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是这样说的,它每年都这样说…如果不这样说,意思也差不多…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当天晚上,老鬼意外的见识到了某人那不堪的酒品,那个人本来就给他很深的印象,这下子,他想,他大概一辈子都会记得他了。

年初一的团拜会上,田佛喝了个酩酊大醉,大约晚上两点多才回到家,他先是拿他丢了鞋子的脚,没错,田先生真的是丢了一只鞋子,他先是踹了自己家房门,接着踹了老鬼家的房门。

有人说,这酒品不好的人,一定不是善类,但是老鬼却觉得,酒品不好的人,无非是在现实里被压抑的太久,想借着某种很正当的理由发泄一二,就如他面前这人,他不知道,这人压抑了多久,欺骗了多久,自我催眠了多久,但是单单看他的酒品就知道了。

那叫个,葵花点穴手加排山倒海掌…还附带…子…曾经曰过,真是劲爆的可以。

送田佛回来的是田佛公司的秘书先生,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位英俊且俊俏的可怜秘书弟弟,竟然是俊面通红的。

看到那张红脸,老鬼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猪调戏人家了,于是他莫名其妙的有些生气。

田佛看到老鬼,顿时万分高兴,他先是敬了一个猴礼,老鬼顿时窘了,没错,那的的确确是一个孙悟空式样的猴礼,即使面前这人依旧穿着一身起了褶子的阿玛尼,他敬的就是个猴礼。

老鬼无奈的让开房间门,因为某人哭着喊着不回家,那位秘书先生接了一个电话就迅速离开了,据说是公司另外一个老总开车撞了交警在十字路口边的值班室。

关于那位秘书先生,为什么会脸红,老鬼很快就知道了理由,大概是某人为了自己遮掩住自己的需求,他伪造了一个人格,即使是喝的酩酊大醉,他依旧按照那样的人格形式做事,这并不悲哀,熟悉这个圈子的老鬼,知道许多他这样的人。

一大段,一大段的黄色笑话,下流,淫荡的从那张嘴巴里,一连串的说出来,一个多小时,都不带重样的,老鬼就这样端着杯子,坐在他对面,他一只手端着水杯,另外一只手,拿着一部数码认真的录制着。

那个人大约很专业的表演到了凌晨快四点,老鬼都服了,别人喝醉闹一会就睡下了,这猪咋这么有表演欲望哩?啊哩!

老鬼无奈的回到卧室,打开柜子,拿起一卷毯子丢到在那里还讲得美的不行的田佛身上:“睡吧!”

他可没力气哄他。

“夏时棋…多么古怪的名字,这叫我想起了,呃…一种洗发水。”老鬼停下脚步,扭过头,有些郁闷的看着那个认真的对着前方说话的田佛,他叫啥名字碍着他了?

那人说完,鬼鬼祟祟的站起来,完全无视屋中另外一个生命体的存在,他摇摇晃晃的把家里检查了一遍,确定安全了,就坐回沙发,摇晃着点燃一根香烟,悠然的做起了一个…深沉的哲人?

那动作,那表情…叫一个生动。

“在我的记忆中,有很多…很多…宝贵的东西。”他这样说,老鬼哭笑不得,他甚至想走过去拍死他,但是考虑到身体状况,觉得,如果冲过去,被拍死的有可能的会是自己,所以他就没过去。

老鬼趴在被窝,无奈的倒过来抱着枕头,看着那个表演欲望极强的人。

如今他正在说,他跟自己说话,田佛在跟他自己说话?

“田佛,知道吗?他送你礼物了…他心里有你了…(他自己鼓掌)。”

老鬼笑到不行,在床铺上打滚…滚来滚去…

然后…那个人,突然…竟然…淫诗了…不…吟诗!

“我们都是树,永远无法缠绕。

我们都是岩石,只能撞击没有火花。

我们对望着,因为无法缠绕而枯死。

我们互相撞击着,直至粉身碎骨。

你…我之爱…最大的情分竟然只是兄弟…

犹如看镜子一般的一模一样的躯体…

我在关河(高房市的一条极为细小的河)下哭泣,

我看到…河里…绝望…的自己…还有…绝望的你!”

老鬼呆了,傻呆呆的看着那个人,接着,他又吓了一跳,接着两跳…然后三跳!

田佛突然扭头看着他很认真的问:“时棋,我的诗做的可好?”

一跳。

他猛地站了起来!

两跳。

打了个酒嗝,仰天倒地,呼噜两天…

三跳…!

