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在她耳朵旁边跟念经似的。

糖包也不知从何时起,纪尘风好像习惯了自己有不会的题目就去烦他。

虽然他每天的脸色还是冷得犹如北极, 对她的态度不是吼就是怼, 要么就是直接无视, 但糖包就是知道, 纪尘风已经从心底里接受了她这个朋友,哪怕他每天对她都是凶巴巴的,多说一句话都觉不耐烦, 可他却是从实质上默许了她陪在他的身边。

即使她依旧很吵, 每天都会和他说着各种学校里发生的事,又或者是她哥哥昨天又怎么欺负她了, 总而言之, 在纪尘风的面前, 她一直都是一个话痨。

就好比今天,她和同学们约好了一起来网吧玩,游戏刚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纪尘风就把她给拉走了,她虽然心底里也有气,也有不甘,但转念想想,纪尘风只是在用着另一种方式在关心她的学习。

有时候糖包也会疑惑,为何他们家一家子的学霸,就她一个学渣,什么也听不进去,不论纪尘风怎么跟她补课,她不懂仍旧还是不懂。

是天赋的原因,还是因为她害怕?

害怕哪一天她突然间什么都会了,就再也寻不到理由去找纪尘风问题目了。

如今,她与他唯一的纽带,好像也只剩下她问题,他跟她讲题了。

这么说来,纪尘风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而她却对他的家庭一无所知。

纪尘风好像从来都不会在她面前提及他的家人,从6岁到12岁,她只知道纪尘风一直都是与小阿姨相依为命,在这6年的时光里,她甚至从未见过他的亲人。

她不敢去问,他的父母究竟是不在了,还是早已抛弃了他。

不论是哪种结局,都令她无比的心疼纪尘风的一切遭遇。

从小到大,她都生活在一个被爱包裹着的家庭,若是纪尘风真的就像她所猜想的那样,他又该是多么的悲伤与绝望啊。

所以,他不提,她就不问,用所有她认为对他好的方式,来弥补他所缺失的那份爱。

她想用自己的所有去温暖这个男生,让他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孤单且绝望,至少,他还有她。

时光过得飞快,上初中的糖包变得更叛逆了。

在学校里,她打架闹事是常有的事,舒悦也经常因为她任性所犯下的这些错被请到老师办公室里。

为此,舒悦不仅一次批评教育过她,不要再做这些她看似很有面子很潇洒的幼稚事情,但处于叛逆期的糖包很显然依旧是我行我素。

直到有一天,他们学校与外校的初中生发生了争执,在争吵过程中,两所学校的学生打了起来,糖包出于正当防卫,一不小心将对方的头给打破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后怕。

她亲眼目睹着对方学校的同学捂着头哀嚎,鲜血就顺着对方五指的缝隙流出,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打电话给自己的妈妈,而是颤抖着手,拨通了纪尘风家的电话,“纪……纪尘风……你……你快来……我……我把别人的头给……给打破了……好……好多血……我好怕……”

接到这个电话时,纪尘风的心跳都快吓得停止了,一路飞奔,他甚至不用她说具体位置,就能猜到她会在哪儿和人打架。

到了现场后,对方同学已经被送去了医院,两边闹事的同学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糖包一人浑身发抖地呆立在原地,手上还残留着对方头上的血迹。

“人呢?”纪尘风气喘吁吁地问。

糖包有些哽咽,“我……我真不是故意的……纪尘风……她……她不会有事吧?”

纪尘风右手摁在了她打颤的肩膀上,无奈叹息,“她现在在哪儿?”

“城西医院。”

“走,我陪你先去医院看看。”

说罢,他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她的手,带着整个人都处于呆滞状态的她向前走着。

两人到了医院,对方已缝合好了伤口,对方家长也在,一听到自己的女儿说就是这人把我的头给打破了,整个人都炸了,直接冲上来,指着糖包的鼻子就破口大骂,“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心肠怎么就那么歹毒?小小年纪不学好,出手就把我孩子的头给打破了,她要是因此而留疤了怎么办?你负责吗?我不管,你现在就把你父母叫过来,我要当面问问你父母,究竟有没有好好教育过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糖包垂着脑袋,任对方父母不停地怒吼,也绝不回嘴,不断欠身,说着抱歉。

但她没有告诉他们的是,是你们的女儿先拿起砖块要砸我的头,我只是下意识去抢,可谁知争抢的过程中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是的,她沉默了,并未给自己任何的辩解。

她只是悲哀的发觉,因为她的任性与叛逆,舒悦也被扣上了没有好好教育孩子的罪名。

她的妈妈是那样的好。

可是她呢?这几年都做了些什么?

