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们的好意本尊领受了。今日东风正佳,开船走吧。”孙恩一挥手,就打算撤退。突然一个人拦在他面前,盈盈笑着说:“孙将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这卷款私逃可不怎么地道吧?”

孙恩怒视着她:“让开,你不要得寸进尺!”

君羽从他身边拿起一个陶罐,用手在里面蘸了蘸,对着沾满磷粉的指头吹了一口气,就冒出火苗来。她把手举高,展示到众人眼前,大声说:“你们看看,这就是所谓的‘仙火’,其实就是沾了些面粉和火硝。你们要是不相信,自己回家试一试,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孙恩疾步过来,抓住她的胳膊说:“这是我叔父祖传的秘术,你怎么会?”

君羽一笑,心想:这把戏两千年后人人会玩,我在化学课上不知道实验了多少回。

在这个紧要关头,她还是忍不住想感激一下自己的化学老师有多英明睿智。

“这也没什么,你要有兴趣,我还能表演几种给你看。”君羽拿起那把桃木剑,又揭了一张黄符纸,照着他刚才的动作重复了一遍,果真效果一模一样。

“大家看见这把剑了吧,上边喷了药水,而这张纸呢也侵了药水,两个东西一摩擦,就产生了所谓的‘红血’,其实都是骗人的。”

她刚说完,立刻有人出来反对:“你胡说!教主乃大罗神仙转世,岂容你在这里污蔑!”

君羽摇摇头,心想这些人还真是愚的根深蒂固,看来得替他们洗洗脑了。她把剑在海水里涮了涮,擦干净,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没有做过手脚的黄纸,交给孙恩说:“‘大仙’,那就请你把刚才的法术再表演一遍,如果你能让这张纸流血,我就随你处置。”

孙恩明知做不到,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君羽笑着问:“怎么,你心虚了?把戏被拆穿了?”

他眼里烧着怒火,暗中就想下手,被卢循死死按住。君羽转过身,对着千万教众说:“你们信奉的教主,其实就是一个招摇撞骗的魔头,这些船上聚敛了无数的财宝,你们如果缺钱,现在就去拿,拿多少算多少,拿完了就全归你们!”

众人犹豫了一下,舔了舔嘴唇,还是忍耐住了。君羽心想:我还不信这世上真的有人不爱钱。她转身从舱里拖出来一个麻袋,用刀豁开,呼啦一下流出满地的金铢。她抓起来大把大把地洒下去,金钱如雨一般飞落。众人面面相觑,突然疯了一样去哄抢。

君羽发动那些少女,把舱里的麻袋都般出来,那些姑娘本就对孙恩恨之入骨,一声令下集体出动,明晃晃的金银满地乱滚,欢呼声、哄抢声交织在一起,混乱中连那些水手都冲下来,去抢地上的钱。

“不准抢!都给我放回去!”孙恩怒号着,可没有一个人听他指挥。他回身瞪着不远处的君羽,恶狠狠道:“你别得意的太早,我上船就拿你祭刀!”

突然有一个小喽罗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喊:“不好了,将军,海上有一队船正向这边赶来,小的看来势汹汹,像是朝廷的人马!”

孙恩一惊,举目望去茫茫大海上果真有一支航队,桅杆上插着墨金旌旗,上面绣了一个巨大“晋”字。卢循在旁边提醒:“不好,我瞧着像是刘裕的船,那人十分凶悍,咱们还是避开他为好。”

孙恩点点头,也来不及顾暇太多,喝令道:“大家快撤!”

君羽被急急忙忙胁迫到船上,孙恩下令起航,却半天走不动。有水手觉得脚下潮湿,低头一看夹板正在不停渗水,吓得大声惊叫:“船漏了!”

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几十艘船不约而同地露底。传到孙恩耳朵里的时候,他气得肺都快炸了。只见君羽站在船头,悠闲地吹着海风。他气急败坏地冲过去,揪住她质问:“是不是你暗中捣鬼,把船弄漏的?”

当初他为了不得罪君羽,给了她最大的自由限度,允许她上任何船,随意调遣人手。能这样光明正大在他眼皮底下做手脚的,也只有她一个人。

君羽甩开他说:“我像个犯人一样被看着,能怎么样,是你自己防范不严怪谁?”

孙恩原本想杀了她,后来转念一想,留着她做个挡箭牌也不错。于是让把君羽看押起来,他先领兵去迎战。刘裕的水师果真精悍,由于占了地理优势,才一交战就将孙恩的人马打的溃不成军。

两方军力悬殊,孙恩只好吩咐手下人,一窝蜂冲上去。刘裕手执长矛,一阵乱捅,独自就挑死了数百人。孙恩打不过,只好下令撤退,这时候大船已经全沉没了,他胁迫着君羽登上一艘小船,带着少量珠宝和卢循等心腹,向附近的海岛逃窜。

眼看甩开了刘裕的大军,他才长吁了一口气:“妈的,人这会都死光了!”

