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神爱脸色大变,忙颔首道:“太后见谅,是臣妾失言了。”

太后没再理她,收起笑容,掷下一句话:“这件事哀家说了算,陛下起草一份诏书,由君羽出面招降,随桓将军一同出征,就这么定了。”

众人面面相觑,谁还敢多言,都垂下头不再答话。王神爱望向君羽,露出一丝无奈苦笑,也低下眼帘不忍看她。

气氛略有些尴尬,太后忽而对席岸微笑:“袁大人,听说你家里近日也有喜事?”

袁山松拱手答道:“谢太后挂怀,是微臣小女出阁。”

“哦,许的是哪个的公子?”

袁山松笑道:“说来惭愧,臣与望蔡公谢琰相交好,便指腹为婚,许给了他家季子谢混。”

君羽的手轻轻一抖,险些碰翻了碗碟。她装作不经意地咳嗽,很快掩饰过去。桓玄用余光瞥见她握杯的手,挑起一边眉毛,若有所懂地淡笑。

太后眉尖微蹙,似有些不屑:“就是那个不识抬举的谢混?听说先皇想封他为中书令,竟让他当面拒绝了。这样的人太过轻狂,心性也难测,哀家最不喜欢。”

司马元显哼道:“说不定他是嫌官小,想学他祖父当宰相呢。”

“宰相?”太后冷笑,“只要哀家活一天,绝不许朝廷再出现谢安这样的骄纵跋扈的权臣。先帝就是太放任谢家,才事事受他们牵制。前家天谢玄病倒了,上疏请求解除职务,哀家就允了他,改授会稽内史养老去罢。”

谢玄身体不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一下罢了他的官,未免有点太不近人情。王珣担忧地问:“罢免了谢玄,他空出来的位子,由谁来填补?”

太后笑道:“这你不用操心,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不如把北府军分成两拨,桓玄和元显各领一半,到京口杀敌去。”

“不行!”君羽脱口而出,满脑子都不能让他们的势力再膨胀,却没有想出辩驳的台词。眼看太后的脸沉下来,她只好应着头皮说:“太后明鉴,北府军是谢家的亲兵,毕竟这么多年也有感情。如果执意把他们分开,别人未必调遣的动。谢玄虽然倒了,不是还有谢琰还在吗?不如把北府军的兵权交给他,也总好过别的不相干的人。”

王珣也道:“公主说的对,谢琰毕竟是老臣,淝水之战时又任过辅国将军,不如从北府军里选出八千精锐,由他带领,也好任派调遣。”

听他这么说,司马元显有点急了:“太后,把兵权交给谢家,等于放虎归山,您可要三思啊!”

太后沉吟片刻,缓缓道:“这样罢,封元显为征讨都督,指挥总军,王珣为卫将军,谢琰为右将军,各带亲兵一起讨伐王恭。”

众人见她语气决绝,也不敢再反对,只好领命称诺。君羽虽然遏制不住他们,但至少让她欣慰的是,还算看到了一丝希望。

装神又弄鬼(上)

出了愈安宫,她独自一个人,在路上寂静地走着。背后突然有人唤:“公主。”

她转过身,望着眼前黑衣端雅的男子,轻叹了一口气:“将军还有什么事么?”

桓玄低头盯着自己脚尖,笑了笑:“臣只是觉得,每次都看见你的背影,所以想看你会不会回头。”

“对不起,我还有事,失陪了。”君羽冷淡一笑,转身不想再跟他磨缠。

“公主,我们非到无话可说的地步了吗?”

君羽停下脚,却没有回头:“你我不是同路人,还是不相为谋的好。”

桓玄嗤笑:“那您愿意和谁为谋,王练之?萧楷?还是谢混?”

