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盈讲了一番大道理得不到反馈,不甘心:“夫子腰上又没有赘肉,怕什么呢,为什么不吃肉”

丹青和孟公子都趴到了桌上

白行简额头跳动,筷子夹起鸡腿,送到嘴边咬了一口。难吃,但他咽下了。

持盈终于满意了,夹起另一只鸡腿啃了起来,很快:“呸,好难吃!丹青你怎么烧的?”

丹青憋得脸都红了:“就是普通的做法啊,一定是因为鸡本身不好吃吧。”

持盈不信:“你还挺会找借口,难怪夫子不吃肉呢,原来是你做得不好吃。”她扭头一看,不吃肉的夫子居然已经差不多啃完了一只鸡腿,她又吃惊了,“夫子,这么难吃你都吃得下?原来你不挑食啊!”

白行简被一口鸡肉堵在喉咙口,为了保持身材而挑食的是他,不挑食连难吃的肉都能吃下也是他,什么事情到了她嘴里正说反说都毫无压力,气得他被一口鸡肉哽住。这么难吃,他为什么要咽下去?

持盈不知道自己造成了夫子鸡肉梗塞,总之她嫌弃了鸡肉,一口也不肯再吃,光啃樱桃毕罗了,还专挑有樱桃的地方啃。白行简见她这种吃法,心下慨叹,这种人是怎么做到一面坦然挑食一面有脸教训别人不能挑食的?自己居然还受了胁迫!

一顿饭吃得起伏跌宕,还没吃完,院子外传来紧急关闭坊门的鼓声。

持盈带着脸上粘的一颗樱桃从毕罗上抬起头,很疑惑:“什么声音?”

丹青放下筷子,起身:“我去看看。”

白行简心道不妙,坊门提前关闭,持盈便回不去。储君丢失将会造成宫中一时混乱,这对他来说无所谓,而对他来说有所谓的则是持盈会留宿!持盈造访便摘光了半树樱桃挖光了半畦胡萝卜,片刻便闹得家宅不宁,若再留宿

丹青回来时带来了噩耗:“坊门关了,说是有贵人的爱宠走失,要挨家挨户搜查。”

孟公子问:“哪个贵人?什么爱宠,这么要紧?”

丹青道:“据说是地位尊崇的一位贵人,爱宠——”

丹青转了头去看餐桌之上,众人随他一起转头,视线纷纷凝聚到——一盘被嫌弃的加餐肉。

丹青道出众人疑惑的真相:“今日斗鸡大赛上,有一只名为乌云盖雪的霸王鸡逃出赛场,再也不见回去,也不见了踪影”

持盈看了眼桌上被众人嫌弃的菜肴,啧了一声:“难怪这么难吃,原来不是肉鸡,真是可惜,好好一只鸡,怎么就做了霸王鸡?”

白行简更重事实依据:“如何证明其身份?”

丹青将听来的描述一一道来:“这只乌云盖雪全身羽毛纯青碧绿,有黑缎光泽,背部羽毛有雪白里绒,形成外黑里白,尾部有4根黑白相间的长镰羽,还有两根白色边翅。与持盈殿下捉来的这只鸡一模一样。”

持盈立刻纠正:“是小孟捉来的。”

无辜的小孟:“”

四人一同盯着桌上拔了毛的乌云盖雪,想象它曾经于赛场上的斗志昂扬与万人敬仰。

如今却成了餐桌上一盘无人问津的肉鸡。

不知破解过多少官场诡计的白行简当即下达指示:“所有羽毛与这盘肉一起埋到樱桃树下,厨房里的鸡血用水冲净,墙头上的足迹撒灰遮掩,有人叩门先问明对方身份,告知对方此院为兰台令私宅,不可擅闯,若要搜查,先出示京兆府令牌。”

持盈吃惊于他瞬间做出的一系列安排:“要这么麻烦?就说储君吃了霸王鸡,难道还要我付钱?”

“在对方身份不明之前,何必暴露自己。”白行简行事严谨,素来不留人把柄,如今被持盈拖累,也只能出此下策。

“能有什么了不起的身份。”持盈不当回事。

“能令坊门提前关闭,京兆尹尚且做不到,何况仅仅为了一只斗鸡。”白行简思谋深远,已经想到了一个人,“恐怕此贵人正能克制殿下。”

持盈吃了一惊:“谁?”

