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开腿,她飞速上楼,空荡荡的楼梯间里,只留下高跟鞋与地面碰撞的快节奏声响。

一声声,仿佛砸在了人们的心尖上。

就这么爬了十层楼,舒悦感觉越来越吃力,高跟鞋更是磨脚得厉害,她索性脱掉了脚下的鞋子,拎在了自己的手中,光着脚在医院的楼梯间,不顾形象,不顾疼痛,没了方寸般地飞跑。

从小到大,她的体育成绩都不算特别好,每次学校400米考试,她总会有种天都快塌下来了的痛苦感,但如今,她才惊觉,人的潜力真的是无限的。

就比如现在,她居然一口气,毫不停歇地爬了二十三层楼。

她并不知裴译在二十三楼的哪间病房内,一口气爬了二十三层楼的她,双腿都在打颤,整个人汗如雨下,完全不顾形象地飞奔至护士站,弯着腰,不断喘息,“护……护士……请……请问……裴……裴译在哪间病房?”

她的气息极度不稳,攥着胸前衣襟的手不断颤抖,仿佛下一秒便要窒息而亡。

护士一个怔愣,待看清来人后,整个人都变得雀跃起来,“你……你是月亮仙?”

舒悦抹了把脸,将那些顺着额头流下,挡住她视线的汗水全都擦了个遍。

“对,你……你能先回答我的问题吗?”舒悦顾不得其他,实在是太过心急,语气里也多了份催促。

小护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哦,对不起,看到你我太开心了,我特别喜欢你,所以……就……激动了。你等等,我先帮你查查。”

舒悦垂眸,胸膛不断起伏,心跳依旧快得要命,仿佛要将那个名为心脏的物体,从嗓子眼里直直地跳出来。

“查到了,2305号vip病房。”

舒悦点头道谢,迅速消失在小护士的视野里。

——

伫立在2305号病房外,舒悦不断吸气吐气,循环反复,竭力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恐慌。

她的右手颤颤巍巍地握住了门把手,眼眶红得厉害,心里害怕得要命。

最终,她还是猛吸了口气,推开了那扇门。

门开的那一瞬间,病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顺势望了过来。

门口处的女人逆着光,脸颊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妆全花了,一双眼睛红如兔子。

因为高强度的运动过后,她的双腿打颤,发软得厉害。

她倚着墙,仿佛下一秒便会身子虚脱,直直倒下。

她右手拎着高跟鞋,左手扶着门框,浑身颤抖得厉害。

下一秒,她将拿着的高跟鞋随手一扔,赤着脚,全然不顾病房内剩余二人,跌跌撞撞地直奔裴译一人。

裴译、洛凡,以及闻讯赶来的Cindy都愣住了。

最终,舒悦快步跑到了裴译的身边,因为太心急,她一个腿软,正巧跌跪在了他的病床前。

他下意识用空出的手去捞,想要扶稳她,却是反应慢了半拍,没有抓住。

看到他左手上打着的石膏,她心疼不已,眼泪一瞬之间就掉了下来。

裴译吓蒙了,伸手就去擦拭她的眼泪。

只可惜,女人此刻的眼泪就犹如开了闸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如何也擦不尽,流不完。

他突然就慌了,“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她湿润着一双眼,隔着一层朦胧的泪水,一瞬不瞬地睇着他,眼神里碎满了各种复杂难辨的情感。

猛然间,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扑进了男人的怀里,尔后,抱在他腰间的手越收越紧,直至她整个人都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胸膛里。

裴译先是一愣,随即单手回抱住了她。

时间仿佛定格在了这一秒,她有多害怕失去他,这一刻她就抱得有多紧。

良久后,她推开了裴译,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仰头望向他,眼神里是他从未见过的认真与柔情。

只听她说,“裴译,我们在一起吧,真真正正地在一起。”

她不想再逃避了。

哪怕明知道他们并不般配,自己日后很有可能会受伤,她也不要等到失去他以后,才后悔自己曾经的懦弱与自私。

闻言,裴译整个人都定住了,瞳孔急剧微缩,脑子里仿佛有无数烟火齐放。

他只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砰”一声又一声,剧烈地跳跃着。

他捂住胸口,感受着那即将冲破嗓子眼,直接跃出的心脏,猛力地深吸了一口气。

Cindy并未想过,她在听说裴译出了车祸,便什么也不管不顾,如同傻子般飞奔而来,等待她的却是如此虐心的一幕。

她也从未想过,冷漠疏离如裴译,也会有如此柔情宠溺的模样。

或许,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裴译于她而言,始终不过是种妄想。

她自嘲一笑,抹了抹眼角的泪,跟着洛凡一起出了病房,将这一室的甜蜜留给了病房内的两人独处。

见裴译始终没有回复,舒悦咬着下唇,突然就有些心急与不安了,“你……你不愿意?”

