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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请多指教(续)》作者:临渊鱼儿
我终究还是舍不得让你一个人孤独终老。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婚恋 七年之痒
搜索关键字:主角:乔以画、权铎 ┃ 配角: ┃ 其它:
写在最前面
这是一个我无法放下的故事,尽管看的人不多,但这并不妨碍它的继续。
很多人都劝我放弃,但你们最终看到了它。
不得不说,曾经因为种种因素,我犹豫过写还是不写?
不是没有想过后者的,但是当我看到微博上你们给我的私信,许多我匆匆扫一眼都不敢打开来看。直到有一个姑娘问我,“鱼儿,你是不是忘记权铎和曼画了?”
我回她,“我没有。一直记得。”
那就写吧。
有人在等待着它,我也是。
然而在这个敏感而又尴尬的毕业季,琐事大事纠缠不休,它注定写不了太长,所以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样子。
如果你长久以来想看它继续下去的执念是因为无法接受be,而只是在等待一个美满幸福的结局,那么……
它的出现,就只有这一个意义。
第一章
那个陌生男人已经跟了她一路,乔以画察觉这一点时人已经位于市中心最热闹的一条街,附近还有警察值岗,所以她并不觉得多担心,只是有点意外。
借着看服装店橱窗里春季新款的时机,她用余光悄悄打量不远处的男人,没有她想象中流氓的痞气,反而衣冠楚楚,正身而立,俨然自成一道风景线,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只是他却恍然不觉。
真是奇怪的男人。乔以画心想。
再次抬起头,只见那人也看过来,两人的目光越过人群相遇,乔以画不知怎么的有点心虚,立刻转移视线,匆匆往前走。
只是,即使没有回头看,乔以画也知道那男人又跟了上来,因为那芒刺在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对于过去二十几年人生全然空白的人来说,这种感觉太陌生了,乔以画有点抵触,她瞥见前方有一家店,看见熟悉的店名巴黎美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权铎站在人来人往的路口,看见那个白色身影走进了一家内衣店,自嘲一笑。
你终于发现我了吗?
我多么希望你走上来,像以前一样狠狠打我一巴掌……没想到你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逃开。
只是,你太低估我,为了你我连地狱都去过,区区一个内衣店算得了什么?
乔以画晃了十几分钟选了几套内衣,都是她喜欢的式样,质感也很舒服,透过玻璃窗看了一眼那男人原先站的位置,人已不在。
那人且不看气度,光是一身的衣着就看出他身份不凡,怎么会是她想象的变态跟踪狂呢?看来是自己太自恋了,乔以画低头吐了吐舌头。
"小姐,麻烦让一下。"
听到男人的声音,乔以画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很快闪到一边。
"怎么了?"
女性内衣店出现男性生物已经够违和的了,何况……乔以画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男人迅速选好了内衣,而且和她手里的那几套一模一样,理所当然地震惊在原地,听到询问声才猛地回神,"没事没事。"
"如果你继续盯着我看的话,"那男人笑着说,"我会以为你认识我。"
他的眼睛很好看,像一潭平静的湖水,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湖水起了微澜。
想起之前对他的误会,乔以画很不好意思,试图打破尴尬,"你这是帮女朋友买的吗?"指了指他手里的内衣,突然发现他的手也很好看,修长而骨节分明。
上天也太不公平了,给了这个男人一张出众的脸,还附送一双比女人还漂亮的手。
"不是。"权铎看了她一眼,眸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我妻子。"
"她好幸福!"乔以画对这个男人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她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而且眼光也很好。"
其实她想表达的是,他妻子眼光好好才会嫁给他,只是很显然这个男人误会了她的意思,因为他看向了自己手里的内衣。
"她眼光确实很好。"权铎的视线一直没移开,唇角浮现熟悉的弧度,"不过,她也很懒。"
乔以画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他的妻子已经懒到出门需要他帮忙买内衣的地步了。这男人到底是有多宠老婆啊?
乔以画点头表示理解。有的时候除非必要,她都喜欢宅在家里。
"你不会真的认识我吧?"权铎又问了一遍,语气里带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试探。
"怎么可能?"乔以画忍不住提高声音,"这位先生,我很确定,而且是百分百确定,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又何来的认识之说呢?"
"是吗?"权铎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匿,"可是,我见过你,就在几天前。"
他悄然观察她脸上的表情,只是最后还是失望了,因为她除了惊讶再无其他。
没有装作不认识他被拆穿后的惊慌,也没有捏手指的下意识小习惯,除了那张脸长得一模一样声音也极为相似以外,这个女孩子身上几乎没有任何他熟悉的痕迹。
真的不是她吗?
权铎心底浮起一层淡淡的苦涩。三年多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寻找,最后原来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以为。
这个人,真的不是他的曼儿。
他办公室的抽屉里锁了一个文件夹,里面全部都是关于她的资料,从出生到现在,小学初中大学的学籍资料,毕业照片,无一不提醒权铎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他让人调查的这个乔以画,她完完全全是一个陌生人。
资料可以伪造,但是生活痕迹不会被抹去,这个名叫乔以画的女子是乔氏建筑旗下的设计师,从小长在新加坡,前年之前没有任何的出国记录。
但……他会放弃吗?
怎么可能!?
三年前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都不曾放弃,何况如今一个和她极为相似的人活生生在眼前?
有这样的事?乔以画细细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一点印象。
"前天晚上,天上人间的晚宴。"他温言提醒她。
"想起来了!"乔以画恍然大悟,"我记得那天晚上还停了电!"而且还停得很不是时候,那时她作为乔氏建筑的代表上台发言,开场白还没说完,全场就陷入一片黑暗中,后来还……
"是的。"权铎显然也对那晚的停电印象深刻。当时他喝多了点酒微醺,听到熟悉的声音,他猛地抬头瞥见灯光辉煌处,有一个女子亭亭玉立,笑靥如花。
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唯有在梦中才能见到的那个人!
掌声如雷,刺激得他的心脏几乎从胸口处跳出来,权铎脚步不稳地越过人群,一个又一个,越来越靠近她……
突然,周围陷入了一阵可怕的黑暗中,或许对别人来说那只是暂时的黑暗,但对权铎来说,他的世界全然没有一丝光亮。
不知谁喊了一句,"着火了!",接着是警报器尖锐的鸣声,权铎被慌乱的人群冲撞得东倒西歪,助理紧张兮兮地站在旁边,引导他往出口处走。
于是,他就这样又一次错过了她。
次日,关于她的全部资料就被助理放在了办公桌上,他欣喜若狂地翻阅,不过几分钟整个人如逢霜雪,僵硬如柱。
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叫乔以画,和他毫无瓜葛的女子。
三年多的无望已经让权铎疯狂,仿佛只身漂浮在漫无边际的海上,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开的!然而,太多的证据证明眼前这个女人不是苏曼画,但他直觉地相信,就算她不是,也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需要时间去证明。
但第一步,绝对不是贸然惊扰。可偏偏又那么巧,他去公司的路上竟然遇见了她,他立刻让银天靠路边停了车。多么令人难以置信,尽管他当时已经知道她很可能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可脚步还是不受控制地跟了上去。
于是就有了后面的交集。
“三少,”银天一脸忧虑,“您确定那真的是少夫人?”
毕竟是当局者迷,他这个旁观者有义务提醒,“就算一个人的气质可以改变,可是眼神不会变。”
而银天分明看得出,那个女人看向权铎的眼神里,没有一丁点儿的爱意,更没有恨,她只当他是陌生人。
“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目送那个身影消失在路口,权铎收回视线,淡然道,“回公司吧。”
乔以画一年前从乔家搬了出来,在市中心买了一套小公寓,除了工作比较忙外,日子过得也挺舒服。今天是周末,她答应乔爷爷回去吃饭,逛街回来后休息了一会儿,她就准备出门了。
乔爷爷是外公的故交,三年前她出了车祸,具体的经过她没有一点的印象,醒来的时候自己就在乔家,幸得他悉心照顾,乔以画对这个慈祥的老人很是敬重。
毕竟不是自己家,继续住下去也挺尴尬,工作了一年多,在经济实力允许的条件下,乔以画一个人搬了出来,乔爷爷看起来很不舍得,但终究没有为难她。
“乔以画,你怎么又来了?”
乔以画抬头,一点都不意外地看到站在楼梯处的乔安宁和她那张总是扯高气扬的脸,不得不说这个人也是她不怎么想到乔家来的原因。
看来乔爷爷和外公的交情很深,他真的是很疼她。乔以画想,这大概是乔安宁一直把自己当做假想敌的原因。
“呵!“乔安宁慢慢走近,“以为得了个新锐设计师的称号就很了不起么?你还不是一个来历不明,无依无靠……”
“安宁!”一把苍老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乔安宁的话,“我记得自己从来没有教过你冷嘲热讽的本事。”
乔安宁气焰一下子消了下去,对着那个坐在轮椅里头发发白的老人讨好地撒娇,“外公,人家哪里有冷嘲热讽,一定是您听错了吧!我只是好心提醒她不要太得意了,毕竟接下来我们公司还有一个大项目……”
“以画,”乔老爷子目光慈爱,语气也很柔和,“还站在那儿做什么,快过来坐。”
可这区别对待却让在场的两人各自有了不同的心思,乔安宁妒忌得牙痒痒,竟平生出一种乔以画才是老爷子亲孙女的错觉。
乔以画却很是羡慕。因为只有真正的亲人才会这样严词厉色,而温言柔色都是对着外人的。
是的,她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外人,没有父母,没有过去,未来也不知道在哪里。在这座人口几千万的城市,她就像一片浮萍,飘来飘去,无根也无牵挂。
夜已深。
乔老爷子坐在床边,独自垂着头,目光暗淡。
他怎么会看不出晚饭时以画的强颜欢笑,她身上似乎有一层膜片,隔绝了别人,紧紧地保护着自己。
想不到,他给了她一个新的身份,给了她全新的人生,她依然过得不开心。老爷子重重叹了一口气,当初那个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第二章
权铎昨晚做了一个梦,他趴在雪地上,屏息凝神地看着一只全身雪白的小鸽子,那鸽子也不怕人,自顾自地踏雪踱步,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去摸摸它的羽毛,只是小白鸽突然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扑簌着翅膀飞走了。
清醒后,权铎呆呆坐在床上,脑海里断片似地闪现着那只鸽子最后看自己的眼神,带着厌恶、愤怒……竟和人的那么相似。
以前,他曾经无数次梦见过这样一双眼睛,含笑的,娇嗔的,带泪的,可从来没有像昨夜的那双那般清晰,清晰得几乎灼痛他的眼睛。
权铎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盒盖看了好一会儿,低头亲了一下里面那枚粉色钻戒。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事情,已然成为了一个习惯。
杨嫂像往常一样把早餐做好放在桌上,见权铎从楼上下来,她迎了上去,一脸忧色,“昨晚你怎么喝那那么多酒?银天把你送回来的时候我都吓坏了……”
权铎揉揉眉心,简单解释了一下,“工作上遇到了点问题。”
杨嫂忍不住关心道,“那也不能这个喝法呀!”看到他脸上的疲惫之色,她又把话咽了下去,“今天的小米粥还合胃口吗?”
“嗯。”
无人再说话。
杨嫂退了下去,躲在厨房里抹泪,“少夫人还是没有消息吗?看少爷过的这什么日子,自从……那件事发生以来,我就没看他笑过,像机器一样工作,哪天不靠安眠药才能入睡我就谢天谢地了!”
吴源拍拍她的后背,安抚着,“你别这么激动,小心少爷听到又要担心了。”他轻叹了一口气,“他心里已经够苦的了。”
“我怎么会不知道?”杨嫂是看着权铎长大的,苏曼画的消失对他的影响多大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昨晚他喝醉了酒……”她哽咽着说,“你也知道他是那么能忍的一个人,什么都藏得深深的,可他喊少夫人的名字竟然是带着哭腔的,我听了真受不了……”
“上天弄人哪!”吴源说,“如果当初我们早一点赶到,少夫人也许不会……”
其实都过了这么多年,很多线索都模糊,吴源已经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或许苏曼画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但每次有关于她的消息哪怕是虚假的他都很重视,不过是不忍心看到权铎连这最后的希望都失去罢了。
是执念,大概也是梦靥。
***
“乔姐,你真的和安总监不是一对么?”施岚岚抱着文件,微微弯着腰,一脸八卦十足的样子。
“为什么你们都这么问?”乔以画疑惑极了,这已经是今天第五个人这样问她类似的问题了,当然她前四次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就是那天晚上的宴会啊!”施岚岚压低声音,“安总监不是和你跳了一支舞吗?”
乔以画对这件事有印象,点头,“那跟我是否和他是一对这个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施岚岚的高音调成功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乔以画随意一扫便看见许多长耳朵蔫了下去。
“我们当时在台下看得非常清楚,安总监和你跳舞的时候,那脸上的表情简直如一汪春水,含情脉脉啊!”说到这里,施岚岚唏嘘不已,想当初他们这些新手都是在那个男人手中受虐过的,他脸上永远只有一种表情,那便是没有表情。后来大家对安烨安总监的评价难得的一致:南极高富帅。
乔以画被这个吹得天花乱坠的小助理晃得头疼,她从桌上抽了一份文件,“把这个拿去安总监办公室。”
“噢漏!”施岚岚哀嚎一声,抹了一把脸,“你真的这么残忍,要把我推入火坑?我都是打心底里把你当女神崇拜的啊……”
“或者你可以选择今天下班之前把设计定稿交给我。”
“那我还是进火坑算了。”
施岚岚的身影一晃就从办公室消失了,乔以画总算清静下来。但不到五分钟,内线电话就响了,她接听起来,“好,我知道了。”
没想到会议室里除了乔安宁和其他几位公司董事之外,安烨也在,想起刚刚施岚岚的玩笑话,乔以画有些不自然地朝他笑了笑。
他也回以一笑,比她的要大方多了,乔以画找了一个位子坐下,抬头就看见安烨正盯着自己,想必之前他的视线就一直追随着。
乔以画低头装作看资料,心里却暗暗想,这位安总监不会真的对自己有意思吧?不过不对啊,两人共事也差不多两年了,他总不至于现在才来电吧?
