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儿,快走!”萧君默大声喊道,“咱俩没必要都死在这里!”

  “我不走,要死一起死!”楚离桑坚定地说。

  “你糊涂!只有活下来才能替我报仇,才能替蔡建德、孟怀让、玄观、老古和所有死去的弟兄报仇!你听见了吗?”萧君默睁着血红的双眼,声嘶力竭地大喊。

  楚离桑浑身一震,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呆立了好一会儿,楚离桑深深地看了萧君默一眼,才毅然转身,踉踉跄跄地朝来时的山道走去,但却三步一回头,走得很慢。

  “好一对不离不弃的苦命鸳鸯,真是催人泪下啊!”裴廷龙讥嘲一笑,给了薛安一个眼色,暗示他别让人跑了,然后回头对萧君默道,“我已经兑现承诺了,现在该你了吧?”

  萧君默望着楚离桑慢慢远去的背影,突然抓起一把积雪掷向裴廷龙的双目。不料裴廷龙早有防备,侧身一闪,大声冷笑道:“你不讲信用啊!”

  “信用不必跟禽兽讲!”萧君默长身而起,手中刀寒光乍现,竟然直接刺入了裴廷龙的左胸。

  事实上,刚才那把雪纯粹是萧君默的障眼法。他故意让裴廷龙有所察觉,做出闪避的动作,而他的刀锋所向恰恰是裴廷龙移动后的位置,所以裴廷龙避无可避。

  裴廷龙发出一声惨叫。

  然而,刺出这一刀的同时,萧君默已经做好了与裴廷龙同归于尽的准备。因为此时周遭还有六七名甲士,萧君默一意直取裴廷龙,就等于把两侧和后背都暴露给了他们。

  果然,这群甲士几乎同时出手,六七把寒光闪闪的龙首刀纷纷朝萧君默砍来。

  只要这些兵刃落下,萧君默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十几支利箭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破空而至,瞬间没入这六七个甲士的身体。萧君默根本无暇惊诧,迅即抽刀,原地一个急旋,刀刃划出一个圆弧,一一划开了这些甲士的喉咙。即使他们中箭未死,这一刀也足以令他们顷刻毙?命。

  一道道血柱从那些洞开的喉咙中喷涌而出。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薛安等人大惊失色。他们原本已经朝楚离桑追了过去,见此变故,不得不反身回来救裴廷龙。

  而萧君默也在此时看清了那群“从天而降”的救兵。

  从玉柱峰的方向,亦即东北面的树林中,一群骑士正以最快的速度朝这边疾驰而来,人数足有四五十个,其中有一半手持弓箭,骑在马上边跑边射,为首之人竟然是一名身着戎装、英姿飒爽的女子。

  看清她的面容后,萧君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女子居然是华灵儿!

  形势骤然逆转,此时薛安和手下的十几名甲士反而成了活靶子,转眼间便有四五人被射倒在地。眼见大势已去,薛安只好弃重伤的裴廷龙于不顾,转身朝东边最近的树林跑去。然而,刚跑了十来步,便有一把横刀呼啸着飞来,不偏不倚地刺入他的后心,并自前胸贯穿而出。

  薛安依着惯性又往前跑了几步,才重重仆倒在雪地上。

  楚离桑远远掷出这一刀后,终因体力耗尽瘫软了下去……

  裴廷龙在雪地上艰难爬行,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血迹。

  身边围了一圈人,当然都是他的敌人。

  此刻,他的手下已被全部歼灭,一个不剩。

  萧君默那一刀本是冲着他的心脏去的,无奈因体力不支而失了平常的准头,刀锋偏离了心脏半寸,只给他造成重创,却并未致命。裴廷龙又往前爬了几尺,终于被人墙挡住,只好抬起头来,只见萧君默搀扶着楚离桑站在他面前,旁边站着满身血痕的桓蝶衣、罗彪和郗岩,另一边站着华灵儿及其手下,那个被他砍断一臂的庞伯也赫然在列。

  “你打算就这么爬回长安?”萧君默轻轻笑道。

  裴廷龙苦笑了一下,呕出了一口血。

  华灵儿给了手下一个眼色,当即有两名壮汉走过来,一左一右架起裴廷龙,让他跪在众人面前。

  “萧兄,放我走吧,我……我什么都不会说。”裴廷龙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道。

  萧君默把楚离桑交给桓蝶衣和华灵儿,往前一步,蹲了下来,平视着他:“有件事我很好奇,你当初在兵部干文职干得好好的,为何要到玄甲卫来?”

