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少年赶紧乖乖跟上,诺诺称是。

白行简带着他们到一扇门前候着,也不解释,两位殿下猜想持盈就在其间,不知在做什么,也不敢多问。

率先出来的是卿歌阙,忐忑的贤王眼前一亮,碍于阴沉的兰台令在旁,他压抑着上前搭讪的想法。卿歌阙目光从两少年面上掠过,落到豆包儿眉目间,啧啧称叹:“真与羡之一脉相承。”

两少年闻听此言,各有心思。贤王失望地想,原来是姐夫的人,看来搭讪无望。豆包儿则皱了眉头,父君与青楼女相识,这在世家公子中虽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心里总有些隔阂,不知母亲知不知道。

卿歌阙让开门,换了深色襦裙的持盈别别扭扭地走了出来。贤王和豆包儿见她除了脸上有些不太爽快外,并无什么大碍,都放下心来。

“三位殿下请一同回宫,从侧门走。”白行简以手杖指了方向。

贤王和豆包儿自是不敢有异议,持盈不太乐意,虽然身体不舒服,方才又在夫子面前犯蠢说瞎话,此刻面对他有些丢脸的感觉,但她不想走。

“卢杞肯定在外面,我这样回去,会被发现。”她找了个合理的借口,一脸认真地担忧。

“我会让他看不见你们。”白行简为之解忧。

“那夫子呢?”

“他也不会找到我。”

“那好吧,就让可靠的舅舅带我们回去好了。”大势已定,持盈以退为进。

“放心吧,做舅舅的我一定把团团和豆豆安全带回宫!”贤王自信满满。听说自信的男人最帅气,务必要在卿歌阙面前保持帅气的面目,给美人留下深刻印象,方便来日方长。

白行简反倒沉默了。这个安排,真的可靠?

“我送三位殿下一程。”立即改变计划,没有丝毫犹豫,白行简旋即安排卿歌阙,“要用的东西,准备好了么?”

“好了,几时开始?”

“即刻。”

持盈奸计得逞,乖宝宝一般跟在白行简身边,随他从楼侧缓步下阶梯,不时充当乖弟子搀扶一下师长。楼梯狭窄还要并行,白行简无法避开,只能任由她自作主张,擅自搀扶他手臂或手杖,只是不敢碰手。

跟在后面的贤王和豆包儿无不纳闷,团团这么有礼貌?不是说她跟兰台不对付,被禁足就是因兰台而起?这样一想,持盈的动机十分可疑,肯定是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以便她攻其不备。这样一想,就很合理了。

没想到储君攻略兰台之心仍然不死,也算是储君十来岁的生命里除了搜集玩具以外,坚持得最久的一件事了。

四人一同下到卿月楼一楼时,夜空忽然砰砰作响,一朵朵绚烂火花凌空盛开,散成无数瓣,旧的火花湮灭,新的火花盛开,层层叠叠,不绝夜空。卿月楼上楼下,宾客乐妓挤在栏杆前,行人驻足,一齐仰望夜空。

“烟花!”持盈扔下白行简手杖,脸上生出兴奋之色,仰头专心致志观赏烟火,目不暇接。暗夜烟花的光芒照彻夜空,也照亮她光洁粉嫩的脸蛋,倒映出眸子里的点点星光。

“准备走了。”白行简自己撑好手杖,待她看一小会儿,才催促。

贤王和豆包儿也想多看会儿,但没持盈撒娇的胆量。她一边观赏一边指点哪处烟花最漂亮,拉扯别人衣袖迫得别人赞同,同时为继续逗留找理由:“现在这么亮,走出去就曝光了,会被御史抓住!夫子快看,那片烟花好大,是不是最好看的?”

“嗯”白行简无心在这里陪他们看烟花,勉强应付,再将自己衣袖理理平。

“才不是!”持盈出尔反尔毫无压力,又拉拉他袖角,指向另一片天,“快看那里,那朵紫色的,开了好多重呀,落下来的时候像流星,啊要不要许愿呢?”

“又不是流星雨,许什么愿。”白行简再理袖子,因被她胡乱抓着,也没法理。低头见她裙裾下的脚动来动去,简直就是个手舞足蹈的模样,好几次撞着他手杖,他把手杖挪到另一只手,盼她早些停歇,这个日子蹦来蹦去真的好么?