这边乔以画正分神想着,乔安宁略带尖锐的声音插`了进来,她不由得赶紧坐直身子,认真听起来。
“权氏集团是A市的龙头企业,这次又是他们先抛出橄榄枝……我们公司非常重视这次的合作,如果能……”
会议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最后商讨出来的方案是,秉着竞中选优的原则,公司内部组成两大设计团队,各自拿出最出色的设计稿,乔以画因为这两年表现突出,加上最近还拿了新锐设计师奖,自然当仁不让地被推选出来自组团队。
乔安宁朝乔以画伸出手,语调带着惯用的讽刺,“希望你不要输得太难看。”
乔以画抿唇笑笑,“希望你也是。”
看到乔安宁瞬间阴沉下来的脸,乔以画淡定地坐下来,开始收拾起桌上的资料。
两“乔”之争,一下子成为公司各层的热门话题。乔安宁骄傲跋扈,但确是真的千金大小姐,不要说乔氏建筑,将来连整个和庄都是她的!而乔以画为人平和,待人真诚,按理说人人都喜欢这样的性子,但乔安宁似乎对她成见颇深,还仗职处处为难。
大家私下都讨论过乔以画和乔家的关系,后来不知从哪儿得知她不过是乔董事故友的孙女,亲缘上八辈子攀不上关系,四起的八卦就渐渐消失了。
不过,这次两人总算正面交接了,大部分人源于现实和情感的因素,心里都稍稍偏向乔以画一些。
不过,后面如何发展还要看各人努力就是了。
结束会议后,乔以画上了个洗手间,出来后立刻去了安烨的办公室。
敲门得到回应后,她走进去,有点意外地发现乔安宁又在,乔以画咬了一下唇。
想不到被人捷足先登了。
自组团队,说白了就是要拉拢优秀的人才,乔以画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安烨,他曾是普林斯顿大学建筑系的高材生,设计经验丰富,她职位虽然比他低,但是公司没有规定不可以越级邀请啊!只是没想到乔安宁也打起他的主意。
两人一个坐,一个站,目光一致地看过来,乔以画觉得他们应该是已经谈好了,毕竟乔安宁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自己再站下去反而尴尬,于是她笑了笑,“看来是我晚来一步了,不得不说安总监真的是很受欢迎啊!”
她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冷嘲热讽的意思,可不知道为什么安烨听了自己的话后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连面色都仿佛苍白了不少,乔以画不好意思极了,“不打扰了,我先出去。”
“看吧,她根本一点都不在乎你,”乔安宁看向门的方向,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盯着安烨,“她甚至都不问一下,就以为你已经答应要加入我的团队,真可笑……”
安烨慢慢恢复了冷静,语气也很淡,“乔副总,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请先出去。”
乔安宁站在一边冷笑,脚下也不挪动,心里恨得牙痒痒,“安烨,你不会真的喜欢她吧?”
“不关你的事。”安烨说。紧蹙的眉心说明他的耐心差不多已耗尽。
“我想以乔以画的性子,在存在某些误会的前提下,你就算放下姿态主动提出加入她的团队,希望应该也不大。”
安烨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看都不看她一眼,翻看起桌上的文件来。
乔以画心里有点郁闷,她这次接下乔安宁的挑战书,自然没有要输的道理,不过上天不由人啊,一员得力大将就这样被别人先挖走了!
公司氛围很轻松,像他们这些设计师,灵感火花扑簌而来瞬间闪逝,迟到早退都是常有的是,乔以画回到自己办公室拿了包,理所当然地早退了。
施岚岚眼巴巴地看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咬着笔继续苦逼地画图。
乔以画住的地方离公司很近,平时都是走路来回的,正是下午三点多的时分,街上人并不多,她一家店一家店地逛,可是都没买什么。
大概走累了,她走进一家咖啡馆,简单点了抹茶蛋糕和一杯卡布奇诺,便坐在靠窗的位置静静等待。
服务生十分钟后把东西端上来,乔以画先吃了一口蛋糕,味道还不错,其实她一直不怎么喜欢吃甜品。
唯有心情不太好的时候除外,不得不说,食物有时确实能填补人内心的空虚。
店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听起来很舒服,乔以画慢慢闭上了眼睛,似乎察觉周围的空气有了某种凝滞,她睁眼一看,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
白色衬衫,黑色西裤,再简单不过的搭配,然而穿在那个男人身上,显得他的气质越发出众了。
帅哥无论走到哪里都吸引人的眼球,乔以画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因逆着光的缘故,她看不清那男人的容貌,只是能看得到他正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慢慢走近……乔以画终于看清楚了他,五官如此俊朗的男子让人看了第一眼就印象深刻,她微微张着嘴巴想叫出些什么话,却发现自己只是认识这个人,而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得不说他们真是有缘,前几天他们还在街头的巴黎美人内衣店见过,不过乔以画可不会忘记这个男人已经是有妇之夫的事实。
“嗨!”乔以画朝他挥挥手,主动打招呼,“真巧。”
权铎目光低垂,一脸惊喜,似乎才看到她的样子,“是啊,真巧。”
事实是,一点都不巧。
他在她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就一路跟着,看着她兴致蛮高地走进一家家店铺,出来却是两手空空,最后看到她走进这家咖啡馆,他自然也跟了进来。
权铎朝她对面看了一眼,“我可以坐这儿吗?”
“当然。”乔以画说。
第三章
权铎点了一杯黑咖啡,礼貌地说了声“谢谢”,这次负责点单的大概是咖啡店的兼职生,很年轻的女孩子,大概才十八`九岁的样子,闻言她露出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竟呆呆地问了一句,“先生,还需要点别的吗?”
“谢谢,”权铎微微一笑,“暂时不需要。”
乔以画注意到那女孩的脸飞快地涨红了,然后一点都不意外地发现自己坐的这桌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她又把目光重新投向对面的男人。
不由得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一个人的修养是可以从他的举手投足间看出来的,这个男人坐得笔直,一只手放在桌面,手指微微合拢着,神色很平静,周身隐隐散发着温润的气质,这种气质甚至盖过了他出色的面相。
“我有一个问题,”
“嗯?”乔以画被对面传来的低沉男声拉回心神,“什么?”
“你好像很喜欢盯着我看?”
权铎一点都不喜欢从她口里听到否定的答案,因此表情格外严肃,乔以画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还好有人适时地替她解了围,“看到没有?就是坐角落里的那个男人,超级帅的是不是,他刚刚还对我说了谢谢哦!怎么办,我好像对他一见钟情了!”
是刚刚的那个女孩子正“压低”声音和同伴分享自己的“秘密”,事实上,店里大部分人都听见了。
乔以画干脆顺着台阶下,“同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可她究竟已经过了那些懵懂青涩的年华,再也经不起一见钟情的浪漫。
权铎对这个答案有点失望,不过这种失望很快就被能和她面对面坐在同一张桌上的喜悦冲淡,“我能把它当做是一种赞美吗,乔小姐?”
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乔以画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权铎。”
“quanduo?”乔以画照着类似的音说了一遍,发现自己的词汇是如此缺乏,竟想不出具体是哪两个字,不由得哂笑了下,“你好,全先生,我是乔以画。”
“久仰大名。”
不知怎么的,听了这话后,乔以画感觉自己的耳后根慢慢热了起来,好在刚刚的服务生把咖啡送上来,看到女孩子依然红通通的脸蛋儿,她才慢慢缓了一口气。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美色效应吧,没想到连自己也中招了。
“乔小姐是A市人?”权铎找了一个自己认为最平常的话题。
“不是,”乔以画摇摇头,“我是去年才来的A市。”
乔氏建筑不过是去年才独立出来的分部,总部和庄一直在新加坡。
权铎对这个答案一点都不意外。
“全先生你呢?”
“我是上个月才来的A市,”权铎“盗用”了她的句式,又很自然地透露了关于自己的更多信息,“之前一直住在纽约。”
“那你一定很不适应A市的天气吧?”A市是个海滨城市,高温多雨,尤其是夏季,几乎每天都下雨,乔以画对此感触很深,“去年我抵达A市机场那会儿,外面就下了大雨,真是满满的惊喜!”
“深有同感。”
有了共同的话题,两个不怎么相熟的人聊得还算投机,从A市的天气聊到美国的天气,又说起最新登陆的台风……要不是权铎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估计还能聊上个把小时。
趁着权铎出去接电话的间隙,乔以画赶紧把剩下的抹茶蛋糕吃完,之前当着他的面不太好意思吃,怕自己的吃相唐突了他良好的修养,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哪里来的矫情劲儿。
过了还一会儿权铎还没回来,乔以画无聊地翻开一本杂志,花花绿绿的娱乐八卦她不怎么感兴趣,重新翻到目录,终于找到稍微有趣的:手相与命运,她一边对着自己的手一边看起来,看得太过认真,以至于对面的人讲完电话回来重新坐下都没有发觉。
权铎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她。
栗色卷发,没有留刘海,露出白净的额头,接下来是秀气的鼻子,白皙的颊,粉色的唇,线条优美的下巴……
和他的曼画一模一样的脸。
权铎花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内心翻腾着的激烈情绪,饶是如此,他扣在桌沿的发白手指还是让桌子轻微颤动了一下。
“怎么了?”乔以画诧异地抬头,问。
“没事儿。”权铎勉强扯出一丝笑意,不着痕迹地转移她的注意力,“你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仿佛在自己的独立世界里,甚至忘了他的存在。以前曼画的世界,满满的只有他一个人。
以前,又是以前!
权铎的心紧紧地疼了一下。
“把你的手伸出来,我帮你看看手相。”乔以画觉得杂志上说得还蛮准的,于是想再找一个人试试,权铎毫无疑问成了最好的人选。
好吧,其实她也存了私心,不过是想看看他那双漂亮得令人发指的手罢了。
不过她看归看,起码的原则还是有的,不会碰,不会摸,更不会对拥有这双手的男人有任何的觊觎之心。
他是有妻子的人。
权铎半信半疑地伸出手,大方给她看,戏谑道,“想不到你还会看手相。”
“你以为你是江湖百晓生啊?什么都知道?”乔以画不甘示弱地回敬了他一句,眼睛却一直瞄着那双手,“要手心向上。”
隔着一定距离,她站起来微微弯着腰凑近去看,指节修长,肤色略白,而且罕见的没有毛孔,害得她都没有信心立刻去看自己的手。
“你的生命线和事业线都很长很清晰!”乔以画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将来肯定长命百岁,大富大贵啊!”
“是吗?”权铎似乎有点不以为意,他指着手心最上面那条线,目光深深地问,“那这条是什么线?”
“爱情线。”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乔以画反问完才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赶紧正色,有模有样道,“全先生你的这条爱情线呢,很饱满很专一,这说明你和你的妻子一定会幸福美满,白头到老。”
“不准。”
“啊?”
“我说你刚刚说的不准。”
乔以画被他较真的语气吓到了,忍不住弱弱反驳,“哪里不准了?”
权铎的唇动了动,好像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说出口的却是,“反正就是不准!”
“难不成你希望自己婚姻不幸,中途离婚?”乔以画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难堪的沉默像冰冷的死神一样站在两人中间。
对面的男人脸色忽然变得非常奇怪,那双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瞬间闪过许多难以言喻的情绪,有一种太多太明显,所以被乔以画轻易捕捉,轻飘飘落在她心里,可是却仿佛要刺穿她的血肉。
那是哀伤。
可……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很想哭?
乔以画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越界了,不过是一个才见了两次面的男人而已,她怎么就把他当作可以肆意开玩笑的朋友了?
“对不起。”
“没关系!”权铎知道自己吓到她了,这和他的初衷是相违背的,他有些急切地解释,“我刚刚只是在和你开玩笑而已。”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那刻意笑容遮掩下的苦涩多么浓。
不管是不是开玩笑,乔以画觉得自己都不能再和这个男人待下去了,他给她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她绞尽脑汁地想着用什么理由先离开,没想到他又开口了。
“听说你是室内设计师?我刚好有一套房子需要装修,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真不好意思,”乔以画婉拒,其实也是事实,“这段时间我刚好比较忙。不过我可以帮你推荐其他设计师,他们都比我优秀许多,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没关系,我并不是很急。”
他的手在桌下握了又松开,唉,还是慌不择路了。
乔以画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了,只得讪讪地说,“这样啊……”便再也无话。
初夏的天色黑得格外晚,沉默里乔以画不自然地动了动腿,不小心碰到了对面男人的脚,她赶紧道歉。
“乔小姐,我没有任何的恶意,”权铎看着她窘迫又如坐针毡的样子,认真道,“如果你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唐突了你,请见谅。我只是觉得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遇见一个还聊得来的朋友实在很不容易。”
乔以画第一个反应是,他哪里唐突了我吗?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她轻松地摆摆手,“没有这样的事。我只是比较慢热而已。”
只是不怎么习惯和一个陌生男人相处而已。
“那就好。”
“额,那个……时间也不早了,我还要回家做饭,就先走了。”
“再见。”
乔以画站起来,拿起包,“再见。”
拐到前台去结账的时候,服务生告诉乔以画,“和你同桌的那位先生已经结过了。”
真是有……绅士风度啊!