如他预料的一样,她微微颤了下。“桓将军,你的事情本宫不想干涉,而本宫的事情,也轮不到你来插手。”

桓玄悠悠笑着,在她身后停下:“不错,臣现在是没资格,但不代表以后也没资格,咱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陪你慢慢耗,耗到把那个人从你心里赶出去为止。”

君羽蓦然回头,冷冷盯着他的眼睛:“那么,我只能遗憾的告诉你,你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

“是吗?”桓玄轻笑着,勾起一侧唇角。他俯下身,英挺宛若刀锋的鼻梁离她的脸,只有一线之隔。“臣也怕等不到,你说我们有没有办法,让那一天提前到来?”

君羽抵住身后的树干,虽然已无退路,还是保持着原有的尊严。“桓玄,我劝你说每句话之前,最好考虑清楚。”

桓玄一手撑住树干,一手捻着她的耳垂,低声呢喃着说:“如果我是你,就会聪明的选择沉默,现在可不是嘴硬的好时候。”

“这里是宫里!”君羽下意识向后躲避,视线却在他腰间徘徊。

似乎猜出她要找什么,桓玄半垂着目,淡然说:“不用找了,我身上从来不藏匕首和刀。就算这里是宫里,驸马想对公主做什么,也不算过分吧?”

“你敢!”君羽扬手要扇他,被桓玄敏捷地偏头躲过,一手摁住她的双腕,反扭到背后。

此刻她微抿着唇,隐隐呈出倔强的弧度。他的目光沿着她的脖颈蜿蜒而下,柳色衣衫内的胸口轻微起伏,线条美好。那明艳而不自知的姿态,更有一种咄咄逼人的美。

“你看我敢不敢?”他不动声色的靠近,作势要吻她。唇瓣越靠越近,温热的鼻息扑来,有男子独有的霸道气息。

记忆一闪而过,电光石火摩擦心痛。两张俊美的脸在眼前交错而过,一个笑着说:“你该知道的,毕竟没有几个男人能拒绝投怀送抱的女人。”另一个逼紧问:“倘若那天陛下挑中的人是我,你还会不会选桓玄?”

君羽渐渐安稳下来,仰头平静地望向天空。这一瞬间,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存在,横冲直撞的被误解、被欺骗,除了这个虚假的身份,她到底还有什么被利用的价值?

即将触到她唇瓣的时候,桓玄忽然停住了,看着她怔仲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份平静陡然激起了一丝怒意。他甩开手,狠狠将她推到树上,心底的耻辱越来越浓。终其一生,他可以征服最高的山岭,最强的敌人,却驯服不了这个女人。

“你知不知道,对于驯服不了的劣马,我从来不允许它活着。”

君羽的目光终于有了焦距,一点点挪到他脸上,茫然的笑了。“呵,在你眼里,我就是一匹马么?你可以利用我,但是,也请你尊重一个还有点价值的傀儡。”

她的眼波漾入他眸心,桓玄不禁后退一步,唇边泛起嘲讽的冷笑:“你以为,我娶你只是为了利用。我桓玄一手打下的这半部河山,除了荣华权势,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如果要反,别说是你,就是整个朝廷又能奈我何?”

“那弑君呢?”君羽盯着他冷冷说,“就算你没有篡位的野心,我父皇的死,你敢说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桓玄一愣,矢口否认道:“陛下是不是梦魇而亡我不清楚,但这件事情跟我确实没有干系,也没有瞒你的必要。”

“好,你可以把自己撇干净。可父皇一死,会稽王就立即你提拔为军事刺史,大肆打压那些敌对的臣僚,这又该怎么解释?”

桓玄摇头:“我承认之前与会稽王走的近,但这并不代表我有弑君的野心。”

君羽逼近一步:“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九月五日那晚,我在帝宸殿外遇见了张贵人,不到半夜父皇就莫名其妙的死了。整晚只有她的嫌疑最大,而张贵人恰恰是会稽王献进宫的,在此之前你们一直关系密切,你还敢说这件事与你无关?”

桓玄张了张嘴,刚想解释。远处林荫道上突然来了两个太监,深褚色的衣袍提了拂尘,急匆匆就要过去。

君羽见他们行色匆忙,喝道:“你们两回来,出了什么事?”

那两人跪下说:“回公主,式乾殿的张贵人自尽了,留下遗书说要为先帝殉葬!”

