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得钱五千文’的信息到底是什么?为何每个据点都接到了?”小刀思咐着,“这一定很重要…”

信国公府。

在圣上的授意下,李茂这阵子报了“风寒”,除了三日一次的大朝要咳嗽着去上朝,大部分时间都在府里。

皇帝是在给他时间清理府里。

信国公府中有不少尹朝余孽的探子。这些已知的探子,李茂都已经借由各种原因给抓了起来,或是说他们偷窃府中财物,或是寻个其他由头,一个个给关进了官府。

送进了官府,就是送进了皇宫。

而在府里,由于有那一批逆贼的存在,如今刑房已经人满为患,外面有家将日夜把守,就是怕里面被关着的鬼面马兴被灭口或自杀。

李茂在等着圣上将所有的据点一网打尽,就要把他移去宫中,否则要是惊动了府外的探子,消息走露了出去,怕是要坏了圣上的布置。

这几日京城尹朝余孽的据点被一个一个控制起来,消息也频频传入宫中。早上李茂下朝时,皇帝楚睿给了他一张字条,让他回去拿给鬼面看,务必让他把上面的内容破解出来。

从截获据点飞出的信鸽开始,一直都是这个内容,但是却无人解得。京城里除了鬼面知道的那些据点,似乎还有其他的巢穴。可是再问马兴,他却说不知。

京城布置的人手太多,他也只知道自己这条线上的。

截获各种消息的探子们不敢怠慢,立刻将消息送进了宫。

而后一两天,这个内容在各方据点之间传递,更是证明了它的重要性。

李茂在几个家将的陪同下进了刑房的审讯室里,刑房本身并无单独的隔间,这间摆满刑具的审讯房里却有一间小的斗室。

于是乎,这间牢房就成了马兴暂时关押,或者说被保护的地方。

李茂进了屋,把手中的纸条隔着牢房的栏杆递给马兴,对他说道:

“此乃京城内外收到的信鸽讯息,劳烦马壮士解释一二。”

马兴头一次听别人喊他“马壮士”,倒觉得新鲜的很。他拿过字条,随意看了一眼,神色顿时变得奇怪起来,用看笑话一般的眼神盯着李茂不放。

马兴人称“鬼面”,被叫这个代号,正是因为脸上有各种疤痕,李茂被盯得颇不自在,在最近又在装病,习惯性地轻咳了一声。

“咳咳,马壮士,是字条有所不对吗?”

“字条是对的,不过你给我字条干嘛?”马兴咧开嘴嘲笑他们,“你们不会真以为这个鬼东西是情报吧?”

“咦?难道不是?”李茂不解地问。

明明是从信鸽腿上拿下来的!

“情报在信鸽的竹筒里。这纸条就是糊弄人的。”马兴把那纸条丢在地上,“李国公,我没有告诉过你吗?”

李茂气的胡须都在抖动。

“你什么时候告诉过我?!”

“哦,那就是我忘了!哈哈,哈哈哈哈!”

李茂不和他废话,掉头就往外走,两个家将瞪着牢房里笑的开怀的马兴,恨不得抽刀捅他几下才好。

这人这么放肆,是真的咬准了没人能拿他怎样不成!

李茂立刻让人去京城某处被控制的据点,将信息在竹筒内而非纸上的消息传递出去。受到消息的暗探又继续传递,没有半天,所有占据了据点守株待兔的探子们都得知了。

他们去鸽室抓出鸽子,卸下它们脚上的脚环和小竹筒,小心翼翼地剖了开来。

这些信鸽都是一直在鸽笼里的,当初控制各处据点的时候,为了怕消息被信鸽走漏出去,陛下还调了不少神弓营的好手配合醉霄楼一起湮灭痕迹。这么多日来,他们守在各处据点里,只有前两天收到过一次飞鸽传书,然后再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消息被传到京郊“醉部”的探子们那里时,这些探子们都傻了。当初射下的许多鸽子都被他们吃了或随手丢了,脚上系着的小竹筒也想不起来在哪儿。他们和京内的据点不一样,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收到过一只信鸽,想来他们呆的这个据点并不受重视。

所有找到竹筒的探子们都剖开了竹筒,里面写的都是一样的话。

上面写的是

——“府内接应,府外按原计划行事。”

府内,府外…

原计划?什么原计划?

