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告诉他,他必须等到十年之后才能见到我与他的孩子呱呱坠她么?

——我能告诉他,我所怀的孩子虽然是他的血脉,却是狐簇后裔,即使出生亦非人形,只能是一个小孤狸么?

——他若是知道如此种种事实,会不会无比失望、无比痛苦?

我凝眸微笑了一下,说道:“或许它不像紫儿,更像萧郎呢。”

萧统垂首下低吻我的额发,说道:“像谁都不要紧,萧郎不过一个凡夫俗子,他若是能如紫儿一般无忧无虑、永生不灭,岂不是更好?"

我听见他的话,心头霎时掠过一丝黯然,忙道:“不,萧郎并非凡夫俗子,紫儿亦不愿永生不灭…若是能够选择,我宁愿与萧郎一样做一个真正的人类,陪伴萧郎一生一世,不再做一只妖狐!"

萧统声音温和和低沉,说道:“我痴心的紫儿…至多我十载后,萧郎就不会存活于世间了,紫儿可以修成正果,位列仙班,与天他同寿,或许下一世还会遇见胜似萧郎之人…”

我听出了他话中淡淡痛苦、无奈与若有若无的醋意,拥住他扣腰的双手圈得更紧,迅速摇头说道:“我才不要!除了萧郎之外,我不要任何人,无论过多久,决不会有任何人能够得到我的心!"

萧统握住我的手贴近胸口,明眸中闪动着浅淡的泪光。

一日一夜的时光如电般飞逝,我们十指紧紧相扣,几乎没有片刻分离。

沙漏的时辰指向我昨日前来西湖别苑的时辰,萧统依然目不转晴她注视着我,眸光温柔而迷恋,表情微带痛意,轻声道:“紫儿,时辰已至,你不可以对灵芝仙子失信,该回去了。”

我趴在他怀中不肯挪动身体,哽咽着说:“这次回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不要回去…我要在此陪伴萧郎!"

他声音微微颤抖,抚着我的脸颊,说道:“紫儿,好好照顾自己和腹中孩儿,或许我们将来还有见面机会。倘若选在失信于人,何以图将来?无论你我相隔多远,我的心一直都会陪伴在你们母子身边。”

我呜呜咽咽落泪,不肯抬头。

萧统将桌案上剪刀拿起,倏地拚将自己的发丝剪下一缕,又将我的长发依样剪下汇集混合成两束,一束藏于自己袖中,另一束平放在我掌心内,说道:“萧郎今日在此指天为誓、断发为盟,无论今生是否有缘再见紫儿,无论异日魂归何处,疼爱紫儿之心永无更改。”

我紧握着我们二人的发丝,几乎将下唇咬破,眼泪如决堤之水滔滔而下,痛哭失声。

萧统见我大哭,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将我拥紧,说道:“紫儿,是萧郎对不起你,不能照顾你们母子,还让你如此伤心难过…你怨萧郎吧!"

我隐约听见耳畔传来灵芝急促的呼唤声,不敢再停留,咬一咬牙狠心用力推开了他,拭泪向门外飞奔而去。

 

萧统追赶而来,叮嘱道:“紫儿,珍重自己,一切顺其自然,记住了么?”

眼前一道白光乍现,我的身体被那白光所笼罩,迷迷茫茫中随它一起离开人间。

5 云开风影落

天空湛蓝晴朗,我赤足踩踏着柔软的沙滩行走,眼前是一片宽阔的海域,海面上星罗棋布散落着凸起的岛屿和巨大礁石,微风吹起海面涟漪,天水相连处海面呈现深蓝。

微风徐徐吹来,将我的发丝缠绕成结,我紧握着萧郎临别之时的剪下的那一束发丝,抬首遥望海面,心中无限惆怅。

南海风光虽美,却难舒展我的心情,腹中小小胎儿渐渐长大,我甚至可以隐约感觉到它心脉的微弱跳动声,每当此时,我就会油然而生一种淡淡的喜悦与哀愁交错的情绪,更加思念萧统。鬼鬼

身后转来轻轻的脚步声,一定走青蒿。

她移步靠近我身后,轻声道:“紫萱,又在想萧家太子么?"

我略微侧首,怅然说道:“整整三个月未见面,不知萧郎在人间情形如何,我怎能够不想?"

青蒿低叹了口气,对我说:“一切皆是姻缘注定,可惜造化弄人。如今人间应当正是春暖花开之时,你想再见他么?"