抽烟,喝酒,打架,闹事,还觉得很有范儿,别人叫她“曦姐”的时候,她还认为倍有面子。

可事实呢?事实是她幼稚得令人可笑。

如果今天真的是因为这一场意外,对方有个三长两短,她根本就不敢去设想,那后果会让她如何悔恨。

她总是嫌弃父母啰嗦,哥哥对他较为严厉,没有了小时候的那份无条件宠溺,可殊不知,就是因为她今日的所作所为正在一点一滴地伤了他们的心。

想通了这一切后,糖包头一次收敛了自己的任性与小脾气,满脸真诚地道,“叔叔阿姨,对不起是我错了。鲁燕(被打破头小孩的名字)的医药费我愿意承担。当然,我也知道这并不仅仅只是医药费的问题,打架本身就是错的。我父母也教导了我许多,只是……从前我一直都听不进去,认为年轻嘛,就该活得恣意潇洒,敢爱敢恨,殊不知,我这么做的结果,是伤害了很多爱我的人。所以,对不起叔叔阿姨,我愿为我这次的错误负全责。”

对方父母见她都这么虔诚的道歉了,刚欲说出口的话,又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摆了摆手,对方无奈叹息,“罢了罢了,你也只是个孩子,这次打架肯定也不只是你一个人的错,既然双方都有错,那就吸取教训,下次别再犯了。”

“谢谢叔叔阿姨。”

纪尘风一直陪在糖包的身边不发一言。

这是6年来,他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女孩变了。

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懂事了,能够理解他们这些天天在她耳边念叨,看似很烦人,但实则是为了她好的人的一片苦心。

也是因为她的勇敢面对,与诚恳道歉的态度,化解了这次恶劣事件。

他相信,从今天以后,糖包会更加明白,在这个世上,你之所以有任性与叛逆的资格,仅仅只是因为你身后还有一群爱你的人。

就像他的人生一样,从小就已注定了他并没有这些耍小性子,恣意妄为的资本。

因为,没有人会在他犯下了一系列因为叛逆而产生的错误时,给予他帮助与劝导。

他是孤单且无助的。

——

回家的路上,糖包一直保持着沉默。

这样的她,实在是安静得令纪尘风有些不习惯了。

“对方家属不是承诺了不告诉你父母吗?你怎么还是闷闷不乐的?”

糖包缓缓抬眸,一脸难过,“他们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心里难过。”

“为什么?”他不解。

“纪尘风,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糖包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一句话反问。

她低垂着脑袋,一脸丧气。

这是她头一次感觉自己如此糟糕。

每天不是无所事事,就是四处生事,难怪老师看到她都头疼,父母见到她全是无奈叹息。

“的确错了。不过,你不也认错了吗?”

糖包完全没料到向来毒舌的纪尘风此刻居然会反过来安慰她。

她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敢置信。

男孩叹了口气,抬起了手,迟疑了片刻,还是落到了她的发顶,揉了揉,似是无奈,似是叹息,“裴锦曦,我们成长的道路上还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叛逆是每个孩子都会有的表现,但是记住,这一段青春期的叛逆时间不要太长,也不能太过,不然,会伤害到你身边所有在乎你的人。”

此刻的糖包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因——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纪尘风放在她头顶上那轻柔拨弄的那只大掌上……

☆、第75章 糖包vs纪尘风③

从那以后, 糖包开始收敛了自己的言行。

虽然她依旧活得恣意洒脱, 但却不会将自己因为任性,与无理取闹而得来的这份快乐, 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了。

只可惜,她的各科成绩依旧是一言难尽。

她初三的那一年,纪尘风正值高一。

他真的是为糖包操碎了心,生怕她这样的成绩连个正正经经的高中都考不上,只能念个中专。

他当然想和她继续在一个学校里读书,但奈何对方就是不开窍, 甚至还自以为是的安慰他,“纪尘风, 我知道你是怕距离远了,我们之间的友谊就会变淡, 别怕,在我心里,你依旧是我最好的朋友。”

当时的他呢?是怎么回答她的?

