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死了我登基 作者:潇湘碧影

凤鸣,征战沙场打天下,老公死了我登基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管平波 ┃ 配角:谭元洲 陆观颐 孔彰 ┃ 其它:

vip强推奖章

边防女特警牺牲后,穿成农家女。受宗法压迫,被卖给了豪强做妾。谁料天下大乱,豪强燃起野心。趁家族内耗,凭借过人的智慧与强悍的军事实力,外放打地盘、建设根据地。从此一跃而起,直冲九霄,成为千古第一开国女皇。十分罕见的正统女主争霸文。女主意志坚定,勇于挑战,不拘泥于情爱。文笔流畅,逻辑自洽、十分考究。作者以深厚的功底,从政治、经济、军事、民俗等多维度,展现了乱世烽烟四起,群雄争霸的磅礴景象。非常惊艳的一本好文。

第一卷:喵喵喵

第1章 夜袭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水波浩瀚的洞庭湖内的君山岛上,响起了短促的鞭炮声。一顶小轿晃悠悠的顺着青石板路抬了来。沿途留了一地的红色碎屑。跟着七八个找散鞭炮的孩童。

有一妇人从院门处探出个头来,恰见轿子远去,便问三三两两看热闹的邻居道:“什么喜事?”

就有人答:“二伯爷家纳小,就不知是哪个做新郎了。”

另一人撇嘴道:“他家也是小气,那样的大富,遇着了喜事,连酒都不摆一摆!只怕是瞧不上我等穷家亲族。”

打探消息的妇人不自觉的踮脚看了看办喜事的方向,嫁过来多年,依然觉得族中大户窦向东家的房屋阔气的不像话。君山窦家乃当地豪门,人口不多,贫富差距却大。富者如窦向东家,占着茶园,一年不知赚得多少银钱,连族长在他面前都直不起腰来。想到此处,妇人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妒意,往门口呸了一声,掉头回自家院里了。

既是豪族,便没有精穷的,只世间常情,不患寡而患不均。窦向东家的男丁个个有妻有妾,怎怨的人不眼红?倒还给嫡妻留些脸面,自来纳妾就不大办的。便是如此,一路单放的鞭炮,族中落魄些的人家,娶嫡妻都未必放得了这么许多,更逞论其它。

轿子随着各色目光,进了窦向东家的侧门。早有一个仆妇扮的喜娘迎了上来,将轿子里的人接进了院内。此回纳小的乃窦向东的次子窦宏朗,其嫡妻名唤练竹的素来温柔贤惠,因自家不得生,便不拘着丈夫纳小。几年前纳得一个胡三娘,生了儿子,肚子就再没了动静。练竹左右瞧瞧,膝下只得一子,着实有些荒凉,便又聘了个新娘来。

有了这一桩不妒的好处,便是没得生,夫家也不好意思挑剔。新人罩着盖头,缓缓走来。纳妾比不得娶妻,没有那么许多仪式。窦家女眷来的齐全,还是因着院子里桂花开的正好,练竹请了婆婆妯娌来赏花吃酒,顺道儿看新人。

窦家豪富,窦宏朗正经纳妾是第二回 ,可平素里家里的丫头,想睡哪个便睡哪个,并不把新人太放在心上。坐在母亲肖金桃下首,懒洋洋的对新娘子道:“过来!”

喜婆忙拽着新娘上前,盖头被猛的扯下,窦宏朗看见新人的脸,就不大高兴:“二十两银子,就长这样?”

肖金桃跟着看了一眼,笑道:“浓眉大眼,算不得顶好看,也不差了。你怎地那般挑剔?”

练竹忙解释道:“正经抬进来的妾,总不好出身太差,她爹是个读书人。”

窦大婶张明蕙奇道:“读书人家舍得女儿做妾?”

练竹笑道:“她家早败落了。”

胡三娘上下打量了几眼,酸溜溜的道:“怎么蔫头巴脑?不愿意到我们家来?”