  “长孙相公告诉我,到此可以……建功立业。”

  “可事实证明,玄甲卫并不适合你。”

  “是,萧兄说得是。”裴廷龙抬起眼皮,谄媚地笑了笑,“所以,你放了我吧,我回去就辞职,以后咱俩就井水不犯河水了。”

  萧君默看着他,不说话。

  “萧兄你瞧,我现在已经给你跪下了,而且是两个膝盖。”裴廷龙因他的沉默而恐惧,“我还可以给你磕头、认输、求饶,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不必了,我不是你。”

  “对,对,萧兄是侠义君子,大人大量,不必跟我这种小人一般见识。”

  “我当然不会跟你一般见识。”萧君默站起身来,冷冷道,“只可惜,蔡建德、孟怀让、玄观、老古,所有死在你手里的天刑盟义士,此刻都在天上看着你,要你还给他们一个公道。”

  裴廷龙抬头仰望着萧君默,恐惧、仇恨、愤怒、不甘等各种神情在脸上交替闪现,最后却只剩下一脸狰狞:“萧君默,你不能杀我!我是堂堂三品将军、长孙相公的外甥,你要是杀了我,如何跟圣上和朝廷交代?!”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我自有办法。”萧君默说着,示意那两个壮汉把人放开,然后缓缓抽出了刀。

  “裴廷龙,有什么话留给家人,我一定帮你带到。”

  “萧君默!你不能杀我!”裴廷龙扯着嗓子嘶吼,“圣上饶不了你,长孙相公也饶不了你……”

  “就这句吗?”萧君默皱了皱眉,“没别的了?”

  “萧君默,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萧君默一声轻叹,龙首刀划出一道弧光。

  裴廷龙的头颅飞向了半空,张开的嘴巴仿佛还在叫嚣……

  灵鹫寺储藏了很多止血疗伤的草药,楚离桑、桓蝶衣、罗彪、郗岩包扎完后,便各自在房间里沉沉睡去。

  萧君默却没有时间休息,因为华灵儿刚帮他敷好药,便有手下来报:王弘义醒?了。

  王弘义被单独关押在一间柴房里。萧君默走进来的时候,见他半躺着靠在墙上,双目微闭,仿佛还在昏睡。

  “都睡了大半天了,还不想醒?”萧君默走过来,踢了踢他的脚。

  王弘义睁开眼皮,笑了笑:“是你救了我?”

  “为了你,今天死了一百多条人命。”萧君默神情一黯,“你这种人活在世上,可真是个祸害!”

  王弘义哈哈大笑:“既然如此,你干吗还救我?给我一刀不就一了百了了?”

  “你明知故问。”萧君默蹲下来,盯着他的眼睛。

  “哦?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你懂的。”

  王弘义迎着萧君默的目光,忽做恍然之状:“对了,我想起来了。前几日,我的手下在怀贞坊遇到了两个迷路的女子,我出于好心,便收留了她们。萧郎现在救我,莫不是想打听她们的下落?”

  “既然你我都心知肚明,那就不必废话了。她们在哪儿?”

  王弘义摇了摇头:“这我可不能告诉你。”

  “可你现在在我手里。”

  王弘义煞有介事地看了看绑在身上的绳索,点点头:“这倒是,不过我在你手里又能如何?”

  “通知你的手下,换人。”

  “换人?”王弘义扑哧一笑,“可惜啊!”

  “可惜什么?”

  “实话跟你说吧,我今早出门之前,就跟手底下的人交代好了,万一我有什么闪失,或者十二时辰之内没有回去,就把那两个女人……杀了!”

  萧君默猝然一惊:“你撒谎!”

  “不信你就试试。”王弘义得意一笑,“我这个人的确经常说谎,不过这一次,我说的是实话。你要不信,就关我十二个时辰,到了明天,你将再也见不到那个徐……不,到了明天,你将再也见不到你的母亲!”