第18章 年初二的花语

清晨,有规矩的生物钟带来了阵阵宿醉的头痛,田佛清醒于老鬼家的地板上,他睁开眼睛后,先是拿血肉之躯的头颅跟老鬼家的茶几来了个亲密接触,因为某人睡相不好,脑袋生生的扎到了茶几底下。

田佛抚摸着脑门,坐了起来,他的脑袋一阵阵的发蒙,但是,依旧很准确的确定,这里是老鬼的房间,虽然公寓的家具和格局都是一样的,但是他的家比这边要干净。

恩,这里是老鬼家的地毯上,田佛努力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情,年拜,全公司的员工就等着这一天复仇呢,大家带着恭敬和崇拜给他敬酒,说了很多好话,他发了很多红包,捎带着还喝了许多酒,红的,黄的,白的,彩色的…

现在是清晨六点四十分,十一年来田佛都是按照这个钟点起床的,不管刮风下雨,不管风霜雨雪。

“时棋?”田佛慢慢站起来,一床厚厚的加层厚毛毯掉在地上。

田佛悄悄把屋子中间的推拉门打一条缝隙,他看了一会那里卷成一团的人,他能看到他的头顶,奇怪,这人今天怎么换了方向睡觉了,地上,还丢着一个数码摄录机。

摄录机打开着,屏幕上电池的方向显示着电力不足的红灯…

田佛蹑手蹑脚的帮老鬼把被子向上拉了一下,把摄录机充上电,关好中间的玻璃门,趴在地上找了半小时鞋,大约上午七点半左右,他穿了老鬼的拖鞋悄悄离开了,他必须早点离开,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农历一月二日,初二,出嫁的女儿要回娘家,夫婿要同行,所以俗称“迎婿日”。

老鬼上午十点才爬起来,他值班,公司规定,每天都需要一位部门主管带队值班,据说派出所还会来检查的。

原本,老鬼不必接这个班,但是,有位外地的部门主管,必须带老婆回老家,这人出门打拼了好几年,今年还得了一个胖嘟嘟的儿子,所以,再三恳求别给自己安排班,老鬼想着,反正没事,就帮这人值个下午班,别人过年是忙死,他是闲死。

开着那辆洗刷的干干净净的吉利车,老鬼神清气爽的行驶在东大街上,吉利车的车头,娟子还帮他贴了小红贴,“出入平安”。

伸手拧开收音机,车里的音乐也充满了新年的气氛,什么恭喜发财,恭贺新禧,大吉大利,吉祥如意…老鬼并不觉得这些音声吵,他觉得挺和谐,挺热闹的。就是街边那些提着大包小包礼品的夫妻,冷飕飕的站在寒风中打不到出租看上去有些可怜,今天,可是零下二十度了。老鬼享受着吉利的暖风,一股子来自乡下人的优越感犹然而生,但是他很快迅速摇头,唾弃了两下自己,他确定他嫉妒了,嫉妒那些人有地方可以去。

下午的时候,老鬼陪着值班室的员工,吃着老三样,瓜子,花生,糖块,看年初二的节目,虽然那些员工在他面前笑的很夸张,但是老鬼的脑袋里,却一直翻滚着昨天,田佛说的那些话,还有那些诗歌。

“我们对望着…因为无法缠绕而枯死?”老鬼很认真的在那里想一个问题,田佛诗歌里的意境啦,什么味道啦,背后的含义种种均不在此人的考虑当中,他在实实在在的想个问题。

书上不是说了吗,大树底下生长的那种青藤和大树抢营养,还攀爬在大树身上,最后能把大树活活缠死,他觉得没有缠绕的大树能活得更加健康,更加的久长,这个田佛,果然是喝大发去了,满嘴跑大车。

想到田佛喝醉那个傻样子,老鬼终于对电视露出一丝丝微笑,属下很捧场的附和着笑出了声。

看罢一台没甚意思的晚会,老鬼和员工吃了外卖的饺子,大约傍晚六点左右,老鬼接到田佛的电话,那人在电话里嘀嘀咕咕,古古怪怪的,总之就是一个意思,他要接老鬼下班。这事,说来也赶巧了,正好一位员工的老丈母娘家住在郊区,老鬼就把自己的吉利车借给了他。

看着属下千恩万谢的,老鬼顿时觉得自己高尚起来,恩,他觉得,自己是个好人,灰常好的人。

田佛替老鬼开车门,帮他往腿上盖毯子,就连关车门的声音都充满了柔情,没错,就是这个词,充满了柔情和…其他的,说不出来的古怪味道。

这车依旧在东大街缓缓的开着,老鬼悄悄用头瞄下某人的迈速表,才…20迈?他这是开电动摩托车呢?