喜婆忙道:“他们穷人家,饥一顿饱一顿的,早起又不敢怠慢,只吃了小半碗米饭。吃饱就好了。”

窦三婶贺兰槐笑出声来:“收了二十两聘礼都不给一顿饱饭,可见在家过的什么日子。这可是糠箩里跳到米箩里了,八字真个好。”

时下规矩,士人才得一妾,庶民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窦宏朗既不是士人,更没到四十,且已有儿子,哪条都不占。说是纳妾,办的却是买养女的手续,实则不过一个丫头,哪个放在眼里?只管七嘴八舌的闲话。

喜婆也没当回事,待得窦家女眷闲话暂歇,便道:“叫她给奶奶、婶子敬茶吧。”太太奶奶的称呼,只在官宦人家。窦家虽富,却只是商户。故下头人称呼起主家,便同晚辈一般。甚至还有管主子叫爹娘的,不一而足。乍一听还当是一家子,知道内情的方分的清白。

不一时丫头端了茶碗来,新人规规矩矩的跪下奉茶。众人正在桂花树下热闹,随口吃了茶,就打发新人去偏房呆着了。窦宏朗懒的跟女眷一起喝甜酒,径直去了外头席上,同父亲兄弟并几个常走动的近支族人行酒令去了。

婚者,昏也。虽是小老婆,到底按着旧俗。故抬进来没多久,天就黑了。桂花的甜香萦绕在庭院里的角角落落,女眷们吃饱喝足,席上换了果子,接着闲话。二房的长子窦怀望带着三房的弟妹们在院中耍,好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

二房仆妇们伺候完主子的饭食,总算腾出空儿来吃饭。不在跟前当差的,全挤在了厨房,吃的满嘴流油。二房主母练竹是个好性儿,先前听闻新人不曾吃饱,就吩咐丫头道:“给偏房那位端一份饭去,没得叫人饿着过夜。”

胡三娘笑道:“可不是,老倌①在前面吃酒,今晚未必进来。”

练竹懒怠理她,只拿眼神示意丫头珊瑚快去。珊瑚跑到厨房,随便捡了几样,厨下的仆妇调侃道:“偏房里的也是你婶子,你就敢随便对付?”

珊瑚嗳了一声道:“她娘家又没人,不是我们婶子心眼好,她早叫卖到窑子里去了。”

仆妇忙问:“这话怎么说?”

珊瑚低声道:“她还在热孝里头呢。前脚死了亲爹,亲奶奶亲大伯就要卖了她换银子。前日恰我们婶婶路过,见她挣扎的厉害,想着叔叔正说要讨个小,就顺手买了。”说完,端着饭食就往偏房里去了。余下的仆妇砸吧着嘴,继续七嘴八舌的说着新来小婶子的八卦。

说一回话,夜渐渐深了,几个孩子都开始打瞌睡。肖金桃打了个哈欠,对三个儿媳道:“今天就这样吧,过几日中秋,我们再办宴。”

儿媳们纷纷站起,要送肖金桃回房。就在此时,突一声响,众人还未回神,立刻就听得连连几声惨叫,女眷们的脸色登时惊的煞白。

吃了酒的脑子不大灵光,好一会儿,肖金桃才反应过来,厉声断喝:“关院门!”

仆妇门猛的惊醒,七手八脚的关上二房的院门。肖金桃又道:“搬桌子堵上!”

妯娌三个吓的腿直打哆嗦,贺兰槐带着哭腔问:“妈妈,是进了强盗么?”

自来大户皆修得高墙深院、请了家丁打行,哪是那般容易进人的?只怕是有了内鬼!肖金桃有些头晕,隔着围墙,能看得到外头忽明忽暗的火把光亮,听得到前方忽近忽远的喊打喊杀。想起与族中的龃龉,方才吃的酒,皆化作了冷汗,一颗颗的从额间鬓角落下。

张明蕙强行镇定心神,颤声道:“我们要不要退进屋内?”

肖金桃点头,带着儿媳一步步后退。院子里的人哪个不怕死?皆跟着肖金桃往正屋内跑。待到人都进了屋,赶紧关上房门,搬了桌椅板凳,将那门窗堵的严严实实。

时间一点点过,屋里所有的人都绷着弦。砰的一声,屋内人齐齐一抖,院门被大力撞开。贺兰槐眼泪唰的就下来了,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气氛如此压抑与恐怖,年仅七岁的窦怀望哪里受的住?哇的嚎啕大哭起来。

肖金桃连忙捂了他的嘴,却是迟了!外头听音辨位,已有人大喊:“他们在里头!”

另一人喊道:“好!好!杀了他们家的小崽子。看清楚些,别把丫头也砍了,一个值好些钱呢!”

话音未落,正房的门就被砸响。几个仆妇死死抵着门,不叫人撞开。哪知窗户上突然挨了一斧子,贺兰槐差点尖叫,而练竹已是瘫软在地,无法动弹了。唯有肖金桃与张明蕙还算冷静,眼神扫视着室内,寻思着柜子床底哪处可藏。

窦家有钱,屋子都是好料。可再好的料子,也经不起几斧头。屋内的人眼睁睁的看着窗子一下一下的承受袭击,神经绷的越来越紧。

又一记斧头,窗棱带着纸张破出了一个大洞。饶是妯娌间最冷静的长嫂张明蕙也吓的眼泪直流,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了么?

