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的脸最近多了许多干纹,不知道怎么了?”苏彩云走了两步,就抚着脸,无比苦恼地问道。

“天气比较干燥的缘故吧,你要注意保养呢,否则生出真正的皱纹就惨了!”于落英笑。

罗妈道:“二夫人,你要多吃梨。秋季天干物燥的,吃梨生津止渴、润喉去燥,好着呢!”

于落英点头:“不错,梨有生津止渴,止咳化痰、清热降火、养血生肌的效用,家里好像已经没有了,罗妈你待会吩连管家去多买些回来。”顿了顿,她又道,“我倒想起有两道汤,很适合秋季养颜的!”

“什么汤啊?”苏彩云和连恒异口同声道。

“是县衙韩老爷的夫人传给我的。一道是冬瓜鸡汤,将冬瓜放入锅内加鸡汤,大火煮片刻,加入鸡肉、冬菇和其他配料再煮一会就成。还有一道是鸡丝汤,先将鸡脯肉切成丝,放入蛋清拌好,放入沸水中稍烫后取出放入汤碗内;再将火腿丝冬菇丝连同清汤倒入锅中,加盐、胡椒粉旺火烧至汤沸后,冲入装鸡丝的汤碗内即可。都不难的,今晚就叫厨房做。”

“谢姐姐!”苏彩云圆圆的眼睛笑成弯月。

“呵呵,食补比什么都好!不过呢,我也有个好法子,可以让娘亲和二娘变得更年轻、更水灵!”连恒看向娘亲的贴身侍女小杉,笑道,“小杉姐姐,你看你的皮肤,更干呢,待会拿你试验。”

“小姐,是什么好办法?”小杉很好奇。

“就是——做——面——膜!”连恒缓缓道,意料之中地听到女人们异口同声地喊道“

“面膜?”

“是啊!做个蜂蜜鸡蛋面膜,很简单的。一个生鸡蛋,一小匙蜂蜜,加点面粉,混合后搅拌成膏状,敷在脸上入睡,第二天醒来用温水洗掉,保证又水又嫩!蜂蜜加苹果汁的面膜也不错,可以去皱纹,增强皮肤弹性。不过呢,做面膜前一定要把脸洗干净,还要放松心情,效果才会最好。”

“对了!还有个最简单的方法!” 罗妈补充发言,“去年小姐随口说的,我去试了试,很有效呢。把黄瓜切成薄薄的片,然后贴在脸上,一炷香后洗去,脸也会变得很水嫩! ”

“小丫头,哪里来这些新鲜点子!”于落英伸出纤纤玉手,爱怜地拍拍连恒的脸。

连恒顽皮地一笑:“梦里啊!梦里学的!”

“小姐,我怎么梦不到这些好玩的东西?”苏彩云的侍女小枫羡慕道。

“你听她胡诌呢!”于落英大笑。

一阵微风拂过,空气中甜蜜的幽香更浓了。

“娘,后园的桂花都开了,好香啊!我们去看看吧!”连恒深深吸了口气,提议道。

★★★

连家作为当地巨富,占地很大,房子有三进:第一进是积仁楼,一楼是一正一偏两间客厅以及餐厅,二楼是连正的超大书房藏冬阁;第二进是盈泽楼,楼下是花厅和客房。苏彩云和于落英都住在盈泽楼正楼二楼,一东一西,中间隔着厅房;第一进和第二进之间都有极大的庭院,两边是佣人房、厨房之类的地方;第三进是两座分开的小楼,一座是陆巧巧住的,和前面的盈泽楼是连通的,算是盈泽楼的附属楼,另一座独立的楼房是连恒的闺楼;第二进和第三进之间,也有庭院相隔,两边都是空的客房和几间储藏室。闺楼后有一个私家花园,种植着落叶灌木、一片桂花树和四季花卉,花园中间,是假山水池。

穿过三进宅院,女人们悠悠逛到后面的花园。

数株桂花开了满树金黄细小的花儿,点缀着红叶娇艳的季节。更有那浓郁的芳香,袭人心怀,沁人肺腑,芳香中带有一丝甜意,使人久闻不厌。

连恒走在最前面,刚进园子,她就后悔这个超无聊的提议了。

“娘,我们回去吧!”她急急转身,压低声音说道。

于落英挑起秀丽的眉,探首往园中望去。

桂花树后,假山旁,立着本应在书房休息的连正。

他的身侧,是巧笑倩兮的陆巧巧。

于落英微蹙眉,挥手令其他人退下。苏彩云似乎已经看见了那幕郎情妾意图,白着脸转身离去。

树光花影里,陆巧巧拿出条金绿色丝绦,给连正扎起来:“老爷,这是巧巧做的,你喜欢么?我今天不该嘴快,惹二姐生气了!她照顾阿恒睡觉,也是好意…其实,你知道的,我是直肠子…以后我会更加注意的…”

连正握住她的手,顺势把她拉入怀中,爱怜道:“巧巧,我都了解的!你也不要太委屈自己!”

