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他模样可怜,摇摇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殿下向来仁善,想必不会怪你,你不必如此伤心了。只是那萧宏尚在人间,此事我必定要他还我萧郎一个公道!”

魏雅哭泣不止,不停叩首。

我正欲说话,耳畔传来侍女的轻唤之声,道:“娘娘醒来了么?”

8.弱影掣风斜

昨夜一场大雨过后,天空已然放晴,空气中带着一种清新的气息。

数道清晨曙光穿透浅粉色的薄纱照射进房间内,我睁开眼睛见日照纱窗,急忙翻身坐起,问那侍女道:“三王爷回王府了么?他有没有吩咐你们借我车马?”

那侍女举止温柔沉静、说话稳重得体,似乎并不畏惧我的狐族身份,一边替我拿来更换的衣服,一边轻声答道:“三王爷尚未回府,昨日王爷吩咐太医前来替娘娘诊脉,太医已到了,正在外面等候娘娘传诏。”

我向她点一点头,说道:“请他进来吧。”

我将手移动到依然纤细的腰间,细心感受着一个小小生命的微弱颤动,喜悦之中却带着淡淡的忧虑,我在天界渡过了相当于人间四载的光阴,腹中胎儿也随之长大了四年,如今孕期即将过半,它所需要的能量一定越来越多,我担心我的修炼功力太过单薄,无法保全这个孩子。

我挽袖伸出手让他号脉时,无意中低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的形貌与昔日我在金华宫中所见尚药典御徐士茂有七分相似,年纪却略小一些,顿觉十分惊讶,说道:“你是…”

他屏息诊视完毕,才撤回手道:“臣之兄长系原尚药典御徐士茂,如今已辞官回乡,临行前将臣举荐入宫侍奉诸位娘娘。”

那侍女在一旁言道:“徐大人尤其精于药剂、妇产二科,宫中娘娘们凡有小恙,皆是徐大人妙手回春。”

我点头道:“原来如此,果然是家学渊源!请问徐大人,我的孩子此时情形如何?”

徐之范并无讳饰之辞,直言相告说:“娘娘左右脉象皆悬浮,腹中胎儿碾转难安,娘娘须得多加小心,注重饮食调摄,更须劳逸适度、调理心神,慎重养胎为上。”

我早已有此预感,却不知他是否看出我身为异类,试探着问他道:“以你之见,我腹中胎儿何时能够出生?”

徐之范略有犹豫,才回答说:“臣虽可断定娘娘确有喜脉,但是无法确定此胎何时成形…不过,臣闻尧舜之母皆是妊娠数载方生二帝,娘娘洪福齐天,必定能为三王爷诞育小王子。”

他似乎并不知道我就是昔日东宫内的狐族女子“谢妃”,见萧纲请他前往王府替内眷诊视,以为我是萧纲反而妃嫔,他为了宽慰我竟以尧舜生母作比,隐隐有巴结逢迎萧纲之意。

我身旁侍女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徐之范不可再言,他立刻会意住了口。

我假装不曾看见她的眼色,问徐之范道:“你可有药饮调摄之法么?”

徐之范忙道:“臣有一剂家传安胎药房,十分灵验,亦并不伤身,可常年饮用。臣即刻就替娘娘将此药配制齐全,请娘娘安心。”

正午时分,我登上晋安王府前备好的车辕,却见前方一匹马飞驰而至,萧纲的鬓发被风吹得有些微乱,匆匆下马。

他见我尚未启程,轻舒了一口气,问道:“今日太医前来看视过你么?他如何说?”

