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自然能看出是这个少年找茬,这世上精于实务而不善诗词的人也是有的,说不定李钧就是这样的人。

但官场险恶,这少年在当面发声已经算是比较容易对付的,若李钧以后要走上仕途,像今天这样的事还不知道会遇见多少。

他可以看在信国公府的份上帮他解一次围,却不能帮他解一辈子。若是此次他被人看轻,以后一辈子都会有阴影。

李钧被他们盯得后背发热,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张开了口。

“叶细枝柔独立难,谁人抬起傍阑干…”

这话的意思是说牵牛花并不是坚强又独立的花,甚至要依靠阑干才能生长,确实不是什么让人惊艳又具有风骨的有名之花。

在这里作诗的进士们,大部分都是借花咏自己,或是抒发自己的抱负,或是彰显自己的个性,还没有一个向李钧这样一开口就说“啊,我实是才能有限,也确实依靠着坚强的后盾在生长”这样的。

‘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才没德’。

那少年心中嗤笑一声。

这诗不但平淡,而且立意不高,实在称不上什么佳作。

李钧被众人盯着憋出了这一句,后面的两句就像是自己生出来一样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也许真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吧,李钧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要表现出其他情绪,平静地吟出了后两句。

“一朝引上檐楹去,不许时人眼下看。”

“叶细枝柔独立难,谁人抬起傍阑干。

一朝引上檐楹去,不许时人眼下看。”

后两句一出,那少年在心里把这诗默默吟了一遍,脸上的不屑也渐渐收了回去。

赵聃在一旁笑的比牵牛花还灿烂,身后的进士们也一片叫好之声。

李钧捏着花,心中道了一声“侥幸”,慢吞吞地把花插在了腰带上。

叫他像是其他人常做的那样在头上簪花,把喇叭花顶在脑袋,就算他脸皮再厚,也做不出来。

若是齐邵赵聃那样的美男子还好,他这样的黑皮书生,还是算了吧。

大皇子见李钧果然靠自己作了一首诗,而且前抑后扬,用“我就是没你们才华惊人,也不是能独当一面之人,但我依旧在往上走,只要给我走到屋檐上,你们都要抬头看我。”彻彻底底地打了那少年的脸,心里也觉得挺痛快的。

他是少年人,自然喜欢看这样的结局。

要知道李钧的名次是二甲第一,现在已经在那位探花使之上了,这意思差不多就是叫人家洗吧洗吧睡了,他自己已经在上面了,你都已经抬头看了,就不要老想着让人家下来。

自古文人相轻,若是一时才杰,难免傲气。如是一味谦让,反倒让人瞧不起。李钧要想在这些天子门生之间相处,不怕狂傲,就怕名不副实。如今诗也做了,脸也打了,这才算是真正的摸到了该有的门径。

大皇子见场面僵了起来,笑着击起了掌。

“我曾听太傅说过,牵牛花别名‘勤娘子’,从春末开始,每日只要鸡一开始叫,就往上爬,终会爬满屋檐阑干,盛开在整个夏日。李钧此诗做的极好,人说勤能补拙,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天赋惊人之人?无非勤尔。还望各位也能学习勤娘子的勤奋,无时无刻都要努力向上才是。”

“恭听殿下训示,我等一定牢记殿下之言。”齐邵是这届进士之首,连忙出声回应。

李钧诗也做完了,花也插好了,自自然然地落了席。他是二甲传胪,金殿之上的第四名,坐在大皇子的右首第二位,前面就是还没入席的赵聃。

大皇子仔仔细细地看着李钧,突然说了一句:“你长得和李国公有些相似。”

他曾见过李茂几次,自然知道李茂也是个方脸。

“是的,殿下。我们李家人长得都很相似,以方脸阔鼻居多,面皮也不白。”李钧知道自己和齐邵等人一比实在是丑的多,也不避讳,直言他家人都长这样。

大皇子点了点头,在心里勾勒出一个方脸圆身子的李锐出来。

然后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

母后说李锐是最好的伴读人选,父皇也说了无论如何李锐都会去他身边,他早已经把李家人当做了自己人。但是他生性喜欢美丽的事物,就连他宫中的宫女和太监都比其他地方的齐整一些。