看来还真的要“再见”一次了,她乔以画并不是一个喜欢欠人情的人。
权铎继续一人坐着,音乐换了一首又一首,直到窗外天色擦黑,他听到有一个痴怨的女声在唱:
“徐徐回望,曾属于彼此的晚上……明晨离别你,路也许孤单得漫长,一瞬间,太多东西要讲,可惜即将在各一方,只好深深把这刻尽凝望,来日纵是千千阙歌,飘于远方我路上,来日纵是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都比不起这宵美丽,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
其实,她说得没错。
权铎自嘲地想,他确实婚姻不幸,那份签了名的离婚协议至今还放在他书房里。
回到家,乔以画把包放好,直接在沙发上躺下,大大呼了一口气。
她住在二楼,楼下是公共花园,有一个很大的音乐喷泉,小区的孩子们都很喜欢在周围玩。
乔以画隐约听着那欢快的嬉闹声,眼皮渐渐沉重,险些睡过去之际,听到一声清晰的“叮咚”。
一条来自安总监的短信,内容是:“我没有答应加入乔副总的团队。”
乔以画立刻从沙发里弹起来,又定睛看了好几遍,一种大喜过望的心情四处弥漫,她嘴角微翘,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出来,“安总监,那你愿意加入我的团队吗?”然后按了发送。
不一会儿便得到了回复,“My pleasure”
“耶耶耶!”乔以画兴奋地跳下来,转了几圈,又倒在沙发上,微微喘息着。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不不不,应该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一刻,乔以画突然有了一个念头,如果安烨真的对自己有意思的话……
她孤单太久了,空白的过去让她对未来充满惶恐,如果这一生必须要找一个人陪伴,那么安烨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四章
有了安烨的加入,乔以画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她带领自己的设计团队先是进行了实地考察,然后多次开会讨论,历时一个星期时间,终于绘制出了一个满意的设计图和整理出一套完善的设计方案。
内部比稿时间也很快到了。
乔安宁似乎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神色之间充满自信,她从演示台下来后,参加评判的股东们毫不吝惜赞美之辞,“真不错,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乔姐,”施岚岚见风向似乎有所偏转,轮到乔以画上去做作品展示时,她悄悄给她打气,“加油!”
乔以画严肃地点了点头。
幻灯片一张张地转换,乔以画简单扼要地解释作品的设计理念,底下一片沉默,只有她清脆婉转的嗓音在空气中回荡。
她的设计很大胆,处处充满浪漫主义的色彩,连一个小小的阳台都显得诗意丛生,但又给人一种很温馨很居家的感觉,然而乔以画很清楚自己在冒险,因为对于大部分地产开发商来说,迎合市场需要才是主流。
但不知道为什么,乔以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这次的投资人应该会喜欢这种风格的,因为在先前接到的设计要求上有这样一句话:黄昏敲开窗,我坐在窗边等待,等你一手奉上菜香。
有一种诗意,又带着生活的气息,这正是乔以画的诠释。
很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大部分优秀的作品总是孤独的,乔以画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地落选了。
乔安宁向乔以画抛去一个嘲讽的眼神,又看了看一脸沉默的安烨,心里暗自高兴。
她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了。创新设计那是什么玩意儿?太天真了,乔氏的股东绝对不会拿自己的钱财来开这种玩笑,保稳并符合市场大众的品味才是重点。
“你要相信,你之所以受到这样的冷待,只有一个原因,”安烨走过来一脸严肃地说,“那些老家伙根本没有眼光。”
乔以画站起来,笑了笑,“谢谢你。”
安烨也是个不擅长安慰人的人,鼓励性地拍了拍她肩膀就走了。
乔以画突然感觉到有点累,但她不能坐下来休息,因为还有一个陪她日以继夜奋斗的团队需要她去稳定人心。
过了两天,安烨突然来到了乔以画的办公室,“以画,你认识权氏集团的总裁吗?”
乔以画想也不想就否认,“不认识。”
安烨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她疑惑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是这样的,”安烨说,“今天早上我陪乔副总去权氏交稿,那位权氏的总裁看过设计图后突然问起,你们乔氏建筑旗下是不是有一个叫乔以画的设计师?”
那个权总破天荒地表示,他个人非常欣赏这个设计师的设计风格,当时安烨也很惊讶。
从权氏集团出来的时候,乔安宁的脸都黑了。
“你知道后来权总怎么说吗?”安烨露出难得的笑意,“他说愿意给你一个机会,我和他约好明天早上十点,你记得按时过去。”
乔以画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差点反应不过来,她绽开笑颜,“我就欣赏这种有眼光的男人!”
安烨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笑容慢慢加深。
权氏集团,权总?
安烨离开后,乔以画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搜索着脑中关于这两者的全部印象,但很可惜,除了工作以外,他们没有任何交集。
乔氏的人事先把乔以画的设计图发了过来,权铎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胸口的某个地方有了不寻常的跳动。
正像字如其人,一个人的设计风格在本质上是不会改变的,如果说在这之前他不太确定这个叫乔以画的女子是否就是他多年以来寻找的,但看了这些作品后,他已经有了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在饭局上看到那个消失了许久、并不算陌生的身影,权铎有一种莫名的轻松,或许连上天都看不过,可怜他了。
“爸。”
赵力卓没有注意到权铎,他只是推却不了老友的盛情邀请才出来聚一聚,没想到从洗手间出来,就被人叫住了。
他一脸复杂地看着站在眼前的年轻人,默默叹了一口气,都这么多年了,他还没有放弃吗?
倒是个情种。就是可惜了。
两人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权铎看着这个几年间就迅速老去的人,心里浮现一丝苦涩,“爸,您最近好吗?”
他还在坚持着叫他一声“爸”,仿佛这样就能和他的女儿还保持着一丝联系,这些年赵力卓陪着妻子出国,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总躲着他,甚至说过许多重话,可似乎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还行吧。”
“爸,”权铎仔细地观察着对面人的神色,“我最近遇到一个跟曼画长得很像的人……”
果然,赵力卓的身体突然有了那么一刻的僵硬,然后他很快否认,“不是她!”
“爸,您为什么就这么肯定不是她呢?”权铎反问道,语气带着惯有的坚定,“我一直相信她没有死,就算我亲眼看到她的那枚戒指从海里捞出来,就算这几年我全然地失去了她的讯息,可我一直坚信,她一定还活着,就在这个地球的某个地方,甚至很可能就在我身边。”
只是我不能百分百确定,那是不是她。
“绝对不会是她!”赵力卓很想极力否认,但语气很显然已经弱了下来。
他的异样让权铎看到了希望,他站了起来,“爸,我一直把您和妈当亲人,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苦衷,但是我伤害了你们的女儿是事实,我欠你们一句对不起。”他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至于那个人是不是曼画,我会自己去证明!”
在他身后,赵力卓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他其实比谁都希望看到女儿幸福。
就算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二十几年的朝夕相处积累下来的感情,能做得了假吗?
***
这是位于南山市郊的一座私人墓地,青山绿水环绕,很是清幽。
乔以画跟在乔老爷子身后,心里有点疑惑,他带自己过来这里是要拜祭什么人吗?然而,脑中浮现的混乱画面却让她深深陷入了茫然无措中,最近她总是会梦到一些什么,虽然梦里那些人的脸都是模糊的,但是她很肯定,那一定是她以前认识的、而且很可能是很亲近的人,因为梦里那种感觉很熟悉。
会不会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深爱着她的男人,而她却不知道他的存在?乔以画被突如其来的念头吓到了。
“怎么了?”走在前面的乔老爷子发现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来,回头看见乔以画脸色苍白,他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事,”乔以画挤出一个笑容,“乔爷爷,您是带我来看什么人吗?那个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乔老爷子一脸肃穆地盯着乔以画看,目光落在她身上,却又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半晌他才说,“是你……妈妈。”
一阵巨大的悲伤侵入了乔以画的心,她紧紧握着拳头放在身侧,指节发白,原来妈妈一直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吗?
可是,为什么妈妈会安葬在乔家的墓园?她和乔家有什么关系?只是故人的女儿这么简单吗?还有,为什么乔爷爷现在才告诉她妈妈的存在?乔以画心里有着太多的疑惑了,当初她真的是因为出了车祸才丧失了记忆吗?
这座才是乔樱真正的墓,新加坡那座不过是个衣冠冢,安葬在这个陈清源生活的城市是乔樱的遗愿,乔老爷子自然不会让女儿失望。
“孩子,去和你妈妈说说话吧。”
乔以画静静地看着墓碑上的那张照片,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原来妈妈长这个样子,原来这就是她的妈妈!
如果她早点看见,没有人会否认她们之间的关系的,乔樱去世的时候还很年轻,和现在的乔以画,模样至少有七八分相似。
乔以画和自己的母亲在心里默默说了许多话,乔老爷子只是站在一边,看着那个纤弱的白色身影,眼眶渐红。
准备下山的时候,乔以画注意到在母亲的墓旁还有一座小小的墓,上面没有刻名字,是个无名墓碑。
乔以画的心猛地抽疼了一下,以致于她尖声叫住了前面的人,“乔爷爷,这……这是谁的墓?!”
乔老爷子目光深深地看了那小小的墓碑一眼,心中压抑着难掩的痛楚,“这是我的……小曾外孙。”
不过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一来自己痛苦难当,二来他也不敢让乔以画一下子知道太多,怕刺激到她。
乔以画眼神黯淡了下去,原来竟是乔安宁的孩子吗?
可是,她为什么总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那小小的墓里安睡着的人,和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乔以画又回头看了那座无名墓一眼。
第五章
助理拿着文件进来时就敏感地察觉到今天自己的boss好像不怎么对劲儿,虽然脸色还是一如往日的平静,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可不知道怎么的,她总觉得他给人一种坐立不安的感觉,不由得心里一震,公司没出什么大事啊?再一细想,今天自己好像还没来得及犯什么错误吧?
答案都是否定的。
所以,boss的反常,应该和自己没关系吧?助理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简单听了一下助理的汇报,权铎就挥手让她出去了,他坐在办公椅上,总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待会儿开会要用到的文件自然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所有的反常,都指向一个原因,会议结束后,他就要见到她了。
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更多的是激动。
权铎无法确定乔以画就是苏曼画,但他有自己的方式,那个秘密,这个世界上除了她的家人以外,不会再有别的人知道。
当然,他是例外。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过,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乔以画心里也有点紧张。
安总监说权氏集团的权总对自己很是欣赏,本来应该是值得高兴的,因为合作方认可自己的设计风格对双方合作肯定是大有裨益,她说不定还可以扳回一局,但是,乔以画对那个男人并不怎么了解,只是听过一些传闻罢了,这也是她紧张的原因。
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
“乔小姐,请坐。”
办公长桌上方的俊朗男人礼貌地笑着又说了一遍,乔以画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坐下。
面色尽可能保持平静,但乔以画心里早就下起了狂风暴雨,怎么会是他?他就是权氏集团的总裁?!
思绪又飞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原来不是全先生,而是权先生吗?
安烨也细心地察觉到了乔以画的反常,投以一个询问的目光,正主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没事。
这个小会开得很顺利,一个多小时就这样过去了。在这期间,乔以画几乎没有挪动过,连水都没有喝过一口,她的目光都被那个男人吸引,分秒都不曾离开。
在这之前,乔以画或许以为安烨口中的权总对自己很“欣赏”不过是台面上的话,做不得真,毕竟在这行做了也有几年的时间,恭维的话和真心话对她而言并不难辨别。
但这短短一个小时下来,乔以画深深地感受到了那个男人的“欣赏”的分量是多么的沉甸甸,他几乎把自己的作品摸了个透彻,哪怕是她在一个小角落故意设计的小细节都了然于心,并且还能说出自己的独特而专业的见解,甚至还能……找出她犯的微小错误。
乔以画无法看到自己当时一定满脸震惊的表情,但是她自知在听权铎说话时的如痴如醉,她是真的沉浸在当中了,那是她设计的理想王国,而她似乎一点都不介意他在里面添砖加瓦。
大概学艺术的人骨子里多少都有些清高,与其把作品卖给一个不懂欣赏、只懂利用它来赚钱的大老粗,还不如让它蒙尘,乔以画从这个名副其实的商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诚意,这令她非常愉悦。
“合作愉快,乔小姐。”
男人醇厚的嗓音把乔以画从思绪里拉了回来,她几乎下意识地就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
手里传来一阵质地温暖沉厚的触感,乔以画心跳猛地加快了,差点一时冲动想立刻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幸好权铎很快就礼貌地松开了,她也大松了一口气。
看到眼前女孩子一脸局促拘谨的模样,权铎目光又幽沉了几分,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的脸一点点红起来,像他吃过的甜美的红苹果。
原来,就算你不记得我,还是依然会为我脸红吗?
乔以画不是没有察觉到对面射过来的那道灼灼目光,她的手在后面握成拳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片刻后,她鼓起勇气和他对视,谁知道那男人竟然突然转移了视线。
所以……没什么的啊!他不就是多了权氏总裁这一个压人的身份而已嘛?而且这个人看起来也不难相处。
只是……为什么她似乎从他转瞬移开的目光里,又读出了另一种情绪,他似乎是在通过她看另一个女人,一个他可能很爱很爱的女人,那是一种……深情的目光,男人看女人的。
想到自己成了另一个女人的替身,乔以画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自在。
三天后。
不必去现场观看,乔以画都能想象到当乔安宁知道权氏确定合作事宜时脸上的表情,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次又该有不少人要遭罪了。
果然,小喇叭施岚岚立刻就风风火火地带着消息回来了,听说乔安宁震怒之下竟然对着手下人开刀,当场炒了好几个人鱿鱼……当真是怨声载道,令人唏嘘。
乔以画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刚好下班时间到了,她收拾好东西,便离开了公司。
公寓离得近,所以她并没有买车的打算,乔以画一个人慢悠悠地走着,经过音乐广场时,她脑中突然响起一个模糊的声音:“就你这个水平,我怎么敢让你一个人开车?”
真奇怪,竟然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更奇怪的是,乔以画竟然觉得隐隐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过。
“老公,”乔以画又听到一个女子撒娇的声音,“不可以吗?真的不可以吗?我真的……”
为什么这个声音……和她的好像?
“你现在有了宝宝,凡事都要小心,”那个男音说,“以后要出去可以找我或者源叔送你。”
宝宝?乔以画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肚子,她这里……曾经有过一个宝宝吗?
几天前在墓地里那种难以抑制的悲伤又再次袭击了乔以画,令她心痛,却不知道为何而痛。
有那么一刻,乔以画真是恨极了这种对过去一无所知的生活,似乎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有没有可能连乔、以、画这三个字都是假的!
是谁特地安排了这一切,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个世界上会不会真的有那么一些人,他们在等她回家?
她应该是有家的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永远的孤零零一个人。
脑袋突然剧烈地疼起来,乔以画受不住直接蹲坐在地上,在她尚未察觉之时,泪珠慢慢从眼眶里渗出来,一颗一颗地落到地上。
**
“乔小姐,我是权铎。”
接到这个人的电话,乔以画感到十分惊讶,她放下手中的铅笔,坐直身子,“您好,权总。”
“不必这么见外吧,我们不是朋友吗?”那边传来男人低沉的笑声,“乔小姐,冒昧地问一下,你现在有时间吗?”