“那什么时候有流星雨?”话题转嫁依旧毫无压力的储君。

“问司天监。”虽然是在应付,但是有问有答对于他来说已属稀罕,了解兰台令个性的豆包儿甚至怀疑曾祖父编撰的官员手册有误。

“夫子不知道吗?史官不是也很清楚星象的吗?还说我是祸星降世呢!”持盈语气里听不出是反问还是设问。

果然还是很在意这个?夜中烟花映照下,白行简表情依旧是无动于衷,淡淡开口:“天文志亦包括在史书中,史官秉笔记载,殿下出生时,彗星入北斗,此为异象,朝野惊异。至于其中联想,并非史官作俑。”意思很清楚,这笔账跟史官无关。更隐晦的意思,与他无关。

虽然是陈述事实,但总有点推脱之嫌。不过,他肯隐晦地解释,持盈姑且接受这个推脱的说辞,但并不代表她对自己被指责为扫把星而释怀。

“烟花照亮夜空,也照着夜里的每个人,这不是让卢杞不要大意地来捉我们吗?”最讨厌什么史书的贤王掏掏耳朵,打断这师生二人莫名其妙的学术探讨,道出对白行简此计的不解。

回应他疑惑的,便是下一个异象。卿月楼前,忽然下起了花雨,仔细一看,原来是众多青楼女如散花天女,凭栏抛洒各色花卉。

“得花者,可入楼免费品茶品酒品美人!”卿歌阙当楼宣布免费体验计划。

眨眼间,便是喧嚣一片,抢入楼前夺花的行人如潮,仿佛一个大集市。

贤王把持不住,就要一个箭步窜出去抢花,被豆包儿拉住了:“舅舅别闹,趁现在,赶紧走啊!”

时机已到,白行简也不耽搁,领着三位金枝玉叶从人群中穿梭,怕他们走散,特意交代:“跟紧我,别乱跑”话没说话,视野里陡然空了一块——持盈不见了。

虽然是预料之中,但未免来得太快了!他忙将视线四下巡视,身前左右全是人潮,全不见小祸害人影。他如同立身激流,被冲撞来去,被迫接触了无数人,手背瞬间泛了红,空气混浊,各种味道交织也让他呼吸困难。

“不要逗留,一路往东,到半里外的老柳树下等我。”他迅速交代二人,转头去寻持盈。

豆包儿拉扯着不甘心的贤王,从推搡的人群中挤出去。

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挥汗成雨,挥袖成云。白行简有点晕眩,头上爆出冷汗,一线清明迫使他支撑着意识,万一储君遇到歹人

不该出这个主意,还是不该让她自由行动,他已经分不出心神去想清楚。空中不断有鲜花洒落,落地后片刻便被碾压成泥,慕色而来的人潮源源不绝,要在汪洋之中寻觅一人,这份挑战,他看不见一点赢的希望。

卿月楼外的某个隐蔽角落里,御史台主卢杞正因烟花照明而欣喜,谁知形势陡转,人海横流,再犀利的视线也无法锁定目标。

“娘的!这要不是白行简搞的鬼,本官就不姓卢!你个心思阴沉的男人,坏到骨子里了!活该单身旷男一辈子!”抓住宿敌把柄的丰功伟绩功亏一篑,御史大夫怒骂死对头。

跟班小御史没敢说,台主你自己也心思明朗不到哪里去,何况也是单身旷男。

旷男何必为难旷男。

知色慕少艾

置身人潮,白行简闭上眼,从浑浊杂乱的气味里分辨持盈身上独特的香味。

这种事当然不容易,需要精神非常集中,短时间内提升嗅觉灵敏度,极为耗神,却也是眼下最便捷的方法。滚滚浊浪将他淹没,夹缝中熟悉的一缕幽香,自远处曲曲折折微弱飘来。

他睁开眼,眼前一片晕眩之光,稳住身形,定了方位,他逆人潮而行,迈一步被挤退三步。便是这样锲而不舍,才在人群里发现那个浑然不觉危险还在弯腰捡花的倒霉孩子。

并未横生是非,这是唯一放心的。令白行简气恼的是她竟为捡花而孤身落入陌生人群,毫无安全意识,太不知轻重!他怒气隐隐站到了她面前。

持盈胳膊里抱了一大抱花,犹不满足,在地上的花被人踩烂之前抢救花朵,伸手正要去捡的一段花枝忽然被人踩住了,衣摆样式眼熟,旁边戳在花瓣上的棍子也好眼熟。顺着往上一看,持盈仰着热出汗的脸:“夫子,你跑哪里去了,我一转眼你就不见了。”

这话竟叫她抢了,白行简压着怒火:“不见了不知道找人?还有闲心在这里晃?”

