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人。”

  “五十人够吗?”李元昌皱着眉头,“那天皇亲国戚、元勋老臣都会来,大殿里少说也有上百号人……”

  “对,五十人肯定不够!”侯君集忽然接言道,“要我说,李将军最好安排五百个人,而且都得是精锐。到时候,平均每五名精锐禁军对付一个来宾,包括那些公主啊,长公主啊,诰命夫人什么的,这样就十拿九稳了。我说得对吧,汉王殿?下?”

  此言一出,杜荷第一个笑出声来,随后封师进也忍不住咧嘴笑了,连李承乾都花了好大力气才憋住笑。只有李安俨和谢绍宗表情淡定。

  李元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怒视着侯君集:“侯尚书,如今大事当前,本王看在太子的分上,不跟你一般见识,但我劝你最好自重,我李元昌可不是宽宏大量之人,向来都是很记仇的!”

  “哦?王爷这是在威胁侯某吗?”侯君集斜着眼道,“恰好我侯君集是个不怕死的人,向来不惧威胁。”

  李承乾见两人说着说着又杠上了,连忙打圆场道:“侯尚书,汉王虽然生性谨慎了一些,但这么大的事情,三思后行总不为过。咱们大伙就事论事,别说些不相干的话。”

  侯君集闻言,这才撇了撇嘴,收回了与李元昌对峙的目光。

  李元昌虽然余怒未消,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殿下言之有理。”沉默了半天的谢绍宗终于开言,“兹事体大,确实应该三思后行。就比如汉王殿下方才的顾虑,就不能说完全没道理。依在下之见,百福殿的兵力,固然不需要增加到五百人,但是再增加五十人,我看还是有必要的。”

  “谢先生,请恕我直言。”李安俨道,“上元节宫宴的安防计划和兵力部署方案,是我与内侍监赵德全共同商议拟定,然后呈交圣上亲自御览批准的,若要擅自更动,恐怕不太好办,一不小心便会引起赵德全和圣上的警觉。再者说,我手中的兵力有限,要在百福殿再增加一倍的人手,怕是拨不出来啊。”

  李承乾眉头微蹙,想了想,对谢绍宗道:“老谢,上元节宫宴虽然参与者众,但相当一部分是上了年纪的老者,妇人和女子也不少,剩下的青壮男子也都手无寸铁,咱们犯得着这么如临大敌吗?”

  谢绍宗淡淡一笑,暗暗给了他一个眼色,然后道:“既然李将军有难处,那也不必强求,五十人便五十人吧。只是,在下有一个顾虑,不知当不当说。”

  李承乾注意到了他的眼色,便道:“先生有何顾虑,但说无妨。”

  “多谢殿下!”谢绍宗把脸转向李安俨,微笑道,“李将军,您刚才说的那个行动计划,甚为周全,在下深表赞同。不过,这百福殿的五十名军士虽说都是您的心腹,但从未听命于太子殿下,万一到时候出现什么突发情况,您又远在玄武门,鞭长莫及,那非但会影响到整个大局,甚至连太子殿下的安全都没有保障。不知在下这么想,算不算多虑呢?”

  李安俨听懂了,说来说去还是不信任自己,便道:“谢先生这么想绝非多虑,是我疏忽了。那不知依先生之见,该当如何?”

  谢绍宗之言一出,李承乾便意识到这个问题非同小可——李安俨的部下毕竟不是自己的人,谁也不敢保证他们都肯替自己卖命,万一到时候父皇许给他们高官厚禄,这些人完全有可能临阵倒戈。

  还好谢绍宗精明审慎,及时发现了这个问题。

  谢绍宗略为沉吟,道:“李将军,您看,可不可以让东宫侍卫换上禁军甲冑,进入百福殿,跟您的手下一起行动?”

  李安俨一怔:“可是……这样一来,人数就不符了呀。”

  “数量不需要变,还是五十人。”谢绍宗一笑,“我的意思是,您派十至二十人就够了,其他就由东宫的人顶上。”

  李承乾和众人闻言,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下,然后都把目光转向了李安俨。

  李安俨眉头紧锁:“这个办法,倒也不是不行,只是生面孔太多,怕会露馅?啊!”

  “那依将军的意思,东宫派多少人比较稳妥?”