那侍女忙近前禀道:“徐太医来看过了,娘娘适才饮用过了安胎药,奴婢遵王爷吩咐备好了车马,正要送娘娘前往镇江去。”

萧纲一手掀起马车帷幔,黑眸注视了我片刻,才缓缓说:“萱儿,一路小心。父皇今日一早下旨有要事交与我处理,我此次不能亲自护送你出京了,现有王府中精锐侍卫八名,应该可以保你平安见到大哥。”

我向他微微一笑,将帷幔合起,轻声说道:“多谢三王爷。”

马车一路飞驰,建康距离镇江不过数百里之遥,我料想不久即可见到萧统,心中稍觉宽慰,倚靠着马车背垫,随着车身颠簸摇摇晃晃打盹。

忽然,我听见马车长嘶不止,随即传来数人相斗之声,急忙掀起马车帷幔一角向外张望,我们此时正行走建康郊外的一条僻静小路上,那些护送我的王府侍卫们纷纷拔剑出鞘,与数名黑衣蒙面之人激烈相斗。

一名王府侍卫身中数刀,含怒喝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冒犯晋安王府的车驾!”

那些黑衣人并不回答,似乎并非寻常劫匪,他们身形皆高大魁梧,与中原人迥异,手中所持宝刀皆系精钢所铸,他们出手十分迅速、狠毒无比,招招将人置于死地,那八名王府高手渐渐不敌,或死或伤。

一名黑衣人向马车飞掠过来,一手掀开帷幔,一边冷笑着道:“我今日倒要看看,马车中究竟藏有何物,能劳梁国三王爷如此慎重,派遣数名高手护送出城?”

帷幔掀起,他看见了我的面容,竟然略怔了一怔。

随后,他的双眸立刻迸发出诡异难测的光彩,一手将我衣袖抓住,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随我走一趟吧!”

我微微侧身闪避,将衣袖收回,含怒道:“你是何人?我身边并无贵重珠宝玉石,你们若要打劫,未免寻错人了!”

那黑衣人眸露得意之色,低声道:“虽非珠宝玉石,却远远胜之多矣!实在想不到我今日竟机缘巧合寻觅道皇上日夜思慕之人,恕我对你不住,要将你带回去见皇上了!”

我见他欲动手挟持我,情急之下顾不得此时身体状况不宜动用法术,挥袖将他的手掌打落,随后从马车内飞跃而出。

偏僻道路两旁,分布着连绵不断的数座小山丘,山丘虽然不高,却生满绿树,我迅速奔逃至密密层层的树林中,纵身跃上一株高大的香樟树,轻轻缓过一口气,向树下张望。

那些黑衣人果然纷纷追赶而至,那发现我之人眸光锐利深邃,正在林中四处梭巡窥探我的踪迹。

他身旁一黑衣人道:“金狮护法,你适才所见果真是皇上御笔所绘之人么?”

那人冷眼观看林中,说道:“我决不会看错。今日不曾劫到我们所想之物,却有意外收获!她此时必定尚未走远,你们小心寻找,皇上早有旨意,十二护法中才谁能将此女寻觅入宫,即刻荣升大国师之位,随从人等另加爵三级,你们都用心些寻找。”

那些黑衣人闻言忙领命继续在林中细细寻觅。

我躲藏在浓密的树荫内,腹中传来一阵阵若有若无的绞痛感觉,心头顿时无限焦急慌乱,不敢再轻举妄助。

他们寻觅了许久,终于发现了我的落在树下随风轻扬的一片绿色衣裙,纷纷向我所藏之树飞掠而来。

我一动不动,心中无限凄苦,几乎要落下泪来。

虽然我很想利用法术逃走,可是我很清楚,此刻只要我再动用半分真气,我腹中胎儿一定难以保全,为了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我已经不能再反抗他们,只能柔弱无奈地停留在原地。

他们顺利虏获了我,将我的双手束缚住,带到郊外一座民宅之中。那民宅并不显眼,外面看似并无特殊之处,进入院落内,却见无数腰悬宝刀的侍卫排列整齐站立在正房门外。

那名为“金狮护法”的黑衣人一手拉着我,一面急速前行,在房间外叩首回禀道:“臣启奏圣上,有大喜之事!”房间内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道:“有何喜事?梁国边防布阵图拿到了么?”