白行简倒是挺乐意让她忐忑一下:“你猜。”

丹青和孟公子依着白行简的吩咐,紧急处理犯罪现场与消灭证物。持盈当然不参与,揣着一只樱桃毕罗游手好闲吃吃玩玩,不时还针对二人消灭罪证的方式指手画脚。

白行简在屋里灯下,翻看持盈坚持塞给他的作业,倒是惊讶了一下,居然不是凤君代笔。虽然凤君模仿持盈的笔迹已然炉火纯青,但耐不过白行简火眼金睛。通篇论述有理有据,合乎章法,文风开合有度,行文不疾不徐,完全不似恶劣储君所为。若不是白行简于持盈的玩具房兼书房见过她的批注文风,恐怕仍旧会怀疑此作业乃凤君代笔,只不过由持盈重新抄写了一遍。

为人怎能如此分裂?白行简揉了揉眉心。

骤雨一般的叩门声同夜幕一起降临:“官家有令,开门搜查!”

白行简听见了动静,不为所动,提笔蘸墨批阅作业。

因为被事先小小的恐吓过,持盈听见敲门声有些不安,见丹青去应门了,她转身望向屋里。夫子这时倒从容不迫起来,手中握笔在写着什么,手速均匀,连蘸墨都舒缓优雅。她父君写字是一气呵成行如流水,兰台令写字却是温婉徐缓镇定从容,一个是追求风流,一个是无欲无求。

怎么男人还不大一样呢?持盈挺费解的。

丹青应对官兵搜查毫不露怯,按照白行简的交代,问对方身份,官兵隐瞒,告知此宅乃兰台令所居,搜查长官略有忌惮,但显然并不会止步,出示了官府令牌后,闯入了院子。

官兵尽往犄角旮旯寻觅,不时撒些谷粒,持盈默默看着他们做无用功。

长官见一个小姑娘站在院子里,遂和颜悦色走上前,对这个抱着毕罗吃得一脸果渍的丫头摸了摸脑袋:“小娘子,可曾见过一只器宇轩昂不同凡响的鸡?”

持盈摇头:“并不曾呢。”

这小娘子肌肤赛雪,脸蛋迷人,长官有些目眩,摸着脑袋的手滑到了脸上:“真的吗,可不能骗哥哥哦!”

“叔叔我不骗你。”持盈眼睛忽闪忽闪,一派天真。

“小娘子是此宅家主的什么人呢?”长官愈发神迷,手继续下滑,“女仆?侍女?爱妾?小姐?”

“主母。”持盈一双翦水秋瞳波光潋滟,“是兰台令的心肝宝贝。”

长官手一抖,待发现持盈身后,门厅前站着的一个人,更是手抽了筋。那么大动静都不见家主出现,以为只有仆人看门,宅院空空,但这气质阴冷突然出现的男人莫非就是

长官缩回抽搐的手,规矩站好,对着持盈客气拱手:“下官见过白夫人!”

殿下有点慌

“下官见过兰台令!”长官顺溜地朝持盈身后拱了拱手。

持盈吃了一惊,夫子不是在屋里写东西么?几时跑到身后去的?转过身一看,白行简果然悄无声息站在门廊下,屋里溢出的昏昏灯火将他周身镀上一层光辉,与夜色接壤,他处在明与暗的交界。

长官对这晦暝不定的人全无把握,方才全被天真无邪小娘子吸引了注意力,未曾察觉几尺之外有人悄然而至。更没想到冰冷如高山寒雪的兰台令竟是这样的口味,竟也有这样的福气,真是令他又羡又妒。然而清流如兰台令的官职是他无法企及的地位,天壤之别的悬殊令他额上沁出汗来。

白行简不带丝毫温度的目光冻结在他身上,寒霜突降都不足以形容。他无比后悔,为什么要闯入这里呢?得了上头指示,关闭坊区,还被上司特意关照过,长生巷里住着一位上司都得罪不起的人,需当心。但他凭着经验认定住长生巷这块毫不起眼的地界的,能有什么清贵之人,想是什么破落户或寒酸文人。

“下官奉命搜查坊巷,需挨家挨户细查,得罪之处望兰台令海涵!既然没有寻到踪迹,那下官便去下一户了,告辞!”气运太背的坊区巡查长官只想尽快离开这里,虽然那小娘子令他有些不舍。

他匆匆扭头就要撤离,忽听一道浅浅的嗓音:“坊门关闭至几时?”