  王弘义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砰,萧君默一拳重重砸在了他的脸上。王弘义眼冒金星,差点晕过去,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笑道:“这么打可打不死我。我刚才说了,你最好还是给我一刀,这样咱俩都痛快。”

  萧君默猛地揪住了他的衣领,眼里像要喷出火来。

  王弘义却始终面带笑容。

  许久,萧君默才狠狠把他一推,放开了手。王弘义的后脑勺撞在墙上,又疼得倒吸了几口冷气。

  “萧君默,我知道你很窝火,可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王弘义看着他,“你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我绑架你母亲是为了什么。”

  萧君默盯着他,不说话。

  “萧郎,其实你我完全没必要势同水火。”王弘义接着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隐太子的遗孤,可我万万没想到,这个遗孤竟然就是你!你也知道,当年我跟隐太子……不,我跟你父亲志同道合,一心要共创大业,可最后一切都毁在了狼子野心的李世民手里!他用残忍无情、卑劣下作的手段杀害了你的父亲,还有你的五个兄弟,夺走了原本属于你父亲的一切!你难道不恨他吗?你难道就不想讨一个公道?但凡还有一点男儿的血性,你就应该跟我携起手来,为你的父亲报仇雪恨,从李世民手里把一切夺回来!”

  萧君默站起来,转过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不得不承认,王弘义的话在某种程度上击中了他的内心。

  李世民的确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如果说魏王杀了自己的养父,自己就一心要找魏王报仇,那凭什么李世民杀害了自己的生父,自己却可以无动于衷,甚至还一直在效忠于他?!

  “萧郎,你好好想想,李世民是不是咱们共同的敌人?”王弘义以一种推心置腹的语气道,“你父亲当年是我的主公,我今天也可以奉你为主公,咱们联手,杀了李世民这个弑兄逼父、篡位夺权的独夫,然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继承大唐皇位了,那原本便是你父亲的呀……”

  “够了,别再说了。”萧君默强抑着内心的痛苦和纠结,回身看着他,“你口口声声要跟我携手,却又绑架我母亲,难道这就是你对待盟友的方式?”

  “萧郎别担心,令堂在我那儿绝对没有受半点委屈,我只是把她请过去当客人而已,绝不会亏待她。”

  “你把我母亲放了,或许我可以考虑跟你合作。”

  王弘义轻轻一笑:“萧郎,不是我信不过你,眼下长安的局势如此复杂,你现在嘴上说跟我合作,万一明天就变卦了呢?所以,令堂最好暂时留在我那里,等咱俩一块把大事办完,我不但会亲自把令堂送还,还会再把一个人给你送过?去……”

  萧君默听出了他的意思,冷冷一笑:“桑儿现在就在我身边,何须你来送?”

  “对对,我知道,我知道桑儿喜欢你,你也对她一往情深,所以你们总是要谈婚论嫁的对吧?我是桑儿的亲生父亲,我说把人给你送过去的意思,就是把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你,希望你让她一生幸福,我这么说不对吗?”

  萧君默不语。

  他知道,此刻的王弘义是真诚的。

  王弘义说着,脸上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眼中也闪动着憧憬的光芒:“如果你将来当上了皇帝,那么桑儿就是皇后了,对吧?这难道不是你能给她的最大的幸福和荣耀吗?所以,不管是为了你父亲、你母亲,还是为了你自己、为了桑儿,你都应该跟我站在一起,共同对付李世民,对不对?”

  “跟你站在一起的前提,是你必须放了我母亲。”

  “这……”王弘义苦笑了一下,“你怎么又绕回来了?”

  “除非你放了她,否则你我不可能达成任何共识。”

  王弘义沉默了,神色渐渐冰冷下来:“我说过,十二时辰内看不见我,我那些手下就会采取行动。”

  “你马上通知他们,取消行动。”

  “不可能。”王弘义的语气斩钉截铁。

  萧君默恨不得冲上去再给他几拳,可就像他说的,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跟王弘义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萧君默很清楚,这家伙的行事之道向来诡谲莫测,很难用常理揣度。他说的十二时辰的事,很可能是真的,并不是吓唬自?己。

  怎么办?

  这几乎就是个死局。

  萧君默无奈地发现,自己刚刚摆脱那个命悬一线的绝境,便又陷入了一个难以破解的死局!

第十八章 贬官

  李世民神色阴沉:“倘若萧君默与天刑盟真有什么瓜葛,那他必然还会有所行动。所以留着他,才能把王弘义和天刑盟引出来,要是现在便杀了他,真相就永远消失?了。”

  杜楚客被一脚踹翻在地,紧接着又被一把剑抵住了胸口。

  “你竟然杀了锦瑟,老子要你偿命!要你全家陪葬!”