难道这么些日子里,他对她所有的暧昧举动,都只是她会错了意?

裴译突然被她追问,这才意识回笼,用没受伤的那只大手,抚上了她的发顶,眼眸黑如泼墨,深似幽潭,溢满了清晰可辨的情意。

他的嗓音暗哑,性感撩人。

片刻后,大手一捞,又将她牢牢地抱在了怀里,满足地喟叹道,“傻瓜,我又岂会不愿?你可知,这一刻,我已经等了十年……”

☆、第21章 老婆你最大

十年……

舒悦不敢置信地抬眸望向裴译, “你……你这是……什……什么意思?”

裴译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仿佛在嘲笑着自己默默暗恋的那十年会有多么的愚蠢。

或许, 他早该大胆地靠近她。

如果是那样的话, 说不定他们现在连孩子都有了,也不会白白蹉跎了十年的时光。

舒悦仍处于震惊之中, 呆愣地看着他。

裴译一声叹息,思绪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开始了他的娓娓道来,“16岁那年, 我得知了一个彻底颠覆我三观的真相。”

16岁那年,裴译无意间听到了父母的对话。

那时的薛祁薇并不像如今这般模样, 好似对一切事物都不感兴趣, 冷漠淡泊得令人心疼。

她在意裴译,在意裴志远,更在意这个家。

裴译清楚的记得,那是他16岁生日的晚上,他和薛祁薇等了裴志远整整一天, 只为等来这个他最爱的父亲,陪他过一次生日。

只可惜,裴志远直到凌晨三点才喝得烂醉如泥的回来了。

裴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薛祁薇那晚铁青的脸色, 和她那双因为极力克制而青筋尽显的手。

她不断起伏的胸膛,还有那紧咬的牙关, 都昭示着她此刻的忍无可忍。

果不其然, 裴译第一次看见往常那般优雅的母亲, 对着自己的父亲怒目相向,甚至破口大骂,“裴志远,今天是你儿子的16岁生日!平时你怎么样我不管,但是他每年只有一次的生日,你为什么就不能早点回来,好好陪陪他?他是你的儿子!你的亲生儿子啊!”

裴志远意识有些模糊,显然是醉的不轻,根本就不知此刻的自己说了些什么,又是如何的伤人至深。

他步伐踉跄,整个人犹如悬浮在空中般跌跌撞撞。

直至他来到了薛祁薇的面前,指着那气急败坏,已全然不顾高雅形象的女人,发出了一声冷笑,“呵……薛祁薇,你这算是在指责我?呵……如果不是为了那所谓的家族利益,我逼不得已娶了你,我和琴琴如今孩子都有了!”

薛祁薇双手颤抖,全身抖得如同筛糠般,却仍不忘捂住裴译的耳朵,温柔地安抚着他,“乖,小译,你爸爸喝醉了,他说的都是胡话,你别信他。”

可喝醉的裴志远早已失去了基本的判断,仍旧不依不饶,拽住了裴译的胳膊,就扯到了自己的身边,一字一顿,充满嘲讽,“裴译,你听清楚了!爸爸从来就没有爱过你的妈妈,爸爸……”他捶了捶心口,痛苦不堪,缓了缓,又继续说道,“在认识你妈妈之前……我……我就……已经喜欢上了别人。爸爸娶你妈妈是……是被逼无奈的。”

16岁的裴译完全震惊了,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但事实证明,这些年来裴志远对他那冷漠疏离的态度早已说明了一切。

顷刻间,他的眼泪便流了下来,止也止不住,他捂住耳朵,不愿去听,痛苦万分地高喊着,“你骗人!骗人!我不听不听!”