这些信都是最近几日才收到的,必定是先前有什么计划定下来了。可恨的是鬼面却说什么都不知道,他和管情报的不是一条线,他是负责所有刺客们的头儿。

现在还有许多人不知道他消失了,只以为他带人追叛徒追的太远,一时没有返回。

楚睿把小竹筒在手中攥了许久,这才对谢易凡说道:

“去把剩下几处据点也给拿下,这次我不要看见有一个人贼首自尽了!”

“是!”

与此同时,蜀地某个井盐作坊。

“我兄长的信呢?”马复和母亲自从被送到这里来以后,每日都在负责登记出盐量,统计账目等等。他数次提出让母亲离开这个黑暗潮湿的地方,自愿去其他地方生活,所提的要求都被驳回了。

他心中知晓他和母亲怕是早已经成了牵制兄长的棋子,这些人名义上是要荣养他们这批“忠臣之后”,事实上是想把他们利用的连渣滓都不剩。

这般的用人方式,别说尹朝已经灭亡,就算还在,也迟早是亡国的运。

若不是他还要伺候老母亲,他早就抹脖子自尽,免得他还要拖兄长的后腿。

“这个月下了大雨,前几天几条道路都被山上滚下的大石封了路,现在我们的人还在搬石头呢,怕是信件也被堵在其他路上了,还没送到。”那领事之人极力安抚这位祖宗,“马少爷,我们现在连盐都运不出去,我比您还急啊!”

他们这个井盐坊是被上面规定每个月要出产多少井盐的。如今盐运不出去,上下都要受罚。这边奖励丰厚,可是责罚也是极重,他可不想挨罚,只能让盐工和坊内的兵丁都出去开路。

“你们不是从河路走的吗?”

“河路过来也有不少山路啊。您又不是不知道蜀道之难,舟车艰通,您就再等等吧。”

此处被他们叫做雷公山,因为山间老是打雷。这是蜀地绵延大山里的一处偏僻石山,四周并无州县,山下有河,他们就是在这座石山上凿井取盐的。

盐井井口的圆周大小不过几寸,而盐井的深度必须要挖达到十丈以上,才能到盐卤水层,因此凿井的代价很大。他们起初用自己人在山上凿井,死了不少人,挖的也艰苦,还有懂开采井盐的当地工人开始逃跑,在抓捕的过程中又灭口了不少。

后来他们抓了不少当地的蛮人,也买了一些蛮人的奴隶,这才渐渐开始把盐井艰难的凿出一个又一个出来。

“他们的人已经去了大半去搬我们封道的大石,现在怎么办,我们攻进去?”说话的正是受命负责剿灭这处私盐盐场的军队,他们已经在当地苗人的带领下偷偷从另外一条道上了雷公山,如今正埋伏在石山的后山山腰上,只要一声令下,他们这支苗人和汉人混合的队伍就能攻进去。

“再等等,看看还有没有人出来。”

半个时辰后。

“走,围上去,一个都不准跑了!”

盐场里,马复正在后面盐坊的账房中理着帐,门口突然传来了喧哗之声。这里进出都有守卫,从来还没有这般吵闹过,马复开门想看看究竟,却见一堆身着楚军甲胄的兵丁正在往这边搜,猛然见到他,立刻冲了过来。

马复大吃一惊,还没走两步就给追到了,被这些楚军五花大绑了起来。

马复心中暗暗叫苦。

这里如此偏僻难寻,而且山路艰难,易守难攻,想不到居然还能被剿私盐的楚军给发现!