长官舒了口气,兰台令搭理他了就好:“直至失物寻到。”

白行简听完似乎也不在意,长官又被晾下了,酝酿着再度告辞:“无事的话,那下官”

“可否劳烦大人一下?”白行简手边空空,手杖不知何时掉在地上,他以目光示意。

“不敢不敢!”长官几次没溜走,更想速战速决,几步上前,弯腰拾起地上的手杖。

白行简抬了抬暗灰色的古朴款式的长长袖口,一只纤瘦白皙的手伸了出来,接了手杖,轻轻撑在地面:“有劳。”

“那下官告辞了!”长官生怕兰台令又生事。

“送客。”白行简不知道对谁说了句形同虚设的话。

“不必不必!”长官招呼官兵们撤离。

未能顺道搜出值钱物事的官兵们都是一脸晦气,管他什么兰台令,穷酸就是穷酸,院子里被践踏的菜畦、折断的树苗、顺手摘的樱桃,狼藉了一地,反正是因搜寻公务之故,怨不得他们。

长官也只能当不见,带着民匪收编的官兵撤出,被嘭的关门声惊出一身虚汗。

“兄弟们白忙活半宿,他娘的!”

“穷成这个德性也是少见,他姥姥的!”

官兵们怨声载道,其中有个人眼尖,瞅见长官脸色有些不对。

“头儿,很热么,你咋出这么多汗?”

“头儿,你的手——”

大汗淋漓的长官抬起手,掌心黑了一片,生了微微的刺痛感,随后是痒,最后是痛痒交加,难以忍耐。

“嗷——”长官一掌拍上石墙,也无法止痛痒,不断冒出的汗似乎也并不是吓出来的虚汗。

中庭里撒落着碎碎的月华,丹青、孟光远和持盈对着狼藉的院子怒目时,被高墙之外的一声嚎叫吓了一跳。

持盈吓得抱住了小孟的胳膊:“有狼?”

小孟挺了挺胸膛:“有我在!”

丹青挠头:“听起来像是受了伤?”

白行简在门廊下站了站,夜风吹动他的袖口,露出手杖上端垫着的一方白绢。他的脸容遮掩在暗影里,月光无法照亮的地方。

持盈想知道夫子怕不怕狼,以及对受伤的狼有何看法。她转过脸去,因月光在她眼中,难以触及阴暗的角落,半晌才寻见退在暗影里的夫子,但看不清他的表情。仿佛他一直都在那里,只是她看不见。

丹青着手收拾院子,孟公子搭手,持盈当然袖手。三人立即就将受伤的狼丢到一边了,因为狼嚎声渐去渐远,总之构不成威胁了。持盈有事情要央求夫子,一直在酝酿怎么开口,趁现在丹青和小孟都在院子里忙碌,她决定就是现在!

持盈假装自然,暗暗朝白行简走过去。白行简却仿佛站得累了,转身回屋,丢给她一个漠然而冷清的背影。她急忙跟进屋,一直跟到白行简笔墨案前。

“坊门关闭,殿下今夜回不了宫,我让丹青收拾一间房,殿下屈就一晚。”白行简坐在案前,提笔蘸墨,看也不看持盈,语气冷淡。

持盈才不担心住宿问题,她两只手肘伏在案台上,以一副懒骨头模样问白行简:“夫子,你的史书上有没有写豆包儿私藏瑶国公主一事?”

“殿下又要过问史书?”白行简头也不抬,反问句里暗含恫吓与威胁。

“不不!你不要过度发挥!”持盈连忙否认,探究一般盯着白行简手中的笔,“夫子的这支笔真是不同凡响,笔杆已经磨出了光泽,毛还没秃,可见夫子的眼光也是非凡得很!”

白行简听不下去她口是心非的奉承,直截了当问:“殿下是要我替亲王殿下说情?”