卢循安慰他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此战虽败,还可以投靠别人。”

“投靠谁?我们现在一穷二白的,谁肯收留我们?”

“你看杨佺期和殷仲堪如何?” 卢循提议道。

孙恩摇了摇头说:“不行,杨佺期心胸狭窄,殷仲堪老谋深算,这两个人都靠不住。”

卢循眼珠一转,拍着腿说:“我倒想了一个人,你看桓玄如何?”

孙恩沉默片刻道:“桓玄是不错,可是我跟他不熟,又巴结不上他……”

“怕什么,他镇守江陵,距离此地不过一二百里。我们只是去投奔,又不夺他的兵权,他有什么道理不收。再说……” 卢循突然阴笑着,将目光转向君羽,“我们如果将这张王牌送给他,只怕他感激还来不及呢。”

君羽一听见“桓玄”两字就发毛,上次退婚那件事,都已经让他恨之入骨,这次去了还不让他生吞活剥了。她想了想绝不能让他们答应,于是说:“我跟桓玄有些过节,去了只能坏你们的事。”

孙恩冷哼一声,说:“去了正好让他认一认你的身份,如果你是真的,我们就把你献给他,如果你是假的,我们就一刀宰了你。”

君羽无奈,心想横竖是死,不如死的光明正大点,也比让他们这样不明不白的杀了强。

小船扬起航帆,向百里之外的江陵幽幽驶去。

宠辱何为惊(中)

一日后到达江陵,雪已经停了,湖面上结了薄冰,冰封千里如透明的水镜,并不怎么好走。君羽眼上蒙着黑罩,被孙恩一路押着到了营寨。这里四周整肃,猜得出守卫的十分森严。还没到督军大帐的门口,就听见凄厉的惨叫声,似乎是某些士兵犯了错,被吊在树上鞭挞。听说桓玄治军是出了名的严谨,甚至近乎苛刻,稍不顺意的地方就拉出去罚一顿军棍,整的手底下的人都很怕他。

“哎,你们是干什么的?”两个小卒子拦住他们。

孙恩停下脚步说:“我等想拜访桓大将军,烦请小哥通报一声。”

小卒挥挥手道:“不见不见,将军正在议会,没功夫跟你们扯淡。”

卢循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塞给他道:“我们就见一面,用不了他多长时间。”

小卒拿牙在金子上磕了一下,确定是真的后,才小心揣回兜里:“算了,替你们通报一声好了,成不成我可不管。”

去了一会儿,小卒才摇摇晃晃地回来:“进去吧,将军今天脸色不好,你们可当心着点。”

孙恩与卢循听了,不由对望一眼,穿过营垒往大帐走去。到了一个牛皮帐外,高杆上竖着“桓”字大旗,就见两人从里边拖出一个伤兵出来,背上被打的皮开肉绽。

进了帐里,光线顿时昏暗,有种说不出的沉闷压抑。一个人穿着全副铠甲,坐在胡床上擦拭着军刀,脸上线条冷硬分明,下颚蓄了些胡茬。孙恩打量着他,不由把脑海中风神疏朗的印象,与眼下这个神色阴郁的男子结合在一起。

桓玄一直盯着他手里的刀,浑然不觉有人进来。这反倒把孙恩晾的有点尴尬,他张了张嘴,开声说:“小人拜见将军。”

桓玄看了他一眼,合上刀鞘,不紧不满地抛给身边侍从,方才问:“你找我什么事?”

孙恩听他语气淡漠,心里也盘算着该如何对答。想了想说:“小人吃了败仗,路过贵宝地想借住几天,不知将军可愿收留。”

桓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不过是个沿海的盗贼头子,凭什么窝藏在我这里?你走吧,趁我还没改注意,滚得远远的!”

卢徇听了一愣,看了看孙恩,给他递了个眼色。孙恩立刻意会道:“将军息怒,小人此次来还有一件事情。我等在路上抓了一个逃荒的女子,她自称是位公主,想请您验看验看。”

桓玄眉毛一挑,半信半疑地问:“人呢?”

卢循从背后把君羽推出来,揭掉她头上的风帽,摘了眼罩。经久不见阳光,光线虽不刺眼,还是惹得她伸手遮住脸。桓玄面色微变,快步走过来,一把扭住她的胳膊看了又看。众人见他脸上表情变幻不定,一时猜不透什么意思。孙恩心想万一是假的可就完了,于是忐忑不安地问:“将军可认出来了?”