他自然是希望来的伴读是个面目清俊,看起来眼睛不累的少年。

可他一见李茂和李钧的长相,再结合自己打听到的李锐是个胖子的消息,立刻组合出一个上方下圆的怪异之人来,心中暗叫了一声“好苦好苦”,为自己未来眼睛遭罪的日子哀悼了一阵。

托李钧的福,后来这那位探花使都在很老实的给各种花,再也没有弄出什么幺蛾子。若是刁难了一群人,这人以后别说想做官了,就是进了翰林院,怕也只有被孤立的份。

但即使如此,这个少年的人品也受到了许多人的质疑。国子监里许多学生是和李钧相熟的,本身就有先入为主的观念,这批同年中又以国子监学子为多,自然而然都就形成了一个自己的圈子。

这少年被点为探花使,只不过是因为年纪最小而已,不过一个探花使就借着这个身份来刁难人,以后若是得遇高位,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公报私仇。

他已早早的被打上了“气量狭小”的标签,日后不知道要努力多久,才能慢慢撕下。亦或者,他会怨天尤人,一辈子也走不出去了。

探花宴进行了约莫两个多时辰就结束了,大皇子出宫不能太久,以免落下“结交大臣”的名头,这些人虽然还不是官,但以后肯定是要为官的。

大皇子走后,这些人就放开了,甚至还有人喝高了,拉着礼部侍郎一起喝酒。好在礼部侍郎是个开朗豁达的性子,真陪着他们喝了几杯,而且说了一些朝堂上的趣事等等,有许多人觉得这侍郎是个好相处的性子,准备翰林院熬出来以后,求个人情,想办法去礼部任官。

又过了几日,到了这群进士人生中最期盼的时刻。

金殿传胪。

顾卿听说今天李钧要上殿,一早就带着丫头婆子们一起去了西园。待看到一身青色进士袍,头戴进士巾,手持着笏板的李钧在李锐和李铭的包围下手足无措时,忍不住眼睛一亮。

咦咦咦咦咦,果然无论是什么样的男人,穿了制服都有型啊!李钧长相虽然一般,身架子却大,穿着这官服果然是撑得起来!

“这就是进士袍?这料子也太粗了一点,样式也好土气。”李铭摸着李钧的衣服埋怨衣服不好,打死也不承认自己是嫉妒了。

“不要乱说,这进士袍他们穿不了多久的,到时候正式的官位下来,他们就要换上礼服新发的官服,这进士袍注定穿不了多久,自然就不会用太好的衣料,你以为国库里的钱是随便用的吗?”李锐揪了揪弟弟的耳朵。

李钊抬着头,看着仿佛陌生了起来的李钧,心头浮现起那句“我不是奴才”,一下子百感交集。

作为弟弟,他应该是高兴与兄长这般成绩的,但一直以来他得到的信息都是“因为他将来什么都没有才必须努力读书”、“他这般苦读等熬出头来也最多是个小官”、“他出身这般不堪不会受人待见”这样的东西,乍一见他春风得意,心里升起的不知是嫉妒还是迷茫,甚至还有一些恐惧。

“见了皇帝老爷,会封很大的官么?”李钊想起民间常有的折子戏,什么状元娶了公主做了大官出将入相之类的。

见皇帝,一定会是很大很大的官吧?

“一般是从七品。”李钧笑着看着自己的弟弟。“就是比我们武阳的县令要低一级的级别。”

李钊点了点头。

嘁,原来就是个芝麻绿豆官!他家祖父还在的时候,武阳县令年节还要上门来探望呢。就算他祖父去了,他家要做什么,往武阳县衙递个帖子也都方便。

比县令还小的官儿,还要花十几年读书,啧啧啧,算了,他在意个啥啊。

“你们今儿起的倒是早。”顾卿笑着出声,“你们又不上朝,起这么早就为了看你们堂兄穿一身新衣服?”