持盈两只手指戳到一起:“夫子会答应的吧?”

“我为什么要答应?”白行简毫不留情地拒绝。

“因为”持盈苦思应对,“因为我捉了一只鸡给夫子加菜,夫子吃了我的一条鸡腿!”

“殿下吃了我院中半树樱桃,大半筐樱桃毕罗。”白行简予以回击,“因为殿下捉鸡,引来官兵践踏宅院。”

持盈被击败,恼羞成怒,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笔,在案上画了一长条,再将笔摔去地上,墨汁飞溅白行简衣摆。她有点慌,但事已至此,她必须将气撒到底。

受了一天一晚的气,坊间卖糖水的都敢诓骗她,一个小小的衙差都敢摸她的脸,现在白行简不仅不答应她的恳求,还敢指责她,给她脸色看!若不是白行简知情不报,故意让汤团儿受连累,以写就他的史书,哪里有这一堆事!

持盈觉得此刻应该有泪水,但她憋回去了,在无情无义冷冰冰的兰台令面前,哭就是认输。她跑出了屋子,跑到院子里哇哇地哭起来,吓得丹青和小孟手足无措。

白行简坐在椅子里,看了看案上一长道墨痕,再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墨汁他就知道会不得安生。

丹青翻箱倒柜,翻出一只皮影,权作玩具,才哄得持盈止了嚎啕。小孟陪持盈玩皮影,以转移她的悲伤。丹青忙着收拾房间,将自己的房间让给持盈,他同小孟勉强歇一个屋。

因条件有限,持盈只洗了把脸,抱着皮影睡到了陌生且不舒适的床上。

睡到半夜,持盈被蚊子叮醒,挠来挠去一翻身,啪地掉地上,迷迷糊糊想起睡的并不是宫里自己的床。

她从地上爬起来,赶紧检查皮影有没有摔坏,发现撕裂了一点边角,顿时心痛得不能自已。

丹青给她皮影玩的时候说:“这是太史的旧物,你千万小心,别弄坏了!”这么快她就给弄坏了

白行简在灯下看书,听见房门被推开,以为是风,转头却见持盈倚着门孤零零地站着。

“做什么?”他开口,语气里三分严厉。

持盈怯怯弱弱举起手里皮影:“坏了”

“拿过来!”一看就知道是丹青干的好事,给她什么不好,非要把他珍藏的东西拿给她玩!

持盈一步步蹭过去,将受损的皮影放到白行简桌上,迅速退到一边。

白行简看到她手上有红红的叮痕:“手上怎么回事?”

“有蚊子!”持盈委屈道。

小巷别院自然不比宫里,白行简房间因各种药物的原因,蚊虫远避,他倒忽视了储君不堪蚊子叮咬。他默然起身,到箱笼里翻找什么。持盈这片刻便发觉白行简的房间虽然弥漫着药味,但却安宁得没有一只蚊子。

房间里没有多余的椅子,持盈自觉地坐到床边。白行简翻找出一盒药膏,回身见持盈大咧咧坐在他床上,他也不好说什么,走到床边,拧开盒盖。持盈再度自觉撸起袖子,伸出一条光溜溜的雪白手臂,等待人家给她上药。白行简将药膏送到她手边,用意很明显,上药自己上。

持盈等了一会儿,领悟到了白行简的意思,不情不愿地伸了两根手指到药膏上抹了抹,再涂到手臂上被蚊虫叮咬的地方,边涂边挠腿。因药膏味道不好闻,她涂了两三把便不再涂。

“腿上。”白行简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不得不提醒。

持盈不听,只隔着衣料挠腿上的痒痒,不再碰触药膏,视白行简的提醒如耳旁风。

见她实在不听,白行简只好掀了她裙裾,挽起她裤腿,小腿上也被蚊子叮了一片,红红点点,不知道喂饱了宅里的蚊子没。他手指挖了药膏,均匀涂抹到她光洁滑腻的小腿上,一遍又一遍。药膏散发沁凉的触感,又兼涂抹手法独到,且没有蚊子骚扰,持盈舒适得歪倒在床上,困意袭来不分场合地睡了。