我无精打采,答道:“灵芝阿姨上次肯送我去见萧郎一面,已是勉若其难,我怎能屡次前去恳求她?妈妈回到瑶池见西王母娘娘,至个仍无消息,看来此多并无希望了…”

青蒿轻声安慰道:“仙界一日仅是人间一年,瑶池乃是仙境,紫姨前去瑶池未久,焉知不会有奇迹出死?你再耐心等待几日,或许紫姨很快就有好消息带给你了!”

我远眺着波澜起伏钓海面,说道:“无论多久,我都愿意等。可是,我担心萧郎他等不了那么久。”

青蒿神神秘秘一笑,对我说道:“你若走不放心,想去看看他,或许我可以设法助你。”

我闻言又惊又喜,转身问:“你如何助我?"

青蒿抿嘴微笑道:“你莫要忘记灵芝仙子是我的师父,通天如意的符咒我亦会使用!今日师父前去西海给她家姑姑拜寿,因走得勿忙忘记携带宝物,通天如意此时就在南海!"

我听说青蒿能够驾驭通天如意,料想灵芝仙子一时半刻不能返回南海,不如趁此大好机会抽空去见萧郎一面,当下无限欢喜,急忙对青蒿道:“既然如此,我们还犹豫什么?好青蒿,我们立刻就去吧!"

我们二人携手悄悄进入灵芝修行的石殿内,见石榻旁的桌案上果然搁置着一物,正走通天如意。

青蒿走近石榻,将如意执在手中端详了片刻,对我说:“你站好了,我上次听过一遍师父所念咒语,应该不会错,且先试上一试!"

我稳稳站定,听见青蒿口中念念有词,不久后通天如意上的红宝石果然发出一阵阵异彩炫光,与上次灵芝启动如意时一模一样,高兴不已,对青蒿道:“没错,就是这样!"

青蒿微微点头,继续施法。

一道白光掠过眼前时,我怀着思念和企盼轻轻合上双眸,等待着睁开眼眸看见萧统站立在我面前,轻声呼唤“紫儿”。

四周很静很静,耳畔传来一阵阵清脆婉转的鸟鸣声。

我所立之处,是一个绿意葱茏的幽静山谷,谷中绿树成荫、芳草遍地,数条清澈见底的山涧从树林中交错流淌而下,一层薄薄的烟雾笼罩着山谷,远处隐约传来悠扬的琴声。

我伫立良久,依然不见有人影出现,仰头环顾山谷,发觉谷中树木形状奇特、并非人间凡品,心中开始暗自着急,难道青蒿并未能如愿将我送至人间,而将我带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她方?倘若此处不是人间,又是哪里?

我大声呼喊道:“育没育人雇此?这里是何处?锥讹告诉我么?"

山谷中不断回响着我的呼唤声,除了引逗来一只羽毛鲜润的小鸟儿落在我面前的指头上,并没有任何人或者神鬼回答我的问题。

我尝试沿着小径行走,希望能够遇见指引道路之人,或者走出这个奇异之地,却不料走了很久很久,依然是在谷中绕来绕去,最终回到了原来立足之她,这个山谷竟然没有出口。鬼鬼

我沮丧无比,几乎要落下泪来,原本以为趁灵芝外出之机偷偷利用通天如意前往人间见潇优,却没有想到青蒿的符咒会出批漏,不担不能见到他,反而将自己困在一个不知何界的幽闭所在。

我该如何是好?

我遥望天空日升日落,已有四次。

 

二日来,我被困在山谷中,除了那只小鸟儿之外米有见到任何生灵出观过。我的心情从焦急变成恐惧、由恐惧转化为绝望,再由绝望渐浙而至平静,只要有山谷树上的鲜果和溪水,我就能够生存下去,我会耐心等待灵芝和阿紫前来找我。

我牢记着萧统的话,我必须保重自已、必须保护好我们的孩子,即使我不能陪伴在他身边,至少我知道,我们彼此之间是深深相爱的,无论咫尺天涯,我们的心灵永远凝结在一起。

我在清冽的泉水中洗净一只青翠的无名野果,正欲将它靠近唇边,低头看见像水旁的山石上停驻着一只杠色羽毛的小鸟,它在山谷中盘旋飞翔,间或会落淮我身侧不远处,静静看一看我,然后迅速飞离。

我见它愣愣看着我,友好的将野果递向它面前,问道:“你想吃果子么?给你。”

红羽小鸟“啾啾”叫了两声,粉了摇头。

我见它不肯吃,只的将野果拿了回来,对它说:“你不吃,那我先吃了。谢谢你这几天陪我一起玩,虽然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她方,可是我会坚特在这里住下去。我本来是一只小狐狸,我们做好朋友吧!"

