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面子下不来台,十分不悦,立刻就熊女儿:

“李湄!我们在聊大事,你再这般无状,我就叫侍者把你叉出去了!”

李湄和顾卿在一起时老忘了别人看不见奶奶,又对国家大事不感兴趣。楚承平对她极好,从来不让她受委屈,养的她有些娇惯了,她狐假虎威惯了,见父亲熊他,立刻眼中含泪,一下子站了起来。

“什么难事让你们商量那么半天!把钧堂兄和堂嫂带来的三万羯人给我,跟练武一样,让我代替陛下去迎回太后就是了!”

“不行!”

齐邵、李茂、顾卿齐齐一愣。

这么快做出反驳的既不是李湄的父亲,也不是李湄的奶奶。

自然,也不会是生性老练的齐邵。

而是坐在御座上的少帝楚承平。

第239章 可怕的齐邵

楚承平也不知道为什么亲亲一说要走自己就那么慌,甚至几乎是脱口而出不行。

他并非人人都称赞的东宫太子,也不是什么众望而归的皇子,父皇选择他,是因为父皇宠爱他,在父皇还来不及像太子哥哥那样讨厌自己的时候。

一夜之间,他的家——皇宫被烧了,母后不知所踪,父亲和兄长死于非命。他被神仙奶奶所说会救他的李家人带着仓皇出逃,交给了父皇的暗卫,然后被带着中军赶回的李茂拥立成了皇帝。

在这一切进行的时候,亲亲都不离不弃的陪着他。

骑着小马和他一起逃跑的是她。

坐在他身后用小弓射瞎敌人眼睛救下他的是她。

知道父皇和几位兄长都死了以后,每天晚上抱着他睡觉的是她。

说出“我很强以后我会保护你”的也是她。

如今,想要代替他去赴险的还是她。

楚承平相信这世上有命运一说。老天给他送来了一位神仙,又给他送来了这么一位挚友,他要牢牢抓住。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幸运的。

所以他不能就这么把自己的幸运挥霍干净。

“朕非常想去接回母后。朕不让李湄去,和危险无关,而是朕亲去才是为人子女应尽的孝道。”楚承平站起身,拒绝了亲亲的意见。“如果亲亲替朕去了,而朕继续坐在宫中,这是对世人的欺骗,也是朕对自己的欺骗。朕连自己的母亲和百姓都能欺骗,以后又有谁不能欺骗呢?”

“若朕答应了要去接回母后,那就必定会亲下江南。若朕不去,也不会让任何人替朕涉险,我们还可以想别的法子。”

李茂和齐邵站在原地,竟被小皇帝说的无话可以反驳。

因为他们都对少帝教导的是“修辞立其诚”那一套。如果此时说可以对外宣称去了,但其实没去,这就是一种“不诚”。虽然有一万种理由可以解释帝王的顾虑,可在天下万民和士族心中,这位少帝就是一位贪生怕死,欺瞒世人的皇帝。

那齐邵之前想尽法子为少帝的造势都算是白费了。

亲亲也没想到楚承平会拒绝。

因为平平非常排斥练武,每天到了去校场“日常”的时候,都会各种撒娇耍泼要她代替。他皮肤比自己要娇弱,一骑马大腿内侧就会破,拉弓倒是行,可射箭没一次在靶上,更可怕的是,他还是个路痴,在长安的大兴宫住了快半年了,一个人还是找不回东宫。

她想着平平既然不能去,去了又危险,自然还是自己替他去比较好。

结果他却拒绝了。

“可我比陛下强壮多了。真有个不对的地方,我能这样…”亲亲随手往地上一锤,锤裂了一块地砖。“您能吗?”

“若是有敌人来袭,我还能骑马跑掉,可是陛下您却不行…”

亲亲话里话外都是“平平你太娇弱了你去会死的”的意思。

“若有千军万马,纵使你有三头六臂,伏虎降龙之力,又有何用?”楚承平摇了摇头。“力气再大,也得别人愿意和你掰手腕才行。”

“哈?掰手腕?”亲亲傻了眼。

“和敌人难道还宣扬我力气大么?又不是要掰手腕。”

“啊?我说我能打爆坏人的头!”

“那也要坏人把头伸到你面前才打得到啊!”