巧巧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柔声道:“老爷,有你这话,巧巧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于落英见之伤心,霍然转身离去。

“娘,其实,男人都这样。你还不知道么?保持美丽和愉快,最最重要。”连恒拉住她的衣袖,跟上去低低安慰。

于落英挤出笑容,颤声道:“美丽?美丽又有什么用?这么多年,我那么注重自己的容貌,又有什么用呢?他,还会在意吗?”

“娘,美丽是为自己!女人,自己首先要对自己好!”连恒同情地看着娘亲,心中恻然。这个道理,她也懂得不久。她也是——大梦初醒。

“阿恒,你说话总像个小大人。没什么的,”于落英摇摇头,微笑着拍拍连恒的肩膀,“娘没事。早就——习惯了。”

是的,习惯。自己的爱人身旁,早就有了别的女人,已经,不是第一个了。不习惯,又如何?

可是,心为什么还是会痛?

因为,总是傻傻地相信,他的心里,仍是有她;他的心里,她是最重。她压抑住酸楚,往偏厅走去。

其实,伤心的,又何止她于落英一个?

偏厅里,苏彩云怔怔地拿着个绣花绷子,却不知银针已经刺入手中。一滴殷红的血,缓缓地渗出。

连恒凄然地看着两个女人,默然无语。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女人的伤心,皆源自男人!

这世上,还有忠贞不渝的男人吗?

★★★

晚上,连正吃过晚饭,就微笑着看向妩媚的陆巧巧。

他,根本没注意到,正妻于落英故作平静大度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起伏的心语;他,根本没注意到,二房苏彩云状若温和愉悦的眸子里,夹杂着怎样落寞的情绪。

晚餐气氛略显沉闷,连恒已经早早离席。此刻,她隔着餐厅的花架,无声观察着父亲和三娘。

按理,两人认识也几年了,进门朝夕相处也有一年,怎么还是这般“你侬我侬”的?同样是女人,三房似乎独具魅力呢!

陆巧巧放下碗,盈盈起身,到门口唤道:“玉钟!今个老爷歇在夫人屋里,你去准备一下!”

“是!三夫人!”一个身材娇小的黄衣婢女应声而去。

玉钟,是连正生意场上的朋友前几日刚送给他的婢女,因为各房都有使唤丫头,眉清目秀、手脚麻利的玉钟就留在连正身边伺候起居,顺带随连管家的老婆王氏做些针线裁剪活计。

于落英略带诧异地看了陆巧巧一眼,然后优雅地低头喝茶。

“巧巧,你…”连正对陆巧巧的安排有些不满。中午,她的柔美,她的可爱,弄得他心旌摇荡,满腔的激情就等着夜幕的降临呢!

“老爷,连续三日你都在我房里,巧巧已是惶恐。下面几天,你应该好好陪陪两位姐姐啊!雨露均分,家和为重。不要为巧巧,坏了家里的规矩,让老爷声誉受损。”陆巧巧垂首以极低的声音回道。

连正面露感动,他叹口气,也低声道:“你总是这么懂事!叫我如何不惦念着你!以后可别再赶我啦!”

他抬头,朗声对于落英道:“落英,我去书房理一笔账,晚上到你房里。”说完,起身上楼了。

这边于落英、苏彩云也起身行礼退场。

见人都走了,陆巧巧的侍女小桥问道:“三夫人,我瞧老爷今天还想去你房里,你怎么把老爷往外赶呢?”

“男人的心,是最奇妙的啊!你爱他,却不能时刻离他很近!让他捉摸不透,才能真正吸引他的心。小桥你可得跟我好生学习呢!”陆巧巧笑着往后面楼中走。

连恒立在花架后,对陆巧巧的言论佩服不已。

的确,很有道理呢!