小鸟又“啾啾”叫了三声,点了点头,句我不停扭头示意。

我微觉诧异,随着它的目光看过去,见山顶几株盘旋交错的巨大梧桐树上栖息着一只金光灿烂的火凤凰,全身的羽毛如同金子铸成的一般,闪烁着夺日的璀璨光芒,那火凤凰姿态娇傲、眸光灼灼逼视着我。

小鸟神情欢悦,抖动翅膀向火凤凰飞去,一边飞翔一边鸣叫,似乎向他禀报着什么。

那火凤凰盯视我片刻,忽然展开双翅,向我所在之处猛地俯冲下来。

我见它前来扑我,霎时惊吓得不轻,急忙向后躲闪着叫道:“不要伤害我!我非有意擅自闯入你们的他方,是我们的法术不小心失灵了…我也不想这样啊!"

岂料火凤凰在我面前停下时,竟然化身为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威严英俊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身穿一件明黄色的绸缎锦袍,肩披着镶嵌七彩宝石的黄金盔甲,脚踏银质登云靴,两道剑眉虎虎生威,星辰般的眸子散发出摄人的精芒,全身散发出波谰壮阔的王者之气,令人不得不抬头仰视他、对他心生敬畏。

他带着质疑的神色凝视我的颈项,忽然伸手将我颈间的玉片摘取下来,追问道:“你从何处得来此物?"guigui

我目蹬口呆,怔怔看着他,既看清了他的面貌,也从他的脸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凤凰是百鸟之神,我眼前的男子,莫非便是——鸟神渡弓?

我定了定心神,答道:“玉片是我父王赐予我的。”

他眉头紧簇,神情略带激动,向前一步继续问:“你的父王?他姐姓甚名谁?你又系何人所出?"

我抬头看着他,轻声说:“我的父王就是一千年前纵横天下的楚国庄王,我的母亲樊姬,昔日本是楚国王后。”

那男子脸色微变,低头端详着掌心内的玉片,又仔抽看了看我,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一般。他思忖了片刻,突然近前握住我的手,语气温和了一些,问道:“你叫什么名宇?你母亲她现在何处?"

我心中几乎可以完全确定此人的身份,见她主动问及阿紫,假装惊慌失措,缩回手道:“你不要碰我…你又是谁?为何如此详细询问我家中情形?”

他并未松开我,低头凝视我的脸,点头喟叹道:“我明白了,原来寡人的樊姬亦非凡人,难怪你与她如处相似,却又有几分肖似我!樊姬居然瞒骗了我整整千载,难道她以为渡弓是若此负心薄幸之神,会因你们母女身为妖类而弃之不理么?"

此男子自称“渡弓”,他不但看出了我的来历,亦猜出了阿紫的真实身份乃是狐仙,观他神色语气,似乎仍未忘记当日在人间身为楚庄王时,与王后樊姬那一段相濡以沫的美好感情。

青蒿阴错阳差将我送到了鸟神渡弓的仙居之她,我终于见到了我的亲生父亲。

我睁大眼眸看着渡弓,见他微有动容之色、眼含期待看着我,儒慕之思满溢心头,不再思及许多,立刻扑入他怀抱之中,似人间少女一般亲初呼唤他道:“爹爹!你是爹爹么?"

渡弓一把将我袍起,在空中旋转了数周放下,爽朗的笑声在山谷中回旋荡漾:“我是你的爹爹!我可从来不曾想过,竟会在千年之后得到一个亲生的女儿,你叫什么名宇?"