李茂乐见女儿和小皇帝关系处的好,又欣喜于皇帝拒绝了自家女儿的胡闹,摸了摸胡子,笑着看两个孩子情深意重的童言童语。

齐邵则是感慨于小皇子与太子及皇帝的心性完全不同。若是已经故去的先皇在这里,有心腹提出替他去冒险,先皇一定是在犹豫片刻后允了。而太子呢,则是心中犹豫不定,既怕留下恶名,又爱惜性命,更放不下皇后,最后在所有人的劝诫下同意此事。

这位小皇帝如今才九岁,刚刚经历过皇宫之乱,皇后可以说是他仅存的亲人,但他却说得出“朕想去,朕也怕危险,但朕不骗人”这样的话来。

若真的能辅佐这位少帝长大,大楚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光景呢?

而此刻他的善言,会不会仅仅是小孩子天良未泯的一种童真而已?

楚承平并非是外向的性格,所以齐邵并不能彻底了解这个孩子。

不过只是现在楚承平表现出来的性格,已经让他非常满意了。至少不可惜自己给这位小皇帝再卖命个几十年的时光。

顾卿站在一边,嬉笑着看着两个孩子愣是把带兵去迎回太后说成了闯龙潭虎穴一般,心里忍不住偷偷暗笑。

简直就像三流肥皂剧里的“我去,不,还是我去”嘛!

喂喂喂,人家世族要好处,没见到好处,为什么要把未来老板给干掉啊!

晋国公那么聪明一个人,连三千兵马都弄到手了,难道是为了杀皇帝的吗?完全没有动机么!这可是他亲外甥!

反贼被拒在函谷关之外,这里又没有草原,全是城市,他们想要从北面跳过关中去刺杀皇帝,也要先会飞才行啊!

“啊,其实不用争,一起去就好了嘛!”顾卿笑眯眯的看着两个议论着“掰手腕”和“我可以打爆他头”这样血腥话题的孩子,提出了这个建议。

“您说什么?”

“啊哈?”

两孩子讨论的话一顿,齐齐向顾卿发声的方向转头。

顾卿此时正站在李茂背后的方向,两个孩子一起转头,惊得李茂放下了捻着胡须的手,莫名其妙的指着自己:

“我…我?臣…臣什么也没说啊。”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得意的笑了起来。

这是全天下只有他们看的见的神仙,是他们共同的秘密。

有神仙保佑的他们,什么都不怕。

顾卿见到李茂偶尔还是会那般天然呆,忍不住窃窃地笑了起来。

她走到两个孩子面前,弯了弯腰。

“你们两个可以一起南下去接太后,亲亲可以穿平平的衣服冒充你,这样大臣们就一定同意你到江南去,因为任何坏人的目标都是亲亲。而平平就穿着宫人的衣服随侍在一旁,也能随时知道情况。等安全到了江南,平平有大军相护,再摆出仪仗,直接在城外请晋国公送出太后就行,连城都不用进。”

顾卿想的是小时候看的各种“微服私访记”。虽然纯属戏说,但这么一群聪明人在这里,一定能把她的主意给完善好的。

李湄将信将疑的把神仙奶奶的提议说给他爹和齐邵听,这位两位朝中肱骨的大臣都是一愣,然后议论了起来。

“羯人身强体壮,若穿起甲胄,会比一般的士兵更加威武,南方人矮小,见到这样的天子之军,一定对天子更为信服。”齐邵摸了摸下巴。“就是羯人粗鲁,又大多不会汉话,想来充作禁卫军有些不合适。”

“粗鲁的问题,交给李钧就是。他会用最快的速度教会他们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禁卫军。”李茂也开始思考起可行性,“不会说汉话更好,被策反或者动摇的可能要小的多,禁卫军不说话,更显得不动如山,军容整齐。”

“李锐那里还有五千禁卫军,带着羯人那三万人,加上沿路加入护驾队伍的府兵,去钱塘迎回太后是足够了。羯人都是骑兵,连马匹钱都省了。”齐邵最担心的就是钱,“就是雇佣羯人南下又要花钱…”

“从内库出。”楚承平爽快的开口。“请羯人的钱比重新建立一支部队省多了。”

皇宫之乱中皇宫被大火烧的断壁残垣,但皇室的内库本就不在皇宫里,反倒得以保存。虽然皇宫被后来项城王和江氏的人抢了一空,又有无数字画书籍被烧毁,但户部银库和皇室内库才是最关键的地方,这两处都有翊卫把守,而后李茂的中军又来的及时,并没有被人打到注意。

经过陈家几十年的经营,皇帝才是这世上最富有的人。而这庞大的遗产,连同这个国家的“正统”主权,如今都由小皇帝楚承平一起继承了。

“李湄若是代替陛下,路上赶路还好,在马车里就是。可是若是到了扎营休息的时候,不能一直都让陛下穿盔甲带头盔吧?随侍的大臣也一定要是可信任之人,若是陛下的身份一旦泄露,更有危险。”李茂实在不放心女儿,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阴差阳错的女儿就成了陛下专业的替身。