肖金桃的手中,不知何时已抄起了个铜制的烛台,悄悄的走到了窗边,躲在阴影处。就在拿着斧子那人跳进来的一瞬间,烛台猛的砸去,那人惨叫未溢出咽喉,忽见一道寒光划出个利落的弧度,霎时间血液喷薄而出,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外头有人大喊:“不好!里面有埋伏!”

又有人喊:“老四!活着没?活着出声!”

屋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比外面的人更惊惧的是肖金桃。巴州多悍妇,似她这般临死了想着砸死一个够本,砸死两个算赚了的不稀奇。可方才对面角落里如鬼魅一般一击毙命的东西是什么?是敌?是友?亦或是…冤魂?

对面什么动静都没有,大家都在院内吃酒,屋内自然无灯。仅凭着外头的火光,屋内暗的几乎不能视物。肖金桃感觉有人离自己很近,却是安静的连呼吸都听不见。她此刻手中已没了武器,全然不知何去何从。

窗口咔哒作响,又有一个人打着火把谨慎的摸进来。他从挡着窗户的柜子上跳下,就在落地的一瞬间,寒光再现!火把照亮的屋内,所有人都看到了漫天的血雾。来人缓缓倒下,火把噗的掉在满是鲜血的地上,熄灭了…

贺兰槐再也忍不住尖叫:“有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①老倌:丈夫。

第2章 崭露

前头窦向东父子亦是杀的浑身是血。行商起家的窦家父子都非善茬。窦家老大窦元福甚至劈手夺了对方的刀,砍瓜切菜般的解决了三五人。按时下律法,在自家杀了入室的强盗不算犯法,窦向东带着家丁,杀的毫不留情。

来人很是凶恶,奈何在窦家的地盘上,人数上讨不着便宜,渐渐的有些支撑不住。领头那人左右看,硬是没瞧见往后头杀女眷的人回来。又打了一阵,双方都死伤惨重,着实讨不着便宜,赶紧的喊着人撤。

却哪有那般容易?强盗们虽蒙着面,但大家伙都是在水路上讨生活的,谁不认识谁?窦向东满脸阴郁,今日窦宏朗纳小,难免有些人进出,喜日子不曾防范,就叫人钻了空子。眼角的余光冰冷的扫过躲在桌子下的族长窦贵光。他统共没请几个人,想来里应外合的人,跟窦贵光跑不脱关系。只现打杀了强盗要紧,那老奸贼且待日后收拾。

觊觎窦向东家银子的人不少,故他家家丁颇多。先时不曾防备,亲随死了好些。等人都慢慢聚拢,还有十好几个手执菜刀的壮妇声援,强盗头子越打越没了底气,堪堪躲过了一把刀,终是绷不住,一脚踹飞个家丁,掉头就往外逃窜。随行的几人见老大要跑,也跟着撒丫子狂奔。又哪里跑得脱?不消一刻钟,就被围得严严实实,只得弃了武器求饶。

家丁赶紧来报:“嗲嗲①,人已经抓住了,怎么处置?”

窦向东直接了当的道:“杀了!”

窦元福怔了怔,问:“不用审么?”

窦向东冷笑道:“何须审?单看我们家死了谁家得益就是谁了。”

桌子下的窦贵光没来由的一抖!

正说话,又有家丁玩命的跑来喊道:“嗲嗲!他们有人往二房去了!奶奶被围在了头里!”

女眷全在二房,除了大房的儿子跟着父祖喝酒,小一辈的也在那处。窦向东父子哪里听得这话,撒腿就往后跑去。

二房院子里,依旧在对峙。院内四五个强盗进退不得。屋内有埋伏,院外有家丁,哪个都怕死,双方竟是僵持不下!

窦向东父子的到来,补充了家丁手中的火把光亮,把二房的院落照的如同白昼一般。肖金桃在屋中,又是期盼又是紧张。虽是来了援兵,强盗到底没有诛灭,她们现在尚未脱离险境。屋子采光不好,外头再亮,屋内却看不大清。方才出手的人约莫躲在桌子的另一边的阴影里,肖金桃眯着眼睛找了半日都找不到,只得放弃。心中暗道:便是恶鬼,也只杀强盗,没准是他们家的家仙呢!