女人善变的是脸,男人善变的是心。要保持新鲜感,就得保持距离,欲擒故纵。

这个陆巧巧,没有读过书,却在云心楼读懂了男人这部难解的书。她和父亲在一起的分寸感,确实把握得很到位。时嗔时喜,时远时近,时而热情,时而冷淡,有时活泼,有时柔弱,有时任性,有时懂事,吸引得父亲的目光,永远追随着这位妾室。

娘亲和二娘,嗯,还有自己,真得向三娘好好学习才是!

字母形耳坠

水很香,很粘腻。

一闻,就知道,是混合着刨花油和蜜蜡的水。

大清早,于落英刚出楼下厅门,就遭遇了这么一盆香气扑鼻的水。

“玉钟!你要死了?怎么在这里洗头发?”管家婆王嫂连忙出场把玉钟揪过来。

“夫人!玉钟不是有心的!”披着一头湿漉漉秀发的玉钟,惊惶地跪下,“玉钟今天起早了,想到老爷在夫人房里还要睡会子,就想抓紧时间洗头发,又怕老爷醒了听不见,就把盆端到屋子门口…刚才泼水的时候,不知道夫人正好出来…”

“你,倒是伶牙俐齿。”于落英垂目看着自己湿透的裙子,压住怒气静静道,“洗头的东西,也是不同凡响…”

“夫人明鉴,蜜蜡是老爷随手赏了奴婢的!”玉钟更加紧张。

“不错。是我给玉钟的。也不是什么大了不得的物事。”身后,传来连正慵懒的声音。

于落英回眸,看到那个英挺的男人挑着眉,斜倚在门边。

“老爷,你起来了?”

“是啊,你们这么大声,能不起来么?”他轻笑,对玉钟道,“看你这丫头狼狈的样子!给夫人赔个不是,下去吧!”

“谢老爷!”玉钟飞快地瞥了连正一眼,娇声道谢,然后哀声道,“夫人,都是奴婢不对!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于落英心头蓦然涌上一阵不悦。这丫头,也快二十岁了,看那身形,在以前的人家是开过苞的。来连家这些日子,在几位夫人面前,算是文静本分,但只要一见着老爷,腰肢顿时扭成水蛇,两腮迅速泛起桃花,眼睛顷刻盈满秋水(也许,是春水?),总之透着古怪。但此刻。她一副乖巧可怜的样子,也挑不出什么错,于落英只得淡淡道:

“罢了,再有下次,决不饶你!还有,蜜蜡是护发的,加到水里真是暴殄天物!以后别糟蹋了,下去吧!”

★★★

这真是一个多事的上午。

换好衣服到餐厅,于落英听小枫来禀报:二夫人病了,不能一起吃饭。

于落英和苏彩云多年来本就没有什么矛盾,自陆巧巧进门后,更是前嫌尽释,亲如姐妹。于是忙令王嫂吩咐厨房煮些清粥送去。然后又陪连正吃早饭。

连正同志偏偏喜欢热闹,叫人去传连恒和陆巧巧一起来吃。于落英只好饿着肚子陪着等,等了好半天才把两个人等来。

好不容易一家子吃完早饭,把连正送出门工作,于落英还得循例听王嫂作每日家用汇报和菜谱安排。

忙完这一切,她长长舒了口气。

“要做个贤淑懂事又能干的当家主母,真不容易。”连恒悠悠叹。

“你也不小啦,过两年,还不得到人家做主母么?”于落英宠爱地看着她。

是哦,娘亲十六岁都嫁给父亲了!天哪,难道在古代,还得再和一个男人周旋么?

“可以不嫁人么?”连恒脱口而出。前世的婚姻,是一场噩梦。这梦每晚都在提醒她,男人是多么可恶!

“当然不行!”于落英却从没有过的坚决。

“可是…”

“没有可是!女儿家,就是要…”还没等于落英打开《女则》《女诫》的话匣子,就看到乳娘罗妈挪动着肥硕的身躯气喘吁吁地跑来。

“夫、夫人,我看见三、三夫人…收拾了包东西,鬼鬼祟祟溜出府了!”

因为她生得肥胖,一跑起来,说话就上气不接下气。

“…当真?”于落英蹙起柳眉。

“千真万确!她出门的时候,还前后左右张望了一番呢!好像就怕有人发现的样子!”罗妈不迭点头。

“她出身云心楼,在这里也没个亲人,跑出去干什么呢?还收拾东西…”于落英低头思索。

“难道…哎呀,奴婢不敢瞎猜!夫人啊,您多留神吧!”罗妈欲言又止。

于落英抚着手上的猫眼石戒指,久久不语。

难道,三女共事一夫,不能满足陆巧巧?她昨晚不争宠的大度,难道是因为心中有了其他人?虽然她巴不得家里没有陆巧巧,但如果,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她这个当家主母也难辞其咎呢!