  李安俨又想了想:“最好……最好别超过一半吧。”

  谢绍宗迅速和李承乾交换了一下眼色,得到肯定的暗示后,便笑笑道:“也好,那就各出二十五人。正月十五午时过后,让东宫的人进入玄武门军营,换上禁军甲冑,然后和你的人一起进驻百福殿。”

  李安俨不再犹豫,点了点头:“可以,就这么办。”

  对此结果,李承乾还算满意,便道:“李将军,谢先生这么做也是出于大局考虑,并不是不信任你,你可别多心啊。”

  “当然,这个卑职明白。”

  “对了,还有件事得跟你商量一下。”李承乾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殿下这么说就折煞卑职了。”李安俨恭谨道,“有什么事,殿下尽管吩?咐。”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别紧张。”李承乾笑了笑,“就是这次行动吧,在座诸位可以说都是提着脑袋上阵了。大事若成,咱们共享富贵,我李承乾绝不会亏待诸位;可丑话也得说在前头,万一败了,大伙不仅人头落地,还会祸及满门。所以,为了让在座诸位的家人不被咱们的行动连累,我和谢先生商量了一个法子,就是事先把大伙的家人接出来,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这样大伙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即使落败,最坏的结果也是咱们自个掉脑袋而已,不至于遗祸家人。对此,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李安俨一下就听明白了——李承乾这是要把自己的家人扣为人质,以防自己有异心。

  似乎只犹豫了短短的一瞬,李安俨便抱拳道:“殿下考虑得如此周全,真是令卑职万分感佩!卑职没有异议。”

  “好!”李承乾朗声大笑,“李将军果然是明事理的人!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一早,便让谢先生派人到府上去接你的家眷。”

  “是,卑职回去立刻安排。”

  夜阑人静时,萧君默再次来到了崇德坊乌衣巷的王宅。

  自从今天早晨在此找到楚离桑后,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眼前都是她的影子。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楚离桑为何不愿离开王弘义?难道她已经接受了这个生父,并心甘情愿跟他生活在一起?

  尽管萧君默深知楚离桑是个疾恶如仇、爱憎分明之人,不大可能这么快就接受王弘义,但人的感情有时候又是很难说清的。即使楚离桑真的接受了王弘义,萧君默也完全可以理解。毕竟不管王弘义做了多少坏事,他终究是楚离桑的亲生父亲,这种血脉亲情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改变的。

  然而,倘若楚离桑还有别的隐情,萧君默就不能再让她留在这个危险的魔头身?边。

  所以今夜,萧君默决意找楚离桑问个清楚。

  他不会强迫她离开王弘义,但也绝不会任由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翻过围墙后,萧君默借着漆黑的夜色一路伏低疾行,很快就来到了楚离桑居住的这座小院。他匍匐在东厢房的屋顶上,警觉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安全后,刚想跳进院中,却见主房的灯火倏地熄灭了。

  紧接着,一道纤细的黑影闪身而出,左右看了看,旋即朝南边飞奔而去。

  无须看清此人面目,萧君默也知道她就是楚离桑。

  这么晚了,她穿着一身夜行衣是要去哪儿?

  联想到今天早上楚离桑说她“还有些事情要做”,萧君默更是好奇心大起,不暇多想,立刻跟着她的背影追了过去……

  楚离桑一路埋头飞奔,她的目标正是一街之隔的怀贞坊。

  昨夜她猜出萧君默极有可能是隐太子和徐婉娘的骨肉,却又不知该如何证实,更不敢跟任何人提起,感觉就像一颗巨石压在了心头,令她一整天焦灼难安。

  思前想后,她最终还是决定去芝兰楼,想办法证实自己的猜测。

  虽然徐婉娘已经失忆,但楚离桑还是想尽量唤醒她的记忆,看看她能否想起点什么。如果这个办法行不通,她打算让黛丽丝直接带她去找那位先生,当面把事情问清楚。

  事关萧君默的安危,楚离桑觉得无论如何都要查个水落石出。

  很快,楚离桑便再次来到了芝兰楼。

  院子的一个角落里堆满了杂物。楚离桑翻进院墙后,居然径直走到了这堆杂物旁,敲了敲一口大水缸,道:“方伯,很抱歉我又来打搅了。”

  过了一会儿,水缸的缸盖才动了动,然后方伯顶着缸盖站起身来,身上还披着一床薄棉被。他不无尴尬地盯着楚离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桂枝大娘告诉我的。”楚离桑粲然一笑,“她说您通常在这儿值上半夜,她在柴房那边值下半夜。我要是上半夜来呢,就找您通报一声;要是下半夜来呢,直接上楼便可。”