车内依旧那么暖,田佛打开音响,一段充满罗曼蒂克的音乐缓缓在车厢内的四角碰撞起来。

“时…时棋,你想过什么样子的日子呢?”田佛的声调突然提高,有些破音的前兆,他说完,尴尬的咳嗽了一下。

什么日子?老鬼躺在车座上,很认真的思考着,他到底要过什么样子的日子呢?

突然他有冒根烟的冲动,于是他拿出香烟点燃,轻悠悠的随着老探戈的情调吸了那么一口,却不想,身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摘下他嘴巴上的香烟,老鬼奇怪的抬头看他,这里就他俩。

田佛把车停在路边,摇开车窗,他伸出手,把香烟掐去半根。

“就…抽半根吧,你身体不好。”

“我肺没事。”

“吸半根吧。”

“你怎么管那么宽呢?”

“吸半根吧。”

“拿过来啦…烦…点着啊,我火机找不到了…”

还是那曲老探戈,汽车依旧在东大街…已经绕了两圈半…老鬼终于找回了情绪。

“我喜欢的日子?”

“恩,不管什么样子的,只要是你心里想的,都可以。”

“恩…我想要的日子,日子,日子,日子,日子…日子,咳…恩恩…你问这个做什么?”

田佛一个刹车,差点撞挡风玻璃上,幸亏他只开了二十迈,老鬼双手支撑着前方有些不高兴。

“你慢点啊?”

“对不起。”

“没…没事,你开吧,下次我开玩笑通知你。”

车子继续开了起来,田佛半天没说话,当然,此刻曲子依旧是那首老探戈…

“别生气了。”

“没生气。”

“我跟你说还不行吗,不就是我想过的日子吗?”

“对。”

“为什么要知道这个?”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

老鬼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关于他到底想过什么样子的日子,这个还真的很不好说呢,因为,这个想法,每过几年,每遇到事情,它都会产生变化,现在的他到底想过什么样子的日子呢?

“我…我想,我想去一个空气很好的地方,你知道我身体不好。”

“是,我知道。”

“那块空气很好的地方,一定要…山清水秀的,对,山清水秀,我想在那买一块土地,盖上一座大房子,房子的门口,有两座石狮子,对了,房子的大门,要用最厚重的木头制成的,对了…门上要绷铁箍子。”

“哦,铁箍子。”

“恩,铁箍子…那所宅子的院墙很高,如果仰头看上去,根本看不到边,那堵又高又结实的围墙,把我的房子围起来,外面的人就是想看看里面也是不可能的…房子的里面,我想要养两只藏獒,血统最纯的那种,对了,我要一个管家,就是电影里那种,腰上带着铜腰带,胸口露着横肉,手里拿着一对铁蛋,没事就转呀转的,我就住在那所大屋子里,平时没事的时候,我就学学佛,打打座,念念经,再没事了,我就拜个师傅,学个刻章,以后也可以打发时间,我的家里,我想摇摇世界上最舒服的…哎?”

老鬼突然停住话,奇怪的看着田佛:“你不觉得奇怪吗?”

田佛打个方向,脸上确是一片若有所思的表情:“没啊,并不奇怪,这样的房子…挺不错的。”

老鬼歪歪嘴巴,把烟头丢出车窗:“我说。”

“恩?”

“几圈了啊,回吧。”

田佛的脸顿时尴尬起来,老鬼靠着车窗,闷闷的低笑,只看得车窗外,那些静物倒退的影子,却是快了起来,这次总算是可以回家了。

自动熬药锅在咕嘟着,老鬼把脚放进药物熏蒸桶里,慢慢的熏着,他下肢有些轻微的浮肿,所以,每个星期要蒸三次。

门铃,缓慢的,悠长的响了起来,老鬼拿遥控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小了些:“进来吧,还装,我没关门,就知道你要来借东西。”

不用回头,老鬼都知道,是田佛那头笨蛋。

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拖动声音的声音,老鬼觉得不对,刚一回头,那人却到了眼前。

好大…一个竹筐子啊!

这是老鬼心里第一个念头,田佛拖着一个大竹筐进了他的屋子,那个框子大概很重吧,因为那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奇形怪状的花草。

“你…要干啥?”老鬼突然觉得很紧张。

田佛没说话,他弯腰在筐子里,找了一会,他举着一朵水灵灵白俊俊的莲花出来,双手递给老鬼。

老鬼向后躲了一下:“现在是大年初二吧。”

田佛有些紧张,甚至手都抖了:“是。”他说是,说是的时候,语调略微象新兵第一年的第一天。

“你怎么送我白花?”老鬼觉得颇为不吉利。

“我…其实这个是白莲花。”田佛解释。

“我知道。”老鬼觉得对面这孩子挺笨的,他那么大的公司怎么开的?