语气里迸射出的火星被持盈敏感地接收到了,鼻子一抽,她委屈了:“我准备捡了这些花就去找你们,我知道回去的方向,你们在人群外等我就可以了嘛!”

竟然有女人少有的方位感,白行简有点意外,虽然她自有安排,但这个不顾忌别人,只一味任性的毛病,依旧令人火大:“你在人群里走失,谁能放心只在外面等你?万一遇着歹人呢?你能应付?”

“豆包儿和舅舅不就放心在外面等我了。”持盈没见着白行简身边有那两个家伙,所以很显然是这样。毫无逻辑地对她发火,她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歹人无缘无故干嘛找我麻烦,夫子怎知我不能应付?”简直太无理取闹!

“”白行简气得哑然无言,提起她胳膊,便往人群外挤。他完全不想同她讲道理,赶紧送走方为上策,不然他在这浑浊空气里会气到晕眩。

持盈被拖着走,不能继续捡花了,虽然很可惜,但她同夫子力量悬殊,做对抗不明智,她放弃抵抗,却不忘记护住怀里的花。人群推搡,竟有一些女人混入其中,于是便有不少登徒子浑水摸鱼,不时传来女子被咸猪手揩油的骂声与扯皮声。

白行简担心持盈遭遇这些,把她给提到身侧,拿胳膊护在她外围。纵然有这些保护措施,青楼附近的浪荡子不乏其人,持盈又是招惹眼球的体质,便有几个好色之徒故意挤过来,往持盈身边挤,趁机上下其手——嗯?为何会摸到坚硬的东西,还挺长的样子?

接着便听一声闷哼,瞬间被淹没在鼎沸人声里,同时,好色之徒弓起了腰,从此人道无力。

白行简出手自然快准狠,收回手杖也是不着痕迹,整个过程,持盈还完全无所知觉,压根没注意到身边兔起鹘落的变故,也想不到就在咫尺之间,别人的人生轨迹已然改写。

钻出人群,趁着烟花渐消的夜色,白行简一直拖着持盈到约定会合处。

持盈全程不开心,白行简抓着她手臂就跟拎只兔子似的,懒得同她讲一句话,也完全不顾她的情绪,冷冰冰的一个人。

两人的脚步声惊醒了柳树下席地打盹的豆包儿和贤王。

“夫子,团团,你们可算来了!”豆包儿揉揉惺忪睡眼,爬了起来。

“咦,谁欺负团团了,好像不开心的样子?”贤王伸展腰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白行简松开早就麻木掉的手,这一路拖着个不完全配合的家伙,身心俱疲,连说话也有气无力。

“请三位殿下立即回宫。”

持盈趁机表达不满同时给他出难题:“我的脚都走疼了,才不要再走路!”

回应她的,是一辆马车自夜色里疾驰而来,不遂她愿的是,这辆奔来的马车停在了柳树下,用意显然。

“三位殿下请登车。”

豆包儿和贤王不客气地爬上了车,有代步工具,乐得逍遥。持盈没办法再挑剔,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回去,便将怀抱里捡来的花递到白行简漠然的面孔前:“这些花给夫子。”

白行简一愣,没接:“我不喜欢花。”

持盈坚持不懈:“可这些是兰花,兰台不都是种的兰花么?”

贤王趴在车口探头看,豆包儿也探过头来,两人都觉得这幕送花和拒花有点诡异,但对于后续会如何发展莫名有些期待。

白行简脸色十分不好:“你也知道兰台都是兰花,又何必在人群里争抢,为这点小花搭上自己的安危,这便是身为储君的取舍?”

持盈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说得这样严重,明显是小题大做,借题发挥,就是憋了一晚上要找个借口训她而已。持盈不喜欢他总是把她当顽劣小孩训,所以瞪着他,眼睛里包满了泪水:“我想怎样就怎样,不要你管!”

围观群众豆包儿惊道:“团团要哭了!”

贤王扼腕沉痛:“我总感觉这个路数有点熟悉,好像戏文里那啥啥。”

“哪啥啥?”