好在等再过几年,陛下身量张开了,自己女儿也大了,体型声音都有差异,就不用做陛下的替身了。如今还真找不到忠心可靠的人选。

就是委屈了方婉,头发都快急白了。

“陛下带旒冕吧,有玉串遮掩,近身之臣又是信任的人,就不会露馅。”齐邵都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不过他思考了一会儿,又建议道:“若是陛下不介意,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最好穿上女装,要不然,就打扮成宦者。”

顾卿立刻就喷了。

这齐邵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腹黑的性子!

她敢打赌!这齐邵就是故意找乐子!

“为何要着女装?”楚承平不悦地说:“朕明明是男子。”

“若真是有刺客来袭击,陛下和李湄同处一室,又身着华丽,也许会被看穿。但若是娇弱的小女孩或者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公公,自然就能降低袭击者的警惕性,逃跑的几率也会增大。”齐邵一本正经的解释着,“此外,若是宫女或者宦者为陛下铺床叠帐甚至是陪寝都是正常的,可要是伴当就会很引人注意。”

顾卿:听他胡扯!

李茂:听他胡扯!

但楚承平一想又可以和李湄睡一张床了,只是想了片刻,就点了点头。

“可以。”

自搬到长安,他都好久没和亲亲在晚上说过悄悄话了。

以前都是同进同出的。

“那李国公,现在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沿路的补给,还有随侍的大臣问题,我认为…”

“齐太傅,从荆州走不妥,项城王如今矫诏要立三皇子为帝,荆南还有危险。我认为该从岐州穿过…”

“路况之事,要去召工部官员问一下。李锐毕竟经验不足,可以召居庸关的张致暂时回京作为领军之将…”

李茂和齐邵就在这殿中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了,亲亲和楚承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楚承平下了御座,和亲亲、顾卿一起,到了书房后面的内室先小歇片刻。

“他们一直都是…这么讨论的吗?”顾卿指了指外面,傻乎乎的问两个孩子。“我记得你爹,当初没这么老练啊…”

“太傅和太师一直都是这么讨论国事的。有时候甚至几十位大臣一起这样讨论。”楚承平已经见怪不怪了。“大家都称赞李国公性格和善宽厚,又是个能吏。”

楚承平在私下里也毫不吝啬对李茂的感激。亲亲听了平平夸奖他爹的话,骄傲的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

顾卿陪着两个孩子在内室聊聊天,打发打发这无聊的阿飘时光。

殿外,李茂和齐邵商议的差不多了,李茂突然话风一转,质问齐邵:

“齐太傅,有一件事本官实在是不能理解。既然你也同意陛下和李湄一起南下,为何非要陛下乔装打扮和李湄同居一室?按照正常的情况,不是应该让李湄和陛下离的更远一些,好分开保护吗?”

哪有把替身和正身放在一室的道理?

这简直…这简直就像是故意将两个孩子凑到一起。

男女七岁不同席。李湄如今都十岁了,陛下也有九岁,不是无知稚子了!

齐邵并没有回避李茂的话,只是笑了笑。

“其实,在下并不觉得陛下此行南下会有什么凶险。张国公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他既然已经倒向陛下这边,便要有些功绩好在京中重新立足。他敢让东宫属官提出皇帝亲迎,便是要为陛下在江南争取支持,而非刻意刁难。”齐邵胸有成竹的说道:“陛下此行,不但没有危险,而且必有极大的收获。”

“那还为何…”

“在下不过想让令爱和陛下加深感情,一路多些特别的经历罢了。”

“你…你这是何意…”

“李国公,您到现在还看不出在下在做什么吗?”齐邵英俊的脸庞露出几分讶然,他几乎是身心愉悦的说道:“在下在行着月老之事,撮合令爱和陛下啊。”

‘这个年轻人到底在说什么。’

认为自己已经锻炼的足够稳重的李茂,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想看看齐邵是不是在开玩笑。

“你就不先问问,本公愿不愿意把女儿嫁入宫中吗?天家无父子,何况夫妻!”

