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紫星自责道:“当时我不应该…造那么大声势去拿篮子,引起桥上的混乱。”

狄纭道:“我原本离连小姐很近,但因为围观的人忽然变多,我和小姐中间突然挤过来几个过往行人。我正担心着姨母莫要被挤伤,刹那间小姐就坠入河里。”

于落英蹙眉:“也就是说,阿恒出事的时候,靠她最近的是巧巧…外面的人把阿恒推下去,能得到什么好处?可是陆巧巧你就不同了!”

连正按住于落英的手:“落英,别激动。玉钟,你确定当时三夫人的右边,就是小姐?我只顾着看云捕快的轻功,倒没注意阿恒站的位置!”

玉钟低眉垂目,恭声道:“是!只有三夫人和小姐紧靠在一起!事情重大,奴婢不敢说谎。”

陆巧巧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玉钟!你什么意思?我是靠着阿恒,但这能说明什么?我还说就是你故意惹事制造机会推小姐的!”

“我?小姐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可是你就…”玉钟生生顿住下面的话。但,已是不言自明了。

玉钟害死连恒,捞不着任何好处;陆巧巧害死连恒,腹中孩子就是连家万贯家财的唯一继承人!

于落英气的脸色雪白,完全信了玉钟的话:“陆巧巧!你好狠的心!”

陆巧巧“扑通”一声跪倒连正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老爷!冤枉!姐姐心情激动,我能理解。但请老爷明鉴哪!”

狄纭着急地上前扶起她:“凡事讲的是证据。先起来!”

他对于落英和连正抱了抱拳:“老爷!夫人!这事不可能是我姨母做的,你们可别误会她!的确,她有害人动机,但一来推人下河所用的气力,对她自己的身孕也是有危险的,她犯不着冒这个险!二来,当时我一直注意着她,她一心看着河面,真的没有做任何事!”

“那她未必亲自动手,小桥也离阿恒不远,嫌疑也很大啊!”于落英仇恨地望着陆巧巧。

“冤枉啊!夫人!小桥什么也没做过!”小桥立刻急出眼泪。

气氛剑拔弩张。

连正看着陆巧巧不屈的神情,一时无法定夺。

内心里,他宁可认为是玉钟或是其他外面的人做的,也不相信是率直的巧巧。与之相识几年,他信得过巧巧的为人。

花厅里一时鸦雀无声,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砰“的一声脆响,打破了花厅诡异的宁静。

“阿恒!”于落英疯了般往楼上跑。

★★★

晕眩来得猝不及防。

连恒半躺在床上,端着杯水刚喝了一口,就感觉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罗妈伏在床边大喊道:“小姐!小姐!”

迷蒙中,她听到一阵嘈杂声由小渐大。

“阿恒,我的阿恒!你千万不能有事啊!”是娘亲带着哭腔的声音。

娘亲的泪水滴落到她的脸上,还是热的:

“你是我的生命!没有你,我怎么办?”

娘亲这句话,好熟悉啊!

以前,谁说过呢?

可是,还未及细想,她就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

——霓虹闪烁的大街,格调高雅的咖啡馆。

“你是我的生命!没有你,我怎么办?”

咖啡馆门口,那个男子痛苦地低喃。

“有那么夸张吗?”年轻的仲青蓝抿着玫瑰花般的唇,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真的!我会用一辈子时间追求你 ,绝不停歇 !我只能用我对你的好,感动你!”

男人焦灼地凝望着她,小小的眼睛里满溢着深情。

“一辈子?”青蓝更加不信了。

爱情来得太突然,一切都像一场戏剧。

“一辈子。没有你,我的人生就没有任何意义。”

男人无比坚定。

——落雪的天气,喧嚣的路口。

“你瘦了很多,最近很忙吗?”仲青蓝打量着男人。男人面色蜡黄,满面倦容。

“我在努力为你建造家园。就像小企鹅,为了吸引异性,必须做个好看的巢。我不仅要建,还要舒适,迎接我爱的人到来。”