“奶奶!”×2

“堂祖母!”×2

泪流满面,这唤她祖母的大军人数是越来越多啊。

她能不能先躲起来哭一会儿?

顾卿走到李钧身边,前前后后地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纰漏,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路上要多听你堂叔的话,皇帝陛下人挺和气的,你不必害怕,自然一点就好。”她对这位皇帝印象还可以,觉得他虽然威风大了点,还不像是那种吓人的暴君,“若是得了官呢最好,就算殿上没封官也没什么,吏部尚书是咱家亲戚,有你弟弟李锐在,无论怎么样也不会一个官都不给你的。”

“就算没过吏选,不是还有翰林院嘛。翰林院掌院是我们家亲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会过得差到哪里去的。”

顾卿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咦,这么一说,我们家还真是沾了锐儿不少的光…”

“奶奶!”李锐气急败坏地说。“你在说什么呐!”

就这么大咧咧的说“哦我和皇帝很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家上头有人到处都是亲戚你放心”,“就算什么都不成还有个儿女亲家会照顾你”…

真的没有问题吗?

像是这么随意地说“我家就是关系户”这样的话,整个大楚也只有他们家奶奶了吧!

李钧原本有些紧张,但是听着顾卿这种“满朝文武我家都有人”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就被逗得轻笑了起来,默默地“嗯”了一声,笑着说:“知道了堂祖母,皇帝陛下是好人,吏部尚书是我们家亲戚,翰林院掌院是我们家亲家,没什么好怕的。”

他没说他已经得了堂叔的消息,已经有七成把握会得个鸿胪寺的七品官了。

顾卿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啊!

李铭和李锐两个无奈的耸了耸肩。还好都没有外人,不然说出去肯定要被人臧否。

只有李钊一脸钦佩地看着顾卿,满脸的景仰之色瞎子都看的出来。

堂祖母见过皇帝老爷啊!他好想问堂祖母,皇帝老爷是不是真的每天一套新衣从来不重样,一个人吃一桌子菜想要吃什么就吃什么?

吏部尚书是什么官?听起来就好大,居然也要卖堂祖母家面子吗?翰林院掌院又是什么?居然和锐堂哥是亲家?

锐堂哥不是才十四岁吗?这么年轻就成亲了?

啊啊啊啊,京城的人家好了不起啊!成亲都比别处早些!

他上京来果然是对的!

顾卿在李钊像是膜拜一般的神色中得意地笑了起来,看着李钧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带完了大的带小的,马上还要有个小小的…

这李家一家子是祖坟上冒青烟,才能请了她这尊大神来镇宅啊!

“钧少爷,老爷和钧少爷的马都准备好了,在角门外等着呢。若是钧少爷好了,老爷叫他现在就走,准备上朝了。”

今日是李钧第一次跟着李茂上朝,李茂自然要带着他先熟悉下,在路上也要细细的说起上朝前的各种准备。

这是长辈的爱护,李钧自然不会推辞。

一家大小站在门口,看着李茂领着李钧渐渐往坊口的方向去了。

李钊看着兄长的背影,语气慎重地说道:

“我要读书。我也要考功名。我要当官。”

顾卿笑着鼓掌。

“好志气!那堂祖母就让你堂叔给你请个先生,在家中读书可好?”

李钊点了点头。

顾卿看着李钊雄心勃勃地样子,心里不住盘算。

听说只认得一些字,连小学都没读,那怕是要找个教小孩的启蒙先生了。他今年十二岁,等学到能考取功名…

顾卿一呆。

京城到通州的边界。

“娘,为什么有人追杀我们!”连绣看着拼命在赶着马车的爹,脸上眼泪和灰尘都融成了一片。“老爷不是说放过我们了吗?”