“信国公大人,在下尊敬您的为人,所以才这般苦心。”齐邵看着这位挚友的叔父。

他所尊敬的李国公为人,是他曾经想要养废侄儿,而后幡然悔悟的清醒,而非他位高权重,一言九鼎的威严。

“您贵为国公,又领着大楚如今最重要的兵部尚书一职,天下兵马皆归您调控。您是辅国大臣,您侄儿是年轻的禁卫军将军,您堂侄是鸿胪寺和羯人关系密切的令丞,您的姻亲张致张宁两兄弟是幽州燕州守着居庸关的大将和能臣…除去告老的大理寺卿方大人,如今满朝文武,竟全是您的故交旧属,唯一能辖制与您的晋国公,如今和世族派官员都在江南…”

“晋国公与陛下有血缘之亲,而您和陛下之前毫无任何情谊可言。您的侄儿是太子陛下的亲随,您是太子陛下的太子太师,却不是当今这位陛下的。满朝大臣一大半都听从您的命令,您以兵部尚书之身统领中军,一声令下便可使朝局变换。这样的您,何以让天下人相信不会挟君王而自重?”

“又如何让陛下相信您是因为忠心才如此辅弼于他?”

李茂被齐邵问的脸色铁青。

这个年轻人问的,又何尝不是他最担心的问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盘算,晋国公不也被挟持去了江南?有时候每个人不同的想法,就会造成完全不同的结果,更会变成灾难。

但他除了忠心,确实任何保证也没有。

“此时只有令爱与陛下联姻,陛下才能放心,未来被迎回的太后才能放心。勋贵和中立派才会放心。世族若真被迎回,您认为现在的文武大臣们愿意又和他们分庭抗礼吗?勋贵和老臣需要一个保证,一个您地位不会动摇的保证。一个他们不会被动摇的保证。”

“信国公大人,您认为在下一直让两个孩子一起上课,一起练武,真是为了陛下的安全吗?”

“若说天家无父子,无夫妻,那便是笑话了。”齐邵的嘴角露出微笑,“若天家无父子,三皇子和小皇子就不会还活着。若天家无夫妻,先皇拼着自己性命不要将太后娘娘送出宫去,又算什么?难道这不是真情?”

齐邵见此时是最好的劝解时机,毫不虚伪的把心中想说之话全部说了出来。

他知道这位国公会想通。

‘好厉害的年轻人。好可怕的年轻人。’

他竟没看出这个年轻人有这么深的心思。

他若接受了这门亲事,陛下就会和自家女儿结亲。等李湄与少帝大婚之时,便是他卸任还政于少帝之时。

因为那时,他这后戚实在太过强大,比现在的晋国公府还要让人担心。天下的泱泱之口就能淹没了他。他若不想玷污信国公府几十年来的忠心之名,就必须要退隐。

否则,家中几个孩子就不会出头。李铭肯定是要继任国公之爵的,李锐如今领禁军,以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若他家又是文臣又是武将,还和羯人的军队交好,便是长成的少帝也会容得下他。

“你想我做霍光…”李茂喃喃说道,“你想我…”

“不,在下是想让您做姜尚。”齐邵低了低头,向李茂揖到。“陛下终究会长大,而朝廷的局势不会一直像如今这么明朗。”

“李老国公因急流勇退而得到三代帝王的信任,晋国公两代后戚之门却被一直忌惮,为何?概因不会‘守拙’。”

“令爱与陛下,乃是天造地设,命中注定的一对良配。”

第240章 顾卿掰孩子

李茂此人,算是一种“老好人”。

他是家中老二,但弟弟走的早,自长大一点后,便和幼子没什么区别,但是却没得到过家中幼子常有的宠爱。

父母和兄长的意见,只要不超过他的接受范围,他都允了。他不用思考,他只要照做就行。因为他知道家人不会害他。

等出仕了,皇帝吩咐他的话,只要不超过他的接受范围,他也都允了。去马场去沙场去什么场,皇帝一声吩咐,他就去。他不懂的,皇帝教他,他学。

在家里,他有谋臣吴玉舟和陈轶,有身后一群为他献策献力的部属,他不需要自己去费力思考,他只要找到适合的法子,去做就行。

去了前线,也是一样。他不擅长兵法,不通谋略。他只知道一点,前线兵士有衣穿,有粮食吃,身后有家人在,就不会逃,不会退。所以李茂不会带兵打仗,不会排兵布阵,他可以为他们征集粮草,购置冬衣,清理道路,让专人为他们送家信。

李茂的作用,越来越像是一部机器里的润滑剂,他不是螺丝,不是支柱,但依旧有着自己特殊的作用。

迁都长安后,小皇帝几乎是以一种盲目信任的姿态信任着李茂和李锐,对李茂是言听计从,从不忤逆,对李湄也是友好和睦,形影不离。李茂对此很满意,也很新鲜。

因为换了一位帝王,前后的境遇真是天差地别。

若说李茂没有想过弄权,那是假的。但李茂随即就把这种心思熄了。自己有几两重,李茂心里很清楚。别说玩不过一些老臣,就连齐邵这样的年轻人,他都看不透。

大家支持的是“正统”。不是他。他很清楚。

而如今,齐邵告诉他,太后要回来了,晋国公要回来了,这时候勋贵派就会受到极大的打击。晋国公和太后都是出身世族,现在是少帝继位,少帝不如先皇楚睿,还能平衡政局,你要勋贵和寒门怎么相信皇帝不会抛弃他们?