“它代表许多意思。”田佛说。

“我知道,你可以换个时间送,现在是大过年…(他的语调突然很怪,甚至带了开玩笑的音调)不带这样的!”

也许,是老鬼的玩笑,也许是田佛自己放松下来,终于他的话利落了起来。

“这是…白莲花,它的花语是,信仰、君子、夫妻恩爱,它是佛座下最尊贵的花,最圣洁的花,没有比它更加吉利的花了。还有,对我来说,这花还有一个意思,这花,还代表“暗恋”。夏时棋,我暗恋你,喜欢你,所以我把莲花送给你。”

老鬼呆了,他看着面前的莲花,略微带着尴尬,略微也带了一丝感动,但是此刻,他觉得此人还是颇傻的。

他接过花,说了句谢谢。

田佛转过身,继续弯腰在框子里找,过了一会拿出了几朵特别,特别小的花,那花朵是淡紫红色的,微小的很。

“这是…酢酱荁,它还有个别名,叫三叶草,这个是花的三叶草,不是草的三叶草…”

田佛在那里嘀嘀咕咕的解释。

老鬼有些无奈的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一会,我说完,你…无论…告诉我什么答案,我想告诉你,我都不会放弃,这花,代表,我,不会放弃你。还有,欢悦,这是我想带给你的。”

“呃,谢谢!”

“这是什么?”

“风信子,白色的风信子。它是你。”

“我?”

“可爱。”

“…谢谢。”

“这个?我认识,这个是白玫瑰。”

“恩,玫瑰,白色的玫瑰,我对你的尊重,因为你的纯洁的心。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还依旧有纯洁的心,即使自己那么受伤,依旧有用笑脸面对这个世界的心。因为你的坚强,你的可爱,你的纯洁,所以我送你,白色的玫瑰,这是我的尊重。接着,玫瑰之后,我送你…向日葵。”

老鬼没再开口,他看着那个人拿着那个根本不该在这个季节出现的一株向日葵。

“这是,我对夏时棋的爱慕、因为你的光辉笼罩在我身上,所以,我想把我的忠诚送给你。然后,当向日葵之后,我要送你这个。”

“这个?”

“对,这个,世界上最最普通的花,一到温暖的天气,就开的到处都是的花,它叫牵牛花,也叫矮牵牛。它代表,有你在我心,我要与你同心,假如那么过一辈子,是世界上最最温馨的事情,同时这朵花,也代表我的誓言。”

“誓言?”

“恩,誓言,我会变成,世界上最安全的围墙,最结实的大门,我身上焊接着最最坚实的铁箍,矮牵牛还有一重意思,我要给你安全感、希望你与我同心。”

“…”

“这花,叫黄色鸢尾花,也叫小鸢尾,它代表我的决心,未来,不管有多大的困难,你的病也好,你的过去也好,我希望能和你一起协力抵挡,同心协力。”

伴随着一朵,接一朵的花,老鬼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最后,那个人竟然抱出一篮子花瓣,他站在那里深深的呼吸着,嘴巴颤抖着。

“花瓣?”老鬼觉得很奇怪。

“还有…草。”田佛解释。

“哦。”老鬼低头,不知所措的,脸颊通红的,看着那一篮草和花瓣。

“这里,这里…有恒心、智慧,无畏、可亲、恬适、幸福、浓情、希望、愉快、摩擦、优雅、可靠、信任、相信、忍耐、期待、美好、执着、财富、才能、杰出、热情、最后就是…无数的,各种…各样的…爱。”

田佛从筐子里,拿出了一朵玫瑰放到那篮子花瓣草里。

“这是,世界上,最傻的玫瑰,每个求爱的人,都要用到它。原本,我是不想用它的,我想与众不同一些,给你印象深刻一些,可是,地球是圆的,它转动,它推动四季,四季开放着各种情绪,我算了一下,几乎是每一种情绪都是我想呈现给你的。所以我…找了许多花,想来想去…最后,我把这花送你,它不是玫瑰,它是田佛。”

老鬼的眼睛是朦胧的,那里面有泪,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田佛的话。

“你看了,很多书吧?”他突然煞风景的问。

“恩,很多。”田佛点点头。

“费了许多功夫吧?”老鬼看着他。

“我给员工每人一张卡,卡片上有花,他们找到花,我就给他们新年红包。”田佛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