“情人拌嘴。”

“”豆包儿浑身一抖,“你肯定是戏文看多了,看得脑子瓦特了!那可是兰台令,昭文馆的夫子,汤团儿最讨厌的人,侬晓得伐?”

贤王扭回头看豆包儿:“你们西京话是这么个味道?我怎么没听姐夫这么讲过?”

这边两人在纠结方言的问题,那边两人仍在僵持。

白行简依持盈所言,不管她,也无视她手中一捧幽兰:“臣僭越了,不该干涉殿下。臣也不收花,殿下请回。”

寻常并不自称臣的他今夜似乎跟她较起劲来。

持盈将兰花砸到他身上,转身哭着跑向马车,豆包儿和贤王赶紧一人一只手拉她上去,宽慰安抚。持盈钻进车里,哭声传出来。

那些砸到怀里的花,被白行简下意识地揽袖接了,一袖幽香。他看了眼车厢,心中跟夜色一样沉。贤王同他摆了摆手,马车夫驱马奔向宫廷方向。

疾奔的车厢内,贤王和豆包儿安慰不了持盈,两人痛苦地等待她哭完,然而这个哭声经久不息。

贤王靠在车壁,皱眉盯着持盈,口出惊人语:“团团,你是不是喜欢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好多童鞋只在催更的时候留言,so

少女款肚兜

“我讨厌白行简!”持盈呜咽着喊出嗓子,昭告她的愤怒和伤心。那么辛苦地在人群里抢夺的一抱兰花,不仅没有顺利送出去,还被嫌弃地训斥了。她决定把白行简列为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然而这个昭告连豆包儿听了都不由动摇了自己的观点,以他对汤团儿的了解,她是绝不可能讨厌一个人讨厌到哭得伤心欲绝。豆包儿心中发慌,真如贤王所言,那这个世道就太不对劲了,他有些难以接受,料想他父君也会崩溃的。

“讨厌是因为你心中的期待落了空。”贤王不由自主担任起了长辈的引导责任,也表示他这舅舅没有白当,“团团,你对兰台令有了期待,有了想同他亲近的心,从而患得患失,无法亲近会伤心,遇到阻碍,遭到拒绝,都会伤心。这就是你喜欢他了。”

持盈睫毛上凝着泪珠,被贤王的一番话镇住,眼中泪滴同眸光一同凝固,成了一片冻结纷乱时光的琥珀。而心神却如浅潭,被投了一枚秤砣,潭水荡起千波万澜,誓不罢休。她心慌意乱,琥珀碎裂,泪水潮涌:“夫子那么坏的人,我怎么会喜欢他?他总是看不惯我,训斥我,我才不想跟他亲近!”

豆包儿跟贤王互看一眼,更加笃定了。

贤王少年老成地一声叹息:“本打算让豆包儿开开窍,竟然阴差阳错发现了团团的心事。”

豆包儿坐直腰身,不满道:“你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快想办法!”

“我坐着说话呢。”贤王深沉道,“情之一字,最是难解,我能想什么办法?你不也是对那瑶姬念念不忘?”

豆包儿不吭声了。

持盈哭累了,靠着车壁摇摇晃晃迷糊了,舅舅的话搅入意识中,搅出了一团乱麻,塞在脑子里。

回宫后,自有宫人抱了持盈回她的寝殿睡觉。豆包儿和贤王去见了还没休息的凤君。

留仙殿里灯火未熄,凤君在灯下浏览礼部呈上的章程。岁月在他面容留下的痕迹极浅,眼角依然平滑,不见一丝细纹,发丝依然漆黑如墨,不见一根华发,宫中传言凤君比陛下还重保养之道不是没有道理。

作为皇太女与亲王的生父,凤君诡异地集慈父与严父两种矛盾风格于一体,持盈一身的骄奢毛病都是被凤君惯出来的,然而豆包儿却十分畏惧这个父君,亲爹甚至都不如西京那位曾祖父亲近。凤君在灯下走神,全因白日里陛下言语中透露对他的责怪,怪他对豆包儿太过严厉。

女儿娇气,当然要娇养。儿子叛逆,怎能不严厉?豆包儿越长越像年少时的他,心性却全然不像。他希望豆包儿能够传承西京姜氏风范与家业,不狠狠雕琢,如何能成器?可万一雕琢狠了,起了反弹作用,一腔心血付之流水,岂不是赔了儿子又折兵?凤君纠结得很,以至于那几个货放风去了,迟迟没来跟前报道,他都无心去追究。

豆包儿和贤王叩殿求见,凤君才暂收他的纠结。

豆包儿被贤王一通洗脑,勉强收起了一身叛逆倒刺,不在凤君面前提瑶姬,乖巧地从宫人手里接了热茶奉上案前:“父君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你们都没回来,我怎么休息?”凤君面对豆包儿的严父角色一时倒换不过来,依旧没有好颜色,一杯热茶是收买不了堂堂凤君的,何况凭他凤君的智慧,一眼便能洞悉豆包儿此举背后的贤王功劳,“去哪里玩了?团团呢?”