这个声音柔脆而爽朗,我曾经在梦中听见过。

我思忖之间,早有一人将房间门推开,移步向金狮护法与我走过来。

他年约二十开外,两道剑眉飞入鬓,身上所穿虽是中原服饰,与他的气质却并不相符,他年轻的脸庞散发着英姿勃发的光彩,身上透出一种豪迈的王者之气。

是当今的北魏皇帝――元翊。

北魏与南梁自大通元年在徐州一战败北后,不敢再犯中原,两国相安无事甚久,北魏人此时为何前来中原?元翊竟然亲自悄悄潜入建康,并且言及“梁国边防布阵图”,莫非他心中再起大动干戈之意?

元翊看见我的瞬间,双眸霎时一亮。

他匆匆飞身步下台阶,在我面前两尺开外处停下脚步,带着惊喜与质疑仔细凝注着我,仿佛不敢相信一般,喃喃自语道:“朕看错了么?真的是你么?”

金狮护法躬身向他行胡礼,说道:“启奏圣上,臣在建康城外设伏多时,今日见晋安王府内数名侍卫郑重其事护送一辆马车出城,料想那萧纲诡计多端,此事必有蹊跷,遂在前方不远处劫住了他们。意外见到此女,臣犹记皇上昔日所描画之图像,因此才将她带回皇上面前。”

元翊终于回过神来,脸庞上浮现开心的微笑,对金狮护法称赞道:“此事做得很好!朕回京后一定重重赐赏你!”

金狮护法忙叩首谢恩,说道:“臣叩谢圣恩,萧纲手下尚有负伤逃脱之人,他失去此女踪迹,必定会四处搜寻,皇上不如及早返回…”他向前一步,对元翊细声耳语数句。

元翊闻言向我看过来,热情的眸光不停打量着我,向我说道:“你别怕,朕带你回朕的皇宫去,只是眼下要暂且委屈你一些时候了。”

我尚未来得及惊叫出声,元翊身旁的两名护法同时向我出手,我眼前一黑,顿时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睁开眼眸,审视着所在之处。

这是一座黄金嵌饰的圆拱形宫殿,呈八角之形,每一个拐角处都悬挂着臣大的铜镜,直立的圆柱上端搁置着数颗明亮璀璨的夜明殊,。四面轩窗皆被淡黄色的锦锻所掩盖,四周一片金碧辉煌。

我所躺的圆形的床榻位于大殿中央,悬挂着一幅水粉色的鲛绡帐,一阵阵馥郁的幽香袭来,令人神思倦怠、昏昏欲睡。

隐约听见帐外传来侍女们的叩拜之声:“奴婢参见皇上。”

我抬起头,见元翊身穿一件深紫色的胡服皇袍,推开一扇金色的殿门迈步向我走来,他挥手示意后,殿中侍女立即纷纷退出。

元翊举手掀起鲛绡帐一角,眼眸中带着掩藏不住的惊喜,仿佛得到了一件思念甚久的宝物一般,他静静注视着我,仔细凝视着我的黑发、面颊、颈项和肩膀,渐渐移至我的身上。

他似乎准备伸出指尖抚摸我的脸颊,对我轻轻说道:“梦中的小仙女…朕终于找到你了!朕的名宇叫元翊,你还记得朕么?”

我闪身躲过他的抚触,对他不理不睬。

元翊在我身旁坐下,轻声问道:“你不认识朕了?五年前朕在行宫内梦见了一个仙女,还与她…自从那一夜之后,朕心中再也放不进其他女子,惟有她…惟你的影子!朕得神人指点才知你在南方梁国,因此派遣国中的十二大护法前往梁国寻你,只找到了那晚赠予你的信物…”

我听他低声细诉衷情,假装与他素不相识,说道:“你是何人?此处是何处?你为何要将我从江南扮掠来?”