他冲着这个没心没肺的女孩就劈头盖脸地骂了下来, “我纪尘风不想和成绩这么差的你做朋友。”

他不过是赌气罢了,不过是想用这样的方法来刺激她, 让她发愤图强, 别再这么继续不把学习当回事下去了。

可是对方是女孩, 一听到这话, 第一反应便是难堪, 便是感受到纪尘风满满的嫌弃。

她气得涨红了脸, 当即就跳了起来, “你以为谁稀罕你和这个冰块脸做朋友吗?一天到晚冷着一张脸,活像是我欠了你几十个亿,每天得跟供佛一样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你,你一不开心,我还得各种变着法的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个男人,你是女的。纪尘风,有你这么矫情,冷漠的朋友吗?我就算是捂个石头,9年的时间我也该捂热了吧?可是你呢?你他妈的根本就是个没心的!”

她一口气道尽了她所有的委屈与不甘,哭得不能自己。

这是纪尘风第二次见到她哭成这样,而两次都是因为自己。

他的话本意并不是嫌弃她,可偏偏表达极其失败,但凡是个人都会误解他的用意,只是他习惯了用这种嫌弃的,毒舌的方式与糖包相处。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察觉到他心底里那丝难以启齿的情愫。

他将自己用冷漠决绝的外表包裹起来,为的只是继续维持住他们之间的这份友谊。

他知道,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了,他们便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糖包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切,她如今还深陷在自己付出所有,换来的却是对方的嫌弃这种消极且悲观的情绪当中,无法自拔。

她横着脖子,吸了吸鼻子,又断断续续地道,“你……你以为我不想好好学习……我……我努力过了……还……还是听不懂……我……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你……你从小就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当……当然不会知道像我们这种天资平庸的小孩……需……需要多么努力才能达到你们的水平……更何况……你就是说对了……我就是蠢就是笨,就是学不会,能怎么办?”

她哭得委屈至极,他的心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揪在了一起。

缓缓走进,他终究还是妥协了,扯着她的袖口,安抚道,“又没说不和你做朋友,哭什么哭?都快丑死了。”

糖包听他这么一说,哭得更凶了,“说白了你就是觉得我没你隔壁班的那个小丽漂亮,总是对我嫌七嫌八的!呜呜呜……纪尘风,你怎么可以这么肤浅?再说了,我比她漂亮多了,你是眼瞎还是审美有问题?怎么对着她就一脸柔和,对着我就百般挑剔?你说,你是不是要和我绝交,跟她一起玩?”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隔壁班的小丽又是谁啊?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把眼前女孩的脑袋给撬开来看看,究竟是装了些什么,不会真的是个傻子吧?

见他不说话,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被我说中心事了吧?你就是以貌取人,纪尘风我告诉你,她除了胸比我大以外,有哪点比我强?是比我皮肤白,还是比我腿长,再说了,我这不是比她小吗?保不准我以后比她发育得更好。”

纪尘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歪理啊?

“你一个女孩子家,说这些不觉得羞耻?”

公然在一个男生面前,和另一个女生比谁胸大?这么说真的好吗?

“我有什么好羞耻的?像你这样只跟胸大的女生做朋友才可耻吧?”

“……”

纪尘风真的是百口莫辩,于是蹙眉反问,“那你倒是说说,隔壁班的小丽到底是他妈的谁啊?”

我他妈的认都不认识,她胸大胸小关我毛事啊?

“……”

这回轮到糖包语塞了。

他……真的不认识那个小丽?

糖包瞥了眼纪尘风,冷哼了声,“昨天才和人家眉来眼去,今天就忘了她是谁?纪尘风,要不我怎么说你这人翻脸无情呢?”

纪尘风简直就快要崩溃了,“那你倒是说说,我昨天究竟怎么和这个小丽眉来眼去了?”