几个强盗真是悔青了肠子。他们惯常做打家劫舍的生意,有人出钱,虽知道窦家不好惹,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中秋望过年,不趁机发点财,今冬吃什么?奓着胆子摸进了窦家,谁料到连女眷屋里都有埋伏!此刻进退维谷,在别人的地盘上,拖的越久,生机越渺茫。再三思量,领头的那人一咬牙道:“兄弟们,我们还须得齐心协力冲出去!省的他们拿了弓弩来,叫当靶子打。我们原干的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此时一鼓作气,便是死了,也杀几条命做补!你们觉得如何?”

此时此刻,也无别的法子。几个人定了定神,齐齐大喝一声,各拿着武器往外头撞去。家丁人数虽多,各人也勇猛,却无集体训练。四五个人猛的发力,硬生生撞出个口子。

几个强盗见有了生机,登时好似灌了百年人参汤一般,逃命的速度比平日快上一倍不止。窦家家丁见人跑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也跟着发足狂追,嘴里不住的叫嚷,组织别处的人一齐围追堵截。

院里没了强盗,窦宏朗立刻大声喊:“妈!你们怎样?”

肖金桃大大松了口气,摊在地上道:“我们没事!”

窦向东听得此话,打着火把就要进屋。肖金桃忙阻止道:“慢些进!”

火光却还是照了进屋内,一个人影自肖金桃身边站起,才醒过来的贺兰槐再次尖叫:“鬼!鬼!阿爷②,屋里有鬼!”

窦家父子满脸疑惑。角落里发出一声轻笑:“我不是鬼。”说着,从阴影中走出。是个女子,浑身裹满了血液,眼睛却亮的渗人。

肖金桃呆了半晌,瞠目结舌的道:“你!你!你是…”

窦向东看着眼前的女子,发现自己并不认识,忙问老妻:“这是哪个?”

窦宏朗觉得莫名其妙:“不就是角落里躲着个人么?什么鬼不鬼的!”浑身是血确实可怖了些,可屋内又是哪个身上不染血的。

窦向东却没有儿子的粗心,眯着眼问:“谁杀的人?”

那女子落落大方的道:“我杀的。”

窦向东问:“你叫什么名字?哪处当差?”

女子道了个万福:“阿爷,我是老倌今天新讨的老婆。”

饶是窦向东历经沙场,也被此答案哽了一下。窦宏朗更是抽抽嘴角,望向妻子练竹,不是读书人家的女儿么?怎地这般凶残?

屋内灯火通明,地上倒着的两具尸体看的尤其分明,皆是脖颈处一记致命伤。窦向东眼神一凝,如此老练的手法,非朝夕之功。此女,到底是何来历?

练竹终于醒过神来,结结巴巴的道:“管、管家妹子,你、你不是差点被、被卖了么?”她救的明明是个垂死挣扎的弱女子啊!

似有许多内情呐!窦家老三窦崇成道:“二嫂立了个大功!”

肖金桃吐出一口浊气道:“可不是,多亏了她。”

窦向东点头,不管何方神圣,横竖嫁进来了,便是他家人。即便有些什么,也不能即刻处置。如此手段,抓她不定折损了多少人去。遂变出了个笑脸,柔声问道:“你姓管?可有名字?”

“管平波。”

窦崇成笑道:“听起来有浩瀚之意啊!”

管平波微笑着不说话。她原本没有名字,平波二字是自己起的。在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望着辽阔的洞庭,不知为何想到了戚继光的那句“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便就此征用了。乡下的女孩子不需要名字,但离开了乡下,嫁进了巴州豪门,她的人生轨迹已经扭转,这个早已起好却一直无人知晓的名字,终于展露在世人面前。

她的历史知识里不曾出现过的陈朝,自然也没有戚继光。管平波无需跟人解释自己名字的来历,不过是个代号,她自己喜欢,旁人叫的顺口罢了。

但平波二字确实是有来历的,便是不知其间缘由,听着就有一股安邦定国平天下的气度。窦向东赞了一句:“好名字,谁替你起的?”

管平波道:“家父。”

窦向东又细细打量了眼前的女孩儿一回,一脸的稚气,估摸着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颜色尚可,身量不算矮小,女人家该有的都有了,可见原先至少是吃的上饭的人家。有名字的女孩儿,必受宠爱。面对危机镇定自若,亦非寒门气象。窦家虽豪富,这般品貌弄来做小老婆也是不易的。略组织了一番言语,又问:“你年纪不大,家里就舍得放你出门子?”