元翊见我开口说话,眸中笑意更加温柔,向我靠近一些,说道:“朕终于听见你的声音了,果然像小鸟儿的鸣叫声一样动听…那天晚上你一直忍住不肯说话,朕还以为你是哑女…”

我思及那晚他对我肆意轻薄、百般温存的情形,心头不禁隐隐作痛,含怒截断他的话,矢口否认道:“我从来不曾见过你,你梦中女子怎会是我?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元翊注视着我说:“此处是魏国都城盛乐,大魏国的疆土和这座宫殿都是我的。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宇么?你与梁国三皇子萧纲之间是何关系?”

我仰头看他,如实说道:“我叫紫萱,是梁国太子萧统的妃子。除此之外,我与萧纲并无关系。”

元翊闻言神色略变,重复一句道:“梁国太子萧统?朕曾经听说过此人。”他言毕骤然站起身,紧簇着眉头在殿内踱了数步。

衣明珠将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投射在地面的大红色羊绒地毯上,不停移动摇曳,他行至一面铜镜前,顿足恨声道:“梁国太子又如何?朕实在意想不到,朕的爱妃竟然被他占据数载,元翊今生若不消此恨,岂能甘心!”

我只觉莫名其妙,质问他道:“谁是你的爱妃?”

元翊轻轻转过头,他本来面带不悦之色,转身之际神色却温柔和蔼,对我说道:“还能有谁?朕在行宫便已宠幸过你,只是未曾正式赐你名份而已,将来朕的铁骑踏遍中原、大魏国一统江山之时,朕亦可赐封你若妃。”

我无奈叫道:“你要我说多少遍才肯相信?我从来都不曾见过你,亦不是你所说的梦中女子,萧郎他才是我的夫君。”

元翊不屑一顾道:“近年来那梁帝萧衍昏庸无能,国中官员无不存私敛财,民不聊生,破梁指日可待。我若早知你在梁国萧统身边,早已派人前去将你夺了回来。”

我听他言及梁国“萧衍昏庸无能,国中官员无不存私敛财,民不聊生,破梁指日可待”,摇头说道:“我不相信,萧郎昔日在东宫决断国政,朝野清明,天下子民莫不敬其威而称其仁。徐州、寿阳之役,你们亦应见识了梁军上下齐心、军容整肃之状,想要覆灭梁国,岂会如你所言一般容易?”

元翊虽然见我直言四年前北魏惨败徐州城下一事,却并不生气,面带肃重之色道:“彼时朕刚刚亲政,年轻气盛未免轻敌,不过如今的北魏骑兵早已非昔日可比!朕四年来厉兵秣马,只为一雪昔日兵败徐州之辱,你且拭目以待,看萧梁一族如何被朕打败吧!”

他言语之中颇有信心,仿佛早已有备而来。

我在郊外民宅中早已见到那些北魏人皆形容彪悍、随身所佩戴的刀剑虎虎生威,相较于南梁的儒雅之风更显凌厉之势。元翊身为北魏皇帝,当此风华正茂之年,极欲将昔日战败之耻辱抹去,且意图逐鹿中原、称霸天下,将南梁的半壁河山据为己有。

我向元翊道:“梁国皇帝绝非昏庸无能之辈,况且还有萧郎…”

元翊倏地转过身,截断我的话道:“梁太子萧统不是已经离开宫廷数年了么?废立太子不过是迟早之事,那萧衍年近七十,若非老迈昏聩,岂会如此对待他!倘若此人在朝,朕灭梁或许还有几分难度,如今朕却并不担忧了。”

他言及此处突然俯身靠近我,几乎是贴着我的脸颊说道:“爱妃,你口口声声‘萧郎’,唤他唤得如此亲切…你可知道,此处是朕召幸妃嫔的寝宫?你就不怕朕会生气吃醋么?”