马复这几年一直住在雷公山上,自然知道这些人在盐场四周里布置了多少人手,他们各个都持兵拿杖,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而这些大楚的兵丁能冲到最后面的账房来,想来外面也已经被这些人荡平了。

面对一群手持利刃的兵丁,马复不敢反抗。

私开盐井,贩卖私盐都是死罪,但他只是一个账房,想来罪不至死。就算要死,他也早已经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只是他娘还在后面的厢房里,也不知道这些兵丁会将她怎样。

马复被这些兵丁压着往前走,所有被抓住的人都统统是捆着的,丢在蒸煮卤水的煎练间某处空地上,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大排。

马复被推到人堆里,他四处探看,发现他娘和其他父辈故交的女眷与婆子们捆在一起,又单独被看守在一处干净凉爽些的空地上,这才松了口气。

他娘自从到了这里以后,得了痹症,这里如此闷热潮湿,他真担心她犯病。

见所有人都被押到,各处又有兵丁守住了四处出入口,这支部队的将官扫了地上众人一眼,突然开口问道:

“哪个是马复?”

这一句问,犹如在马复的耳边炸响了惊雷,他微微一缩,将自己藏在前面一个苦工的身后。

知道马复是谁的自己人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这支楚军要找马复。但马复和其他的忠臣后裔都是重要的人质,他们还是要尽力保全的。

和这些楚军一起来的,还有一些当地的蛮人。

这些蛮人在盐工里到处穿梭,看到有自己部族里的人或者其他部族的熟人,立刻就把绳子松了,哇啦哇啦地说了起来。

被救的蛮人都很兴奋,不一会儿,煎炼间里全都是蛮人大喊大叫的声音。

那将官皱了皱眉,声音又大了一些。

“我受马兴之托,来救其弟马复和其母范氏。马公子,你信里的盐粒你兄长已经领会了意思,出来一见吧。”

范氏身边的女眷们瞬时就对范氏看了过去。甚至还有一个对她吐了一口口水。

马复听到那将官的话,在周围诸多人如同杀父弑母一般的仇恨眼神中抬起了头。

“我就是马复。”

“原来是你招来的官兵!”

“呸,早知道就杀了你!”

这将官来这一趟就是来为了救人的,另一支攻打雷公山的部队正在山下集结,待他们成功救回马复和范氏就开始攻山。

当地的苗人最是记仇,讲究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这里开盐井,虏了他们许多的族人,早就把雷公山底都摸透了,就是苦于实力不够,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在山里碰到来探查情况的楚军斥候,想要杀人灭口,最后误打误撞居然发现双方都是想要救人的,于是一拍即合,合作进来救人。

此时人已救到,苗人带着救回来的同胞和其他蛮族之人,楚军带着马复和范氏从后山退走。煎炼间里的人都被捆成了粽子,又封了大门,等山下的部队攻上来再行押解下山也不迟。

马复浑浑噩噩的被这些人挟着从一处险道里下山,他娘被一个军士背在背上,安安稳稳地离山。

到现在,马复依然是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他送信给兄长,自然是希望兄长能得到信息设法来救他们,但其实他对此也不抱多大希望,眼见真有人来救,而且还是大楚的军队,只觉得头脑一片混乱。

兄长归顺大楚了?

那复国怎么办?

五月十八,信国公府。

顾卿一大早就起了身,被丫头和嬷嬷们伺候着用了早饭,又换了一身新衣服,到了巳时,高高兴兴地去赴德阳郡主府的“花会”之约。她将在德阳郡主府待到傍晚时分回返,所以下人们要准备的东西也多。

邱老太君的朱漆马车早就已经在府门外等着,后面又跟着几驾载着下人的马车,在家将们的保护下,浩浩荡荡地往东城出发。

德阳郡主府的府邸是东城最大的一处宅邸,顾卿还没去过别人家做客,只有一次跟着李茂去吊丧,还出了事,这次出门,她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

待老太君出发了一个时辰以后,骑着快马从宫中赶回的李茂一头大汗地问门子。

“老太太呢?”

“一个时辰前就走了。今儿太夫人去赴德阳郡主的约。”

“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精彩就在明日。

小剧场:

鬼面手下A:头儿不愧是头!

手下B:为何?