我对他说:“妈妈在翠云山中生下了我,她的名字是阿紫,所以唤我紫萱。”

渡弓颔首沉吟,俊容忽地一沉,说道:“阿紫?西王母驾前仙侍阿紫?我曾听人说起过她的名宇。”

我心思微微转动,如果渡弓“听人说起”阿紫的名字,那人会是谁?谁会对瑶池如此熟悉、又与渡弓如此亲密、将新列仙班的仙侍姓名告诉渡弓?渡弓昔日仰慕心仪的瑶冰,决不会有其他人。

如今渡弓心中,或许只有他苦苦追求思慕而得到的瑶冰一人。

阿紫虽然言辞清冷,仿佛早已忘却渡弓,我却能隐隐察觉到她的心事,她曾经与许多倾心宠爱她的人间男子相处过,却只为楚庄王一人留下了后代,在她心中的某个角落,或许依然还存在着对昔日深情的怀恋。只走,她用自已的坚强和冷漠禁锢着心房,不肯对任何人表现出来。

可是,他们是我的亲生父母,既然天赐良机将我送到了渡弓身边,我就一定要设法成全他们。

 

我轻轻仰起头,学着阿紫的样子缓缓低声歌道:“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来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然后甜甜微笑,作天真烂漫之态,问渡弓道:“爹爹,我像妈妈么?"

渡弓凝视我的眼神渐渐迷离,点头说道:“樊葛,樊葛,简直像极了…当年你妈妈瞒得我好苦,让我以为她病重无药可医,我心中却从来没有忘记过她!"

我心中暗喜,继续说道:“妈妈刚刚位列仙班不久,在西王母驾前当差,告假时便会返回翠云山。”我将阿紫的行踪告知渡弓,他若是心中记挂着阿紫,一定会设法与她联系。

渡弓眼中投射出慈爱温和的光芒,将玉片替我挂好,弯腰问我道:“乖女儿,此处是我设下的修仙结界,你为何会来到此处?"

我并不隐瞒,将我与萧统之事原原本本向渡弓叙说了一遍,然后含泪对他说:“爹爹,求您救一救紫儿吧!我要见萧郎,我想去人间!”

渡弓听完我的故事,问道:“你果真如此眷恋那人间男子么?

我坚定无比点了点头,将那束发丝取出给他看,说道:“我若是不能与萧郎在一起,即使能够再活千年,亦是毫无生趣。”

渡弓突然带大笑出声,赞道:“好,如此重情重义,不愧是我凤凰之神的女儿!不必等待西王母准许了,我回归天庭之时,天帝曾赐我一珍奇之物,可不受天地拘束畅游三界,我未能在你身边看着你长大,今日就将此物送给你,权作我们父女重逢的见面礼物吧。”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金环,轻轻套在我的手腕上。

那霉金环造型紧致优美,与我的手型恰好符合,不大亦不小,我意外而且惊喜,叫道:“女儿谢谢爹爹!”

渡弓揉了揉我的头发,开怀笑道:“你去吧,一切有爹爹替你担待,我会向天帝王母解释的。将来你与萧家太子替爹爹诞育外孙之时,不要忘记前往楚天台,焚香告知我。”

那红羽小鸟不停上蹿下跳,似乎十分开心。

渡弓重新变化为金翅凤凰,我倚伏在他的脊背之上,他展开双翅飞离结界,穿越过重重云层。

我俯视人间,见楼阁重重、连天蔽日,正是梁国京城建康。

渡弓将我小心放落在皇宫一座大殿的顶上,欲乘风离去。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爹爹,你......你会去寻找妈妈么?”

渡弓应声答道:“紫儿,冥冥中自有天意,无论将来之事如何,你永远都是爹爹的宝贝女儿,爹爹一定护你此生无忧无虑!”

天边夕阳光芒万丈,我遥望着渡弓凌空飞舞的潇洒身姿,心中无限感动与仰慕。

待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我低垂下头,眸光所及处,一片湖水波光粼粼,反射出耀眼的金色光影,赫然正是东宫。

6花慢雨声迟

我料想此时夕阳西下,萧统应该很快就会回到云华殿内,于是沿着重重殿阁的屋顶行走,轻轻一跃,躲藏在相思湖畔的茂密柳树之中,静候萧统自此出经过。

春时嫩柳初发,随着晚风轻轻摇摆,如同美丽的少女款摆娇柔腰肢一般妩媚动人,湖畔盛开着各色牡丹与芍药花,仔细看去,其中却丛生着不少杂草,略显凌乱。

我隐约听见两名侍女的脚步声,急忙闪身藏在树后。

她们并肩自竹桥上经过,其中一名说道:“再过十日,便是丁贵嫔娘娘的忌日了,太子殿下一定会回京都来主持法事大典。”

另一名摇头叹息道:“太子殿下常年不在宫中,只苦了我们蔡妃娘娘!若是似谢妃娘娘一般成仙远去,或是似沈妃娘娘一般皈依佛门脱离苦海,倒比如今好得多了。”

先前那侍女亦低声叹道:“蔡妃娘娘心性坚忍、端庄贤淑,专心抚育小殿下,将来太子殿下登基之时,自然是当之无愧的皇后。我只是觉得,太子殿下待蔡妃娘娘虽好,可若是真心疼爱喜欢她,又怎会如此忍心抛下娘娘和小殿下,独自隐居镇江山中呢?”

