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向东决心等上一等,随他蹦哒,实在有崛起的迹象再收拾不迟。

窦元福主动提出攻打潭州,窦向东便命八大金刚之一的李运为副手,顺道把窦春生扔上了船,备齐了物资,将窦元福送上了战场。

时值五月,湘江洪峰刚过,水量丰沛又不至于行船困难,恰是大船好行驶之时机。

苍梧郡在长江以南,故境内河流多是由南向北,接驳长江。

窦家船队南下不如北上爽快,却是规模十分浩大。

窦元福站在船头,看着滔滔江水,心中自生出一股豪情。

巴州距离潭州水路三百里,窦元福乘坐的沙船逆水两日即可抵达。

天下烽烟四起,守城之人远远看着窦家旌旗,撒腿就往各处衙门报信。

窦家早先与洪让打擂台时,潭州知府便同他们打过交道。

比对着鄂州郡的情形,知府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暗骂一回洪让,呆在巴州死人一般,竟是连个信都不报。

又急急冲到后院,扯着嗓子喊丫鬟小厮:“快快!叛军打来了,收拾细软,我们尽快出城!”

接到信的同知忙忙跑过来问:“大人,我们该如何抵御?”

知府心中骂娘,潭州城内尽是兵痞,还有三分之二吃空饷的,打个屁!没好气的道:“我又没学过打仗,问我作甚?再说我上头有布政使指挥使,轮的到我指挥吗?”

同知哭丧着脸道:“可是布政使与指挥使都找不着了!”

“什么!?”知府惊的跳起,“他他他们全都跑了?”

同知道:“下官寻了一圈,只寻到了大人你!”

知府气个倒仰,平日里一个赛一个的有官威,到了要紧时候,竟是屁都不放一个,消没声息的溜了!心中又生疑窦,叛军才出现在水上,他们竟跑的那般利索,莫不是早有消息不成?然而此刻多想无益,心急火燎的催促着家人:“乱七八糟的别带了!带上细软粮食,我们骑着牲口走!”

城墙上的守卫还不知当官的全跑了,低阶军官们死命的大嚷:“关城门!关城门!叛军打不进城的!乱跑什么!”

城门处百姓四处乱窜,有往外跑的,里头八成是各种伪装好的官吏;更多的是往里跑的,受惊的百姓玩命的往城内躲,卫兵好几次被冲散,砍了好几个人头,杀的城门口鲜血淋漓,方才堪堪稳住了局面。

狼狈的把城门关好,窦家船上的箭羽便如雨点般朝城墙射来。

守军蹲在墙体后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发觉竟是一个指挥官都没有!一群在本朝差点混成乞丐的兵丁,哪里肯为朝廷卖命。

后头无督战的官员,在密集箭羽下,登时作鸟兽散。

窦元福放过一轮箭后,城墙上如死一般的寂静。

当日窦朝峰打雁州,很是迂回了几日,窦元福不敢大意,只派出一小队人试探。

哪知那一小队人扛着云梯,顺顺当当的上了城墙,而后在城墙上大喊:“一个人都没有,开城门直接进来吧!”

窦家船队全体:“…”

满怀雄心壮志,试图用一场大捷证明自己的窦元福被噎的吐血,你倒是装作抵抗一下也好啊!就这么径直入城,他算什么?捡臭鱼的吗?

潭州城就这么乌龙的落入了窦家手中,与此同时,血战七天的赵猛亦取得了江城大捷,正式自封为鄂王!

一月之内连失两郡,圣上怒不可遏,接连下数道诏书捉拿苍梧郡一应官员,又褒奖江城战死的将兵。

而后赤红的双眼扫过朝堂,咬牙切齿的问:“谁,去给朕荡平叛贼?”

朝中无人敢应答。

圣上抓起一个砚台,狠狠砸在地板上,喝道:“全都哑巴了吗!?”

良久,太子出列,躬身行礼道:“臣荐邵总兵之子邵晖云出战!”

圣上略微平复了些许怒意,咬牙切齿的道:“调集火器营,三月之内,夺回鄂州!”