手下A:我受了半天刑就已经忍不住了,头儿被关进审讯室审了这么多日,也不知道受了多少折磨,信国公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关着继续审。看见没,这才叫铁血真汉子!

第126章 陆珺的心思

邱老太君一出门,立刻就有信国公府的家人先行前往德阳郡主府通报。内城与东城毗邻,邱老太君从内城的东南方向出去即可抵达东城的北面,用不了多久。

德阳郡主此时正在花厅里接待各家的夫人小姐,这次的“桂花会”离上次的“桃花会”已经隔了两个月有余,许多人家一接到帖子立刻就一口答应。

不光男人之间的情谊是需要维系的,身在后宅,常常去各府女眷中走动更是必须的。

身为大楚的公主,德阳郡主一直在替现任的皇帝笼络大楚官宦家的女眷,等以后楚睿的公主出嫁,能够代替她这般做的时候,她才会退下这个舞台。

这是她报答兄长而心甘情愿去做的,是她身为皇亲宗室的本分。

她的几个妹妹都不善交际,在驸马府里和驸马都尚且处不好,更别说在交际的时候能够放下身段了。

德阳郡主办的是花宴,自然是在花园里办的宴席。芳菲苑是德阳郡主府的园子,占了郡主府一半大小,仪宾熊乐爱花,后来陆陆续续动了一些厢房,去了墙壁,改为敞开式的结构,又种上藤蔓花株,做了装饰,居然在芳菲苑的天香园里整出一处极大的花厅来。

每次开宴,几乎都是在这花厅里办的。

花厅所在的芳菲苑四处都种了花木,为了让客人休息欣赏,不但建了亭台楼阁,还做了花棚、花廊、花架等物,甚至有不少秋千点缀其间,没有哪个姑娘不喜欢这里的。

“江家三娘如今越长越标致了,瞧这小脸,都跟能掐出水来似的…”德阳郡主抓着江家三娘江清灵的手,“听说你二哥要上京了?”

“是,哥哥与张家大姑娘订了亲,爹爹让他上京来准备婚事。”这位江家三娘性子比较温婉,虽被德阳郡主看来看去,手还在她的手里,却一点也不恼。

“哟,这才定了一年,这么急!”

德阳郡主在心里思量起来,张家大姑娘和江家二郎一定亲就行了笄礼,这事到底是江家急,还是张家急?

“倒不是哥哥急,我娘也想二哥了,趁这个由头让他上京。”

“那倒是,你家府上一家都在京中,只有你这个二哥在老家服侍老夫人,为人父母的,一边是孝道,一边是爱护子女的关切之情,想来也是又矛盾又牵挂的。”

“正是如此。我家老祖母不愿上京,大哥又在京中任官,只能多劳累二哥了。”

“真是个心疼人的好姑娘。你那未来二嫂就坐在那边,快去吧。”德阳郡主往花棚下一指,只见几个姑娘坐在一起闲聊,最右边的不是张媛还有谁?

江家三娘也不扭捏,向德阳郡主福了福身子,就带着丫头们往花棚那边走去了。

“郡主,信国公府那边来了人,邱老太君已经出发了,即刻就到。”

“哟,贵客要到了!各位,我少陪片刻,去去就来。”

“邱老太君要来?那可真是贵客!”

“郡主殿下,我可否一起去?”张家大姑娘站起身,走上前来。

“是了,这是你家的姻亲,按礼你要喊一声姑家奶奶的,行,我们一起去吧。”德阳郡主点了点头,在丫头婆子的簇拥下带着张媛一起走远了。

“邱老太君要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奇怪地说:“不是说这位老太君极少出门,最近几年连宫中大宴都报病吗?”

“那是前几年,李老国公去了,老太君悲伤成疾,娘娘体恤,便免了她进宫请安。这几年出了孝,老太君身体也健朗了起来,有时候也出去走动走动了。”孙燕妮是兵部侍郎之女,其父正是信国公李茂的下官,两家也有走动,便告知了这个信国公府的“官方消息”。

“邱老太君是个很风趣的人,姐姐们见了就知道了。

“咦,燕娘你见过邱老太君?”刑部尚书赵家的姑娘感兴趣地出了声,“难不成你去过信国公府?”