我听见“召幸”二宇,顿时惊慌不己,向后轻轻闪躲,说道:“不,我真的不是她!你不可以如此对我!”

元翊见我如此慌张惶恐,面容带着开心的微笑,握住我两只冰凉的手,说道:“你怕什么?我们又不是没有…无论你肯不肯承认,朕知道你一定是她,那晚的情形你一定记得,对么?”

我怔视着他,默然不语。

他看着我,又笑道:“后宫多有绝色佳人,朕从不逼迫任何女子顺从于朕。不过,朕一定要让你忘记萧统,然后将你的心和你自己,一起都交给朕。”

9胡服何葳蕤

元翊命几名侍女将我带离寝宫,她们将我安置在偏殿一间小房间内,随后将门合上离去。

我渐渐安定下来,心中暗暗想道:“这位北魏的年轻皇帝元翊,真的能够如他所言不强行欺负我么?无怜如何,今晚终究是逃过了一场大劫,况且此事不过是他一厢情愿而已,我决不会承认曾经与他相识,除了萧郎,我亦决不会对任何人间男子动心。”

可是,以我如今的身体状况,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至江南与萧统相见。即使我心急如焚,亦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冲动,我必须保护好我腹中胎儿,以防因一时不慎失去我与萧郎这个珍贵的孩子而遗憾终生。

惟今之计,只有默默等待,寻找机会返回梁国。

次日,我晨起梳妆之时,几名侍女手托着金盘,迈步走近我,其中一名侍女跪地禀道:“皇上有旨,请娘娘更衣后一起觐见太后。”

金盘内的衣饰皆是胡服,虽然不及南方的衣饰飘逸柔美,剪裁却极为精细,领口和袖口所绣的图纹皆是连绵起伏的山川树木之形,衣袂下坠着一排排整齐的琉璃珠,十分圆润可爱。

我换好衣服后,在铜镜前转了一个圈,见镜中女子与那些胡服侍女颇为相似,忍不住微笑着伸手去抚摸那些细碎的琉璃珠,耳畔响起元翊的声音道:“爱妃,你换好衣服么?”

我见他依然如此唤我,收敛了笑意,对他说道:“我可不是你的妃子!”

元翊并不介意,拉起我的手一边向殿外行走,一边说道:“是或不是可由不得你,你随朕去见母后,朕还要母后为我们主婚。”

他牢牢钳制住我的手,我被他拖拉着前行,急道:“主婚?元翊,我有夫君,我不能嫁给你…”

元翊突然顿住脚步,年轻俊朗的面容微带一丝不悦,回头向我说道:“你最好莫要在朕面前提及梁国的任何人,否则,朕一定会提前让他们知道何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语气很决,似乎并非一时意气。

我追问一句道:“难道你想要率军南下进攻大梁么?”

元翊将我的手拉得更紧,目视前方继续迈步,语气斩钉截铁,说道:“是!"

我继续追问:“什么时候?”

元翊并不回答我,径直将我带到一座气派恢弘的红顶宫殿前,那此宫人侍女急忙跪地迎接,称道:“奴才叩见皇上!”她们虽然恭敬,却借列队跪迎之势将殿门遮挡住。

他神色微冷,问其中一名内侍道:“母后不在宫中么?”

那内侍支支吾吾道:“启禀皇上,太后娘娘在…”

元翊拉着我欲进内殿时,那内侍急忙上前一步,阻止道:“皇上恕罪…太后娘娘此时尚未起身…”

元翊剑眉一簇,怒道:“谁要你这奴才多事!”

他眸光移动扫视殿前侍立的宫人,见她们皆是惶惶不安之态,挺秀的眉宇间霎时流露出一缕淡淡的愤懑与无奈之色,沉默了片刻,突然高声对着殿内唤道:“儿臣在外等候,有要事启奏母后,请母后赐见!”