管平波道:“家母早丧,家父膝下唯我一女,奶奶早已不满。待家父病故,家里断了炊,他们趁我办丧事又累又饿之际,伙同人牙子要将我发买,好占我爹留下的屋子。幸而练姐姐路过,与了他们二十两银子买了我。”说毕,朝练竹深深一福,“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姐姐日后但有差遣,义不容辞。”

窦向东又道:“听你说话,似还识得字?”

管平波答道:“识字、算数都会。”小老婆并不好当,连婚书都没有,算来不过是无媒苟合。比被卖去窑子里强,却也强不了多少。被男主人玩腻了再发卖的比比皆是。在一个女人孩子皆无自主权的时代,她作为一个女孩子,失去了父亲的庇佑,唯有想方设法找到自己的路。还没想明白如何应对,没料到老天开眼,头一日就为夫家立下大功,再展露自身才学,至少先有了立足之地。

果然肖金桃立刻换了颜色,笑问道:“你果真会算数?”

彼时识字的人都少,会算数的更是罕见。去到外头集市里,满目皆是三个铜板都换不来三个鸡蛋的故事,只能一手交一个铜板,一手交一个鸡蛋,连续三回方能交易完毕。《三字经》有教识数,但能学《三字经》的至少是乡绅家的儿子。

可一个家里,少不得要算家用。肖金桃哪里会嫌人才多,便是不精于算账,能识得数,教起来总归快些。再则她还有些小心思。原来肖金桃并非元配,先头娘子留下长子窦元福撒手去了,她才被聘进窦家做了填房。窦向东还有一妾名唤黄雪兰,生了三子窦崇成,竟不似窦家祖传的粗鄙,居然于去岁得中童生。实乃窦家几辈子都没有过的光辉。肖金桃统共只有窦宏朗一个儿子,做买卖比不得老大,读书比不得老三。更可气的是连生儿子都不如兄弟,其妻练竹更是个面团儿。空有着她当家,二房也立不起来。此刻来了个厉害媳妇,怎怨的她不欢喜?

生在一个吃人的时代,藏拙是贵族千金的特权。管平波只是乡下人,往上钻营还来不及,哪里肯藏?听得肖金桃问起,便爽快道:“旁的不好说,若论算账,只怕府上的账房也未必如我。”

窦向东一挑眉:“哦?是么?”

管平波正视窦向东,掷地有声的道:“阿爷不信的话,大可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①嗲嗲。方言,爷爷。

②阿爷。方言,爸爸。

第3章 前路

窦向东并不急,这般表现他见的太多。朝廷昏庸腐败,挣口吃食相当不易,他有钱,来示好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不急等账房,且晾上一晾。何况跑出去的强盗尚未追回,事分轻重缓急,他犯不着此时跟自家儿媳详谈。对肖金桃交代了几句,就大步流星的往外头查今夜遇袭之事去了。

管平波见正主走了,便到练竹跟前,恭敬的把练竹扶至座位上。管平波不爱看小说,但拜后世信息爆炸所赐,关于妻妾之争还是听过不少版本的。再则,不提练竹对她有恩,单从功利论,她孤身一人到此,自然得寻个靠山。乡间闭塞,她只听过有这么个大富窦家,其余的皆是两眼一抹黑,看着练竹不似刁钻的,先打好关系再说。

经此一变,女眷受惊非同小可。肖金桃日常就很崩的住,故深得丈夫信任。指挥着几个壮硕胆大的媳妇子照看儿媳们。又叫人抱起三房的孩子送回家去。幸亏昨日赏花闹的晚,孩子们都困狠了,除了窦怀望被惊醒之外,其余三个小的都睡的香甜,少了一遭罪。

练竹看着屋内的石板上布满了血迹,只觉呼吸困难。想起昨夜种种,更是抑制不住的抖。偏生窦宏朗随窦向东出门了,她想哭又不知找谁哭去,只眼泪不绝。

肖金桃强忍着怒意,她最看不惯练竹软趴趴的德性。一点子事一惊一乍的,好意思叫巴州的堂客?见管平波正在安慰,更加不高兴,一甩手往外头指挥仆妇打水洗地去了。

管平波全身没有块干净的布,看了半日,从床上扯了块枕巾,替练竹擦泪。丫头珊瑚本是看着家丁抬尸体吓的筛糠般的抖,却被管平波拖着个长长的枕巾当帕子的村气逗的想笑。忙从自己袖里掏出块帕子,替练竹擦脸。又低声道:“婶婶,我们去洗漱洗漱吧。”

练竹还有些脚软,管平波看珊瑚馋的吃力,索性对珊瑚道:“这位姐姐,你去给你婶婶打水,我来扶她。”

珊瑚道:“管婶婶你叫错辈分了,你叫我珊瑚就是。”

管平波点头,目送着珊瑚出去,又把练竹扶到了床上。直到珊瑚折回来说水好了,管平波一把将练竹打横抱起,利落的对珊瑚道:“带路。”

珊瑚木了好一会儿,才僵硬的带着管平波往侧屋的浴室去。再看管平波走的稳稳当当,好似抱的不是大活人,而是个轻飘飘的大枕头般,登时信了她昨夜一刀解决一个强盗的彪悍事迹!虽说巴州悍妇挺多的,但悍到您老的份上,也是生平仅见啊!!