“没有。”燕娘摇了摇头,“我是上次清明踏青得遇邱老太君的,我娘请她到帷帐里坐了坐,她还送了我根麒麟簪。可惜我娘非要我及笄以后才给戴。”燕娘是这几人中年纪最小的,她性子直率又不娇气,所以虽然年幼,可是大家都喜欢带她玩。

“就你现在这个头发,就是戴了簪子也掉下来!”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郡主一直都没请过信国公府的女眷,这次为什么…”

“听说郡主的独生子进了宫做大皇子的伴读,信国公家的嫡长孙也做了大皇子的伴读,现在两人都在上阳殿里陪伴大皇子,想来郡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信国公家的嫡长孙啊…”有几个姑娘忍不住往花棚那边看去。

在那里,出身江南大族的江家陆家、出身南阳大族的刘家以及其他几个大族的姑娘们都聚在那里,除此以外,只有宗室之女能够加入那个圈子。只有那里,才是京城顶级的闺秀们聚集之地。

信国公家的嫡长孙,正是和陆家的嫡女陆珺订了亲。

几人神色复杂地看着正在和闺中好友聊着天的陆家小姐,陆珺今年才十二岁,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江南女子那种水做的柔情在她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也不知陆家是如何教养的,看起来十分平常的举止,她做起来就是与其他人不同,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也许这才是世族和普通人家的区别?

几个姑娘心中吃味地想:‘出身好,样貌好又有什么用的,定了那么一门亲,真正的算是低嫁了。那位无父无母,听说婶母还是个不慈的,嫁过去要么和丈夫离府别居,过着粗鄙的日子;要么就寄人篱下受尽白眼,以后还要看弟妹的眼色。任她在家中千般好万般好,以后也就这样了。’

得不到国公之位,就算谋得出身,再高能有多高?

这么一想,她们似乎觉得那陆珺也没有那么好羡慕的了,转头和花廊里的相同人家的姑娘们又聊了起来。

德阳郡主虽然只有一个独生子,但当年她兄弟被岐阳王教唆着一起造反失败,除了他自己被幽禁,还有后来被送上京的家人。当年德阳郡主的弟弟事败后,他的发妻在府里自尽了,留下这个年幼的嫡女。先皇不忍小孙女年纪小小跟着大人们一起幽禁,便将这个女孩给了郡主抚养。

等她到了八岁,地位实在尴尬,怕是以后连亲事都不够好找,今皇便封了她一个县主的封号,享受食邑,这位封号为“万宁”的县主,今年也有十来岁了。

万宁县主虽然并非德阳郡主亲生,但郡主待她和亲生的没有两样。小姑娘性子豁达,身份尴尬是尴尬了些,却受着姑父影响,性子烂漫可爱,一点也没变的阴阳怪气,也算万幸。

如今这位万宁县主正和陆珺坐在一处,见刘珮和江清灵几人在说着话儿,没看这边,便凑过去一脸担忧地小声道:“陆家姐姐,我觉得你这么做不好。你与李家大公子的婚事是我皇爷爷做的媒,两家父母定的约,若是能退了亲还好,若是退不了,你这么做,连退路都给封死了。以后还怎么见他家的人呢?”

陆珺从小就见家中父母长吁短叹,为了自己这桩婚事,父亲站不住立场,族长之位也丢了,他家百年的嫡系,竟然一朝丢了族长之位,未免让人气馁。如今哥哥拒不出仕,整日里游山玩水走亲访友,她爹娘也不管,弟弟妹妹又年幼,若她再嫁个无父无母无爵的白身,说不定她家几个妹妹婚事也要受影响。

“不是我家势利,这婚事当年定的时候我家出了多少变故你也是知道的。现在我哥哥你也知道,都快成浪荡子了,我弟弟成器还不知道要多久,我…”