你要他们怎么相信你有能力和影响力和晋国公分庭抗礼?

然后齐邵笑嘻嘻说,有的,只要你女儿嫁了皇帝,你就会为少帝一心一意的工作,你全家也是一心一意工作,少帝和太后一看到你变成姻亲,就会满意你。勋贵们看见你即将变成国丈,就会放心。

李茂不笨,齐邵的分析他懂。

但他不想这样做。

“齐太傅的好意,本公心领了。”李茂看着齐邵露出满意的笑容,也笑着回他;“但本公一向认为亲事这种事,得一心一意才行。太傅知道我家的情况,连男子都不纳妾,本公实在接受不了自己的女儿以后和一群女人争来斗去。”

“更何况,小女粗鄙,入宫只会惹祸。”

齐邵觉得自己对李国公分析的很透彻了,结果这位位极人臣的壮年国公却隐隐有拒绝的意思,而且理由还这么荒谬。

李家能决定不纳妾,难道能不嫁女不成?总不会招赘吧!

他们家上面还有男丁呢!

只是到了他们这个层面,话都不会说死。所以李茂又笑了笑,补充几句。

“况且陛下的婚事,非臣等该议论决定,这不是为人臣子该做的事情。齐太傅有才干,年轻人看得透彻是好事,但一定要踏实,不要老想着将来,而应该先着眼现在。”

“若将来陛下可以独当一面理政了,本公就自请退隐就是。”

齐邵苦笑。

您现在说的倒是轻巧,等晋国公回来,您身后那些人愿意让你退隐吗?

齐邵和李茂商议完下江南迎太后的事情,很快就准备回各自住处召集人手再议。李湄虽然不愿意离开神仙奶奶和楚承平,但还是依依不舍的跟着父亲走了。

她如今已经十岁,白日里当做替身跟着皇帝四处跑行,但到了晚上,再留在寝宫就不合适了。

顾卿先开始以为自己会像以前那样被拉扯着跟在李湄身后,结果发现自己离不开的是小皇帝。虽然不知道自己穿越的规律和原因是什么,但既来之则安之,顾卿伴在楚承平的身边,笑盈盈的对李湄摇手再见。

“亲亲,你在看什么呢?”李茂见女儿频频回头,忍不住弯腰询问。

“没什么,爹,我们走吧。”李湄沮丧的看着神仙奶奶被平平霸占了,拖着脚步跟着父亲回前宫自家的住处。

太可惜了,奶奶会说很多好听的故事呢。

而且她还知道许多哥哥的糗事。

顾卿伴在楚承平身后,看着李湄渐渐走远。小小的少年站在殿门前目送着她的小孙女,直到完全看不见为止。

明明身旁有众多宫人侍卫围绕,但顾卿就是莫名的在这位少年的身上察觉到了孤寂的影子。那孤寂如此深厚,将楚承平的脊梁都映的更瘦弱了几分。

“每天,我最难过的就是这个时候。”这位新任的帝王抬头看着自己的神仙阿姨,“父皇也好,太子哥哥也好,许多许多人,还有…”

还有你。

“你们都会离开。”

“咦?你很难过吗?可是亲亲明天不就又来了吗?”顾卿蹲下身子,和他平视交流。

“万一明天她没来呢?亲亲为什么是女孩子呢?因为是女孩子,晚上就不能留在这里陪我,也不能和我像在信国公府那样同居一室。”楚承平此刻还没有“爱”这个概念,但他就是担心亲亲在某一个清晨再也不会来到东宫了。

她是女孩子,她要长大,这个理由,他完全找不到理由反驳。

“啊,这个神仙阿姨也没办法。”顾卿皱了皱眉头。“不过即使会离开,相处时的记忆却是美好的,这就足够了。这世上,除了你的妻子,没有人能陪你一辈子的。父母会老去,孩子会长大,只有妻子能携手一生。”

顾卿说着以前和两个孙子说过的话。

“只有妻子吗?”

楚承平看着远方。

可是他的父皇,也没有能和他的母后携手一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