  方伯一脸恼恨,忍不住嘟囔:“这婆娘,什么都往外说……”

  “对了,大娘还说了,说姨娘有交代,我不是外人。”

  “去去去,懒得理你。”方伯不耐烦地甩甩手,“可别待太久啊,不然我可是会赶人的。”

  楚离桑知道他这是找个台阶下而已,实际上自己就算待到天亮他也不敢赶,因为有桂枝在背后给自己撑腰呢。

  “行,听您的,我待会儿就走。”楚离桑又是一笑,还帮他掖了掖被角,“那您受累,接着值夜吧,不耽误您了。”

  方伯恨恨地盯着她转身而去的背影,又嘟囔了一句什么,这才裹紧了棉被,悻悻地蹲回了水缸里,啪的一声把缸盖又盖上了。若有外人偷偷进来,绝对想不到这儿会躲着一个人,可方伯从水缸缸口边沿的一个破洞里望出去,却可以看清院子里的任何动静。

  楚离桑上到二楼,敲响了黛丽丝的房门。

  黛丽丝还没睡,开门一看是楚离桑,不免有些惊讶。楚离桑进屋后,直言不讳地道明了来意。黛丽丝惊得目瞪口呆:“你说什么?你找到了姨娘的儿子?”

  “我只是觉得他们长得很像,不敢确定是不是,所以才来找你和姨娘。”

  “可是我不是跟你说过好多遍了吗?姨娘她已经忘记过去的事了,你就算问她她也记不起来啊!”

  “我就是想试试。如果姨娘确实想不起来,那你就带我去见那位先生,我当面问他。”

  黛丽丝苦笑:“离桑,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先生是什么身份的人,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求求你了黛丽丝,无论如何都要让我跟先生见上一面。”楚离桑焦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必须弄清楚。”

  “可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关心这件事?”黛丽丝紧盯着她,“你说的那个姨娘的儿子又是何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楚离桑顿时语塞:“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就是我上回跟你讲过的,把我和我爹从宫里救出去的那个玄甲卫。”

  黛丽丝有些释然,旋即又问:“他叫什么?”

  楚离桑犹豫了起来,不知该不该把萧君默的名字告诉她。就在此时,楼下突然传来刀剑铿锵的打斗声,二人一惊,连忙冲出了房间。

  方才萧君默跟踪而至的时候,方伯已经缩回水缸里去了,所以萧君默毫无察觉。结果他刚一翻墙进来,才走了几步,后背就被方伯用刀顶住了。可是,还没等方伯出言质问,萧君默的龙首刀就出鞘了。不过三四个回合,方伯的刀便被萧君默打飞,然后那把寒光闪闪的龙首刀便抵在了方伯的喉咙上。

  楚离桑和黛丽丝匆匆跑下楼时,看见一个黑影正用刀挟持着方伯,桂枝在一旁持刀对峙,两人顿时大惊失色。楚离桑毫不犹豫地抽刀上前,却惊愕地发现那人竟然是萧君默。

  “你怎么在这儿?!”楚离桑大惑不解。

  “这还用问吗?”萧君默一笑,“当然是你带我过来的。”

  “桂枝!”气急败坏的方伯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理由,“我早说这丫头来者不善,你就是不听我的,现在怎么样,引狼入室了吧?!”

  桂枝语塞,扭头看向楚离桑。

  楚离桑忙道:“大娘,方伯,你们别担心,他是自己人,是我的朋友。”

  “既然是你朋友,还不叫他把刀放下?”桂枝道,“我家老头子胆小,可别把他吓坏了。”

  还没等楚离桑发话,萧君默便已收刀入鞘,对方伯抱了抱拳:“得罪了。”

  方伯恼恨地瞪了他一眼,不说话。

  黛丽丝走上前来,不无警惕地看了一眼萧君默,问楚离桑:“他是什么人?”

  “他就是我方才跟你说起的救命恩人。”

  黛丽丝一听,又走近了两步,终于看清了萧君默的面容,不禁一怔:难怪楚离桑会说这个男人是姨娘的儿子,他的眉眼果然跟姨娘很像,尤其是眼神。

  “桑儿,这是什么地方?你为何深夜来此?”萧君默看着楚离桑。

  “我……”楚离桑一时真的不知从何说起。

  “这是你们不该来的地方,快走吧!”方伯一脸怒容,“这里不欢迎你们!”

  “死老头子,欢不欢迎都轮不到你说话!”桂枝叉起了腰,“你没听楚姑娘说这位郎君是她朋友吗?”