“咳咳…”红娘子在信国公府受了刑,刚刚调养好一点,却遇见了追踪之人,身体又差了起来。“不是信国公府,是娘的仇家。”

这些人,果然不肯放过她。她就知道,就算是假死出来也是不保险的,他们怎么可能留着她这么大的人证在外面。

李茂这么一放她,倒坐实了她已经背叛了他们了。

恨只恨连累了女儿和丈夫,早知道她就只一个人假死出去就好了。是她贪心,总想着一家人能在一起…

“你听娘说,等下他们就要追上来了,你等下看哪里比较平缓,抱着头背对着驿路跳下去,然后拼命跑,不要回头…”

“娘,你说什么啊!我不走!”

“你要走,你若是死了,娘这番奔逃就没有了意义。”

红娘子话说到一半,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爹,为什么不走了?”连绣打开帘子,往外一看。

“怎么了?”

“娘,我们都走不了啦。”

红娘子往前一看,马车外又出现了一批人马,正拦了他们的去路。

“梅红,你自己自尽吧,还能留个全尸。你的家人,我们会给他们一个痛快。”一个男人看着马车里一脸绝望的红娘子。“主子说了,你若不死,李家肯定要发现端倪,我们都是小姐的人,好歹也共事一场,实在不忍心看你被点了做天灯,才求了这趟差事出来。你若理解我这番苦心,就不要连累你的亲人。”

“好一个不要连累你的亲人…”红娘子咬牙恨道:“你以为杀了我就算一了百了?你们成不了事的,李家现在根本就是铁桶一般…”

那男人见红娘子完全没有自杀的意思,冷笑道:“算了,想来让人自己赴死确实困难,我给你个痛快的!”

嗖!

嗖嗖嗖!

“呃啊!”

不知从哪里来的箭向这些人的马射了过去,马匹纷纷中箭,将马上之人甩了下去。

不一会儿,两队人马从驿路的两侧包了过来,他们甲胄齐整,显然不是什么等闲的家丁。这些人手持轻弩,反倒把前来拦截红娘子的不明杀手给包围了起来。

这群骑兵人数比他们多出一倍,显然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红娘子,你…”

“不管你信不信,和我无关。”红娘子木着脸道。

他们都被李茂给算计了。

难怪李茂让他们去通州落籍,又给的通州的条印。原来路上早就有人在一路跟着。

“把他们全部都抓起来!”家将首领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若是有人要跑,就把腿给射瘸了!抓到了以后把下巴卸了,都给捆回去!”

“是!”

第117章 李钧当官

紫宸殿内。

新科进士们穿着青色的进士袍,按照礼官点到的名字一个一个的进入紫宸殿内。

作为上朝的大殿,紫宸殿是整个宫城里最雄伟、最肃穆的建筑,这些进士们早就对这里憧憬不已,一朝踏入紫宸殿,满脸都是兴奋和激动之情。

好在他们还牢记礼部官员的话,没有抬头东张西望,可即使如此,对着自己脚底下和两边看看还是有的。

哇,地板好光滑,可以找到人脸!

哇,那边的柱子好粗,这木头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哇,这大人好节省,上朝居然不穿朝靴穿粗布鞋…咦?不对,绿袍?

一个进士抬起头,便看见了一脸尴尬的李钧。

李钧是进了紫宸殿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大人们都穿着厚底的朝靴,这紫宸殿的砖地实在太滑了,如果是薄底的布鞋,走上去要使劲用力才能走的稳。可是布鞋底用力在金砖地上踩来站稳身子,就会发出“吱啊吱啊”摩擦声。李钧是第四个进入大殿,当他走到一半的踩出一声“吱”的时候,许多大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那一刻,他真想一头磕死在地砖上算了。

好在皇帝楚睿坐的比较远,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有几个皱起了眉头的大臣看见这人是信国公李茂的堂侄,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一下,露出了然的表情。