桓玄盯了好一会,才扯开嘴角冷笑:“她是真的司马君羽,化成灰我也认得。”

孙恩听这语气古怪,像是积怨颇深的样子,只好硬着头皮问:“那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桓玄冷笑着道,“自然是好吃好喝供着,我还能亏待了她不成?”

君羽看见他怨毒的眼神,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想着:这会死定了,他不会变着法儿的整我吧?夹手指还是滚钉板?

“来人!”桓玄喝了声,立马有几个守卫进来,他绕着君羽转了一圈,吩咐道:“把公主‘请’下去,好生看护着,敢有一点差错唯你们是问。”

侍卫们领命,将她押了出去。抛出这个烫手山芋,孙恩这才松了口气,正想说话。卢循紧紧捏住了他的胳膊,等桓玄先开口。

“你们在哪抓住她的?”

孙恩明白他话中有异,谨慎答道:“在会稽太守的府邸,当时她拼死护着王凝之的夫人谢道韫,小人顾忌她的身份,才没敢妄动。”

“哦?”桓玄慢慢呷着酒,有种想冷笑的冲动,“这么说你们血洗了王家?”

卢循答道:“将军不会有所惋惜吧?”

“是啊,簪缨世家就这样毁与流寇之手,总是有点可惜。”桓玄隐隐一笑,眼神显得很深很暗,他一字一顿道,“不过相比之下,我更可惜的是,谢家才应该鸡犬不留。”

孙恩与卢循互望一眼,都暗自擦了把冷汗。就是有心说两句敷衍话,也被他那阴毒的神情压得一时不能出声。不知道他和谢家积了多深的仇怨,非要赶尽杀绝才罢休,在尴尬寂静中,桓玄突然道:“你们干的不错,既然来了,就暂时归到我麾下,别的就不用操心了。”

两人听完大喜,抱拳说:“全凭将军做主。”

千里之外,一队人马驰过了山阴之南,天色已近昏暗,穿行在泥塘沼地中,惊起一滩飒沓鸥鹭。一行人纵缰狂奔,行到门前翻身下马。为首的年轻男子紧跨几步,砰砰砸着门上铜环。里面的人听见了,隔着门问了声谁。

男子也不吭声,只从腰上摘了块金牌,搁到门缝前一晃。不消片刻,大门就洞开了。从里面奔出来个老奴,跑得太急,险些被门槛绊倒。

“夫人呢?”

老奴扑通跪到地上:“练之公子,你来晚了。”

王练之心里咯噔一沉,拨开他急忙朝里奔去。推开正厅大门,满屋挂的白幡白布,竟然变成了祭堂。谢道韫跪在火盆前,往里边烧着阴纸,她身后跪满了披麻带孝的童仆。

在一片痛哭声中,他慢慢走进去,低声唤了句:“婶娘。”

谢道韫抬起涣散的双眼,许久才看清他的面容:“练之,终于等到你了。”

王练之茫然环顾一周,看见桌上供了一排灵位,至少有七八个。他甚至都没勇气去辨认上面篆刻的名字,低下头问:“我不过走了几天,怎么……会变成这样?”

谢道韫压下哀戚的情绪,点了三根香,交到他手里:“你走的那天,你叔父、四个兄弟、妹子都遇害了,孙恩那个畜生,连涛儿都不放过……”她说着一再擦拭蕴出的泪,声音有些哽咽。

“孙恩……”王练之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五指一拢,猛然将香捏碎在手里。

谢道韫定了定神,强忍着泪说:“我对不起子混,公主为了救我们,已经被劫走了。落到那些畜生手里,又过了这些天,恐怕早都……”

王练之深吸了口气,像一片利刃探入胸中,将心脏某处割裂。他艰难地闭上眼,摇头说:“不可能的,她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谢道韫顿了顿,说:“我也但愿如此,可是那些人有多狠,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个年轻姑娘,就算活着,只怕也好不到哪去……”

王练之勉强站稳,脑中杂乱空白,似乎听到了灭绝式的宣判。他自然不会单纯到,以为强盗会放过任何一个年轻女子,可是那个结局的分量,远远超过了他所承受的能力范围。

两人默然以对,过了片刻,谢道韫才问:“等子混来了,我这个做姑母的该怎么交代?”

王练之一时说不出话,犹豫着开口道:“他……如今还在建康交战,可能一时半会脱不开身。我先给他写封信,看能不能赶过来。”

谢道韫命下人拿来笔墨纸砚,亲自为他磨墨。一边低头研着,一边问:“那公主的事?”