“好,很好。我来提醒你,帮你找找回忆。昨天中午放学的时候我去找你,就看到你们隔壁班的小丽跑来问你题目,你给我讲课的时候,平时都是满脸的不耐烦,跟人家讲题的时候呢?那简直就是如沐春风,开心得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还说你不是想和她做朋友,和我绝交?”

纪尘风嘴角抽了抽,“裴锦曦,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吧?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开心得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

他明明就只是出于礼貌回答了别人的问题而已。

这个女人啊,真的是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是转念想想,纪尘风唇角不经意间便微微勾起。

她这么说,是不是也证明,她……在吃醋?

或许,只是她还未明白什么叫□□情,才一直把她对自己的这份感情当做是友情,殊不知,这已不仅仅是一份友谊能够衡量的情感了。

他们现在的关系,应该是充分验证了那句——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他并未察觉到自己微微向上的嘴角,但糖包却注意到了,这使得她更气了,“纪尘风你还在回味?是不是觉得那天和人家小丽聊了一会儿天,你就觉得特别的快乐?”

纪尘风无奈摇头,“裴锦曦,如果你的成绩和你的脑洞一样,那我想,你现在早就连跳几级,15岁考上大学都没问题了。”

糖包鼻腔冷哼,总觉得他是故意在转移话题。

“好了,不和你闹了。把你的数学作业拿出来,我来帮你看看,有什么不会的问我。”

糖包本是气鼓鼓的,一听到他好不容易软下了语气,也不再为难他,随着他坐了下来。

两人一个讲,一个听,糖包很快便……睡着了。

纪尘风无奈至极,只得长长地叹息了声。

罢了罢了,她若是真的学不进去,那就只用负责快乐就好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顺其自然吧。

——

即便糖包再怎么吊儿郎当,初三下半学期,她还是卯足了劲儿去学习。

虽然收效甚微,但好歹考上了高中。

因为和纪尘风不是一个高中的缘故,两人的学习轨道越离越远。

再加上糖包高中新开学,又认识了不少新同学,和纪尘风的交集也就更少了。

人嘛,难免会对新鲜的事物更感兴趣,渐渐地,纪尘风也感觉到了自己好像真的被糖包给疏远了。

她不再每天都缠着他讲题了,也不会每个周末都找他出去玩,哪怕他根本就不想去那些地方,但依旧还是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终是妥协。

如今,他明显地感觉到了危机。

高中的女孩已经不同于初中,糖包开始在意外表,注重打扮,她本就生得明媚动人,打扮起来更是加分不少。

妥妥的校花级别,也招来了不少狂风浪蝶。

纪尘风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不同的男生送她回家时的场景了。

他本以为糖包会拒绝,会明白这些男孩之所以愿意送她回家,全都是出于某种和他一样不能明说的目的。

但是她呢?完全是来者不拒。

把所有人都当成朋友,一点也意识不到对方的目的并不单纯。

直到有一天晚上,纪尘风亲眼目睹了一个男孩的告白。

“裴锦曦,我……我喜欢你。”

男孩名叫李泽民,高高瘦瘦,挺清俊的样子。

在糖包的班里,成绩也是相当不错的。

光是糖包知道的,就有至少5个以上的女同学喜欢他。

纪尘风在一旁看着,双手的拳头握得青筋泛起。

一口气堵在胸口,简直就快要气炸了。

凭什么?凭什么他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女孩,都没有向她表白,这个突然间冒出来,只与她相处了一个月的男孩,居然会有勇气敢这么说?

他气对方向他喜欢的女孩告白的同时,也更加气自己的懦弱与无能。

为什么一个与她相处了一个月的男孩尚且可以这么勇敢,而他却一再退缩了呢?

他咬紧牙关,深吸了口气,如同李泽民一般,悬着一颗心,静静地等待着糖包的回复。

糖包鸦色的双睫颤了颤,倏地抬眸,久久地凝视着对方,突兀且认真地问道,“能告诉我什么叫做喜欢吗?”

是的,她并不懂什么样的感情才能称之为爱情上的喜欢。

在她的印象里,她喜欢爸爸,喜欢妈妈,喜欢哥哥,喜欢陆西子,也喜欢她所有的朋友。

但是她就算情商再低,也明白李泽民口中所说的喜欢,是和她所认知的这些喜欢都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