  李泰怒吼着,一张脸因暴怒而扭曲。

  杜楚客却很平静。他仰头看着李泰,苦笑了一下:“殿下,如果杀了我可以让您好受一些,那您就动手吧。”

  “别以为老子不敢!”李泰手上一用力,剑尖刺破了杜楚客的衣服,一丝鲜血渗了出来。

  “殿下当然敢。不就是杀一个朝廷的三品尚书吗,而且还是您自己王府的僚佐。”杜楚客不无揶揄地笑笑,“反正您是堂堂皇子,想必圣上也不会让您抵命,充其量就是废掉您的亲王之位罢了。倘若殿下愿意付出这个代价,那还有什么不敢?的?”

  “你还敢讥讽我?!”李泰依旧满面怒容,但手上的力道却明显减弱了。

  “属下不是讥讽,只是在告诉您后果。作为殿下的长史,帮您分析每一件事情的后果,向来是属下的职责,不是吗?”

  杜楚客虽然语气和缓,但所道之言却句句都在谏诤,李泰当然不会听不出来。僵持了半晌后,李泰手一松,长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殿下不杀我了?”

  “别以为这事翻篇了。”李泰冷冷道,“锦瑟不能白死。”

  “她当然不能白死。”杜楚客爬了起来,摸了摸被刺痛的胸口,“把她的首级交给圣上,殿下便可自证清白,这样锦瑟就死得值了。”

  “想都别想!”李泰又吼了起来,“锦瑟已经被你害死了,你还想侮辱她的尸?首?!”

  杜楚客苦笑:“请恕属下说句实话,倘若殿下不这么做,那锦瑟可真就白死?了。”

  李泰也知道他这么说有道理,可一想到锦瑟连死后都不得安宁,又不禁心如刀?绞。

  “殿下,蝮蛇螫手,壮士断腕,古来之成大事者,谁不曾经历此痛?”杜楚客沉沉一叹,“您以为属下对锦瑟姑娘痛下杀手,心里就好受吗?”

  “别说了!”李泰袖子一拂,走到榻上坐下,“你打听得如何?王弘义现在入宫了没有?”

  上午一从终南山下来,杜楚客当即入朝打探情况,不料一直等到下午,也没发现萧君默把王弘义押回玄甲卫。杜楚客暗自庆幸,赶紧回魏王府报信,可一进书房就被李泰踹翻在了地上。

  此时,杜楚客把情况说了,李泰顿时松了口气,蹙眉道:“这么说来,会不会是韦老六又从萧君默手里把人抢回去了?”

  “有这种可能。”

  李泰转忧为喜:“如此最好!那这个黑锅就由萧君默那小子去背了,我反而脱了干系。”

  “话虽如此,但圣上已然怀疑咱们跟王弘义早有联手。”杜楚客眉头紧锁,“如今萧君默又在藏风山墅偷听了您和王弘义的谈话,只要他一上奏,圣上的怀疑便坐实了。”

  “这事我可以辩白,我就说是为了诱捕王弘义,才假意跟他套近乎,萧君默岂能往我身上泼脏水?”

  “殿下当然可以如此辩解,问题是圣上一向精明,只要他仍心存疑虑,便不会轻易立您为太子。”杜楚客道,“此外,现在王弘义到底在何处,咱们也还不能确定。万一他还在玄甲卫手里,或者很快又被逮住,那您岂不就危险了?不要说当太子,连您的亲王之位怕也不保啊!”

  李泰闻言,不由眉头紧锁:“照你这么说,现在该怎么办?”

  杜楚客沉吟良久,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殿下,事到如今,恐怕不能坐等圣上来决定您的未来了。”

  李泰听出了言外之意,顿时一惊:“你什么意思?”

  “属下的意思您还不懂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事已至此,咱们也只能狠下一条心,拼他个鱼死网破了!”

  “你是说,像承乾那样勒兵入宫?”

  杜楚客摇头笑笑:“像他那样是找死。”

  “那你有何良策?”

  杜楚客沉默片刻,阴阴地吐出一句:“只需让圣上移驾王府,大事可毕矣!”

  李泰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一颗心不由怦怦狂跳了起来。

  “殿下,事不宜迟,您明日便将苏锦瑟的首级送进宫,如此定可挽回几分圣上对您的信任。过一阵子,等咱们计议好了,准备停当,便派人禀报圣上,就说您突发急病,情形危殆,圣上爱子心切,必会带太医前来探视。到时候,只要让卢贲在府里埋伏一些刀斧手,便可一劳永逸了。”

  李泰想象着对父皇下手的画面,不由哆嗦了一下:“然后呢?朝廷怎么办?满朝文武岂不得乱成一锅粥?”