不知怎么的,乔以画并不怕他,而且和这个人相处感觉很轻松,不过那条底线……她还是不回去碰的。
当然,当朋友是可以的。
“权先生,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要见外呢?”
权铎笑了出来,“好吧,以画,你现在有空吗?”
他倒是这么轻松就叫了她的名字,乔以画心想,一会儿她才答,“有什么事吗?”
“还记得上次我拜托过你一件事吗?”
经他这么一提醒,乔以画想起来了。低头看了看时间安排表,上次的case搞定了,新的还没下来,这几天她倒是有空,而且于公于私都不太好拒绝,于是就答应了,两人很快约好了时间。
权铎放下手机的时候,手已经有些颤抖了。
一种把层层迷雾拨开、越来越靠近真相,他的失而复得、他们的破镜重圆……等等交织起来的复杂感情,让他几乎承受不住。
而这一切,很快就会得到证明。
第六章
乔以画带着助理来到权家,眼前的房子比她想象中的要大上许多,不过这样的念头只在她脑中停留了那么一瞬便散开。
一个跨国集团的最高领导人,如果住的地方没有这样的排场,倒是说不过去了。
施岚岚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两片唇怎么都合不上,总觉得该说点什么来表达一下内心复杂的感情,最后硬生生只飙出了一个“靠”。她是土生土长的A市人,却从来不知道在A市竟然有这样的房子,不仅面积大,而且看起来还美轮美奂,这样的手笔,至少是国际级别以上的名师设计的吧?
虽然说她们乔氏建筑在业界也是有口皆碑,设计师的水平那也是顶呱呱的,但那也只限于国内,跟国际大设计师比还是有点底气不足的。施岚岚看着旁边的人,弱弱开口,“乔姐,你确定我们没有走错地方吗?”
乔以画淡淡笑了笑,“走吧。”
就算她前一刻也有过这样的怀疑,但在看到不远处站着的颀长身影时,乔以画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以画。”
施岚岚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差点吓得一阵晕眩,她……是不是在哪里看过这个男人啊?
在那个英俊的男人越来越靠近的时候,施岚岚灵光一闪,舌头却打结了,“权……权……权总!”腰背立刻挺得笔直。
天啊,快来个人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吧!一个只有在财经新闻上才会看到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她的现实中?施岚岚感觉自己的晕眩感越来越强了。
她可不可以装晕,然后邂逅一场英雄救美呢?
但……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样子。
英雄的眼睛一直盯着旁边的人看,施岚岚泪目,原来英雄真的只对美女感兴趣。
“真不好意思,还麻烦你出来接我们。”
“举手之劳罢了。”权铎笑了笑,眼角带着点促狭,“刚刚没迷路吧?”
乔以画面上划过一丝羞赧。
施岚岚激动极了,“权总您真是料事如神啊!刚刚乔姐带着我绕了好久才到呢……”
施岚岚你不说话真的没有人把你当哑巴的。
权铎看着对面的女人宠溺地笑,乔以画察觉到他不加掩饰的眼神,立刻低下了头,只有耳垂欲盖弥彰地红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不喜欢在他面前出糗。
三个人走了差不多十分钟才走到主屋。
进了门,施岚岚注意到客厅出奇的大,而且最重要的是很凉爽,如果此刻没有人在,她都想躺下去试一试那纤尘不染的原木地板的触感了。
乔以画则是打量着周围,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这样几乎接近完美的室内设计,设计师的水平一定在她之上,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改变的。
“你们要喝什么饮料?”
施岚岚要了一杯冰镇雪碧,乔以画倒是没想到权铎家里会有这种东西,“我也一样。”
权铎听到回答的时候眼睛都眯起来了。
不一会儿就有人把饮料送了过来,乔以画刚抬头想说声谢谢,谁知道下一刻手就被人紧紧抓住。
“少夫人!”杨嫂不受控制地当场哭了出来,声音凄厉令人动容,“你终于回来了!”
施岚岚觉得自己一点都看不懂这画面是怎么回事,于是看向乔以画,很显然连她也很疑惑。
权铎的目光也一直锁在乔以画身上,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到什么表情,但很显然他也失望了。
就算她真的是苏曼画,她也忘记了他和过去的一切。心突然有点凉。
“阿姨,”乔以画看着眼前依然啜泣着的女人,大概四十多岁的模样,眉目很是慈祥,反握住她的手,“您先别激动。”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杨嫂怎么能不激动,她此刻也顾不上太多,仿佛想哭尽这么多日夜里的悲痛和心疼。
“阿姨,您一定认错人了,我不是您口中的‘少夫人’,我是权先生请来设计房子的,我叫……”
“你叫苏曼画,是我们少爷的妻子。”杨嫂擦了擦脸上的泪,语气前所未有的笃定。
“阿姨,您真的认错人了。我不叫苏曼画,”乔以画有点哭笑不得,“我的名字是乔、以、画。”
杨嫂却听不进去了,她语无伦次地说,“少夫人,我知道您受了很多委屈,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音讯,一定吃了很多苦吧?少爷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确信你没有死……我们大家都盼着你回来。”
乔以画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求助地看向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的男人。
“杨嫂,”权铎终于出声解围,“你先起来。”
杨嫂期待地看着他,似乎想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可她失望了。
“她不是曼画。”权铎淡淡地说。
至少目前……还不能确定她是。
杨嫂收回了眼泪,整个人尴尬极了,“对不起,乔小姐,真对不起。”
“没事儿。”乔以画虽然不知道当中缘由,但对这个女人很是同情,也有好感,只因她提起那人的时候眼神只有关切和真诚。
看来,她和她口中的那位“少夫人”感情好像很深。那女人和自己长得很像吗?不然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误会?乔以画愈发对那个女人好奇起来了。
道过歉后,杨嫂急急地从客厅退了出去,再待下去她一定忍不住崩溃的。
这世上,试问还有什么比绝望后的希望破灭后更打击人的呢?
乔以画只待了一个小时就带着施岚岚离开了。
**
“你好,权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权铎突然有点愣神,记得她以前也喜欢这样叫他,甚至是在很亲密的时候。
隔了一会儿那边又传来一个疑问的声音,“权先生?”
“是这样的,”权铎清了清嗓子,“你发给我的设计初稿,我看过了,有一些细节问题想和你谈一下。”
乔以画立刻正色,“好的。”突感压力山大。
那边突然没有了回应。乔以画疑惑,不是要谈吗?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方便?”
“下午都有时间。”
“我有点感冒,没去公司,”权铎状似漫不经心地透露了这个消息,“你待会直接来我家吧。”
“哦!”乔以画来不及思考,又被那边传来的咳嗽声打断,“好的。”
挂了电话后,乔以画又有了满腹疑惑,生病了为什么不好好休息,反而还要费心力和她讨论设计初稿?
乔以画带着这个疑惑又一次到了权家,这次接待的人换了一个自称“管家源叔”的男人,他在前面引路,“少爷还在睡觉,乔小姐这边请。”
让一个不太熟悉的女人进卧室这种私密的地方,真的好吗?
乔以画停下脚步,“源叔,我在客厅等就好。”
吴源听到这一声“源叔”差点老泪纵横,但他很快克制住了自己澎湃的情绪,“少爷让你直接进去。”
在某种原则上,乔以画理应果断拒绝的,但是她心里充满了太多的好奇,不管是那个素未谋面的权太太,还是一见她就激动哭诉的杨嫂,还是那个……似乎藏着很多秘密的男人,而这一切,潜意识告诉她,和自己有关。
她突然想知道真相,在推开那扇门之前。
乔以画轻手轻脚推开了门,为了避嫌,她细心地没有把它关上。
往前走了十几步,乔以画屏息凝神地看着不远处的白色大床,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砰”,她还来不及回头就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
陌生的男性体温几乎隔着薄薄的衣衫贴着她的身体,温热的气息呵在耳后带来一阵奇异的感觉,“老婆。”
前一刻的意识还停留着恐慌的“门关了”上,而此刻乔以画脑中一片空白。
她用力挣脱,可力气和身后的男人相比是那么的小,他几乎毫不费力就钳制住了她的所有动作。
如果他真的要做些什么的话,乔以画深信自己是没有反抗可能的,她听到自己慌乱而恳求的声音,“权先生……”
权铎还发着烧,然而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着什么,那一句“权先生”几乎把他逼入了疯狂的境地。
她快逼疯他了。
不,他是真的疯了,如果不证明她是苏曼画的话。
是的,他要立刻证明!
感觉到男人的手……乔以画难以自制地发出一声声的尖叫。
“权先生……请你不要……这样……求你……”
最后所有的声音都被清晰的布帛撕裂声代替,乔以画感觉自己被推到了床上,她的呼吸急促,嗓子里几乎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那朵他无比熟悉、钟爱至极的淡色樱花,绽放在她那片白皙的肌肤上,权铎看得几乎呆了过去,巨大的惊喜要淹没他了,一直以来想要的真相就在眼前,仿佛长久黑暗后的一道曙光,他感觉自己又像茫茫大海中漂泊的人,最后抓住了一根浮木。
救赎。
他从那朵小花上得到了一种救赎。
真美。
真想亲亲它。
乔以画看着这个男人,很可怕的是,这么亲密的身体接触,她竟然一点都不排斥。
她到底是怎么了?
“啊!”乔以画又尖叫了一声。
恍惚间有什么清晰的画面从脑中闪过,有些抓得住,有些像风一样轻飘飘地散了,乔以画转过头,愕然发现,床头桌子上放着一个相框,一个女人浅笑嫣然地靠在一个男人怀里。
那个男人就是权铎。
而那个女人……竟和自己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第七章
第二天乔以画破天荒地第一次上班迟到,施岚岚看着她极其苍白又奇怪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乔姐,你昨晚是不是熬夜了?”
之所以这样问,实在是施岚岚跟在这个人身边做事一年多了,可从没见过她为什么熬过夜,才忍不住心下的好奇问道。
也是,乔以画是个作息绝对准时的人,生物钟堪比精密仪器,时间几乎掐到一分一秒。
乔以画揉了揉内心,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沙哑,“没事,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噩梦,醒来后就睡不着了。”
谁说那不是个噩梦呢?那么可怕的经历,毫无预兆地发生在自己身上,乔以画多么希望那只是一个梦,可胸口处的吻痕却证明了她的可笑。
多么可笑!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一个骗局。
设局的人把它设得这么完美,几乎天衣无缝,甚至……连她最亲近的人,都合起伙来骗她……
可那是为什么呢?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仅仅只是为了让她忘记那段过去吗?
可没有道理啊……就算她被那个人伤得那么深,爸爸和妈妈爱女心切,也没理由这么做。而且,乔以画最不理解的是,为什么爸爸会当作不认识自己呢?
太令人费解了。
乔以画紧紧地皱着眉头,昨天那么深刻的痛终于让她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仿佛记忆打开了一道口子,接着各种各样的画面就接踵而至。
一个晚上以后,她已经恢复了全部的记忆,不管是幸福的,还是悲伤的。
她和那个男人离婚了,宁安死了,宝宝也没了。
乔以画面上浮现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之色,差点吓坏了一旁默默观察她的施岚岚。
“乔姐,我看你真的不太好,要不请假回去休息一下?”施岚岚扶上乔以画的手,一脸的关切之色难以遮掩。
“不用。”乔以画摇摇头,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干哑的喉咙总算好受了些,“我真的没事。”
她现在脑子还很乱,但是又不想让自己清闲下来,怕自己会胡思乱想,怕那些浓重的哀伤会一层层地把自己淹没……
可冥冥中的注定又那么难以避免,一切似乎就是那么巧合。
乔以画竟然在办公室里遇见了一个许久未见的男人,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盯着那个已然瘦削许多的身影,眼睛开始慢慢模糊。
爸爸,您为什么不认我呢?
其实当乔以画一出来的时候赵力卓就发现她了——说白了,他之所以来这里就是为了见见她,本来想看一眼就走的,可回头看到这个傻姑娘竟然站在原地默默流泪,赵力卓的心真是像针刺一样疼。
儿子死了,妻子也悲痛过度,熬了半年多也去了,疼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就站在眼前,而他却不能和她相认。
赵力卓心里的苦痛,其实并不比谁少,他紧紧地握住拳头走了过去,“小乔,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乔以画几乎一点都没有犹豫就跟了上去,并且关上了门。
赵力卓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心里把关心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唇舌都开始泛起苦涩来,他还是没有想到作为一个上司应该对下属说的话。
一种奇怪的沉默浮在两人中间。
权铎那日的话听起来那么信誓旦旦,听说现在公司又和权氏集团有了密切的接触,这两人或许早已经见过了……赵力卓想,可那又有什么用,曼画关于他的记忆都是空白的。
心里默默叹一口气,赵力卓其实有一种藏在心里而且藏得很深很深的想法,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如今孑然一身,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他唯一的期盼,不过是自己的女儿能得到应有的幸福,而这种幸福……似乎只有权铎给得起她。
说他自私也好,心肠硬也罢,小俩口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老爷子就这样判了权铎死刑,说起来也有点草率了。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赵力卓露出一个苦笑,他当初不也是帮凶之一?然而,看破了一些事情以后,他越发怀疑当初的做法是否正确了。
或许,就连一开始都是个错误。
现在弥补……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赵力卓陷入沉思的当口,乔以画却是在静静地打量着他。
说起来他们这几年的接触并不多,大多时候他只是来办公室巡查一下,乔以画对他的印象也不深刻——当然,那是当她只以为自己是乔以画的时候,当她恢复记忆成为了苏曼画,这个男人,和她之间有着一辈子都割不断的联系。
不过三年的时间,他却仿佛老了十岁,鬓间的白发看得乔以画心里也落了雪霜,弟弟的死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还有妈妈……她一定很伤心很伤心的吧?