“瞒不住的,他迟早有一天会知道。” 王练之摊开纸,一滴墨落在上面,他就着那滴墨点龙飞凤舞地写了下去。

君羽自从到达江陵,就被软禁了起来。每天关在地下的暗室里,不见天日。开始她还想方设法的逃跑,而桓玄就像早预谋好了一样,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有次君羽趁深夜无人,好不容易跑到不远处的马厩,刚走到几步就撞见了守在马厩门口的桓玄。她被人拉下马押送回去,骑马不成就改步行,从围墙的破洞里钻出去,等她抬起头时桓玄就站在眼前。

尽管一遍遍地被捉回来,一切的尝试都是徒劳,可君羽还是不肯认输,每次她逃跑桓玄都策马跟在后边,冷眼观察着,像是猎手对猎物适当的纵容,等到她即将成功时再掐灭点燃的希望。他的目的无非是让她知道,所谓生死,不过是捏在他手心的一根稻草。

最后桓玄的耐性还是被磨光了,索性给她戴上手铐脚镣,关到地牢里,每天只给两顿粗茶淡饭维持生命。

“吃饭了。”狱卒摇着一只残碗进来,里面只有半底发霉的稀粥。君羽木然不动,装作听不见。狱卒踹翻粥碗,恶臭的浆汁溅了她一脸。

“摆什么清高架子,我们可没将军那么好的耐性,把它吃了!”

君羽独坐着不动,仍是不言不语。

“来人,给我把她摁住!”狱卒拍拍手,牢门哐啷一声开了,从外面闯进来几个侍卫模样的壮汉。也不管青红皂白,拗住她的胳膊强按到地上,任她踢腾挣扎也不放松分毫。

狱卒走到炭火边,举起烧红的烙铁,一步步逼到君羽面前。又对着烙铁吹了口气,狞笑道:“你不想不尝尝这烙铁的滋味,据说一捱上去皮焦肉烂,可不怎么好受。这水嫩嫩的脸蛋要是烙下个疤,你这一辈子可就全毁了!怎么样,吃还是不吃?”

炽红烙铁映着她苍白的脸颊,隐隐冒着一缕热烟。君羽瞪着他,清晰地吐出两个字:“不吃。”

“呦,还挺倔。” 狱卒把烙铁搁到她鼻尖,晃了晃。一股灼烫之气扑面而来,燎焦了额前几缕散发。“看来不给你点颜色,你是不肯老实了!”话音未落,烙铁押到她耳边,在脖根处狠狠烫了一下。

“怎么样?滋味不错吧?”狱卒欣赏着她那指甲大的一块白皙皮肉瞬间烧得焦黑,无比狰狞地笑了。“除了这烙铁,还有黥面、割喉、指缝插针,你要是不老实,我们有的是时间陪你耗!。”

君羽垂下头,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了。以前验血打针都要紧张半天,如今忍受这般酷刑,她痛得早已没了知觉。

“好象没气了。”见她不动,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其他人也有点害怕,纷纷议论道:“这可怎么办?万一她真的死了,不好交代呀?”

“这还不好办,找个没人的地方挖坑埋了。就说她绝食,自己饿死的。”众人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个注意不错,于是七手八脚的就准备抬她。

“住手。”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众人回过头,不知道桓玄何时已经站在背后。他快步走进来,用手在君羽鼻端探了探,只见她额上冷汗津津,呼吸有些微弱。

“是谁给她用刑的?”

那个狱卒站出来说:“将军,我们只是替你教训教训她。”

话音未落,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到脸上,狱卒被抽的趔趄倒地。桓玄收回手,冷冷道:“把他拉出去军法处置。以后谁要是再敢碰她,这就是下场。”

“将军饶命!”那狱卒吓的叩头求饶,桓玄挥挥手,命人把他拖下去。其他侍卫见状,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灰溜溜退了出去。

桓玄踱到墙角,蹲下身打量着她。君羽艰难地睁开眼,脸色苍白如纸,零乱的湿发从额头两旁垂下来。“你很想死吗?”他低声问。

君羽摇摇头:“不,我能死,就是死也不会死在你跟前。”

桓玄冷笑一声,捏住她的下巴说:“记不记得,我曾经给你说过,对于驯服不了的劣马,我从来不允许它活着。当初你有胆子背叛我,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君羽抬头看他,目光里没有一丝畏惧:“那件事是我伤害了你,可是背叛谈不上,没有感情何来的背叛?”