  方伯刚想回嘴,一个温和悦耳的声音蓦然响起:“你们到底在吵什么?”

  随着话音,小丫鬟杏儿扶着徐婉娘从楼梯口款款走来。

  众人不约而同都把目光转了过去。

  看见徐婉娘的一刹那,萧君默心中忽然泛起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这一生中,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五官娟秀、神情温婉的妇人,可不知为什么,萧君默却有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之感。

  由于瞬间被这种感觉攫住,所以萧君默异乎寻常地失态了。

  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徐婉娘,完全无视在场众人诧异的目光。

  而让在场众人更加诧异的是,与此同时,徐婉娘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年轻男子。

  这一刻,似乎只有楚离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无比惊讶地发现,此前徐婉娘那种恍惚而又空茫的眼神竟然消失了——她那双一直被轻烟薄雾笼罩着的眼睛,此刻竟然闪烁着一种清澈而明亮的光芒,并且焕发出了一种前所未见的动人的神采!

  此时此刻,楚离桑知道自己不需要再去向任何人求证了。

  她的猜测便是事实!

  因为除了“母子连心”,她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眼前的这一幕。

  就在萧君默意识到失态,赶紧要把目光挪开的时候,徐婉娘竟喃喃地说出了几个字。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失神,她发出的声音含混不清,在场众人都没有听出她说了什么。

  只有萧君默凭着过人的听力听见了两个字:沙门。

  什么意思?

  为什么这个从未谋面的妇人,在看到他的时候会露出如此奇怪的表情,并说出一个这么奇怪的词?

  根据佛教,“沙门”就是出家人的意思。难道这个妇人错把他当成了某位出家?人?

  “姨娘,您刚才说什么?”

  正当众人都惊诧不已之时,黛丽丝打破了沉默。而徐婉娘也在这一刻回过神来,歉然一笑,淡淡道:“没……没什么。”

  楚离桑发现,随着徐婉娘恢复常态,方才闪现在她眼中的光芒便倏然消失了,那层熟悉的轻烟薄雾重新罩上了她的眼睛。

  “桑儿,这位郎君是你带来的朋友吗?”徐婉娘微笑着问道。

  楚离桑赶紧点头。

  “夜深了,咱们芝兰楼住的都是女眷,不方便接待郎君。”徐婉娘说着,把脸转向萧君默,依旧面带笑容,“还请这位郎君改日再来做客,好吗?”

  方伯闻听此言,不禁大为快意,遂得胜似的瞟了桂枝一眼。桂枝把头扭开,装作没看见。

  萧君默回过神来,躬身一揖:“晚辈冒昧前来,打扰大娘休息了,实在抱歉!晚辈这就走。”

  “可否请问郎君尊姓大名?”

  “不敢。晚辈姓萧,名君默。”

  “这名字真是儒雅,想必令尊令堂定是腹有诗书之人,才会给你取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

  “大娘过奖了,晚辈不敢当。”萧君默心里苦笑,如果您口中的“令尊令堂”指的是我的亲生父母,那我倒真想见见他们。

  说完,萧君默给了楚离桑一个眼色。楚离桑会意,便向徐婉娘和黛丽丝告辞。徐婉娘亲自把他们送到了院门口,还叮嘱他们常来做客。二人谢过,随即离开了芝兰楼。

  此时,即使连萧君默也没有发现,自从他和楚离桑进入芝兰楼,直到此刻离开,其间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被黑暗中的一双眼睛尽收眼底。

  他就是王弘义。

  此刻,王弘义正站在离芝兰楼不远的另一幢小楼的二楼房间中,透过微微打开的窗缝,目送着萧君默和楚离桑的背影在小巷中慢慢走远。

  “先生,大小姐走远了,要不要让弟兄们跟上去?”韦老六站在一旁,躬身问?道。

  “不必了。”王弘义淡淡道,“萧君默不是等闲之辈,若派人跟踪,他定会发?觉。”

  “那……那怎么办?就让大小姐这么跟他走了?”

  “萧君默就住在兰陵坊,咱们还怕找不到桑儿?”

  韦老六想了想,又道:“先生,方才萧君默见到徐婉娘的那一幕,看上去很蹊跷啊!”

  “蹊跷吗?”王弘义脸上露出一种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神情,“我怎么不觉?得?”