太子嘴里犯苦,路上都得走三个月!三月内怎可能拿下?却是不敢在圣上气头上说话,只得恭敬的道:“臣遵旨。”

第7章 开会

百户所的会议室里,老虎营的军官们齐聚一堂。

营长管平波坐在首位,往下分别是谭元洲、陆观颐、韦高义、潘志文、石茂勋、李玉娇与王洪。

这几位可谓是老虎营内最核心的领导层了。

自从掌握了石竹后,老虎营本着宁缺毋滥的精神扩军,至今日,全营已达到战兵六百余人,后勤二百余人的规模。

人员扩充,相应的编制就要跟着调整。

管平波站起来,揭开黑板上的罩子,新的组织架构图就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管平波指着黑板道:“参谋司与镇抚司不变,但往下各级都得有相应的人员。

元洲与观颐注意培养新人,放到各级军营中。

日后必定有多处开花的战场,我们不可能照顾到角角落落,因此培训出相应的人员,是当务之急。”

谭元洲与陆观颐应了声是。

顿了顿,管平波又道:“自来扩军,从一百到二百,是艰难的。

但从六百到一千,不过眨眼的事。

故,谭元洲升至千总,王洪为千总副官。

千总下辖三个百总,分别是韦高义、潘志文、石茂勋。

三个百总各辖四个旗队。

总计五百七十六人。

你们散会后,自去战兵营挑选合适的人。

下剩的并入新兵旗,隶属于作训部,由我直管。

将来凡有入伍的,皆先入新兵旗,从中择取优胜者补入正式旗队。

此外,我预备在各村寨成立民兵,一则助他们抵御外敌,二则也是替我们训练预备兵源。

如今我们营里能吃饱饭,外头人穷的揭不开锅,故多是他们求着入伍。

但将来真个打起仗来,扩军与伤亡补充,所耗巨大,就得我们求着他们入伍了。

你们皆是带过兵的人,知道新兵多么难训,不若做在头里,到时候征兵更方便些。

此乃要事,诸位切记!万别疏忽了。”

陆观颐道:“训兵非儿戏,只怕各村寨弄不来,须得我们出人指导才好。

营长可想好派谁总揽了么?”

管平波坐回位置上,笑看王洪道:“你可愿意?”

王洪忙站起来道:“下官听令。”

管平波满意的点点头道:“这是个苦差事,每个村都得走一遭,你辛苦了。”

王洪笑问:“我可以跟着宣传队走么?”

“那是自然。”

管平波道,“我还欲成立流动供销社。

专管与百姓交换生活必需品。

到时候一齐跟着宣传队行动,人多比较安全。”

陆观颐道:“那货郎们怎么办?”

管平波笑道:“换个角度,把老实可靠的货郎招进咱们营里就是了。

你我卖东西,还未必如他们呢。

许他们个旱涝保收的工钱,又没了独自走山林的危险,多半人都是愿意的。

至于奸猾的,那便随他自生自灭去吧。”

谭元洲道:“此乃小事,营长方才说的民兵,只派王洪不够。

依我之见,将来营里的人越来越多,所需各级军官数量自然不少。

不若抽掉各队看着不错的战兵,放到各村寨去练民兵。

既解决了日后的兵源问题,又锻炼了他们的能力,岂不是一举双得?”

管平波给了谭元洲一个赞赏的眼神,后世对官员的提拔,皆从下基层开始。

不直面基层的一地鸡毛,便极容易产生何不食肉糜的蠢蛋。

所谓不历州牧,不入中枢,原是十分了不起的智慧,却是在明清两朝被毁的一干二净,变成翰林为储相了。

无怪乎那两朝的朝堂,见天的为了山头掐架。

脚踩不到实地上,可不就扒拉六百年历史,才有个张居正算实干家么!遂补充道:“先别明说放下去是为了培养军官,且试上一轮,看有没有眼光长远的。

若有,着重培养;若没有,镇抚司再去做思想工作。”

陆观颐笑道:“营长挖坑让人跳呢!”

管平波道:“就看多少人能经得起考验了。”

说毕,又笑,“人才不够使啊!”

韦高义笑眯眯的道:“张大哥蹭前擦后的,营长考虑过他没有?”

管平波斩钉截铁的道:“不考虑。

他蹭前擦后并不为加入老虎营,而是想看我们怎么练兵,日后好回去告诉老太爷的。

既是一家子,没必要分了彼此。

他有什么疑惑未必好意思问我,倘或问你们,你们直说便是。

他果真能在巴州练出兵来,亦是老虎营的喜事。”

听得此话,谭元洲与陆观颐的表情巍然不动,他们几人心中自有默契,知道管平波是故意说给王洪听的。

真不防备,怎么不肯让窦宏朗一行住进军营?新近的战兵一遍遍的口水说干了都未必学的会,就凭张和泰在外头晃悠,能看明白才怪。

何况军营多少细节,便是张和泰知道了,也没甚用处。

不单是不理解的问题,他非一军主将,许多事根本就做不到。

譬如被子叠成豆腐块、牙刷朝着一个方向摆这等琐事,想都别想。

念及此处,谭元洲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张和泰三番五次的拿话试探他,欲想把他拉回窦向东的阵营。

可张和泰不知道,他愿跟在管平波身边,不仅仅因为迷恋,更重要的是在管平波手下,他有肆意挥洒才华的舞台。

这恰恰是窦向东给不了的。

若只想得到管平波的人,那也太肤浅了!