可是……在他们那么那么伤心的时候,她在哪儿呢?她被推离了他们的身边,忘却了一切往事,顶着一个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名字一片空白地活着。乔以画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差点哭出声来。
他们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
“爸。”终于,那个哽在喉咙里的字眼终于从乔以画唇中溢了出来,随之而出的还有她微红的眼睛里流出来的泪水。
赵力卓惊讶又激动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地问,“你……你刚刚喊我什么?”
他几乎都可以听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而这种颤动,和他此刻的心跳相比,小巫见大巫。
“难道您真的不愿意认我了吗?”乔以画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你……恢复记忆了?”这是赵力卓唯一想到的可能性。
催眠术最大的缺点就是接受者不能受到刺激,而没有人比赵力卓更清楚,权铎的影响力对自己的女儿有多大。
乔以画难以自禁地哭出声来,声音断断续续的,“是……我都想起来了……”
或许这是天意吧!人力再如何更改,最后该来的还是会来。
“曼儿!”赵力卓声音带着满满的悲痛,他上前用力抱住这个纤弱的身体,“爸爸对不起你。”
两人的肩头都被泪水浸湿,偌大的办公室却弥漫着一种温馨又哀伤的气息,很奇怪的,明明是两种对立的情绪,它们此刻竟然融合在了一起。
太多太多的东西想要知道,乔以画问出了自己最为关心的,“妈妈呢?她还好吗?”
赵力卓心一抽痛,眉心紧锁,“你妈妈她……因伤心过度……也去了。”
犹如当头一个重击,乔以画周身开始泛起一阵蜷缩的疼痛,“妈妈她……”
妈妈和宁安都不在了,乔以画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的父亲是怎样从那样的悲痛中走出来,或许他根本就没有走出来。
“别伤心了。”赵力卓又抱了抱女儿,眼眶却红红的,“命里该这一遭的,怎么躲也躲不过。爸爸还在,不是吗?”
而且,爸爸答应你,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还活着,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仿佛回到了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躲在父亲怀里寻求安慰的小时候,乔以画哭了大半个小时,声音几乎哑得说不出话来,最后才无声啜泣起来。
而赵力卓则宠溺又纵容地摸着她的头发,低声安慰。
大概亲情就是这么一种神奇的东西,不必说,只需要一个怀抱,许多事情都可以寻到解脱。
“爸,我当初是怎样失忆的?”
这个……赵力卓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全盘托出。
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些事情迟早都有瞒不住的一天,何况老爷子的身体现在又一天不如一天,赵力卓也希望他在人世的最后一刻到临之前,听听自己的亲外孙女喊一声“外公。”
“催眠术?”乔以画听到这个回答有点疑惑,“不是车祸吗?”
赵力卓叹了一声,“不是。那只是老爷子的一个借口,为的只是让你不起疑心。”
“老爷子是谁?”虽然已经隐隐猜到了答案,但乔以画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的乔爷爷。”
“爸,”乔以画轻声问道,“我和乔爷爷有什么关系吗?”
想到那个时候老人家带着她去乔氏墓园拜祭母亲,乔以画清楚地记得他脸上悲伤的神情,如果她的母亲和这个老人有关的话,那么她自己是不是……
“他是你的外公。”
乔以画彻底震惊了。
“我……我的外公?”乔以画的眼睛睁得极大,“他是妈妈的……”
“不是。”赵力卓相反的反应很是平静,“他和你妈妈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准确来说,他确实是你亲生母亲的父亲。”
乔以画觉得自己要非常冷静才能理解父亲话中的意思,“你是说,我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
再没有比这个答案更骇人的了。
“那你呢?”
赵力卓的语调充满了苦涩,“我也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乔以画脑子突然无法思考,一个比一个更加高深的难题像急雨拍窗般而来,她感到一阵冷意从脚底升起,很快蔓延到全身。
既然决定全盘托出,赵力卓也不隐瞒,从当年的事情说起,“那个时候你母亲和你外公吵架,吵得不可开交,于是她和你父亲一起离家出走,没想到在路上出了车祸,后来查明是仇家所为,他们为了报复你外公,剪断了刹车线,没想到最后……你的父母在那场车祸中双双丧生,我找到你的时候……”
“你母亲把你保护得很好,你没有受伤,我把你送回乔家,老爷子悲痛欲绝,非常自责……你母亲最后的心愿是希望你不要重蹈她的覆辙,为了让你平安健康地长大,你外公当时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乔以画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已经做不出相应的表情,听到一个关键处,她几乎跳了起来,“所以说乔安宁她是代替我……”
原来乔安宁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是啊,一个叫安宁,一个叫宁安,这么明显……她当初为什么没有想到呢?
“曼儿,你不要恨你外公,他也只是为了你好。这一次他……”
“爸,”乔以画眼中溢满泪水,“你和妈妈……”她已然哽咽得说不下去。
原来他们这一家为了自己牺牲了那么多,那么多……而她却一直蒙在鼓里……
***
夜幕降临,又一天过去了。
乔老爷子独自一人站在阳台,看着布满璀璨星子的深空,目光深沉。
他不知道还能在这世间活多久?如果有一天自己离开了,他的孙女该怎么办?
九泉之下,女儿会原谅自己吗?
阿卓一家,他实在欠他们太多……
“唉!”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却听见后面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外公。”
乔老爷子突然全身有那么一刻的僵硬。
第八章
乔以画又唤了一遍,“外公。”
您真的是我的外公吗?
这个事实她至今还觉得难以接受,太荒唐了,一切似乎都按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逻辑在发展着。
乔老爷子缓缓地转过身来,月光下,那张苍老的脸已然布满泪水,看得乔以画眼角也有些发热,在心底默默组织了多遍的话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都想起来了?”
乔以画竟从这个老人沉重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轻松的感觉,仿佛被大石压了很久很久的人,终于等到了解脱之日,不必再背负那么多。
想来他心里应该也是很不好受的吧?编织了这么大的谎言,近在咫尺的亲孙女在身边却不能相认,而且这种事情,让她如何去论谁的对错?
是,虽没有对错,但那是她的人生,不经她的同意就被肆意改变,无论如何,乔以画心里多少有点怨愤。
可这老人不加掩饰的眼泪,又冲淡了许多她心中郁结的情感,乔以画捏了捏自己的手,轻声点点头,“嗯。”
便再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这么多年的分离和隔阂,不是血缘能完美地缝合连接起来的,她对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终究还是多了那么一丝陌生感。
“你就没什么话想问我?”乔老爷子已经稍微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但依然带着哽咽,显得那把原本苍老的嗓音更加沉重。
有。
有很多想问的。可乔以画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太多太多,每一个提出来都会让她的心无比疼痛。
“以画……外公……”这个老人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外公,可私下里他早已不知道重复过多少遍,只不过那见不得光,他原本以为这个秘密应该随着自己进坟墓的。
没想到啊!既然天意如此,他也只能接受了。
“外公……对不住你。”
乔以画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手指早已经把衣角扯得纠成一团,她感到心底的某个地方,翻滚着又痛又热的某些东西,它们似乎想找个发泄口。
“当年,我也是被逼无奈……”乔老爷子回忆起了这么多年来他几乎不敢回忆却依然深深刻在他脑子里的那一幕幕,“我抱着你,小小的一团,又香又软,你的眼睛又大又漂亮,一直盯着外公看……我当时就在想,我可怜的孙女,出生没多久就没有爸妈了……”
这个老人,他的无奈,他的悔恨,他的痛苦难当,那么直白地呈现在乔以画眼中,她已经站不稳,无力地坐在地板上,泣不成声。
妈妈的遗愿,外公的决定,她的人生开始改变了方向,而另一个家庭也因为她而骨肉分离,甚至宁安到死前最后一刻也不知道自己的亲姐姐是谁,她到底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不幸?
她好想恨!但已经没有力气。
这个老人,他忍受了大半生的痛苦,牺牲了那么多,只是为了满足女儿的遗愿,让自己平安健康地生活,乔以画垂下头,看着眼泪一滴滴地掉在地板上,摔成一瓣一瓣的。
她该去恨谁?恨这个时日已经无多的老人吗?这样的命运,有多少人能想到它竟是如此的可笑?
乔以画真的笑了出来,泪中带笑,疯狂到极致。
***
乔以画消失了整整一个星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那里,只知道她回来的时候面容憔悴,像是多日不曾好好睡过的样子,胆子稍大的施岚岚跟在她后面,“乔姐,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岚岚,给我泡杯咖啡。”
“哦!”施岚岚一脸担心地出去了。
等在外面的几个人一间施岚岚出来立刻围了上去,小声问,“她没事吧?”
施岚岚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叹气,“没问出来,她好像什么都不想说的样子。”
众人唏嘘而散。
眼睛很痛,几乎闭不上,又很干涩,乔以画眨了几下,终于还是放弃了。
最痛的地方通常眼睛都看不到。
不过短短几天,她感觉自己仿佛已经经历了一个很长很长的人生,百般滋味都尝了个遍。
妈妈和宁安的墓相邻而建,苏曼画跪了一天一夜,陪他们说了很多很多的话,过去现在和未来,像把一生的话都要说尽一样。
对苏家,苏曼画有太多的亏欠和愧疚,可不知道该如何偿还。
妈妈那么疼她,宁安那么向着她,九泉之下的他们,也一定会原谅她的吧?
泪水又迅速模糊了眼睛。
果然,太多的苦痛和不幸,只有这种方式才能稍稍冲淡么?
“乔姐,”施岚岚轻轻地推了推苏曼画的肩,在她耳边低声道,“乔副总在和你说话。”
说完她又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因被忽视而处于震怒中的乔安宁,心脏都快蹦出嗓子口了,又默默看了一眼明显心不在焉的乔以画,叹了一口气。
乔姐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而且是很大很大的事。那么娇艳的一朵花不过几天就蔫蔫的,一点生气都没有,希望乔副总手下留情、嘴上也积积德,千万不要再像以前那样百般刁难才好。
可……事实那有那么如愿的?
“乔以画,你以为有外公和赵总护着你,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么?”
站在一边的施岚岚差点要被那一股怒气扫到尾,浑身打了个哆嗦。
乔姐啊乔姐,这不是发呆的时候啊,再不说话,你就要被人批得体无完肤啦!
乔副总也是,一大早的吃了火药了,活像喷火龙似的。
苏曼画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盛气凌人的女子,原来这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吗?如果她再细心一些,其实并不难发现她和宁安真的长得很像。一样的眼睛,一样的嘴唇,就连生起气来的样子都几乎一模一样,不过宁安通常都是假装生气来唬她,而乔安宁则每字每句都对她充满恶意。
说起来,被强行改变命运的人,不止她,还有这个女孩子。
同是天涯沦落人。
如果她也在乔家长大,也会变成像乔安宁如今的模样么?
张扬、跋扈,几乎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可苏曼画知道这个骄傲得有些不可理喻甚至让人生厌的女孩子,其实有一颗柔软而善良的心。
之所以针对她,大概也是觉得她抢了外公的宠爱吧?
对乔安宁不堪的过去,苏曼画也略有耳闻,因此更加愧疚。爸爸妈妈把自己教得多好,单纯的环境,单纯的生活,如果乔安宁长在苏家,如今又该会是怎的模样?
然而错误,终究无法纠正了。“如果”总是一件太无力的事。
苏曼画现在对乔安宁的谩骂,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希望她多骂点……这样自己至少能安心那么一些。
乔安宁骂累了,而近前的人却似乎一副沉浸在其中的样子,所有出击的重拳好像都打在了棉花上,她心里更气了,不由得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乔、以、画。”
苏曼画终于回过神,却是笑了一下,笑容苍白,“我在听。”
“疯了!”乔安宁扔下两个字就甩门离开了。
在过道口刚好遇见安烨,乔安宁没好气地说,“还不快去看看你的乔以画,她好像被我骂傻了。”
安烨拉住她的小臂,好笑道,“她什么时候成了我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乔安宁翻了个白眼,刚想挣开他的手臂,却被他更用力制住,她咬咬牙,“滚!”
“还在跟我生气?”
乔安宁撅嘴不说话。
安烨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最后乔安宁忍不住了,“你要不是对她有意思,怎么会一直看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哦?”安烨松开了她的手臂,“你都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你一直对她很关照,而且总是时不时地走神看她,”乔安宁越说越没有底气,最后只得佯装大声地吼,“怎么,这些还不够?还有你上次竟然拒绝我加入她的团队,最可恶的是在权氏那次你竟然还帮她说话……”
一说起这个乔安宁简直要吐血了,原本以为这个稳操胜券,没想到最后还是有了变数。
“我那是帮理不帮亲。”安烨有些无奈。从心底里说,他确实很欣赏乔以画的设计风格。
“谁是你的亲了?”乔安宁哼了一声,嘴角却悄悄勾起来。
“而且关于‘我总是看她’这一点,我可以解释。”安烨接着说,“我只是觉得她长得很像一个我以前认识的人。”
那个总是微笑,说话声音很温柔的女子,和他母亲是故交,而乔以画和她简直有七八分相像,这才引起了安烨的注意。
说来也巧,那个女子也姓乔,单字樱,是他舅舅的妻子,不过当时太小,安烨记不清她的身份来历,或许也有家人总是讳莫如深的缘故。
不过后来舅舅舅母出车祸去世,他们刚刚出世的女儿也就是他的小表妹也失踪了,这么多年了也没有讯息,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
***
苏曼画下班回到家已经六点多了,她在路上买了一袋水果准备当晚餐,这几天她的饮食一点都不规律,一来没心情,二来真的没胃口。
刚拿钥匙开了门,后方突然出现一个阴影,苏曼画吓了一大跳,手里的东西掉到地上,小番茄滚了一地。
此情此景,和当年何其相似。
所以当回头看到后面的男人时,苏曼画一点都不惊讶。
“曼画。”
眼前的人似乎也憔悴了许多,苏曼画转移视线,“权先生,有事吗?”
疏离的语气让权铎的心狠狠疼了一下。
“对不起。”在那天他对她做了那样的事后迟来的道歉,前几天他一直都找不到她。
苏曼画突然有点想笑。
为什么他们都习惯在伤了人以后才说对不起呢?这三个字分量真的有那么重,可以弥补曾经那么多的伤害吗?