  “这还不够蹊跷?”韦老六不解道,“方才那两人对视了那么长时间,好像他们之前就认识似的。”

  “如果你相信母子连心,那你就不觉得蹊跷了,也就能理解他们为何乍一见面便如似曾相识一般。”

  “母子连心?”韦老六惊呆了,“您的意思是说……”

  “对,我就是那意思。”

  “可……可这怎么可能呢?”韦老六大为不解,“萧君默不是萧鹤年的儿子?吗?”

  “现在看来,萧鹤年肯定不是他的生父。”

  “先生是如何看出来的?”

  王弘义自得一笑:“我不仅看出了这个,还知道这么多年来,是什么人一直在保护徐婉娘,又在去年诱咱们入局。”

  “是谁?”韦老六睁大了眼睛。

  “魏徵。”

  “魏徵?!”韦老六无比惊骇。

  “是的。你还记不记得,前几天咱们讨论过这事,这个保护徐婉娘、诱咱们入局的人,必须符合哪几个条件?”

  “当然记得。首先,此人当年肯定是隐太子的东宫属官,而且对您颇为了?解。”

  “魏徵当年便是东宫属官,任职太子洗马,虽然跟我没有太多交集,但他知道我,也了解我。”

  “其次,此人后来投靠了秦王,如今在朝中身居高位。”

  “魏徵以宰相身份加拜太子太师,官秩从一品,正是屈指可数的当朝大员。”

  韦老六闻言,虽有些释然,却仍不免狐疑:“可是先生,符合这两点的人还是不少啊。”

  “是的,所以就要加上第三点:萧鹤年。”王弘义道,“此人当年也是隐太子的属下。据我所知,他和魏徵早年都是瓦岗的人,后来一起降唐,又一起在东宫任职,二人交情匪浅,要说是生死之交也不为过。你想想,虽然符合刚才那两个条件的人不少,但除了魏徵,还有谁与萧鹤年有这么深的关系?”

  韦老六思忖着:“这就是说,当年隐太子知道徐婉娘怀上他的骨肉之后,便把她托付给了魏徵和萧鹤年?”

  “没错!当年隐太子这么做,只是怕泄露徐婉娘的身份和私生子的事情,不料他们母子竟因此躲过了武德九年的那场灭顶之灾。这也算是苍天有眼,不让隐太子绝后。从那之后,魏徵便把徐婉娘保护了起来,萧鹤年则负责抚养隐太子的遗?孤。”

  韦老六想着什么,道:“先生,既然给咱们设局并监视咱们的人就是魏徵,那结合咱们之前的判断,是不是可以肯定,他和萧鹤年都是咱们天刑盟的人?”

  “是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正因如此,魏徵掌握了咱们的情报之后,才不敢向李世民禀报——他怕搞不好会把他自己也牵扯出来。”

  “如果说魏徵也是本盟之人……”韦老六还是有些困惑,“那当年智永盟主把您派到隐太子身边时,为何不把魏徵的真实身份告诉您?”

  “这就是那老和尚的狡猾之处了。”王弘义冷冷一笑,“他不放心我,所以一边让我辅佐隐太子,一边又让魏徵暗中监视我。”

  韦老六彻底恍然,片刻后才道:“先生,若萧君默果真是隐太子的遗孤,那您打算怎么做?”

  王弘义若有所思:“那……他就不再是我的敌人,而是我的盟友。”

第十章 真相

  萧君默想着想着,突然,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漆黑的夜空,一个最不可能的答案跳进了他的脑中——隐太?子!

  萧君默并不知道自己无形中已经变成了王弘义的“盟友”。

  此刻,他和楚离桑并肩走在怀贞坊的巷道中,呼吸着深夜冰冷的空气,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以理清脑中的一团乱麻。

  楚离桑一边不安地关注着他的神色,一边断断续续地讲述了自己和黛丽丝、徐婉娘结识的经过。当然,她暂时隐瞒了对他身世的猜测,更不敢透露自己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证实了这一猜测。

  萧君默一直默不作声,静静听完了她的讲述。

  忽然,萧君默想起了什么,猛地停住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刚才说,那栋小楼叫什么名字?”

  “芝兰楼啊。”楚离桑不明白他为何会关注这个毫不起眼的细节。

  “这名字是谁起的?”萧君默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姨娘自己起的吧。”

  萧君默浑身一震,眼中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怎么了?”楚离桑惊讶,“这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萧君默怔怔出神,没有答言。

  芝兰,就是灵芝和兰花,也就是生父留给他的那枚玉佩上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