白行简收起药膏,直起腰,才发现她竟被伺候得睡着了。

一窗幽梦影

虽然持盈睡得跟块木头似的沉,白行简还是揣了自己的过敏药物去外厅。院里虫声衬得夜中阒寂,他点了灯,宽衣上药。

重回房中,窗户开着,有夜风徐徐拂来。持盈贪图凉爽,凭着本能向夜风来处翻滚,白行简及时挡到床边,她才免了滚落地上。

他不可能一直替她挡着,拉了椅子靠在床边,搭了个临时护栏,但也耐不过持盈时不时冲击。他环视一圈房中,到桌边取了把折扇,绕到床的另一边,展开折扇,缓缓扇风。片刻,床上这一团便骨碌碌滚到了中央。

白行简收了扇子,持盈又缓缓滚向床边,他再打开扇子,悬着手腕扇风,持盈又滚回来。扇底风不能停,一停她便往床边去,睡觉也不安生。白行简扇得手发酸,索性将窗户关了。

持盈闭着眼睛侧趴在硬邦邦的床上,没了凉爽的风,不多时便睡了一头汗。折扇再度展开,随袖摆摇动,持盈则随风缓慢挪移,一路挪蹭到白行简袖底,风向最直接最凉爽的地方。白行简拿了卷书坐在床边看,扇子有节奏地摇动,不去理会她的横七竖八睡法。书才看一半,忽觉腿上一沉,他拿开书往下一看,这位储君竟然本能地寻找枕头寻到了他腿上,枕了下来。

这当然不能忍。他用扇子承接她脑后,给挪下腿去,拿了他自己的枕头塞到她头下。肉枕换做了硬枕,她感觉到了不同,自己调整姿势,怎么也调不舒适。她这样螃蟹似的,白行简看不下去书,又给她寻了垫子垫上,勉强安生。

他到桌边拿起皮影看了看,搜出了一些工具,在灯下穿针引线进行修复工作。忽然身后传来嘤的一声,他停了针线回头,床上的一团翻来覆去,口中喃喃:爹爹,宝宝热

白行简无言地看向她,放下皮影,推开窗,拿起折扇,到床边。

凉风顿生,持盈终于不再翻来覆去,疑似老实,满足地继续侧趴着睡,手指还放在嘴边吸了吸。白行简实在看不下去,拿扇骨拍开她的手指,这种毛病难道凤君没有给纠正掉?

手臂酸了的时候,他也撑不住了,靠在床头打了盹。

窗的方向有风,白行简的方向有肉枕,持盈权衡一番,渐渐向枕头的一方挪近,本能地翻上了他腿上,迄今最舒适的一方枕头,满足地枕下。

他的梦里,一只汤圆从碗里蹦出来,化作一只膨大的汤圆妖,将他压到地上翻不了身。她的梦里,一方枕头精,想要从她脑袋下逃离,她将其牢牢压住,不使其得逞。为了做标记,她一口咬上枕头精,以昭告身份。

白行简醒了,在非常糟糕的触感下。

晨光透窗,万物一览无余。他睁开眼,模模糊糊一团蜷缩在他腿边,脑袋压在他腿上,而他手底下藏着的柔弱无骨软软一团,挪开手一看,竟是一只精致玲珑的小脚丫,尺寸不及他手的大小,刚好覆手可握。

枕着他腿还咬他便罢了,脚丫是怎么跑到他手底下去的?额头青筋跳动,大清早有些晕眩。一定是她睡觉不老实,自己伸过来的!

他撑着坐起,避开她的脚丫,俯过身一手抬起她脑袋,一手从她嘴里拽出衣料。她咬了一嘴,被沾染的药味苦得眉头纠结都不肯松下牙口,他只得一点点往外扯。将她彻底分离,搁回床上,他旋即起身。

还没离开几步,床上的持盈陡然惊醒。枕头精逃了!她一咕噜爬起来,抬头左右四顾,眼神迷茫。

白行简回身看她:“继续睡。”

持盈趴了回去,闭上眼,很快又睡了。

白行简松口气,出了房门,到井边汲水。早起的丹青诧异太史起得比平日早,他惯例要进房间收拾,却被白行简叫住。

“菜地里浇水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