对不起。再多的对不起都弥补不了了。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那天我……”权铎慌张无措地开口解释,可语言是那么的苍白,他的心情又是那么的复杂,以致于无法准确地让她知道当他证明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时那种激动和兴奋……也无法解释他在她依然失忆的时候他对她做的那些事。
“权先生,”苏曼画语调更加冷了,“你不必再解释。”
这样会提醒我,你不顾我意愿强`暴我的事实。
权铎的胸口像是被刀子插着一般疼。
第九章
面对既定事实和这样的指控,权铎无从反驳。
“对不起。”他只能这样再说了一遍,可是权铎知道没有用,如果设身处地,他也不会原谅这么混蛋的自己。
苏曼画当着他的面把门“砰”一声关上了。
比关门声更快的是权铎脱口而出的一声“曼画”。
可惜隔着一道厚重的大门,权铎无法看到听见那两个字时门后的人全身开始颤抖起来,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冷静,只是那握在门把上的手紧握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可她仿佛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隔了那么多时日,重新听到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苏曼画心绪复杂无比。
他已经确定自己就是苏曼画了?
原来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找的人就是她自己。
许多画面从脑中一闪而过,他和她说起妻子时脸上那种宠溺的表情苏曼画依然记忆深刻,甚至还羡慕过那个女人,遇到这样一个男人而且嫁给了他,她该是多幸福啊!
可又有谁能想到,这么久以来,她一直羡慕的人原来是自己。
新近的记忆总是格外清晰,但藏在心底深处那些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则更让人铭记,苏曼画蹲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胸口。
他不是已经喜欢上别的女人了吗?为什么还来找她?为什么还要装出这一副深情的虚伪模样?
这时门外传来他的声音,有些语无伦次,“曼画,我没有签字,我们还没有离婚,我也不会跟你离婚,我们还是夫妻,所以那天……根本不是……强`暴……”
可三年的分居,更准确来说是分离,又让权铎丧失了某些底气,最后弱得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听得到,“没有离婚……”
苏曼画脑内一片混乱,好不容易才清晰起来,是的,他们离婚了,是她提出的,也是她先签了离婚协议书,离婚原因是什么?她双手抱住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觉得脑中闪过一个陌生女人的脸,那是谁?
是谁?
她当初是为什么和他离婚的?
她为什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心……为什么这么痛?
“啊!”
听到门内传来一声痛苦的叫声,权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曼画,曼画……你怎么了?!”他边喊着一边用力地撞着门。
好一会儿门终于被他撞开,看到躺在地上的人,权铎的心跳差点停止,他脚步虚软地跑过去,无力地跪了下来,叫了叫她,“曼画。”
可苏曼画已经没有了一点的反应,权铎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抱起她飞快地跑了出去。
那条路有多长权铎忘了,路上有多少异样的目光更是不记得了,他唯一知道的是,怀里的人是那么的轻,不管是体重还是呼吸,仿佛下一瞬就会被清风吹散,羽化成仙。
他不允许!
她绝对不能抛下他,让他一个人在这世间独活!
“病人连日来作息不规律,营养又跟不上,身体太虚弱了……暂时性的昏迷……现在她的情绪还不稳定,千万不能让她再受刺激。”
正吊着水,苏曼画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在耳边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格外刺耳,她紧紧地皱了一下眉头。
似乎又有谁说了什么,周围的声音就渐渐停歇了下来,没一会儿就完全寂静了,苏曼画陷入深深的睡眠中。
大概睡了三四个小时,苏曼画醒来,窗外的夜色已经浓得几近把黯淡的灯光吞噬,她抿了抿唇,发现很干,喉咙也是这样。
苏曼画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动作却一下子停了下来,她屏息凝神地看着坐在床边的男人。
他的手撑着下巴,眼睛紧紧闭着,眼底有着明显的青色,看样子似乎睡得很沉。
高挺的鼻子,略薄而色淡的唇,几乎每一处都是她所熟悉的,哪怕隔了一千个日日夜夜,苏曼画突然又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还没察觉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她的手已经慢慢伸了过去,就要覆上他的脸时,男人似乎不经意地动了动眼皮,吓得苏曼画一下子呆了。
而权铎也在下一秒就睁开了眼睛,入目便是一只伸向自己的、柔若无骨的手,前一刻他心底还微微懊恼自己为何睡了过去,而此时他眼中迸发出一种兴奋的光芒,那么耀眼,让人无法直视。
苏曼画立刻垂下了眼眸,手也想收回来,可动作没有那个男人快,她反应过来时手已经被他握住了,她恼羞成怒地挣了一下,瞪他一眼,“放开!”
权铎反而把它握得更紧,柔软而温热的触感仿佛熨烫了他那一颗久置冰库的心,这是一种真实的存在,证明了那不是一个梦。
他真的找回她了。
“你刚刚……”是想摸我的脸吗?
苏曼画抽不回自己的手,听见这三个字大概猜到了权铎的意思,直直地和他对视,“我是想拿水杯,我渴了。”
“是吗?”权铎的目光迅速黯淡了下去,仿佛熊熊燃烧的大火突然被泼了冰水,败得一个火星子都不剩。
他已经不敢再奢求太多,靠近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正是如此,失望才如此来势汹汹。
这种几乎窒息的感觉他一点都不感到陌生,因为它已经陪伴了自己将近千个日夜。
权铎贴心地把水杯递过来,甚至抵在她唇边,这个动作他做得很自然,苏曼画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可又有一股强劲的力量把她的于心不忍冲得四处飞散。
但终究是真的渴了,她低下头把杯子里的水喝了一大半,男人又伸手过来,拿纸巾擦了擦她的唇角,间或有指间的温度触碰到她,他似乎比她更敏感,苏曼画几乎能感觉到他指尖的颤抖,就像能感觉到他此刻的心一样。
她的心也立刻剧烈地跳动起来。
“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了,”苏曼画拒绝,可肚子发出抗议的声响,她尴尬地低下头。
权铎无声叹了一口气,可那股压抑却始终挥之不去。
床头桌子上放着一个保温盒,里面是热好的瘦肉蛋花粥,是权铎特意让杨嫂准备的。
粥尝起来很清淡,但味道却是极对苏曼画的胃口,她一下子就吃了半碗。
半个小时后,苏曼画喝完了粥,心里寻思着找个借口让这个男人离开,没想到他却又把椅子拉了回来,在她旁边坐下。
“当年的事,”权铎的语气很平静,“我还欠你一个解释。”
现下显然不是好时机,他也不想刺激她,只是,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依她对自己的排斥,只怕她以后都不会愿意再见自己。
撇去这三年来他一个人焦灼无望的等待和找寻,需要解释的事情实在不多,权铎言简意赅地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莫心盈,那个莫须有的婚礼,那个绝望的晚上,她失踪……
他讲得很清楚,条分缕析,如果不是看到他微红的眼角,苏曼画简直要以为他讲的是别人的故事,可有一个声音默默告诉她。
不是的,这个男人在你面前隐藏起了他承担的所有痛苦,不谈过去三年你失踪他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归根究底,只是不愿意让你为难。
说到动情处,权铎的声音越发的沉,可对面的人却不曾给过哪怕一点儿的反应,他最后自嘲地笑了笑,抬起头重新看她,却突然愣住。
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睛也正盯着自己,里面漂浮着许多细碎的光泽,有伤心,有不忍,也有强装的镇定……她看他的目光不再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可能性从天而降,像惊雷一样落在权铎早已坑坑洼洼的心底,他握紧了拳头。
“你好好休息吧,我让杨嫂过来陪你。”
他始终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
扔下这一句话,权铎匆匆打开病房门出去了,像落荒而逃一样。
***
一个星期后,苏曼画终于被批准出院,这几天权铎每天都来看她,不过并不和她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
大概是怕她逃掉?苏曼画突然产生这个念头。
这几天她每次看到他心都很乱,太多的事情需要重新适应,而他在身边,她几乎脑中一片空白。
赵力卓自然是一直在旁边守着,乔老爷子身体不好,也过来看了好几次,杨嫂每天都给她煲汤喝……
乔安宁竟然也过来了,而且是和安烨一起来的,他们看到权铎似乎一点都不惊讶,最让苏曼画感到惊奇的是,乔安宁对自己的态度竟然好了许多,虽然她看起来还是那么骄傲。
生一次病,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关心自己。苏曼画无限感慨,这是在她还是“乔以画”的时候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曼画,”赵力卓收拾着行李,一边说,“你和爸爸一起住吧。”
苏曼画还在盯着门外,直到那个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她还是没有收回目光,自然没听清赵力卓刚刚说的什么。
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虽然知道他只是回公司开一个紧急会议而已,苏曼画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声。
“爸爸,您刚刚在说什么?”
赵力卓只得又重复一遍。
“好啊!”苏曼画欣然应许。
考虑到回以前的小公寓,权铎也会每天报到,而她需要冷静几天,不被当事人打扰,好好想清楚。
第十章
权铎果然好几天都没有上门,本来这该正合苏曼画的心意,可赵力卓时而都能看到她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走神。
从一个父亲的角度,他还是希望这小俩口重新在一起的,毕竟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最长也不过百年,赵力卓突然想起了逝世的妻子,悔恨难当,如果当初能多陪陪她就好了。
功名利禄,权势地位,曾经费尽心思追逐的东西,哪怕现在已得偿所愿,可总是觉得心里空空的,丝毫没有成功的喜悦,大概是……希望与之分享的那些人已经不在了吧?
可这世上毕竟没有后悔药,这是命运最为仁慈的地方。
后悔,方可更加珍惜。只不过,赵力卓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彻底丧失那个机会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热切地希望这两个人不要重蹈覆辙,不要像他一样,徒留悔恨。
“曼画,有些事爸爸想和你谈谈。”
记忆里的父亲一直是慈爱有加的,苏曼画鲜少看见他这副严肃的样子,也不由得挺直腰,一脸正色。
“既然你都恢复记忆了,那对权铎……”赵力卓看着女儿,“你是怎么想的?”
苏曼画这几天一直在当鸵鸟,说是要好好想清楚,可记忆纠结成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一旦涉及到那个男人,她的脑中又不自觉地浮现那些甜蜜的曾经,然而每夜的梦里,她都会看到一张女人的面孔,她冷冷地对自己笑,“苏曼画,你太天真了,权铎一定会和我结婚的!”
那个女人……是莫心盈,也是害她婚姻破裂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噩梦还不止这些,她躺在冰冷的草地上,感觉到肚子里的小生命一点点地流失,而那个时候……权铎在哪里?他在哪里?
重复的梦靥,让此刻的现实变得更加触目惊心,苏曼画也更加难以抉择,那样的痛苦,那个逝去的小生命,始终是她心里一道重重的结。
而与这个心结最为紧密相关的权铎,这个人,她更加是……
“爸爸,”苏曼画咬了咬发白的唇,“我还没想清楚。他当初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不仅骗我……而且……那时我连宁安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还有……我的宝宝……”
她的手温柔地放在腹部,那个曾经孕育过一个孩子的地方,可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悲伤,赵力卓一阵阵心疼起来,他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
那双手多么有力多么温暖,曾经它们保护着自己度过了许多开心快乐的日子,可是……苏曼画紧闭上眼睛,这些美好的东西,都是建立在他们每一个人的牺牲上的。
“爸爸,对不起。”苏曼画哽咽出声。
如果不是因为她,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不会承受这么多的生离死别,如果不是她,或许他们一家四口会一直过着平稳幸福的生活。
“傻瓜。”赵力卓摸了摸苏曼画的头发,轻笑出声,他的语气是那么宠溺,“爸爸一点都不后悔。”他又加了一句,“你妈妈一定也不后悔,你带给我们那么多的快乐……”
可又有谁知道,面对亲生女儿时,赵力卓又是如何的心如刀割。
只是……不能相认,不能相认!
否则,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将付诸东流。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上天给了他这样一个好的女儿,却让他失去了另一个。
“曼画,你已经长大了。许多事情爸爸不能替你决定,可是,有些话爸爸一定要跟你说。”
从那肃穆的语气里,苏曼画直觉父亲接下来的话一定很重要。
“曾经,我和你母亲也一度闹过离婚……”赵力卓扔出一个重磅炸弹。
苏曼画被炸得晕头转向,“怎么可能?我怎么都不知道?”他们明明那么恩爱。
“当时你和宁安还太小,”赵力卓苦笑道,回忆起了多年前的往事。
“所以,妈妈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和想和您离婚的?”
“不是这样,女人总是优柔寡断些,心肠又软,”赵力卓苦笑道,“那天晚上她偷偷跑去看安宁,回来就一直哭,一时冲动就提出了离婚。”他拿纸巾擦去女儿脸上的泪水,“你妈妈一直都把你当亲生女儿对待,她只是……”
“我知道。”苏曼画点头。苏春红对她有多好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百般呵护又不盲目溺爱,这个失去了亲生女儿的女人,过去实在隐忍了太多。
苏曼画心底的愧疚更深。
“我们也分居过一段时间,还记得那时候她带着你和宁安回外婆家住了三个月的事吗?就是那个时候,”赵力卓露出一个苦涩的笑,“你妈妈把你们两个都带走,就留了我一个人孤零零在家。”
苏曼画对这件事是有印象的,她记得当时父亲每天至少要打三个电话,母亲顶多接一个,说不上几分钟就挂了,当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现在想想,终于可以想通了。
“后来你妈妈生病住院,我照顾了她几个月,每天都陪着她,那些日子,是我向上天借来的,”赵力卓话锋一转,“所以,曼画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人,能成为夫妻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彼此都是婚姻的新手,朝夕相处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
苏曼画知道父亲在暗示什么,不过她并不接话。
赵力卓又接着说,“你和权铎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是信任和沟通,”他以过来人的经验循循善诱,“如果当初他把真相都提前告诉你,后面那些事情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可是,你不能只站在自己的角度想问题。你想想权铎,在当时的情况下,你还怀着孕,前三个月是最危险的时候,向你坦白和隐瞒,对他来说哪种方式更好些?失去了那个孩子,想来也不在他的意料中,作为孩子的父亲,你以为他的心不会痛吗?”