君羽闻言大惊,如果张贵人自尽,死无对证,这仅有的一条线索就断了。难道他们发现什么,所以提前一步下手了?

回头望向桓玄,他眼里平静如水,找不到一丝波澜破绽。君羽走过去,咬牙切齿地说:“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我早晚会查的水落石出。你回去告诉会稽王他们,凡事不要做的太过分,否则我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让他一败涂地!”

回到含章殿,已经是日落时分。摆上晚膳,君羽吃了两口,突然问:“芜菁人呢?”

岚兮回道:“我看她好象往式乾殿的方向去了。”

君羽皱眉道:“张贵人自杀,跟她有什么关系?”

自从发现芜菁在食物里捣鬼后,她每天便把送来的饭菜喂猫,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就死了四只。那些猫吃过一段时间后,开始出现抽搐吐沫的现象。君羽凭着仅有的医学常识,可以断定这是慢性中毒。毒量很小,但是在体内积累多了,同样会死。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寻常的突发身亡,很少能查出病因。

她没有急着揭发芜菁,而是命岚兮每天偷来装有毒药的作料包,留作证据。一面不动声色地观察,用重金收买两名手脚灵活的眼线,派他们跟踪芜菁,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汇报回来。

这样持续了几个月,她不但发现芜菁是专人训练的内奸,而且还和琼华苑的细竹有关系。她们经常私下联络,互相交换情报,于是君羽也就故意把每天的行踪泄露出去,好让她们汇报给背后的主子。

晚上,君羽照常熄灯入睡,打发下人都早早回去休息。含章殿里平静如常,冷风吹着近百扇窗与扉,撼动着无声的静夜。

过了子时,故意虚掩的大门开了一条缝,有个影子鱼贯而入,迅速溜进院里。

装神又弄鬼(中)

过了子时,故意虚掩的大门开了一条缝,有个影子鱼贯而入,迅速溜进院里。芜菁像平常一样回自己房里,满庭的枯木树干簌簌摇曳,仿佛张牙舞爪地要撕裂这静夜。

冷风低吼而过,在夜里听来有些刺耳。廊下的红纱灯飘来飘去,泛着昏暗的光,挣扎几番终于熄灭在夜里。芜菁有点害怕,加紧了脚步,摸黑向前走着。隆冬的夜已近酷寒,刺风钻进脖颈里,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经过中庭的时候,忽然看见有一间屋子亮着灯,微光从棉白窗纸里透出来,飘飘忽忽的,在这幽暗的夜里有些渗人。她满脑子都是可怖的画面,想快点走,腿却软的发抖,怎么都挪不动。

那窗子像面诱惑的人脸,勾引着芜菁忍不住回头。一看之下,她突然想起来,那是细柳生前所居的屋子,自从主人死后,它就一直空着,传言里面有不干净的祟物,白天都没人敢进,说那是间“鬼宅”。

其实她对怪力乱神的东西向来不信,可自从细柳死后,就经常有人说看见窗上有鬼影。传来传去,她潜意识里也有些信了。

风哗一下吹来,撞开了窗户。屋里并没有人影,只有一盏孤灯,在幽幽燃烧。奇怪,闲了半年的空屋,怎么可能有灯?她强定心神,捂着胸口慢慢走过去,心快跳出了嗓子眼。

刚走到跟前,门嘎吱一声,自动开了。她忐忑不安地跨过门槛,继续朝前走。

“呜呜……”背后突然响起一阵哭声,芜菁吓得一哆嗦,转身什么都没有。她确定是自己的幻觉,阴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哀婉回旋。

火苗猛地蹿高,她大着胆子走近,想取桌上的烛台。就在手指触到的刹那,火突然熄了,腾起一缕青灰色的烟雾,在夜里袅袅飘散。

她扔下烛台往外跑,脚下一绊,跌倒在地上。

“呜呜……”哭声又响起来了,这回却无比的清晰。芜菁从地上爬起来,大着胆子喊:“谁?是谁在装神弄鬼?出来!我滚出来,出来呀……”