“你…变了很多。”青蓝很是感动。

“是的!你是让我甘心改变的人。如果我有幸能有人陪我共度余生,那人,我希望是你,而且只要是你!”男人低声说道,语气却是坚如磐石,铿锵有力。

“保国…”青蓝鼻子有点酸,心里已是感动得一塌糊涂。虽然没有答应他的求爱,但心中的防线已经全面崩溃,“你…保重身体…”

——无数无数爱的片段。

——若干年后。

“你为什么欺骗我?你明明有了她,你明明不爱我了,为什么还要瞒着我?为什么还一直一直在我面前扮演情圣?”仲青蓝依然是美丽的,但泪水和愤怒破坏了一贯让他迷恋的可爱、娇柔。

他久久无言。

“你说啊!为什么?为什么?”女人总是喜欢刨根究底。事实是明摆着的,自己也猜到,但非要听他亲口说出来。

“对不起…”沉默半晌,他说出这苍白的三个字。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可以结束这么多年的感情吗?”仲青蓝已经心痛得不能呼吸。

“我爱她,我真的爱她。”他终于决定不再扮演博爱的情圣。

他的演技,还不够专业。游走在两个女人之间,说谎,说一个又一个谎,也很疲累、很耗心力。

“你——爱她?那,我们的爱呢?”事实早已料到,亲耳听见仍如晴天霹雳。

泪,顷刻滚落如雨;心,瞬间化作飞灰。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知道这辈子我不会忘了你,但我现在爱她…”

她再也听不下去,心里悲愤无比。

彼岸曼罗香

“保国…”夜里,她唤着他的名字惊醒。

冷汗涔涔,心跳加速。

窗外,半轮斜挂着的下弦月发着惨白的光,几颗半明半昧的星子,瑟缩在墨蓝的夜空中。漫天,都是肃杀之气。

她的心,也随之瑟缩。

保国,王保国,前世最最不堪回首的记忆。

恋爱时光总是无限美好,好像那令人回味的美味佳肴;突如其来的情变,就像佳肴上忽然落下了一只绿头大苍蝇——纵使菜的味道再好,只要一想起那苍蝇,就很恶心,很想吐,很让人受不了。

梦中的那男人,黑皮肤、小眼睛,绝对没有英俊的外貌。一直认为外表很不重要,只要他全心全意地待她好。哪知道,当她交付真心,同样全心全意待他时,爱情已经质变,已经不见半丝美好。

这就是她连恒,前世的眼光么?

山盟言犹在耳,承诺还未兑现,山河已经色变。她摇头,再摇头,竭力甩去那恶心的感觉。不想再想,也不能再想。

没有女人不讨厌被欺骗,不讨厌被背叛。可是——人生路上,有许多荆棘,许多时候都让我们皮破血流,若要报仇,再活一世也不够时间精力。

因为你灿烂过,所以你凋谢;因为你泛滥过,所以你干涸。该来的就让它来,该去的就让它去。其实,自己什么也没少,至少,仍拥有自我。

人,已经重活一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查出谁在幕后推她。最有嫌疑的莫过于陆巧巧。但也不排除玉钟诬陷陆巧巧,踩着她的肩上位的可能。看那玉钟,行止妖娆,目光闪烁,明显是不甘做一辈子普通婢女的。

肚子好饿。连恒决定起来找点吃的。

★★★

“小姐!你醒啦?”

尽管动作轻盈,还是惊醒了一直守着她的罗妈。

“太好了!小姐,你昏迷了两天了呢!一直说着梦话!饿了吧,我去给你做吃的。”

“罗妈,辛苦你了!”前几天出了小葛的事,连恒的饮食都是奶娘罗妈亲自打理。

很快,罗妈到厨房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肉汤面。

“我苦什么呀?老爷、夫人最苦!连刘太医都不知道小姐怎么昏睡不醒的!还是那个老和尚的药灵验。”罗妈笑呵呵地说道。

“老和尚?”

“是啊,大家看你不醒,个个急得要命,夫人更是眼泪掉个不停。今天吃晚饭的时候,一个云游的老和尚找上门化斋,听到小姐的事,就赠送了颗佛门灵药,说吃下去半夜便能醒。”

“奇了,爹和娘怎么敢信他?也不怕有毒?”