苏曼画如醐醍灌顶。
直到洗漱好躺在床上,苏曼画脑中依然回荡着父亲那句一阵见血的话,“你们之间真正的问题,是太爱对方了。”
权铎爱你,设身处地为你着想,不让你陷入危险中,不想让你担心,他不仅是你的丈夫,他同时也是权氏的继承人,他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
而你正是因为太爱,才不能轻易放下,也不能轻易原谅。
真的只是这样吗?
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反驳,难道不是这样吗?
***
乔家。
书房的门虚掩着,赵力卓坐在沙发上,一脸凝思。
“董事长,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力卓啊,”乔老爷子坐在轮椅上,一双深黑的眼睛陷进了眼眶里,整个人看起来极其消瘦,“我知道你要和我说什么。”
他这几天闭门谁都不见,就是在想那件事。
“我一直想,过去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即使二十多年前那件真的是逼不得已,可三年前……我终究太自私了。不,”老爷子又摇头,“我从头到尾都那么自私,当年如果不是我提出用你们家的小女娃和我孙女交换,你们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境况……我欠你们赵家太多太多啊……”他锤了锤自己没有知觉的腿,“所以这是上天给我的报应!”
可它终究还是对他没有太残忍,让他在有生之年听自己的孙女叫了一声“外公”。
这样,他死也无憾了。
赵力卓也深深叹了口气。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声响,赵力卓循声看过去,不由得整个人呆住,惊声叫道,“安宁!?”
乔老爷子如临深渊。
纵然全身颤抖不已,乔安宁还是带着满身傲气走了进来,还自顾自地拍起了手掌,“真是精彩。”
她多么佩服自己此刻还能笑得出来。
奇怪,是什么东西从眼睛里流出来?她不要这样!乔安宁倔强地用手背擦了擦脸。
“外公,原来这就是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守着的秘密吗?”乔安宁的声音是那么的冷,“原来……乔以画才是您的亲外孙女,而我不过是她的替身而已。”
这个事实,早在很多时候她已经隐隐猜到,外公书房里锁着的那个大柜子,她曾经偷偷开过,自然知道里面放着什么东西,只是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乔、以、画!她真是对这三个字深恶痛绝!
“还有你!”乔安宁的手直指站在一边的赵力卓,“你的心到底是有多冷有多硬?竟然能做出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拱手送人的事,每次看到我,你都不会感到愧疚吗?你的良心……”她突然疯狂地大喊,“是不是被狗吃了?”
“外公,”艰难地喊出这两个字,乔安宁泪流满面,“我知道自己做了很多错事,可我一直一直那么努力变得更好,就是为了让你可以放心……只是没想到……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她不是和庄的千金小姐,只不过是一颗被人肆意利用的棋子罢了。
“安宁,”乔老爷子捂着胸口,脸色早已白得不像话,“你听我说……”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们一定会得到报应的!我将会不惜一切,让你们付出代价!”
“安宁!”赵力卓也是心急如焚,怕情绪激动的乔安宁会出什么事,刚追到门口,后面传来“砰”一声巨响,他回头一看,乔老爷子已经昏倒在地。
“董事长!”
场面岂可单用兵荒马乱来形容。
老爷子气急攻心,送到医院时已经有一口气进没一口气出,赵力卓心急地在抢救室的门口等,半个小时后医生出来,摘掉口罩,“你是病人家属吗?”
听到“病危通知书”这五个字时赵力卓几乎双腿一软,眼泪就出来了,“医生,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他从那么多面目全非的尸体里认出宁安,看着妻子慢慢合眼,失去了最亲最爱的人,他痛彻心扉……可从来没有一刻像此刻那般恐惧。
这个可怜的老人,在鬼门关外徘徊了那么多次,一生真正快乐的时光屈指可数,上天怎么能这么残忍?
等待,一分一秒的时间流逝,对苟延残喘的生命来说,是折磨也是恩赐。
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医生从里面出来,“病人还有其他亲人吗?让他们过来见最后一面吧。”
看着病床上躺着的、面上已露出弥留之色的老人,赵力卓擦干脸上的泪水,跪在床边。
“力卓……”老人艰难地睁大眼睛,呼吸无比艰难,“我要见……”
“董事长,曼画已经在来的路上,安宁……白姐还在通知她……”
乔老爷子的手无力抬起,轻轻握了一下赵力卓的手,无声说了两个字,“权……铎。”
迅速明白过来老爷子的用意,赵力卓猛地起身,“我立刻通知他!”
第十一章
这是权铎第一次见到乔老爷子,这个传说中雷厉风行、曾独霸一方的人物,而如今这个老人枯瘦如柴,血肉似乎都被什么吸走了,全身只剩一张薄薄的皮虚虚包裹着骨头,这画面他并不陌生,几年前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便是这一番光景。
只是并不清楚,为什么老爷子要提出单独见他的要求,不过他还是来了。
乔老爷子堪堪睁开眼睛,只是已经看不太清东西了,虚弱的身体让他连稍微抬起手都显得格外艰难,他目光涣散地“看着”站在床边身形颀长的年轻人,“你……来了。”
权铎惊讶不已。听他这语气,似乎对自己并不陌生,反而有一种会旧友的感觉。
他轻轻单腿跪在地上,声音比动作更轻,“老爷子,您找我有什么事?”
剧烈的咳嗽阻止了老爷子含在唇边的话语,此时水已经吞不下去了,他忍着喉咙的干涩,喘了好一会儿后才平静了些,“你爱她吗?”
权铎知道老人口中的“她”是谁,几乎不曾犹豫就点头,语气坚定,“爱。”
乔老爷子脸上的表情放松了,嘴角也露出些许的笑意,掀起唇边一层层的皱纹,像秋天的田野上被微风吹开的麦浪一样。
“有些话……我,”老人呼吸已经很困难,但显然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他枯瘦的手抓着床单,似乎想把身体稍微拱起来一些,但他已经没有了力气,便放弃了,只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话语上,“想跟你说。”
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记挂的莫不是自己的孙女,不管是苏曼画,还是知道真相后的乔安宁,当然,前者的分量会更重些。
老爷子每个字都说得很费力,权铎听得很认真,唯恐有一丝一毫的疏漏,听着听着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眶也渐渐有了温热的感觉。
从这个弥留的老人身上,权铎感受到了他对自己外孙女的那种深切的爱,然而又迫于现实只能把它深埋心中的无奈,更甚的是心疼和怜惜。
他担心自己离世后,苏曼画受了什么欺负什么委屈,再也没有人可以为她撑腰。他相信赵力卓对孙女的付出并不比自己少,然而这个男人也不能陪她到生命尽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孙女在这个男人身上受到了伤害,乔老爷子不是不痛心的,所以他才做出了那样的决定,几乎断掉了他们复合的可能,孙女他可以守护,将来为她找个更好的男人,让她幸福快乐地生活……原本以为还可以陪她更久些,奈何这副不中用的躯壳……
他是个多自私的人啊!
这种复杂的心情让老爷子在权铎面前感到无比羞愧,但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的人生……我干涉……得……太多……”老爷子垂下眼睛,呼出了一口很轻很轻的气,“我走了以后,无论她做出什么决定,请你多包容她一些……咳咳……她这一生也…不容易……”
不过,乔老爷子始终相信,自己的孙女一定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这个男人会是她一辈子最好的归宿。
可惜,这个认知来得太晚太晚了。
“好,”权铎轻轻握住那瘦削的手,“我答应您。”
有人开门进来了,脚步很轻,里面的两个人都没有察觉,直到感觉旁边也有人跪了下来,权铎才侧过头,“曼画。”
苏曼画已经哭得眼睛又红又肿,她看着床上的老人,喉咙又哽又痛,双手颤抖着去摸他的手,“外公……”
乔老爷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只是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这声“外公”叫得多动听啊,他的眼角迅速渗出眼泪,这已经是他这一生、这背负了太多太多责任、太多无奈的一生最幸福的时刻。
只是,没想到是最后一刻。
他可以去见乔樱了。
乔老爷子安静地闭上了眼睛,手也无力地垂下,像秋风中抖落的最后一片落叶,在空中划过弧度,最后落地,被皑皑冬雪珍藏。
良辰美景奈何天。
所有美好的事物,终会在漫长的时光里褪色,消失。
那已经是时间的尽头。
“外公!”凄厉的喊声从病房里传出来,等在病房外心急如焚的人一听这个声音顿时泪水如泉涌。
“外公!”苏曼画扑在床边痛声大哭,“您看看我……看看我呀!求求您……您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曼画好不好?”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他们才刚刚相认,她还来不及好好听听他说话,听他讲过去的事情,也来不及为他做一顿饭尽尽孝心……这么这么多的来不及……终于只是来不及而已。
权铎看着苏曼画悲伤过度,进而情绪失控,他的心也开始揪疼,他抱着她,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不让她再去看那具渐渐冰冷的身体。
如果可以,他会一直保护她,不让她的眼睛,再看到这人世的伤心。
***
乔老爷子去世那天晚上,乔安宁躲在安烨家里,稀里哗啦哭了一夜,手机关机,她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出殡那天,律师当着众人的面宣告遗嘱,乔老爷子只把一栋别墅给了苏曼画,其余名下所有的动产、不动产都给了乔安宁,这是他欠这个女孩子的。
然而,这个消息并没有让乔安宁觉得有一丝一毫的喜悦,昨晚她为老爷子守了一夜的灵,所有的感觉都已经麻木。
她什么都不想要,她只是想……外公回来。
即使他们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可那朝夕相处的二十几年,是能简单抹去的吗?外公从小就对她很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不曾亏待过,所以才养成了她骄纵的性子,后来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痛改前非,原本以为一切可以挽回,没想到她发现了那个秘密,无法忍受之下,离家出走,这才气得外公……
她甚至都没能见上他最后一面。
乔安宁几乎不敢再想下去,外公的死,一定意义上是她造成的!
悔和痛。两种交织的情绪折磨着她。
直到葬礼后的两个月,乔安宁也没从伤痛中走出来,公司如果还好有赵力卓和安烨撑着,不然也不堪设想。
苏曼画也沉寂了几个月才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墓园是她最常去的地方,像探望故人一样,每次都有说不完的话。
权铎尽可能地陪在她身边,公司的事务一股脑地扔给了易子郗,弄得那男人忙得天翻地覆,每天必有一通电话打给权铎,除了威胁还是威胁,而他那个堪称计算机天才的老婆孟遥光则默不作声地黑了权铎的电脑一次又一次……
真是苦不堪言。
这天易子郗又打来电话,劈头盖脑就是一句,“权铎,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看看,连三哥都不叫了。
“看在你已经老婆在抱,儿女双全,尽享人伦的份上,可怜可怜三哥行不行?”
他还在忙着追回老婆呢!哪有时间和心思去管公司的事?
想到这里,权铎又是一阵阵的心酸。
那边犹豫了一会儿,语气松了些,但还是那副冰冷的腔调,“半个月之内你还不出现,我就把公司卖了。”
这种事易子郗不只是在开玩笑而已,他真的做得出来。
权铎也破罐子破摔,苦笑道,“卖吧卖吧。”
易子郗立刻挂了电话。
权铎无限苦笑,其实易子郗刚刚在电话里说得没错,他明明已经知道苏曼画恢复了记忆,可还是不想逼她,不捅破那层纸。
说起来就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其实,权铎就是怕一旦挑明了说,再掀开过去的伤疤,她会永远地逃开,连让他接近的机会都直接掐灭。
苏曼画也是这样一种心理。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不冷不热、若即若离地处着。
可这样也不是办法,逃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
苏曼画决定消失一阵时间,好好想清楚。
这一次是真的要想清楚了。
去公司递交辞呈出来时刚好遇上乔安宁,她消瘦了许多,苏曼画看到她朝自己点点头,“下去喝杯咖啡?”
“你知道吗?”乔安宁喝了一口咖啡,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我小时候曾经被人绑架过。”
苏曼画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乔安宁自嘲一笑,“是仇家报复。他们把我绑到一个郊区一个废弃的工地,揪我的头发,用鞭子打我……甚至……”她语气一转,“如果我们的命运没有调转,承受这些的人应该就是你了吧?你应该知道,我有多恨你们,尤其是外公。”
苏曼画咬着唇,额头渗出细密的汗。
“我被警察救出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布满伤痕,痛啊,那时我以为自己快要死掉了。那天晚上我发起了高烧,外公在床边守着我到天亮。”
“想起他对我的好,我就舍不得……舍不得恨他。”
这个敢爱敢恨的女子身上闪烁着一层耀眼的光泽。
“对不起。”明知道这两个字没用,可苏曼画还是觉得有必要对这个女孩子说,她感觉自己好像抢了别人的人生。
如果不是自己,乔安宁不会经历那么多可怕恐怖的事情,更不会……自甘堕落,做出那样荒唐的事。
可她又何曾想到,自己的人生也被别人抢了。
似乎听到了满意的答案,乔安宁眯起了眼睛,“既然你觉得对不起我,那么我想对你提一个要求,你答应我我就原谅你。”
“什么要求?”苏曼画疑惑地问。
“在我结婚之前,你不准结婚!”
对这个看似无理的要求,苏曼画细细地思索了一番,最后点头答应。
看着苏曼画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乔安宁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安烨从她后面走出来,坐在她对面,他刚刚已经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你啊!”安烨有些无奈,“你就不怕以后权铎知道不放过你?”要知道和权氏的合作对乔氏建筑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谁让那个男人否定我的设计方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我面子的?”乔安宁可记仇得很,不过她心里也很得意。没想到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以后的婚姻竟然被自己掌握在手里。
“要是你打算一辈子不结婚,岂不是害惨了他们两个?”自从知道苏曼画的亲生母亲是乔樱,安烨对这个失而复得的表妹可是很上心。
“切!”乔安宁不屑道,“本小姐像是一辈子嫁不出的人么?想娶我的人多着去了!”
安烨把这话听在耳里,心里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要考虑求婚了,早点把这个女人拿下,这样对谁才好。
***
“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段时间。”
权铎一听就慌了,“你要去哪里?”
在两人的相处渐入佳境的时候,苏曼画突然提出要离开,这对权铎来说简直无异于晴天霹雳。
“权铎,”苏曼画笑了笑,“你已经知道我恢复记忆的事了,不是吗?”