念及此,于落英心中一紧。

“那…奴婢先下去了…”罗妈小心察看夫人阴晴不定的脸,准备抬脚开溜。

“慢着!”于落英抬手,“没影子的事,切莫乱说,不仅惹老爷不喜,也影响连家的声誉!去吧!”

“夫人放心,奴婢懂的。”

“娘,你别瞎想,三娘和爹那么浓情蜜意…不会的!”连恒察言观色,劝慰道。

“浓情蜜意…”于落英凄然一笑,“是啊,不能太小人之心了。唉,总之多加留心就是。”

她有些烦闷的走出屋子。

外面晴朗的天空,竟然暗了下来。

★★★

“你嗔我时,瞧着你,只当做呵呵笑;

你打我时,受着你,只当做把情调;

你骂我时,听着你,只当把心肝来叫…”

午饭前,陆巧巧哼着小曲施施然回来了。

谁说现代女子一定比古代女子厉害?一定比古代女子潇洒?一定比古代女子聪明?不说武则天,不说鱼玄机,不说李清照,单说这陆巧巧,连恒觉得,比那前生的仲青蓝强多了,那意态悠然、风情万种的样子,确实迷人。

当然,很多封建女子,对陆巧巧这类女人不待见就是了。

一进门,陆巧巧就见到了乌云罩顶、一脸肃然的于落英。

“三夫人是从哪里回来?”

她笑着请了安,道:“出去看一个故人,并没什么大事。”

于落英见她一脸坦率,不由有些相信,又道:“刚才你唱的小曲,在府里并不合适吧?”

陆巧巧道:“姐姐,这曲子其实很好听啊!再说我也没在外面唱。”

“你有没有在外面唱,我并不清楚!这原本就是你的长项!”于落英冷冷道。

“是!”陆巧巧被踩到痛脚,也有些不高兴,忍不住硬邦邦道:“我是青楼出身,我是擅长唱曲,那又怎样呢?老爷喜欢就行!”说着又挑衅似的娇声唱道:

“爱你骂我的声音儿好,爱你打我的手势儿娇…”

“你!放肆!”于落英杏眼一瞪,脸上浮现愤怒的晕红。

气氛,一时有些剑拔弩张。

连恒正准备劝阻,却见玉钟梳着一个很漂亮的发式过来禀报:“夫人,新裁的衣服好了,要拿过来试试吗?”

于落英不愉道:“饭后再看!”

玉钟刚准备告退,连恒叫住她:“来,让我瞧瞧你那发式,很好看呢!哪学来的?”

“回小姐,玉钟自己梳的。”玉钟款款过来。

连恒凑近她的头仔细看了看,笑道:“玉钟还很有心思嘛!咦——”

玉钟的耳坠,远看以为是个普通的圆环,近看,竟然是一个字母形的图案,却并不是英文字母。

“怎么了,小姐?”玉钟不解。

“没什么。”连恒眨眨眼,笑,“对了,你说你以前的老爷是做什么生意的?”

“回小姐,是在邻县卖布的。”

“哦,你下去吧!”连恒挥挥手。

那个字母,是Ω,奥米伽,希腊字母表里,最后一个字母。奇怪的是,玉钟她怎么会有这在明代及其罕见的耳坠?

心头,升起一丝不祥的感觉。她一向有很灵的直觉,但愿,这一次——是错的。饭后,一定要私下问清楚。

那两位连夫人,却并没注意到那特别的耳坠,而是存着另一番心思。

看着娇俏的玉钟柳腰轻摆地退下,于落英冷然道:“妹妹,你自己注意自己的言行吧,我该提醒的也提醒了。说不准,不久之后,又见新人笑!”

陆巧巧“扑哧”一乐:“姐姐你是说玉钟?真是杞人忧天!老爷怎么可能看上她呢?姐姐你担心太多了!”

说话间,远远听到玉钟在门房和小厮吉祥打情骂俏的喧哗声。

陆巧巧拍手大笑:“玉钟这妮子,也就这么点出息!姐姐你也太不自信了!”

于落英讥诮道:“我当然没你那些手段,没办法自信!”说罢拂袖离去。

★★★

女人堆,是非多。一点不错。

中午,连恒随二房的丫头小枫送饭到苏彩云房中,正看见苏彩云激动地指着玉钟鼻子大声斥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