“那和尚长得很不一般,一看就是得道高僧。而且他悄悄对老爷说了几件外人不知道的事情,说得老爷瞪着眼睛直点头,佩服得了不得!老和尚还说,小姐是大灾大难、大富大贵的奇异命格,会死三次,之后才能安享太平,得到真正的幸福。夫人一听,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呢!”

“死三次?哪里来的和尚啊?”要想幸福,真不容易呢。

“不知道啊。希望他说的坏的不灵好的灵!”

连恒点点头,默默地喝了口面汤。

“夫人吩咐我,小姐一醒,就去通知她。我这就过去。”

★★★

很快,于落英披着披风来到连恒房中。

“娘!这么晚了还过来干嘛呀,别受了风寒!”

“你一昏迷就昏了那么长时间,昨天抱着你一晚上你也没醒!可急死我了!”

连恒看着娘亲写满关切的面容,心里流淌过阵阵暖意。

无论何时何地,亲情永远最熨帖人心。

“娘,您一定要保重!这次,确实有人要害我。也许,下一个,就是娘您了!千万千万小心哪!”

“放心,娘有数!玉钟说三房最可疑,你怎么看?”

连恒沉吟道:“说真的,可疑的人不止一个,家里每个人都不可全信。我们一定要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加倍小心。我相信过不了多久,狐狸会露出她的尾巴。”

于落英面色凝重,继而缓缓点头。

连恒又把对玉钟的怪异感觉说给于落英听。于落英面色煞白,叹气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我一向只顾着忌惮三房,倒轻视了这丫头!唉,家里狐狸实在太多了!“

连恒蓦然一笑:“不要怪狐狸。不管狐狸怎么样,也得爹喜欢啊!”

于落英闻言一怔,半晌长叹着拍拍连恒的脸:“是啊!你说的一点也不错!阿恒你年纪小小,却是看得通透!”

★★★

清晨,连正和陆巧巧也过来看望连恒。

“玉钟那丫头真的过分!阿恒,自我进门以来,你一直对我尊敬有加,丝毫没有瞧不起我的地方。我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害你!真想不明白玉钟干嘛要诬陷我,难道她想赶走我取而代之么?”

“巧巧,你怀着身孕,别激动!”连正看陆巧巧忿忿的样子,不由着急。

陆巧巧连忙换上温柔的笑脸:“是,老爷!巧巧明白!会注意的!”

连正松口气:“还是你善解人意。我相信你的为人,你也莫多虑了。事情,自然会让云捕快他们查明。”

连恒略一思忖,道:“爹,你信任三娘,我也信任三娘,但不代表别人也信任。反正三娘也不能劳累,事情未查清之前,我提议——你将这次在桥上有嫌疑的三娘、小桥,还有玉钟三人,统统视作嫌疑人,先暂时禁足,只在自己房内活动,其余哪里都不允许去,以免再生事端。我有预感,还会有事情继续发生,正好看看,幕后,还有什么人!”

连正欣赏地望着女儿,击节道:“都说方圆百里没有超过我家阿恒的女子,我说方圆千里、万里都没有呢!临危不乱,冷静勇敢,胜过男儿!就这么办!不过,说不准对付你的并非家里的人,是爹在生意场上的敌人也说不定!所以,最近你也不能乱跑出去!”

连恒点头应允。

陆巧巧道:“那我就安心养胎,老爷你多陪陪大姐,毕竟是结发夫妻,千万别因我把感情变薄了。”、连正感动地握住她的手,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看到这幕,连恒感慨万千:娘亲同样有家世,有美貌,对父亲一心一意,父亲却还是深深迷恋着妾室。娘亲,恰似她的当年…因为,她俩都不懂,该放手时要放,该伪装时要装。对照这目不识丁的女子陆巧巧,自己确实也有需要反思的地方。

在古代,她才了悟:如何做个可爱的女人,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狄纭和云紫星,拎着水果,专门来给连恒请罪。

狄纭神色间有些黯然:“连小姐,我没保护好你,抱歉。这事尚未水落石出,连老爷叫我避嫌,我觉得也是应该的,虽然我从不怀疑姨母的善良。”

“哪里的话…还得多谢狄捕快的救命之恩…”连恒被他沉沉的歉意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云紫星嬉皮笑脸作了个揖:“丫头,那天都怨我!”然后从怀里掏出个泥塑娃娃,笑道,“喏,送给你!喜欢吗?”