过了不久,我听见殿内传来一声娇嫩婉转的女子声音道:“是翊儿么?你进来吧。”

那女子声音清甜妩媚,似乎不过十八、九岁。

元翊应声答道:“儿臣遵旨!”

我们一起进入内殿时,我一眼就看见殿中的宽大贵妃榻上铺设着纯白色的羊绒锦毡,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身着一袭金色绸衣,慵懒卧于其上,元翊的面容与她极为相似,连身上那种隐隐的霸气都酷似其母。

我不禁暗暗讶异,这垂帘听政掌管魏国朝政数年的胡太后竟是如此娇滴滴的一名纤弱女子,元翊此时二十有余,魏国胡太后身为他的生母,至少亦有四十岁,看上去仍是风华正茂的妙龄佳人。

更令人讶异的是,胡太后榻旁侍立者并非宫中内侍或侍女,竟是两名唇红齿白、清俊异常的美少年,他们见元翊进殿,立刻垂首伏地叩拜他,说道:“臣参见皇上!”

元翊仿佛没有看见他们一般,亦并无赐起之意,那二人见状急忙看向胡太后,胡太后将玉手轻挥,示意他们退下,他们立刻悄无声息从殿后退出,顷刻功夫消失得无影无踪。

胡太后支起半个身子,注视了我半晌,说道:“翊儿,何事如此匆忙?”

元翊躬身行礼,说道:“母后可记得,儿臣昔日梦中曾遇见一名仙女,且因此失去九龙环之事?儿臣曾向母后请旨,派遣十二护法前往中原寻觅她的踪迹,母后亦曾应允过儿臣暂且不立中宫,日后若是寻到此女,将其立为皇后。”

胡太后用涂染着桃红色蔻丹的指尖按揉着太阳穴,星眸半合,懒懒答道:“似乎是有过这么一回事,我事情多,记不太清了。”

元翊依然恭敬答道:“母后的话,儿臣句句铭记在心中,如今儿臣已经找到了她了,前来叩请母后为我们主婚。”

他言毕将身子微侧,不再遮挡着我,让胡太后看见我的真容。

胡太后的眸光向我直直投射而来,从我头顶的发饰一直看到脚上的小靴,几乎连一个细节都不曾放过,她凝视了我足足一盏茶时分,才展现一丝微笑,对元翊道:“这就是令你魂牵梦萦的江南女子么?”

我被她那种无限挑剔的苛刻眼神看得无比尴尬,惶惶不安。

元翊道:“正是,母后难道不觉得她很好么?”

胡太后突然发出一件爽朗的笑声,说道:“好是好,只恐她心中另有所爱,辜负了你一片深情!”

我闻言立即抬头,不知胡太后是如何看出我对元翊并无情意,却见胡太后美眸中光华逼人,看着我道:“我生于江南,长于北国,平生见过无数美人,你的姿色的确出众,怨不得翊儿因梦中一夕之情对你如此挂念…只可惜你眉溢离愁、眼含秋水,想必是与心爱之人分离所致,莫不是翊儿将你强行夺回魏国京城的?”

我见她所言正中事实,暗自佩服他之慧眼,说道:“一切皆如太后娘娘所言,我本是梁国有夫之妇,此前亦从未见过皇上,萍水相逢时被贵国护法虏获来此地。请太后娘娘开恩赐我返回江南!”

元翊神情紧张,急忙向胡太后道:“母后万万不可答应她!儿臣并不在乎她在梁国有无夫婿,整整四载,儿臣昼夜思念着她,今是方能得偿所愿,怎能轻易放她离开?”

胡太后远远看着我们二人的表情,突然问道:“你在梁国的夫君是何人?”

元翊似乎不情愿提及“萧统”这个名宇,淡淡应道:“不过是萧梁一族后裔而已。”

胡太后点了点头,对我微笑道:“我知道了,皇上既然如此喜欢你,我就替你们主婚吧。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元翊的眼畔中透出惊喜,忙道:“母后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