将练竹放入浴桶,珊瑚立刻喊了个名唤贝壳的丫头进来,一齐伺候练竹沐浴。管平波不大会伺候人的精细活儿,只得立在一旁。珊瑚是肖金桃给练竹的大丫头,日常就很是利落。嘱咐了贝壳几句,就问管平波:“管婶婶也洗一洗吧。”

管平波道:“我没衣裳。”

练竹浸泡在温暖的水里,缓过来了大半,便道:“我前日做了套新衣裳,还未曾上身,拿来与管妹妹穿吧。”

管平波忙道谢。她那不要脸的伯父,休说嫁妆,也不知是怕她逃跑还是舍不得米粮,拿了二十两银子的卖身钱,稀粥都不给她喝两碗。只饿的她头昏眼花,幸而进门的时候,练竹记得吩咐珊瑚给她吃了一顿饱饭,才在有危险的时候,从厨下摸了把菜刀跟着人混进了上房。一夜惊魂,她都不敢想若没有晚间那顿饱饭,会是什么下场。练竹真算得上她的救命恩人了。

沐浴毕,一身清爽的管平波扶着能走路的练竹去到了她所居住的偏房。正房还未收拾妥当,也只得在偏房暂落脚了。珊瑚端了茶来,道:“厨下的人已做好早饭,回头就送来。”

练竹没什么胃口,蔫蔫的依在罗汉床上,犹是后怕。管平波轻声安抚着,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拿了幼时在乡间听到的迷信话来宽慰。

人在惶恐时,有人能陪着说说话,心情总会好上许多。说甚不要紧,要紧的是有人关怀。待到管平波说道:“日后我只跟着姐姐,再无人近得你身前,姐姐只管放心吧。”

昨夜黑灯瞎火,练竹根本没看见管平波是如何解决强盗的,然而听她一字一句的讲来,只觉无比安心。扯出个笑脸道:“你真能干。”

管平波笑道:“不值什么,一把子傻力气罢了。昨夜不曾歇着,姐姐不若躺躺?”说着指着自己的床道,“我还没来的及睡,想是干净的。”

练竹笑道:“哪里那样讲究,又不是官家太太。”身上着实有些疲倦,遂接受了管平波的好意。也不等早饭,躺在床上就睡了。

管平波是坚定的“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的信奉者。等厨房送了饭来,见练竹已睡沉了,风卷残云的把两个人的份例扫的精光。珊瑚一脸佩服:“还要来一份么?”

管平波暗赞,土豪就是土豪!爽快的递了只碗过去:“来点干的!”

珊瑚抿嘴笑着接了碗去厨房打饭。窦家占地颇广,房子尽够,故每房都有小厨房。只年节聚在一处吃饭。管平波昨夜大出风头,还入了窦向东的眼,厨房哪里敢怠慢,竟是齐齐整整收拾了一份饭菜来。管平波今年十五,踩在青春期的尾巴上,正是能吃的时候,毫不客气的把饭菜一扫而空,登时觉得心满意足!自打穿到了这破陈朝,即便父亲在世时,也没能吃的这么爽过!吃饱喝足,舒服的拍着肚子回味,心中默默吐槽:到底是哪个小清新说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的?短短一日功夫就知道,明显是富人妾好混啊!饿了十五年,那是什么感觉?那种慢慢折磨的滋味,简直比前世的丛林里的枪林弹雨更难忍受!最起码上辈子她没挨过饿。

屋内练竹休息,两个丫头都拿着绣绷做针线。外头脚步不停,想是在处理昨夜的善后事宜。管平波正嫌无聊,练竹忽然发出一身尖叫,从噩梦中直接惊醒。管平波忙坐到床沿,轻拍着练竹的胳膊,似哄孩儿一般道:“无事了,都过去了,姐姐莫慌,我在呢。”

练竹大口的喘着气,好半晌才道:“老倌还没回来么?”