薛祁薇望着得知真相后早已崩溃的儿子,再也无法容忍,狠狠的一巴掌扇在了裴志远的脸上,“你给我滚!从今日起,我对你不会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你怎样对我都可以,嫁给你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弄清你的真心,就傻傻地以为这便是所谓的一辈子!但这些又关裴译什么事?他还只是个孩子啊!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将你所谓的痛苦加诸在一个孩子的身上!他是无辜的!裴志远,从今往后,我们山高水长,再见面亦是陌路!我这一生,做的最错的事,便是爱上了你!”

或许是这一巴掌的力道太重,从而打醒了醉酒的裴志远,让他找回了几分理智。

他满目苍凉地后退了几步,眼神里全是痛苦与挣扎。

他不断摇摆着脑袋,嘴里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报应啊!哈哈哈哈哈哈,真的是报应啊!”

从那一天起,裴译便不再叫裴志远为爸爸了。

也是从那天起,薛祁薇宛如变了个人似的死了心,没了爱,从此不理红尘,不问世事,一心沉醉于栽花养鱼这所谓的乐趣里。

后来,裴译在宁嫂的口中得知了裴志远心中的那个女人身在何处。

他本就恨透了这个女人,这样一来,更是发誓一定要找到她,替他,还有他妈妈,讨回一个公道。

于是乎,16岁的男孩,带着一腔孤勇,与满身的傲骨,独自买了车票,踏上了寻找那个让他父亲念念不忘的女人之旅。

他永远也忘不了,16岁时,他走过的那条蜿蜒曲折的山间小路。

裴译从小就生活在金字塔的顶端,享受着物质所给予他的一切,却从不知人世间竟会有如此贫穷、闭塞且落后的地方。

为了找到那个女人,他白色的球鞋上,已沾满了泥泞。

他顺着纸条上的地址,挨家挨户的询问,终于找到了那间屋子——那个破败不堪,甚至连雨水也无法遮挡的地方,那个在他眼里根本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女人穿着十分朴素,与裴译想象中的那个狐狸精,相差了太远太远……

由于常年劳作的关系,她的脸色黝黑,皮肤粗糙,五官顶多只能算得上是清秀。

这样的一个女人,与薛祁薇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差距。

裴译怎么也无法想明白,裴志远为何会爱上她,甚至为了她不惜伤了母亲的心。

他怔怔地站立在原地,女人回身看到了他,眼底里出现了一闪而过的惊诧,“小朋友,你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饿了?”

裴译怔忡着眼,没有回话。

女人温柔凑近,一点点俯身,蹲在了他的身侧,将家中唯一的白面馒头递给了他,“吃吧,可香了。”

一瞬之间,他的眼眶突然就红了,那一刻,他身体里的每一丝力气都仿佛被人给抽干了。

他可笑地发觉,支撑着他千里迢迢赶来这里的唯一理由好似在这一个瞬间,已然消失殆尽……

他猛然间惊觉——他对这个女人居然恨不起来了。

回去的路上,他手里始终握着女人给他的那个白面馒头。

走至荷塘时,他因为精神恍惚,一个不留神,整个人直直地跌了进去。

水没(mò)过了他的头顶,慌乱间,他的右脚不知被什么植物给紧紧地缠绕住了,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无法逃脱。

就这样,水渐渐钻入了他的口鼻,堵住了他的呼吸,他感觉自己的身子越来越沉,意识也在逐渐涣散。

下一秒,他可能就要死了。

那一刻,他甚至在内心深处悲哀地想着,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裴志远可会有一丝一毫的难过与不舍。

意识模糊间,他仿佛看见了一个插着翅膀的天使,正飞速地跑至他的身边,冲着他急切地喊着,“哥哥,快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他突然就有了希望,在心中不断地告诫自己:裴译,你不能就这么放弃了!不能!你死了,宁嫂和你妈该会有多伤心啊!