权铎眸色骤暗,她又接着道,“那个时候我们还很年轻,以为有了爱情就可以顺利经营婚姻,可事实证明并不是那样。我们之间有太多问题,它们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冲淡,而最大的那个……”她整了整情绪,“是我们失去的那个孩子,他多无辜,还没来到这个世上,生命就结束了。”
“权铎,你知道吗?那个孩子,那道坎,我始终过不了,至少对现在的苏曼画来说,它已经成了一个很大的心结,我需要时间,离开你,好好去想想我们的未来该怎么办。”
轻轻的话语,从耳朵进来,竟然变成了一把把钢针,一点点地刺进权铎的心,令它血肉模糊,他几乎无法呼吸。
“一段时间,是多久?”
“谁知道呢?”苏曼画抬头看湛蓝的天空,“或许是一个月,或许是一年,也可能是一辈子。”
且不说乔安宁的要求,从心底里说,苏曼画也是希望能有这样的时间让她想清楚,不再困在过去的伤痛里,以一个全新的姿态,一颗还敢再去爱的心重新回来。
“好。”
苏曼画笑,“谢谢。”
“还记得你曾送过我一个生日礼物吗?”权铎拿出一个小盒子,“你说可以兑现任何的愿望。”
苏曼画惊愕地看着这个神色认真的男人,多么害怕从里面听到那些话,它们会让她为难,可什么都没有。
“我曾经想过让它把你留下,让你重新回到我的身边,”权铎说,“可是我发现,如果让你心不甘情不愿地帮我实现愿望,那这对我们的过去、我们的爱情、我们的婚姻,是一种侮辱。”
“这个愿,我现在许下了。”权铎轻轻地说,“曼画,即使以后一个人,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再不敢奢求太多,只要你好,只要我知道你还平安健康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已心满意足。
“可以抱抱你吗?”或许是这辈子的最后一次。
苏曼画哽咽着点头,可她忍住不让眼泪落下来。
“保重。”
我会……一直一直等你回来。
第十二章
这一年来苏曼画世界各地跑,护照的戳印盖得满满的,她在旅途中认识了许多人,有过快乐的时光,也曾遇到惊心动魄的危险,好在最后都安然度过。
这一路,有人丢了魂,也有人重新找回了自己。
苏曼画的日子过得惬意,相反的,权铎却很难熬了,以他对她的了解,原本以为自己最多等上半年就可修得正果,谁知道时间一天天地过,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的心也开始慌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易子郗以“劳累过度”为由请了半个月的假,实际上是带着老婆到马尔代夫补蜜月去了,权铎只得飞回美国总部坐镇,忙得恨不得把时间掰开两半来用。
郭子怀游戏人间三十年后,终于也找到了归宿,新娘是小学时坐他前面的姑娘,小时候的郭子怀特别坏,总是喜欢揪小姑娘的辫子,痛得她眼泪汪汪,在班主任的牵线下,双方的家长还提早见过面。
郭子怀在婚礼上哭得稀里哗啦的,搂着新婚妻子说,“没想到,二十几年后我还是栽在你手里了。”
所以,有的时候,缘分这种东西,还真不好说。
权铎心绪更为复杂,一方面为好兄弟终于觅得幸福而感到由衷高兴,另一方面又看到大家都成双成对,而自己却是形单影只,真是无限心酸。
郁闷无法排解,权铎只得放任自己在郭子怀的婚礼上喝个烂醉,服务生搀扶他回房间时从他口中依稀听到两个字,听了好几遍才辨别出是“漫画”,不由得用异样的眼光看这个英俊的男人,都这个年纪了,还沉迷在漫画中,有点说不过去吧?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还是赶紧把这个男人安置好,早点下去休息吧。
宿醉醒来的第二天,权铎头疼欲裂,明晃晃的阳光从大敞开着肚皮的窗帘里放肆地射`进来,同时烧进一片生机勃勃,他趴在床上,揉着疲倦的眉心。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怀着期待的心情拿起,看到上面显示的联系人,权铎轻叹了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不过几分钟通话就结束,权铎更加愤懑地甩了甩头,在他心如死灰的时候,这些好兄弟一个个上赶着来插刀,刚刚莫淮北那家伙一大早就兴冲冲地打电话来,说他老婆又生了一对双胞胎,还让自己别忘了去喝满月酒,也沾沾喜气。
去你的沾喜气!权铎冷哼了一声,明明是赤果果的炫耀!
不过才三年,双胞胎女儿有了,现在又添了两个儿子,一下子成了四个孩子的爸爸,到时候有你累的!
虽然心里是这样“鄙视”着,可一旦想到那一家几口和乐融融的画面,权铎的心都软了,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现在都可以叫自己一声爸爸了。
所以说,父母子女间的缘分,也是上辈子修来的。
宝宝,如果可以的话,下次你投胎再来爸爸妈妈家好不好?
可是……他现在连老婆都没追回来。“唉!”权铎重重叹了一声。
***
度假回来的易子郗一进办公室就看见权铎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他径直走过去拉了张椅子坐下,一副戏谑的语气,“看你这样子,不会我才走了半个月,公司就快倒闭了吧?”
这一年多来,权铎对这个男人的冷嘲热讽已经习惯了,“她已经一个月没有和我联系了。”
平时他们虽然不见面,但还是会有电话、邮件联系,偶尔她也会从世界各地给他寄礼物或者明信片,这都一个月过去了,她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如果换做以前,易子郗一定会冷冷地说一句,“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也值得你这样?天涯何处无芳草,再找一个不就是了?”
可当他找到了那个可以共度一生的人,才明白过来,一旦认定一个女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所以,这样的话,他再也不会说。
“你干什么?”
权铎看着易子郗突然拿过自己的笔电,疑惑地问。
“发邮件。”易子郗头也没抬,”噼里啪啦“地敲起键盘来。
不一会儿,他就把电脑还给了权铎,“如果她再没有回应,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权铎点开发件箱,看到熟悉的收件人,不禁愣了下,立刻点开来看,吓得差点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年多,你走了那么多地方,看过那么多的风景,可唯独忘了在你身后的我。原来时间真的是一个伟大的魔法师,曾经那么刻骨铭心的东西,最终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你有没有遇到另一个让你心动的人?我必须向你坦白一件事,我遇见了,就在前几天。她是一个很温柔很善良的女孩,看见她的那刻,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我感觉自己对她一见钟情了。三百多天了,你还在犹豫,我一直怀疑是不是自己不够好,所以你才狠心再不看我一眼,后来我才明白或许是命运注定这段感情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她已经答应跟我交往了,我们很好,如果你也遇见了那个人,我真心地祝你们幸福!”
权铎忍不住爆了个粗口,“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易子郗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现在这样行尸走肉地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在商界混了这么多年,在合作方犹豫不决的时候下一剂猛药是易子郗的惯有手法,几乎从来没有失手过。
似乎觉得他的话有道理,权铎冷静了一会儿才开口,“要是她信以为真,然后也祝我幸福怎么办?”
一想到那个场景,权铎感觉自己的心都不会跳了。
那层纸要消失点火是最有效的方式,可火烧得太大,也容易引火自焚啊!
“那我也只能‘祝你幸福’了。”易子郗淡淡地笑着,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走出去了。
权铎:“……”
易子郗走到外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封邮件的内容是孟遥光从网上东拼西凑得来的,即使他靠着强大的记忆力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可这么肉麻兮兮的内容,敲出字来也让他起了一身疙瘩。
希望会有效吧!
***
收到新邮件提醒的时候,苏曼画正陪着乔安宁试婚纱,他们的婚礼本来定在三个月后,可是因为某种原因提前了,不过也好,双喜临门。
“乔姐,”施岚岚注意到苏曼画突然哭了,忍不住问道。叫习惯了,她还是改不掉这个称呼。
苏曼画擦了擦眼泪,含糊地应了一声。
可眼泪越擦越多,像密集的雨帘,一个劲儿地往下垂落,连乔安宁都注意到了她的异样,走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苏曼画接过施岚岚递过来的纸巾,待稍微平静了些才开口,“权铎……权铎……他遇到喜欢的人了。”
“什么?!”乔安宁和施岚岚异口同声,都是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我就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乔安宁啐了一口,“手机拿来,我打个电话给他,让他说个清楚!”
站在乔安宁旁边的安烨一脸的无奈,“老婆,你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医生叮嘱过前三个月一定要非常小心。
他算是比较冷静的人了,转身问苏曼画,“权铎是怎么说的?”
苏曼画把手机递了过去,安烨简单扫了邮件的内容一眼,又问,“你们多久没联系了?”
“30天。”
这个时间,不要说变心,连孩子都可能有了。施岚岚猛地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出脑袋。
权总是她见过最深情的男人,他一定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可……男人比女人还善变,乔姐一直吊着他也不说个准话,说不定他心灰意冷下就误入歧途,变心也是有可能的。
“你相信他吗?”安烨问到了最关键的点上。
“相信。”
“那就可以了。”安烨冷静地分析道,“你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清楚他的性子,只要你相信他,那么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你的意思是说,”苏曼画想到了某个可能性,“他是在……”
还未等她说完,安烨就点头打断了她的话,“只要他真的爱你,就只有这一个可能。”
乔安宁何等聪明,一来一回就摸清了这两兄妹在打什么哑谜,她突然有了好主意,“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将计就计,杀他个措手不及?”
她好姐妹的眼泪可不能白流,而且,乔安宁也非常期待看到那个男人惊慌失措的样子。
只有施岚岚还云里雾里的,她挠着头,迷惘极了,“我怎么觉得你们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懂,可合起来就完全搞不明白你们什么意思呢?”
乔安宁和安烨忍不住大笑了出来,连苏曼画也破涕为笑。
自从发了那封邮件后,权铎简直是如坐针毡,做什么都不顺意,心好像悬着,无处安放,笔电F5键几乎快被他按烂了,终于在黄昏时分等来了回复。
“谢谢你的祝福,我和他将于这个周末举行婚礼,届时希望你能出席。”
权铎气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一阵阵头晕眼花,直直地倒在地上。
她要结婚了。
这五个字比任何的利刃都厉害,权铎捂着自己的胸口,感觉到一阵从来没有经受过的疼痛。
她要属于另一个男人了。
会不会又是另一个恶作剧,是她识破了他后做的反击?
可当助理进来汇报说,“确有其事,我刚刚和乔氏的赵总确认过了,他昨晚已经回国准备参加婚礼。”
那就是真的了。
“你出去吧。”
助理从未见过boss如此脆弱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权总,您脸色很不好,要不要回家休息一下?”
“记得把门关上。”
他只想藏起来,一个人舔舐伤痛。
“你放心啦!”乔安宁握着苏曼画的手安慰道,“我敢打赌,他一定会出现的。”
一旦想到当那个男人风风火火地出现,准备上演一场抢新娘的好戏时,却发现新娘另有其人,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颜面尽失,乔安宁就觉得格外解气,也算报了当年的一箭之仇。
他们的计划天衣无缝,联合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失败?
“我不担心。”苏曼画勉强地笑了笑,“只是昨晚没睡好。”
婚礼在浪漫的巴黎举行,悠扬的音乐飘散在上空,听起来格外舒心。
神父宣布新郎新娘交换戒指的那一刻,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大家回头只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进来,直直地走到前面,“我反对他们结婚!”
神父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弄得愣了几秒钟,而下面的宾客们已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了。作为伴娘的施岚岚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自己失礼地哈哈大笑出来。
同时她心里也大大松了一口气。
原来权总真的来抢新娘了!他果然是深爱着乔姐的,根本无法容忍她嫁给别的男人。
权铎不顾无数飞来的异样眼光,迅速拉住新娘的手腕,“跟我走!”
安烨这时再也忍不住了,“权总,你把我的新娘带走,婚礼要怎么继续?”
“根本不会有婚礼!”权铎冷冷地看着对面这个男人,“她不可能和除了我以外的任何男人结婚,曼画……”他目光下垂,落到新娘的脸上,大惊,猛地松手,“怎么是你!”
迅速环视四周,没有看到他想找的人,权铎感觉自己都呼吸不过来了,“她在哪里?”
乔安宁揉揉被抓得生疼的手腕,“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权铎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地瞪着这一对新人,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不告诉我的话,你以为你们的婚礼还办得下去吗?”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施岚岚真的好想拍手掌,权总好man!
“你!”乔安宁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提起裙摆想用高跟鞋去踩权铎的脚,幸好被安烨拉住了,“别忘了你是个有孩子的人。”
双方对峙,互不退让,婚礼果然中途停下来了,神父看得一头雾水,最后只得无奈地抖动了下胡子,“等你们商量好了再叫我。”
眼看着场面越发失去了控制,最后还是施岚岚解了围,“权总,乔姐曾交待我,如果你真的来了的话,她让我告诉你,她会在你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等你,哎!权总……”
人已一溜烟儿似的消失了。
婚礼又开始进行。
施岚岚感觉自己好了不起,感动得眼眶都红了。
这两人互相折磨了那么久,这一次应该可以修成正果了吧?
这家位于市中心的酒店权铎还是五年前来过,不过他根本赶不及去注意周围的景色,站在那扇门前,他感到自己从未如此紧张过。
一扇门,两个世界。
是天堂,还是地狱,推开它就有答案。
轻轻地叩了三声,里面传来了动静,权铎屏住了呼吸。
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熟悉的笑容,权铎心都快酥了,她……她有多久没对自己笑过了?
“这是什么?”苏曼画疑惑地看着他抱在怀里的箱子。
“是信,是以前你不在的时候我写给你的。”
权铎本来有点不好意思说,可这一千多封信,已经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砝码了。
苏曼画明白了过来,“进来吧。”
“能先告诉我,里面等着我的是地狱,还是天堂吗?”
地狱代表着永不原谅,永不宽恕,而天堂……意味着,原谅、宽恕、释怀,还有爱、温暖……以及所有美好的一切。
她嫣然又温柔的笑意,仿佛一道温暖的冬阳,照亮了天际,唤来了黎明,权铎的心飞快地跳动起来,记忆回到了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
他的心是那么那么的热,那么那么的满。
因为她说,里面是天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