连恒道了谢,忽然发现泥娃娃的样子酷似自己,奇道:“怎么这么像我?谁捏的啊?是云捕快吗?”

“哈哈,我哪里会这玩艺?有人捏了想扔掉,被我抢来的!”说着,云紫星笑看狄纭。

“我随便捏着玩的,哪知道师兄偷偷带来…”狄纭刚说了半句又忙咽住,自悔承认得急了,不觉红了脸。

连恒听得这话如此亲切稠密,大有深意,忽见他又红了俊脸,一时竟有些怔忡。

狄纭定了定心神,沉声道:“我上次搜集的粉末,杵作大叔那边提前有了检验结果。”

“哦?怎样?”连恒一喜。

“窗台下的粉末,果然是特别的,那是一种罕见的迷香,叫做彼岸曼罗香。制作程序很复杂,主料是一种奇特的花,据说长得形似喇叭,全株有毒,以果实及种子毒性最大。能得到这样迷香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

云紫星也难得的严肃起来:“原来我以为,连家无非是妻妾争宠的小风波,现在看来,情势更加复杂。既然连老爷要狄纭暂时避嫌,我会请韩大人增派人手,定当加倍留意。”

狄纭凝视着连恒,郑重保证:“只要你信我,我一定会调查到底,查出真相!”

★★★

送走两位捕快,罗妈立马跑出来打趣道:“我躲在屏风后面,悄悄看那狄捕快,好像对小姐有意思呢!呵呵,人老实,长得也俊,就是出身差了些,恐怕老爷不会让他如愿呢!”

连恒淡淡地笑:“没影子的事,别乱说。”

往事虽已灰飞烟灭,但那磐石般的绝望,却仍笼罩每一个孤独的夜晚。面对善变的爱情,她不再勇敢。

此刻,满心只想着一样东西——彼岸曼罗香。

彼岸,曼罗香。

祝福满天飞

为了给宝贝女儿压惊,连正不惜重金买来一个石榴花结飞鸟纹银熏球送给连恒。

这是一件唐代的古董,设计奇巧绝伦,既可以做装饰,又可以放置香料做熏香之用。熏球由上下两个半球体组成,球体间有活扣可以开启。下半球体内有两个同心圆环和一枚盛放熏香的金盂,同心圆环之间与金盂之间,也以对称的活轴关连。外环与内壁铆接在一起。整个熏球都绕以缠伎忍冬纹。缠枝花伸枝展瓣,圆转舒徐,配以飞鸟图案,或回首,或展翅,或舒尾,飞翔于花结之间,花纹雕镂,别致奇巧,使器物显得玲珑剔透,不同凡响。

“好漂亮啊!老爷,这得值多少银子啊?”陆巧巧正好来找连正,简直对银熏球一见钟情。她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扑闪着长长的睫毛,上下左右瞧个不停,真个爱不释手。

连正微笑:“银子算什么!只要阿恒别再愁眉不展的,花再多的银子也值得。”继而又正色道,“阿恒你别怕,爹已经加派了人手保护你的安全!”

连恒心下感动,给连正斟了杯茶:“爹,虽然我喜欢制香、熏香,也不至于买这么贵重的熏球给我吧?我房里已经有两个宋代的了。”

“那两个没这个好。去吧,拿去玩去。”连正把银熏球从巧巧手中拿过来,递给宝贝女儿。

看着陆巧巧艳羡的样子,连恒一笑:“礼物给我就是我的了,我借花献佛送给三娘吧。爹你别生气,三娘有孕,我是帮我弟弟哄他娘呢!”说着又把熏球给了陆巧巧。

陆巧巧睁大美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恒…”

连正拍拍连恒的肩膀,笑道:“你这丫头,就是这么会做人!只要你高兴就好!我还担心你也忌惮你三娘呢!好了,我们到前厅去,爹给你介绍新请来的护卫。”

★★★

前厅里,已经坐着四个人——云紫星、狄纭和两个膀壮腰圆的青衣男子。看到连正父女进来,四人忙起身行礼。

“这是乔震南和乔震北兄弟,身手很好。”云紫星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