我闻听她们对答之言,心中掠过一阵阵疑惑,此时距离我上次与萧统在西湖别苑相见之时仅有短短一冬,至多绝不会超过三个月时光,她们所言之事发生的时间与顺序全然不对。

倘若不久即是丁贵嫔的“忌日”,却不知她是何日仙逝?沈忆霜皈依佛门,其中前因后果尚且不得而知,她又是何日出家?蔡兰曦所抚养的“小殿下”,莫非是她与萧统所生之子?萧统竟然“常年”不在东宫,他又去了何处?

我不禁太受四处张望,见东宫景物依然如故,此时将近黄昏,除了金华宫廊檐下依稀有数盏灯火之外,云华殿、凌华阁皆是一团漆黑,此两处宫阙似乎的确无人居住,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凄凉萧索感觉。

我等那两名侍女去得远了,急忙匆匆前往云华殿。

殿中虽然有值守的侍女,桌椅床榻亦收拾得整齐干净,却并没有居住的痕迹,几乎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息,萧统此时显然并不在东宫,我透过开启的南窗,怔怔看着云华殿中的床榻、桌椅、案几与高台,脑海中回忆起我们新婚时的亲密情形,心头泛起一阵淡淡的悲凉感觉,茫然伫立在相思湖畔。

我静立了半晌,轻轻擦拭眼泪,思虑片刻后向蔡兰曦的金华宫飞身而去。

金华宫寝殿内,蔡兰曦与两名侍女一起坐在灯下,似乎在亲手织绣着一件小小衣衫,旁边侍立一人,似乎是乳母模样,正轻轻哼唱歌谣,哄着怀中的小男童入睡。

那小男童约三岁左右,长得眉清目秀,十分圆润可爱,但是相貌并不特别肖似萧统,仅仅是眉目与他略有相像,睁大眼睛张着小手叫道:“母妃抱抱!”

蔡兰曦放下手中绣件走近乳母身旁,伸手将小男童接过,微笑着逗哄他道:“欢儿乖,母妃抱着你,早些睡觉好不好?”

小男童十分听话,依偎在她怀中,合上双眸安睡,不久便沉入梦乡。

她身旁侍女凝翠见状欲接过小皇子萧欢,说道:“小殿下还是喜欢粘着娘娘,将小殿下交与奴婢吧,抱得太久了,娘娘明日该胳膊疼了。”

蔡兰曦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哪里就那么弱不禁风?殿下给他起名‘欢’字,他当真是个让人开心的孩子......自从欢儿来到我身边,这宫中岁月过得倒是快了许多。”、

凝翠在她身侧蹲下,借着烛火微光将萧欢的额发整理齐,略带喜色道:“太子殿下半年不曾回宫了,过几日丁贵嫔娘娘法事,殿下若是回来,见小殿下长得如此伶俐可爱,一定很开心。”

蔡兰曦神态端庄柔和,说道:“欢儿是上天赐予我的珍贵礼物,我一定会尽心教导他,让他长成一个好孩子。”她似乎想起一事,对凝翠道:“你们今日遣人去过镇江么?”

一名小内侍急忙上前,说道:“奴才昨日命人去了。太子殿下有旨意说,过几日就回宫来,亲自预备丁贵嫔娘娘的法事。”

凝翠接过话道:“自大通二年丁贵嫔娘娘甍逝至今,接连三年皆是如此,殿下怎会忘记?”

蔡兰曦微微点头,说道:“将诸事准备齐全,不要让殿下太过操劳。”

我将凝翠的话听得清楚分明,我与青蒿来到人间之时,听见梁国子民皆道此时为“大通元年”,她所言“大通二年”,正是我离开萧统之后的次年,“接连三年皆是如此”,说明时间整整过去了四年。

为何会是四年?

我脑海中灵光一闪,立刻明白过来,我在父亲鸟神渡弓的结果内迷路了四天,那四天时光,便是人间四载!我居然忘记了凤凰神所设的结界本是仙境,我眼中的一瞬,在人间便是数日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