宫”二字。

微风乍起,鼻端仿佛又传来隐隐的郁金花香气息,东宫是萧郎的家,是他生长了二十几年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让我觉得无比亲切。

那年长侍女进殿门时,守门的小内侍机灵,忙跑上前接过她手中的金盘,说道:“凝翠姐姐辛苦了!”

凝翠轻声问:“殿下回宫了么?”

小内侍摇头道:“还没有,想必今晚又是在御书房中批阅奏章了。”

凝翠一边走,一边回头说道:“到了三更时分,记得送些点心去御书房,回来向娘娘禀报一声,以免娘娘惦记。”

我随她进入东宫,立刻看见正殿外廊檐下站立着一位美人。

她身着绛紫色薄锦缎所制宫裙,头戴一枝九凤珠钗,凤口衔着数颗圆润珍珠,明眸如水、黛眉如画,高鼻小嘴,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她身上透出一种皇妃的高贵端庄气息,还隐约有着飘逸出尘的风韵。

我并不惊讶蔡元姬的美貌,却惊讶她的气质居然与萧统如此相似,简直就是同一种类型的人,或者可以如此解释,他们九岁开始就相伴在一起,天长日久,身上自然会有对方的影子存在。

沈忆霜黯然离开东宫,并非毫无缘故,十几年结发之情与数面之缘的短暂心动相较,萧统的心未必就会偏向新欢,更何况元姬此时有了他的孩子。

我开始有了一点点的担忧和惶恐。

凝翠走到元姬身前,躬身行礼道:“奴婢亲自去御膳坊制了些甜汤来,都是娘娘素日最喜欢的,娘娘可要尝一尝?”

元姬的一双明眸遥望天际晚霞,并不回头,说道:“怎么又取甜汤来?不怕她们疑惑么?”

凝翠低声道:“娘娘请放心,奴婢取了不少酸梅,御膳坊只当是娘娘要用,并无疑心。娘娘本是讨厌那些酸涩之物,何苦去吃它…”

元姬秀眉微挑,无奈叹息道:“既然装,自然要装得象些才是。”

凝翠四顾无人,附耳悄悄道:“娘娘的计策果然不错,咱们越是故意遮遮掩掩,装作不小心留下些蛛丝马迹,皇后那边就越发以为是真的…”

元姬似乎无限感伤,凝眸说道:“凝翠,这些手段,还都是沈妃教会我的。”

凝翠低声啐道:“太子殿下何等精明,只是不肯说破罢了!沈妃自进东宫之日起,奴婢就知道她的心思,无非仗着殿下新宠,觑着娘娘对她宽宏大量、事事忍让着她,几次三番兴风作浪,如今被殿下逐出宫外,只是自食其果,怨不得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