  “殿下放心,绝对乱不了!”杜楚客自信满满,“朝中有刘洎、岑文本两个宰相,还有我,还有房玄龄,有我们全力拥戴殿下,还怕镇不住百官?”

  “朝中可不只有你们,吴王党和晋王党的势力都不可小觑。”

  “所以才要先下手为强啊!”杜楚客凑到他面前,低声道,“到时候咱们这边一得手,就让岑文本和刘洎以圣上名义发布遗诏,宣布由您即位,同时把吴王、晋王、长孙无忌、李世勣、李道宗、尉迟敬德这帮人全部拿下!等满朝文武反应过来,这些家伙早已身首异处,而大唐天下也已经是您的了!”

  李泰慢慢站起身来,紧锁着眉头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足足一炷香工夫后,李泰才停住脚步,沉声道:“兹事体大,约刘洎明天过来,听听他的意见。”

  终南山,灵鹫寺。

  窗外夜色漆黑,大风呜咽。

  一盆炭火在禅房里毕毕剥剥地燃烧着。

  萧君默、楚离桑、桓蝶衣、华灵儿、郗岩、罗彪围着炭火坐了一圈。在今天的这场恶战中,虽然他们都不同程度地负了伤,但均未伤及要害,主要是体力透支严重,所以敷药之后,加上睡了大半天,此刻元气都已有所恢复。

  在炭火的映照下,众人的脸庞甚至有了些许红润,唯独萧君默的脸色依旧苍?白。

  方才,萧君默说了很长时间的话,把自己身上的所有秘密全都向他们和盘托出?了。

  之所以下这个决心,是因为在座这些人都是愿意拿性命帮他的“生死弟兄”,而且今天也确实险些命丧于此,所以萧君默不忍心再瞒着他们。

  听完萧君默漫长的讲述,众人中除了楚离桑和郗岩,其他人无不露出惊诧的表情,半晌回不过神来。尤其是桓蝶衣和罗彪,更是从头到尾听得目瞪口呆——他们打死也不敢相信,堂堂的玄甲卫左将军竟然同时也是秘密组织天刑盟的盟主!

  “该说的我都说了。”萧君默微笑着环视众人,“诸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桓蝶衣盯着他的眼睛,“舅父和你是什么关系?他也是天刑盟的人?吗?”

  萧君默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不是。我和师傅的关系,你还不清楚吗?”

  桓蝶衣狐疑:“那你告诉我,上元节之前你和他吵了一架,到底是因为什?么。”

  “这事我还真没法告诉你,因为……这涉及师傅的隐私。”

  桓蝶衣知道他没说实话,本想继续追问,可想一想又忍住了。既然萧君默把他身为天刑盟盟主和隐太子遗孤这么大的事情都说了,那即便他还在隐瞒什么,也肯定有他不得不隐瞒的苦衷。

  众人正沉默间,罗彪犹犹豫豫地举起了手。

  萧君默忍不住笑了:“有话就说,干吗扭扭捏捏?”

  罗彪尴尬地挠了挠头:“老大,你既然是隐太子的后人,那……那圣上不就是你的……”

  “是的,”萧君默淡然道,“圣上就是我的叔父。”

  “对,是叔父,不过我的意思是……”罗彪欲言又止。

  “罗彪,你脑子有毛病吧?”桓蝶衣知道他想说什么,顿时瞪起了眼,“胡言乱语什么?”

  萧君默抬手止住她,笑了笑:“这没什么不敢说的。圣上既是我的叔父,也是我的……杀父仇人。”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桓蝶衣怒视着罗彪。罗彪窘迫,赶紧躲开她的目光。

  “尽管如此,可我向诸位保证,我绝不会做任何危害社稷的事情。”萧君默压抑着内心的波澜,“倘若不顾一切,一定要找圣上报仇,那我跟王弘义那种人还有什么区别?”

  “对了,说到王弘义,我还有一个问题。”桓蝶衣知道刚才那个话题太难为萧君默了,赶紧帮他岔开,“今天头一辆马车上的那个冒牌货是什么人?”

  罗彪呵呵一笑,接过话茬:“那是我从周至县大牢提出来的一个死囚,也是我的同乡。我按老大的吩咐,叮嘱了他一些事,让他到时候照着说,然后答应照顾他的家人。”

  桓蝶衣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