贝壳微微垂下眼,并没告诉练竹窦宏朗径直去了胡三娘屋里哄儿子。练竹与窦宏朗十几年夫妻,见丫头们不说话,许多事不问也知。手不自觉的摸上肚子,心道:若我有个孩儿就好了。又看管平波,不知她的肚子能否争气。

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凭在谁家,都抬不起头。一年一年的煎熬,熬到今日,以为已经麻木,却在危急过后,又被刺了一回,方知痛楚一如往昔。自己没能耐,怨不得旁人。练竹把泪水憋了回去,略略平复了下情绪,逼着自己找出了个话题,与管平波闲聊。

管平波又不是真十五岁女孩儿,便是不知内里情形,光气氛就能窥见一二。只信息太少,无法做出准确判断,便不主动说话。

只听练竹问:“妹妹读过什么书?”

管平波心道:工程力学、机械基础、缉毒概要等等等等,嘴上却老老实实的回答:“只上了蒙学,算数倒学的更好些。”

练竹笑道:“那正好,可帮着我算家用了。”

账目是一个家族重要的资源,后世的公司财务做到CEO的都不在少数,可见账目之重。管平波才嫁进来第一天,故,不管是窦向东还是练竹,说起账目皆只是客套。要取得窦家的信任,任重道远。看一眼练竹的愁苦,再想想她夫婿窦宏朗的肤浅,在后院争宠的日子是决计没兴趣过的。她得另劈出一条道儿来。管平波在心里盘算着,如果是做账房的话,儿媳妇的身份倒是很占便宜。账房再熟,也是外人。从账房走起,是条不错的路。

三两句话间,管平波已看透练竹——是个极单纯软弱的人。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练竹聊着,顺便套点窦家的常识;一面大脑飞速的运转,消化常识并迅速的调整着未来的计划。才从良民堕落到“养女”,但管平波现在一点也不想回到自由身。管家小康之家,尚且食不果腹,没有本钱,自由仅是一场笑话。若要展翅翱翔,窦家是极好的踏板。而想利用窦家的资源,首先就得为窦家创造价值。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连生个金疙瘩这种事都有人抢了先,不占嫡、不占先、不占娇媚、不占顺从,后院之于她完全是条死路。管平波稍微有点头痛,学过高数的她,对付算账很容易。但没有学过财务的她,想做出一套完整的财务系统很难。只是会算账的话,可替代性太强,吃过饱饭的她,哪怕只有一顿,便再也不想回到饥肠辘辘的生活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呐!

管平波正感叹间,门外进来了个妇人道:“管婶婶,嗲嗲请你去说话。”

第4章 试探

窦家大宅依山而建,虽大致分了前后院,却是错落有致。彼时建筑都有规制,什么品级用什么院子。那些个五进大宅不是有钱就能盖的。便是天高皇帝远,也无需自找麻烦。故窦家只把外墙圈起来,内里依旧是一座座的一进小院。管平波昨日是坐轿而来,不曾见过窦家风光。此时随着人往前头去,瞧着周遭风景,倒有些许前世逛过的公园的意境。心中暗赞一声漂亮!比她原先的家里好太多了。

来到古代,方知何为闭塞。幼时上学读书,见到“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只觉得画面感十足,美不胜收。到了古代,才体会到这句诗里包含的是何等的富贵。来了十五年,还是头一回见到后世习以为常的亭台楼阁。风景秀丽的豪宅,的确看得人心旷神怡。

并非管平波多么嫌贫爱富,实在是时下的“贫”超出了她的忍耐极限。这种贫穷是绝望的,没有上升通道,没有原始资本,鸡都养不起。她曾为了改善生活,软磨硬泡的求人赊了两只小兔子给她,想着兔子吃百草,漫山遍野的苎麻可当饲料,勤劳不能致富,总能多沾点肉星吧?好容易养肥可以吃了,谁料街坊欺负她家人丁稀少,半夜里十来个壮汉撬开了门锁,硬是“偷”了去。她再是凶悍,也不能单挑整个村子。乡间没有正义,没有律法,所有的利益,有且只有暴力可以维护。这种暴力,并非个人的勇猛可敌。她打遍乡间无敌手,不也一样被人钻了空子么?即便有幸嫁入了豪门,若不能让窦家成为自己力量的基石,一样只有任人鱼肉的结局。

管平波心中叹道,时势比人强呐!