一条白绫突然吊下来,正好蒙住了她的眼,芜菁恼怒地扯开,仰头看去,屋梁上悬着一袭白衣,没有手脚四肢,空荡荡地飘着。她吓得尖叫一声,急忙向后退。

这一退竟撞到了软绵绵的物体,她下意识回头,一个披头散发的东西浮了出来。

“姐姐……别走……别走……”那东西发出颤颤的声音,带着哭腔。

“你是谁?别过来!” 芜菁吓得方寸大乱,没命的往后退。

那东西慢慢的逼近,飘到了她眼前。“姐姐……你忘了我么……我是细柳啊……”

“你不是死了么?还回来干什么?”

那东西依然逼近,缓缓凑到她眼前,黑黢黢的头发盖住脸。“姐姐……我脖子勒的好紧啊……你看看我的脸……看看我的脸啊……”

“不不……我不看……你滚……” 她捂住眼睛、捂住耳朵,好像这样就能逃避精神上无以复加的恐惧。那东西伸出手,撩开遮面的长发,露出一截猩红的舌头,长长坠下来。

“啊——”芜菁捂住脸,不敢再看第二眼。

“为什么要杀我啊……我死的冤枉……你还我的命来……”

“啊!别……别找我,是张贵人让我杀你的,你去找她报仇呐……”

灯依次亮了起来,照的这间屋子无影遁行。芜菁抬眼看去,那白衣的东西立在眼前,哪是什么鬼。她猛地惊觉,陡然意识到这是一场骗局,引的她自投罗网。

“怎么样,本宫的想法还新鲜吧?”十枝灯后,君羽款款走出来,云髻上金簪摇曳。岚兮撤掉头上的假发,冲她扮了个鬼脸。

芜菁这才反应过来,趴到地上拼命磕头。一下、两下,直到额头磕出淤紫血痕:“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君羽寻了张矮几,在她眼前坐下,轻叹一声道:“芜菁,这么久以来,我可曾亏待过你?”

芜菁咬着唇,小声怯懦说:“公主…待奴婢恩重如山……”

“好,你既这么说,还算有点良心。可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害我?”

芜菁瑟瑟地低头说:“奴婢不懂公主在说什么?”

君羽凝视着她,冷笑:“不懂?是谁在本宫的汤里放罂子粟,还美其名曰是‘补药’。又是谁每天暗中监视,将本宫的一举一动都泄露出去?你看看这是什么!”

岚兮将东西丢给她,芜菁定睛一看,原来是两只死猫的尸体。

“好好看看,它们就是吃了你的‘补药’才死的,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芜菁面色苍白,拼命磕头:“公主饶命,是张贵人指使奴婢来监视您的,我也是逼不得已。”

“那她为什么要指使你杀细柳?”

“因为……细柳不忍心害您,又企图逃出宫去。她知道的太多,张贵人害怕她泄密,索性杀了灭口。”

“张贵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本宫与她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害我?”

芜菁垂目道:“这奴婢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张贵人是会稽王府的细作,进宫为了迷惑先帝,他们经常在一起密谋,我只是传话的线人。”

君羽蹙眉道:“那她为什么要自尽?是不是先皇的死和她有关?”

芜菁答道:“我听细竹说,张贵人用了种毒香,才使陛下暴毙的。但是她并没有死,只是服了假死药,明天运出宫去,十二个时辰后就能醒过来。”

“原来是这样。” 君羽点点头,“我可以饶不不死,但是这几天你必须待在屋里,以后还要你出来左证。”她转头吩咐岚兮,“将她锁在这屋里,除了一日三餐,谁也不许接触。”

翌日,君羽早早守在东华门口,果然天还未亮,就有一辆马车赶着要出宫。

她紧跟着尾随出去,自从武帝驾崩,没人再约束她,出宫也变的相对自由很多。

沿着崎岖小路走了很久,经过一段山阴,终于到了秦淮河畔。那辆马车随着人流涌动,很快没了踪迹。君羽站在街上,人潮来来往往,从身边擦肩而过。

她丧气地走着,后悔刚才一时疏忽,把车给跟丢了。恍然走到一处酒肆跟前,正是烟雨楼。想到这一年来的物是人非,她心头感慨万千,不知不觉踏进去。

过门越槛,正厅里依然鱼龙混杂,满满一屋子酒客,划拳调令嘈嘈杂杂。她处在这个喧闹的环境里,突然有种久违了的亲切。市井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至少不用尔虞我诈,戴着面具互相猜忌算计。

小厮笑着迎上来,开口就问:“姑娘,您要吃酒呀还是借宿?”