“我觉得不好的。前程这东西,男人喜欢就该男人去挣,想着靠卖女儿算什么呢?”万宁县主生活在德阳郡主为尊的郡主府里,想的也不如陆珺那般复杂。

她性格简单,不能理解这位闺中姐妹为什么越大过的越杞人忧天,明明和她一般年纪,整日里却想的都是家族荣辱之事。

她实在不想看陆珺去找邱老太君,只好继续劝导道:“何况,我看你家中的爹娘也不是这样的人,虽然陆伯伯似乎对你的婚事不满意,但没有在公开场合提出过异议,想来也是不嫌弃的。”

“何况你也没见过那位李家的嫡长公子,说不定是个良人?这几个月不都在传他千里救叔的事情吗?”

她与陆家这位姑娘七岁相识,如今也来往了五年了,自然是知道陆家上下对这门婚事都不满意,却也无可奈何。虽未没有提出异议云云,都是为了劝陆珺的。她这位手帕交从小就是美人胚子,心气也高,又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家中来往的不是世族就是鸿儒,自然是看不上三代以前还在种地的李家。

她平日里听了她一些怨词,自然也能理解一些她的想法。但是现在她说想要去和那位邱老太君谈一谈,看看能不能退了这门亲事,哪怕男方家先退都行…

真是一时有点无可适从。

那是她皇爷爷保的媒,大楚的开国皇帝!陆家姐姐平时有些怨言还能理解,可是现在说想要退亲,不就是说她皇爷爷昏聩胡乱定了亲吗?

再说了,哪有姑娘家跑去说自己婚事的?陆家伯伯是个怪人,教出来的儿子奇怪,现在连陆家姐姐都变得怪怪的了。

万宁县主心中其实还些想法没有讲。

她觉得李家的那位大公子,原本也是嫡长孙,将来板上钉钉的世子,要承袭公府的,结果几年之间父亲、母亲、祖父全部去世,叔父袭爵,一时间天翻地覆…

若是连这门婚事也被退了,叫他如何自处呢?

这未免也太惨了点。

她嘴中没说,心里却觉得这位姐姐有些落井下石。

陆珺天生早熟,家中哥哥浪荡,下面还有幼弟,他爹做了那么多年的掌院一直不见升迁,她自然也能感受到父亲那淡泊名利之下的压抑之情。不知什么时候,她渐渐对自己这门婚事给家里带来的后果伤心不已,恨不得死了直接让父亲不要为难才好。

这次听到好姐妹又来劝她,她心中实在烦闷,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鬼使神差地冒出来一句:“你为何老是为那位说话?他家和你家不是还有怨么?”

话一说完,她就知道不好,这话说的实在是无礼。

这位万宁县主是正儿八经的宗室出身,却有那般尴尬的父母,若不是先皇和如今的皇帝陛下都怜惜她,现在应该还和她的兄弟们一般幽禁在宫中。

她这是在万宁的伤口上撒盐巴。

果然,陆珺话一落音,万宁的脸就垮了下来。

“我好言劝你,你却拿其他话来刺我。我父亲做了错事,让封地的百姓衣食无着,大楚也差点分崩离析,他自己如今也是十分后悔。李国公只不过是奉命征讨,别说我家一家还活的好好的,就算…”

万宁虽然在德阳郡主身边长大,皇帝和皇后却不拘着她去见亲生父亲。他父亲虽然在宫中不得自由,但皇帝并没有苛刻虐待他,他父亲学问好,偶尔还去给皇子们上上课。

她板着脸咬牙道:

“我要恨也是恨岐阳王,怨信国公府做什么!”

万宁心里实在气这位手帕交的无心之言,正因为是无心之言,才越发看得出这是她的心里话。德阳郡主府和信国公府僵了这么多年,她姑姑和她父亲却是不怨李老国公的,只是面子上总是下不来。

他父亲当年起了野心,做了错事,如今也有了惩罚,何苦还老说有仇的话?

说出去,还以为他们家对今上有怨气呢!

万宁越想越气,觉得这位好友年纪越大,脾气也越来越古怪了,明明出身教养都是极好的,为何越来越像那些汲汲名利的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