一路想,一路行到了窦家正堂。堂前悬了一匾,上书“威风堂”三字。管平波心里咯噔一下,但凡士绅豪族,其匾额多是仁义道德之类,唯有匪类喜用诸如“聚义”“威武”之类的字眼。联想到昨夜的厮杀,她不得不考虑到自己落入贼窝的可能。

管平波吐出一口浊气,心中再叹世事无常。幸亏此时没有大烟馆,料想窦家不是卖大烟的,不然让她这个因缉毒壮烈了的边防武警情何以堪!

进到正堂,窦向东坐在主位上喝茶。一夜没睡,他有些苍老的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神色上却不见太多疲态。因昨夜一场变故,管平波还未向公公敬茶讨红包。长于乡间,更不大通此时的礼仪,全不知该对窦向东行什么礼。索性就随便道了个万福后,直愣愣的站在了厅上。

管平波在观察窦向东,窦向东也在瞧管平波。窦家人手充裕,天未亮时就把剩下的强盗一一诛杀,还能腾出空儿来去管平波娘家所在的刘家坳探了一回。只道是个读书人的独生女儿,平日里泼辣的很,等闲连男人都不怕的。管家奶奶一味偏心长子,更是恨次子顾及女儿不肯续弦,致使血脉断绝。管平波之父越是爱惜女儿,管家长辈就越是恨管平波。终是在管父死后把这扫把星倒腾了二十两银子,趁了心愿。

窦向东有意晾着管平波,试探她是否能沉住气。悠然自得的端起茶盅又呷了一口茶。余光扫过立在地上不动弹的女孩儿,腰背笔直,虽不谙礼仪,却有一种难以忽视的气度,全不似寻常乡下人的粗鄙。鹤立鸡群,自然容易被孤立。想来她自幼不招人待见,并非只有乡间传言那些的理由。

一盅茶饮毕,管平波纹丝不动。窦向东嘴角微勾,他家好像捡到便宜了。放下茶碗,和颜悦色的问:“你的算数也是同父亲学的么?”

管平波正要答话,突然!左侧拳风袭来,她条件反射的一偏头,同时以腰为轴,飞起一脚直甩向来人的脸颊!那人赶紧以臂护卫,依然被管平波的力道逼的连退了几步。还未站稳,管平波跳起,揪住他的头发下拉,直接来了个暴腿,顺势用手肘打在他的太阳穴上,随即快速腾挪至他身后,躲过另一个彪形大汉的袭击。

厅内登时跳出来六七个大汉,却不是一拥而上。头一个攻击管平波的已被放倒,接下来是二人夹击。管平波还没能耐一挑二,奋力跑至门口,突然顿住,反身攻击先冲过来的人,以此获得时间差。且并不恋战,一次有效袭击,或是二人又形成围堵之势时,她便想法子继续逃窜。厅内为了阔朗,三间皆撤了墙壁,留下二排柱子,窦向东坐在上首,看着管平波把廊柱利用的淋漓尽致,几乎拍案叫绝!

然而双拳终难敌四手,两位大汉亦非等闲之辈,饶是管平波用尽心机,还是被一个横扫放倒,她倒是反应极快的用手撑地,试图翻身而起,却被另一人使了个擒拿,反剪了胳膊。越是近身搏斗,身高体型就越有优劣。管平波只约莫不到一米六的身高,直接就被一米八多的大汉提了起来。双脚离地,再无胜算。管平波心中骂娘,原以为是来面试会计的,万万没想到面试的是打手!更气的是穿越十五年,训练严重不足。若是在前世,不过两个野路子,早就被她收拾了!可此时此刻,她只能似小鸡崽子一样被拎着,奇耻大辱!

窦向东已是哈哈大笑起来:“好了,和泰你放了她吧。”又对管平波道,“竟是文武双全!我看你身手不俗,你那刘家坳也没有出名的打行,你怎地练就的本事?”

管平波放松着手上关节,随口瞎编道:“我阿爷先前有一本书,里头画了样式,我在家闲来无事,自学的。”

窦向东不信,管平波出手极其狠戾,一丝多余的动作也无,非正规教养并身经百战,绝无可能有此能耐。只看她拿话搪塞,便知她不愿报出师门。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规矩,既她不肯说,窦向东也不好问。人才有人才的待遇,虽说是儿子的小妾,但既非寻常,总要留几分脸面方好。如此想来,脸色越发和蔼,似拉家常般的道:“你既嫁了来,我便视你为女儿般。老太婆最喜爽快的姑娘,阿竹也是个和气人,好好过日子吧。方才是阿爷同你玩笑,你别放在心上。”

谁没事跟一家之主计较。管平波顺势道:“武学一道,非切磋不能进步。不知日后还能不能跟几位好手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