“到宫外看了一场烟花,又逛了夜里的花市,团团回来的路上睡着了,已经送回她寝宫了。”豆包儿对答如流,真假参半,因为他了解自己亲爹的缜密思维与准确的逻辑推理,一点蛛丝马迹都能把自己这趟行程出卖了,所以并不敢靠得太近。

凤君在他们进殿时就敏锐嗅到了脂粉气,满心怀疑并未言明,豆包儿的回答他也并不全信:“遇着谁了?”

豆包儿一愣,瞬间想到卿月楼那位对凤君似乎很熟悉的卿歌阙。

“白行简。”贤王替答,全部隐瞒不如交代一部分,卿歌阙他是不敢交代的,白行简倒是可以出卖,何况他就是要来告状的,“姐夫,你有没有发现团团对白行简有些不同寻常?”

“团团跟兰台不对付,经常找茬,不过白行简是她夫子,近来团团懂事了不少。”

“仅仅这样?”贤王挑眉暗示,“姐夫曾经也是我姐的夫子”

凤君面色一紧,有了不好的预感:“小宝儿可不要胡说八道,团团还小!”

“陛下迎凤君时,也就比团团大一岁。”

“”凤君如临大敌,陷入一种名为“爹爹的危机”中,惶恐至极,似乎转眼就要失去宝宝。

在凤君惶恐不安的心中被立为敌人靶子的白行简并不知道自己被人嫉恨了,此刻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家宅院,被守着院子的丹青迎住。

“太史回来了这是”丹青盯着白行简怀里的花团锦簇愕然,太史这幅形容可谓百年不遇。

白行简仿佛心事重重,随便“嗯”了一声,将怀里的兰花交给丹青,走过去又记起什么似的,回头吩咐:“放水盆里去。”

“”太史要养花?还是兰花?丹青摸不着头脑了。兰台里兰花遍地也不见太史侍弄过,甚至曾经一度还嫌恶兰花香气浓郁,命人锄了一些。今晚居然主动抱了一捧兰花回来,还是些花色与品种皆不如兰台里的兰花。

太史品味堕落了。

白行简直接回了房间,脱下外衣,抛上椅背,手杖往床边一靠,人便坐进了椅子里,闭上眼睛,彻底松懈。

累了一晚,终于送走闯祸精,原该松弛下来,但精神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吸住,叫他不得轻松。静夜,鼻尖有某种气息缭绕,不是袖上残余兰花香。他霍然睁眼,眼前并没有小祸害。

他感觉自己有点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强撑着疲倦身体起身,摸到桌边点燃了蜡烛,端了烛台到床边,果然见床下露出一截布料。他俯身一把捞起,这个神秘物件在掌中摊开,烛火将他漠然的脸上浮起的尴尬之色照得透亮。

那是一件少女款的藕粉色肚兜,在夜里散发着小祸害精身上独有的气息。

肚兜掉到人家家里都不知道吗?

白行简恼怒之极,不知道要拿皇太女殿下的名贵肚兜怎么办。

浣衣兰台令

夜阑人静, 星河清浅。宅院只闻虫鸣,声声更迭,此起彼伏。

井边有人影晃过,静谧的夜里发出水盆磕碰井沿的微响, 以及井轱辘汲水的声响。

暗影挽了袖口, 俯身井畔, 倒井水入盆中,随即与盆里漂浮的一块布料坦诚相对。布料在水面渐渐伸展出原有形状,在半明半昧的夜里,在清凉澄澈的水上, 绽放成自身可爱的模样,尤其当中一条小胖龙昂首卷尾,仿佛在水中嬉戏。

暗影半晌没下去手,谁能想到堂堂兰台令竟要趁着夜色空庭无人亲自清洗储君的肚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