君羽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装扮,素白曲裾,交领里透出一抹蔷薇粉的亵衣,松绾的笄上插支流苏簪子,耳边明珠荡漾,细巧玲珑。原来早上走的太急,竟将平日的常服穿了出来。

她依旧找到以前的位子,环视四周,雕花窗扉半推半掩,墙角摆了盆墨竹,干净幽僻。这里每天迎来送往,一年过去,居然什么都没有变,原来嬗变的只是人心。

要了几碟小菜,一壶清酒,她才想起来又没带钱,于是从腕上脱下玉镯,好不吝啬地拿去抵帐。转头望向对面,二楼的雅阁依然纱幕低垂,隐隐绰绰,有几个人形。

她扬唇苦笑,发现自己经历了这么多,还是没有一点长进。至少在感情上,她是优柔寡断最放不下的那个。

趁着愣神的功夫,背后突然有人说:“把镯子还给这位姑娘,这钱够不够抵帐?”

君羽觉得有点耳熟,回头看去,黑衣男子投来礼貌的微笑,她想了想,突然忆起是裴绍,于是也示好地点头。

“对不起,我还有事失陪了。”她站起身要走,裴绍却在背后叫住:“请等等,我刚烫了酒,要不要来饮一杯?”

“不必了,谢谢。”她加紧步伐,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避开那些不堪回首的一切。

裴绍又说:“只是故人叙旧,有点私事想请教。”

君羽推脱不过,只好点头答应下来。上了二楼,依旧是白绢笼成的雅阁,早有几个侍女争相打起帘幕。阁里的人一静,都有些诧异地盯着她。

裴绍自唇边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嚷着说:“大家都认识,怎么还大眼瞪小眼的,进来吧!”

果然如她预料的,还真是狭路相逢。君羽平静地走进去,心想桓玄都应付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公主,你怎么出来了?”王练之第一个反应过来,面上又惊又喜,仿佛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君羽在他身边坐下,很自然地别过目光,全然不去看对面的谢混。

“哦,出宫有点事,碰巧遇上了。”她语气淡然,相较比以前成熟了很多。明眼人谁都看的出,这半年来她蜕变了多少。

谢混临窗而坐,正好与她面对面。他的目光亦在她脸上迂回一瞥,淡然地别开,兀自低头斟酒。

装神又弄鬼(下)

气氛骤然沉重起来,变的古怪且尴尬。自从上次在东华门,王练之仓促式地表白,让君羽对他也若有若无地形成了一曾隔膜。几乎半年不见,彼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突然想起一件事,君羽从袖里掏出一样包裹,摊开来,纱布里都是些褐色的碎渣。

“对了,练之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她拣了块相对完整的,王练之接过去看了看,皱眉道:“这是罂子粟,公主哪来的?”

君羽淡淡道:“是我身边的人放在饭菜里,想毒死我,碰巧被发现了。”她说的轻描淡写,像在谈论别人的事情,听者却都闻言震惊,良久说不出话来。

裴绍愕然道:“是谁如此大胆,居然敢加害公主?”

君羽摇了手:“是谁不重要,我只想弄清这种东西有没有可能制成香料?”

谢混接过话,开口道:“有种西域的安息香里加了加了冰片和罂子粟,只不过有剧毒,闻多了不但会上瘾,而且会死人。五斗米道的那些天师,倒是经常用这东西害人。”

“五斗米道?”君羽蹙眉,显然对这个名词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