听说是庶子,难怪信国公府不上心。哪有穿进士袍加粗布鞋的,莫非是府里没有准备云纹朝靴?看来这传胪也没走多少门路,怕是要留在翰林院里了。

意识到自己早上换下堂祖母叫人准备的粉底朝靴,却换上姨娘做的鞋子,自己到底有多么的愚蠢,李钧觉得自己是在是辜负了府里的一番好心,也连累了堂叔被人笑话。

他这想到就做的毛病,看样子是要改改了。

楚睿坐在最上方,对着下面一干进士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这一届的进士录取了四十二人,虽然这其中有隔了许多年才开科举,各地考生极多的缘故,但水平总是在那里的,这一届比上一届多录了十人,朝中也就多了十个未来的栋梁。

楚睿在看着站在众学子之首的齐邵,心中更加高兴了。要不是他慧眼识珠,强行下旨让齐邵参加科举,这齐邵还在拘泥于可笑的门第之见,荒废掉自己的才能躲在国子监里继续读书呢。

在乱世的时候隐逸,未尝不是一段不愿攀附权势的佳话,可是现在正是大楚用人之际,他才二十岁,这么年轻就隐逸,岂不是对自己这个皇帝不满?

楚睿看着长身玉立的齐邵,越看越喜欢。要不是娶了公主以后基本就和朝堂无缘了,他真想把自己的大女儿嫁给他。

“朕欲将齐邵留在身边,做一舍人。”楚睿开口道。他不愿意把齐邵留在六部,在这些世族和勋贵中倾轧平衡,那样未免太浪费。到他身边,等于向群臣宣布以后这齐邵是自己庇护之人,任何人都别想拉着站队了。

舍人并非是什么要职,但却是天子近臣,有时候还要负责起草诏令,书写诰敕。本朝的中书舍人和太子舍人没有前代那般有权,但也多是有文学资望者担任,齐邵不过是一个状元,就算其父是国子监祭酒,这也算是太过爱重了。

当下就有世族派的官员站出来反对道:

“陛下,不可。我朝惯例,进士出身先入翰林院学习,然后再放实缺,就算是状元,最多授以六品的翰林修撰,岂可直接入朝为官,而且还是舍人?”

舍人也是六品,可翰林和舍人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齐家辈出名儒学士,若是倒向圣上,岂不是天下学子一半都是皇帝的人?

世族派出来反对,照例那保皇一派就要出来打对台。大理寺卿方兴,也就是方氏的父亲站了出来,启奏道:

“虽说前代惯例如此,但也不是没有特例。尹朝时期,就有状元直接入礼部任郎中的。还有贞元元年恩科的榜眼仇靖,当年也曾被先皇御点去了工部。齐邵才华人品皆为上上之选,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此事并非出格之举。”

齐邵听着一堆文武大臣为着自己的去向讨论了起来,旁边的进士们还对自己露出羡艳的表情,恨不得大哭一顿才好。

他怎么想到皇帝这么看重他。他本来只想进翰林院混上几年,然后争取外放为官,混出个政绩再返朝堂的,现在直接把他安在舍人的位子上,又日日伴君,他觉得自己以后这种惫懒日子过不了多久就要掉一层皮啊!

他爹要知道了,肯定又要操1棒子上了!

陈修和赵聃等人则是看着一群人为着状元的去向喋喋不休,心中十分紧张。若是状元点了舍人,为了下面几位不太难看,一般都不会太差。

而且齐邵若是能以状元之身直接成为天子近臣,以后参加科举的学子们只会越来越狂热,一步直上青云的诱惑,不是什么人都能把持的住的。

李钧因为知道自己十有八九是去鸿胪寺的,反倒轻松的很。这就是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道理,若不是他事先知道,怕是也在忐忑不安吧。

齐邵的去留,最后是在翰林院掌院陆元皓出来奏议的时候决定的。

“诸位同僚,可知如今翰林院已经有多少人?若算上待诏厅的缮写,已经快到两百人了。两科的进士都在翰林院中等待授官,这一科与上一科的科举之间用了这般长的时间,已经耽误了不少翰林。也造成现在许多进士宁可花钱请人关说,做一小吏,也不愿意入翰林的情况。”