想到这,他刹那间便又有了力量。

他开始死命地咬着唇,十指陷入了肉里,试图用疼痛来换回自己的意识。

终于,他看清了眼前的女孩——明眸皓齿,肤若凝脂,即使穿着最为廉价且破旧的衣衫,也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他奋力向上一挣,趁着喘息的空间,扯着嗓子朝她断断续续地说道,“光凭你……你一个人的力气……是……是救不了我的……我……我的脚……被……被东西缠住了……你……你……快去……叫几个大人来帮忙。”

女孩并未听他的话,而是一股脑扎进了荷塘里,在他惊慌失措的眼神里,憋足了一口气,潜至了他的脚边,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做农活的工具,将他脚下的束缚彻底解除。

这之后,两人双双游至岸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谢谢你。”裴译望着身边的小女孩真诚道谢。

女孩腼腆地抿了抿唇,忙摆手示意,“不用谢。”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女孩一声轻笑,一双大眼仿佛会说话般,溢满了细碎的光,“舒悦。舒服的舒,喜悦的悦。”

彼时,他16岁,她14岁。

那次过后,裴译回了家,再也没去找过那个女人。

但那个笑起来好似春光般明媚的女孩却是从那一天起,牢牢地刻在了他的心间。

可裴译却并未多想,他只觉舒悦之于他所有的复杂情感,都仅仅只是源自于感激——感激她在那样的一个午后,犹如天使般降临,将他带离了黑暗与恐惧,捡回了一条差点就失去的性命。

直到两年过后,舒悦16岁,正式踏足娱乐圈,参演了大大小小无数的影片,虽然基本都是跑龙套,但裴译却不止一次在电视里看到她的身影。

从那以后,他开始不自觉地关注起了有关她的一切。

他渐渐知晓,她叫舒悦,16岁,不论从颜值还是演技上来说,她都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天生的演员。

她的天赋,或许是许多人一辈子也无法超越的上天馈赠。

从18岁到28岁,这个女人从不认识他,而她却占据了他整整十年的思念与爱慕。

他说不清是从何时开始爱上的她。

这感觉太过荒唐,就好似一名普通的观众,爱上了电视机里的明星,而这个明星只存在于他的幻想之中,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妄想。

他本想克制住这份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的爱恋,但不知不觉中,竟是越陷越深,直至无法自拔,无法抑制。

最终,他还是迈出了第一步,用五亿的身家,编织了一个巨大的网,向她抛出了诱饵,等着她一点一滴的上钩,直至完全被他俘获。

这便是他埋藏在心底里将近十年的秘密,舒悦听完后,已不能用“震惊”二字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了。

她闭眼,捂住胸口,感受着那一下快过一下的高频率心跳,禁不住红了眼眶。

她从未想过,一个男人竟因为她随意的一个善心举动,想了她十年,念了她十年,也爱了她十年……

她的眼泪犹如一颗颗珍珠般滑落,挡住了她的视线,令她心生烦躁,又觉自己没用,除了哭还是哭。

因此,她负起般地抬手,动作全然没有半分的温柔,用手背狠狠地擦了擦自己的双眼。

“故事听完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裴译仿佛是卸下了多年的感情重担般轻松了不少,可舒悦的内心却是久久无法平静,沉默了半晌,她猛地一跃而起,在裴译满脸的不解中,叉腰冷哼,“十年啊!你居然害我白白做了十年的单身狗!说说看吧,我要怎么罚你?”

裴译偏头,眼底里满是纵容,轻笑出声,“嗯,你想怎么罚?”

舒悦嘟着嘴,眼珠子转了一圈,某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逝。

片刻后,她定定地望向他,眼神诚恳而认真,“就罚你下个十年,下下个十年,下下下辈子的十年,都只属于我一人吧。你害我白白单身了十年,就用你自己的生生世世来弥补吧。”

闻言,男人眼神震颤,心底里的感动早已无法言语,只能用行动来表达一切。

倏地,他单手捏起她的下巴,牢牢地攫住了她的唇。

她仰着头,闭眼,忘情回应,沉醉,迷离,直至无法自拔……

一时之间,两人吻得难舍难分,痴缠狂热……

☆、第22章 第22章

裴译左手的石膏拆了以后, 舒悦便接了一档新的综艺节目, 类似于野外求生这种类型的探险类节目。

她之所以会接这档综艺节目,主要是她的经纪人祁美文用她十年的职业生涯打赌, 这档别具一格的综艺节目一定会火爆全国。

舒悦其实对接什么类型的综艺节目并没有抱太大的排斥心理。

她没红的时候, 祁美文几乎是每天跑断了腿, 替她各种拉资源。

如今,她好不容易事业更上了一层楼, 说什么也不能辜负祁美文的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