桓玄狠狠拉近她:压抑着胸中的怒火:“到了今天你还是向着他,谢混若是想救你,早就来了,何苦会等到现在?你以为他真的会在乎你?”

“那又怎么样,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也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用不着别人插手?”

“哼,你当真被他迷惑的不轻。我也是男人,我比你更了解他,那种人为了权势利赂什么割舍不下。在他眼里你不过是一个利用的工具而已,等到没用了,再随手甩开。以他那种身份,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君羽闭着眼不理他,尖俏的下颌微仰着,形成倔强的弧度。

桓玄扳过她的肩,继续说:“在谢府做夫人和留在这里有什么区别吗?谢混能给你的,我一样可以给你,甚至比他还要多,过去的事情,我都可以不计较……”

“对不起,我想要的,除了他没人给得了。”

桓玄冷冷看着她,手轻轻一拨,她便被撂到在地。“呵,看来你注定要失望了。实话告诉你,谢家在这次叛乱中损失惨重,谢琰指挥失力,已经被他帐下的部将张猛杀了,谢肇和谢峻也已遇害,只有谢混一个人,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君羽蓦然抬头:“你怎么知道?”

桓玄轻蔑地哼了声,说:“我没有必要骗你,朝廷原本是派会稽王父子迎战,司马元显率兵抵抗,连战连败,最后当起了缩头乌龟。谢家被拉去当挡箭牌,朝廷这么做,是有意削弱他们家的势力,以免功高盖主。”

君羽怔怔看着他,心想:难道历史上说的都是真的……

“他给不了你想要的一切。”桓玄又微笑着,伸手理了理她耳边散发,抚摩着她的脸说:“除了我,没人能给你安稳的生活。与其回去受罪,不如留下来,安心跟着我。”

君羽没有反抗,任由他的手指流连到唇边。她的双唇柔软温润,有种温暖的触感。这种低眉顺眼的态度,让桓玄很满意,他不由笑着说:“这样就对了……”

话音未落手背上突然一痛,君羽抓住他的手狠狠咬了下去。顿时皮烂肉破,鲜血涌了出来。桓玄大怒,反手甩了她一耳光,君羽撑着身子坐起来,缓缓拭净嘴角的血迹,倔强地说:“你没有资格动我。”

“好!好!”桓玄举着鲜血淋漓的手,勾起一侧薄唇,冷笑起来,“既然谢混欠我的,我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不为过吧?”

君羽还未清醒,整个人就被猛的推到。桓玄俯身压过来,开始撕扯她的衣服。君羽竭尽全力抵挡反抗,可是力气很有限,很快被他摁倒在地上。衣襟“哧”一声被撕裂,露出颈下细滑的肌肤。桓玄却像发狂了,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已沸腾,那种心底的愤怒爆发出来,刹那间只想毁灭她,如同毁灭了所有的耻辱。

 

宠辱何为惊(下)

远山叠嶂如峦,一只鹳鹤飞过,惊起点点涟漪。

冰层咔嚓碎裂,洪水倾涌出来,恍若是压制很久的浪潮,一寸寸撞击着脆弱的薄冰,又像是喉间支离破碎的呻吟,决堤后缓缓跌荡。

“驾——”人喊马嘶的声音越来越近了,纵腾在山道上。

马队浩浩荡荡,在岔路口会聚停住,远远看见一个黑影飞驰而来。王练之的眼光一亮,心也跟着揪紧了。那一人一马疾速狂奔,风呼呼地直灌进他的鼻口和胸膛,象是呼啸澎湃的海潮冲在身上,两侧的山川江水飞逝而过,被瞬间甩在身后。

那人提缰奔到他跟前,并不下马,王练之迎过去,艰难地唤了声:“子混。”

谢混掀开顶上的风帽,露出一头飞扬的墨发,在夜色中凌乱飘荡。他来不及点头,开口就问:“她现在人在哪里?”

王练之硬着头皮说:“听沿路上的百姓说,孙恩把船开到海盐。结果船翻了,人死了一大半。我在路上抓了一个伤兵,据说看见孙恩胁迫着一个女子,向江陵方向逃走了。”

他撮了个响指,立刻有侍卫押着一个人过来。谢混扬鞭一甩,套住那人的脖子,将他硬生生拎了起来:“说!他们到底去哪了?!”

那人被勒的眼珠暴凸,吐着舌头说:“我…我也不清楚…只听他们好象议论着……要去投靠江陵内史……”

“桓玄?”众人异口同声的叫出这个名字,都不由愣住。谢混拨转马头,扬空中抽了一记响鞭。王练之冲到他身边,攥住他的胳膊,摇头道:“不行,咱们只有五千骑,去了只能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