陆元皓算是世族派里德高望重之人,平日里也很少发声,此时一说,众人都肃颜而听。

楚睿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为了安抚世族派而准备让陆元皓调任礼部尚书的示好之举,让陆元皓心中满意,如今投桃报李,开始为他说话了。

听闻这陆家的前任家长是个爱才之人,族中即使是庶房,只要才能出众,都可以进入家学和嫡系一起读书,看来果真不假。

“人说翰林院是士人养才储望之所,如今才是储了,就是不用。这科四十多个进士,难不成都要塞到我的翰林院里去不成?若是如此,请各位同僚先帮我解决掉如今翰林院超员之事,再来讨论齐邵的去留问题。”

翰林院里至少有五十位等着授官的翰林,这些人蹉跎在翰林院里,眼见着年纪都已经越来越大,就算外放在回来,也不知道是哪一年了。翰林院原本是寒门子弟心目中的圣地,却渐渐成为埋没人才的虚设之地,这和先皇与李蒙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驰,李茂有时候看到翰林院的现状,心中也是悲哀不已。

若是世族把持朝政和任官的现象再不解决,翰林院名存实亡。

陆元皓这一发声,堵得无数大臣哑口无言。

张宁拿起笏板,躲在笏板后偷偷窃笑。他是吏部尚书,自然知道各地不是无缺可用,而是缺的太多。大楚刚立国的时候,人才凋敝,很多官位都是“委”或者“代”的,是个人都当个小官,如今人才渐渐崭露头角,说到底就是这些当年填了坑的萝卜们不愿意让步,许多世族官员让许多自己家的子弟在地方上“委”着,若是真放实缺,这些人就要乖乖让步了。

所以他们才如此紧张,对科举也多有阻挠。

前任吏部尚书是老晋国公的人,他的公子猖狂到可以在大众广庭下打他家的外甥,当年的李茂也不敢太过追究,由此可见这位皇帝有多少掣肘,吏部尚书的位置有多重要。

与那么多翰林的前途比起来,齐邵的去留自然成了小问题。很快,楚睿就通过了齐邵的认命,礼部官员早就在皇帝的授意下准备好了齐邵舍人的官服,齐邵这进士袍穿了不过一天,就换了一件绿衣。

有齐邵开了先例,后面就顺利的多。齐邵没有成翰林院的修撰,身为榜眼的陈修就接替状元成了翰林院的修撰。他是寒门出身,一下子就得了六品的官职,脸上的喜色怎么也关不住了。

赵聃才十六岁,又是家中幼子,不急着他顶门立业,得了一个七品的编修,也让其父刑部尚书赵恒喜笑颜开。翰林若是外放,升迁要比一般官员快的多,那个贞元元年的榜眼,去了工部的仇靖,如今已经做到侍郎了,虽然也有出身的关系,但不可谓不快。

一甲三位“进士出身”全部有了归属,然后就是二甲的“赐同进士出身”们。

按照惯例,这些人要参加翰林院的“院试”和吏部的“吏选”,若是能在院试里留下来的,就可以进翰林院做个庶吉士,负责论撰文史、为国子监讲课等等,若是再开科举,爬到六品以上的就可以在乡试、会试的时候做个阅卷官、主考官什么的。

通过吏选的,一般都会外放做个次官学习,只有极少数成绩非常优秀的,会做个县令什么的。

等到了三甲的诸人,这些都是“赐同进士及第”,大约的意思就是说只是享受进士的待遇。虽然也是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学子,但三甲地位十分尴尬,就像时人常说“如夫人”、“如夫人”一般,虽然也是夫人,和真夫人却是千差万别,离得十万八千里。

这些人只能去通过“吏选”,在某地谋一个幕僚或者属官,然后再慢慢往上爬。但无论怎么说,至少是个官,不是吏,爬起来也比一般寒门要快的多。

李钧看一甲三人全部点完,皇帝却丝毫没有想提他的事情的迹象,心中不由得暗暗吃惊。莫非这件事已经作罢,所以不好再说?

还好没等片刻,鸿胪寺卿崔明恩有本上奏,皇帝让他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