韦高义心中不满王洪与会,不肯再多说什么,却是暗自打定主意,近来最好避开张和泰,省的被他套了话。

老虎营内军纪极严,借口十分好找,顺便告诉潘志文与石茂勋一声。

横竖他们三个人刚升了官,比往日忙些,也是理所当然。

说完人事调动,管平波面容严肃的道:“飞水县的事,该提上议程了。”

众人心中一凛。

管平波起身,请众人行到隔壁屋内。

只见屋子中央,摆着个巨大的沙盘。

古代没有测绘技术,舆图也好,沙盘也罢,皆只是个大概。

管平波立在沙盘前,指着一个小旗子道:“那便是飞水。”

又指了指另一个小旗子道,“这里,是石竹。

两处陆路相距六百里。

步兵行军的话须得二十日。

两地无官路相连,山路两边崇山峻岭,很不好走。”

石茂勋道:“不好走也得走,我们缺铁!我愿带兵前往!”

管平波笑着摇头:“不好走,不是指人不好走。

你们都是青壮小伙,我们苍梧郡的山,不至于悬崖峭壁。

可是以我们的实力,后勤补给线有些长了。”

粗犷的沙盘看不出什么,谭元洲闭眼回忆了下飞水地形,问道:“两江源头相距多远?”

管平波道:“十里。”

谭元洲略作沉吟,又问:“能行船处呢?”

“三十里。”

“确切么?”

管平波点头:“夜不收亲去探过。”

谭元洲道:“这三十里路好走么?”

管平波道:“好走便不愁了。

若想从水路进攻飞水,非得先修路不可。”

陆观颐心中默默算了一回,道:“三十里路,倒也好修。

武攸无地农民多了,我们用兔肉汤浇饭引他们来修路,应该能行。”

李玉娇突然插嘴道:“三十里,中间要修驿站么?”

管平波道:“自然要修的。

且要修的坚固,才好把那段路彻底控制在手里。”

王洪笑道:“打通了这条路,竟是连通了沅水与资水,算是西南不错的商路了。

将来设关卡收银钱,定不会亏。”

谭元洲道:“那是往后的事了。

眼下练好兵才是正经。

我们顺水而下,能打顺风仗便罢。

倘或战况胶着,或索性就打不过他们,逆水可是不好跑。”

管平波道:“你去过飞水,顺水往下游跑,能跑出去么?”

谭元洲道:“资水接驳洞庭,原先我们打飞水,便是顺着资水去的,当地豪强必不敢狠追。

唯一可虑的,乃矿工极难对付,可比农民难打多了。”

韦高义忙问:“怎么个难打法?”

管平波淡淡的道:“天下行军打仗皆是一般道理。

矿工下井劳作,不似农民各管各家,须得通力协作。

他们有组织、有号子,跟我们训兵差不离,只没有我们的精细罢了。

难打是难打,却也是极好的兵源。”

王洪听得心里只发虚,谭元洲曾跟人去过飞水,了解矿工不稀奇。

这管老虎怎么什么都知道!?在老虎营里呆了这么久,他早不想做那两面三刀之人。

奈何家小尽在巴州,由不得他选。

然随着与管平波的接触越深,他越觉得畏惧。

尤其是窦向东那封许诺信,管老虎会知道么?如此才华横溢又心高气傲的人,被当个筹码送了人,会发怒么?最尴尬的是窦向东前脚把管平波当成大饼画给了谭元洲,窦宏朗后脚跑来石竹与管平波修复关系。

一片痴心的谭元洲,又该何去何从?

几人中,唯有谭元洲去过飞水。

趁着众人都在,谭元洲怕说不分明,摊开一张大纸,用炭条在纸上画起了示意图:“飞水地势南北高、中部低。

江边有小片土地可种植,但许多山都是石头,产不了木材。

那处亦有两江,分别是资水与湘水,可由水路直接连通雁州、潭州与洞庭。

因此水运极为便利。

铁矿、煤矿不算丰厚,但于我们够使了。

在我看来,比起那点子煤铁,更要紧的是它在苍梧郡正中。”

谭元洲敲了敲桌上的示意图道,“我们打通两江后,就算我们苍梧郡的兵家必争之地了!”

管平波点头:“既如此,按原计划进行吧。”

众人齐齐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