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也忽然想起大学时候,一个男生为了跟她们宿舍某一位女生表白,在草地上点了好多五颜六色的蜡烛,围成一个心形,旁边还放了好多气球。结果是,那个女生那天不在,那个傻小伙子等了一宿…烧了大半个草地。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但对于佘檀舟,如也不报这样的幻想,可还是磨磨蹭蹭走到阳台,探头探脑四处张望,楼下有昏暗的路灯,有孤独的流浪狗,有嶙峋的枯枝,可是,唯独没有人。

“你在哪里呀?”如也冷得瑟瑟发抖,只披了件外套的她哪里能敌外面的低温。

在哪里?你的佘老师好整以暇躺在他家温暖的卧室里呢,运筹帷幄,颇有当年诸葛身在茅庐心怀天下的睿智,骗的就是你姚如也。

“找不到?”佘檀舟语气微有责怪。

“在哪里呀!”如也急了,四处找。

“对了,姚如也。”佘檀舟好像忽然想起点什么。

如也态度端正,“嗯?什么?”

“你住在哪儿?”

“我住在…呃?!”姚如也刚反应过来,就听“滴”的一声,佘檀舟挂了电话。

被耍了!!!

姚如也还没仰天大哭,就仰天打了个大喷嚏。

最后知道真相的她鼻涕流下来。嘿!流下来!

跟佘檀舟对抗,还真是一个杀敌八千自损一万的苦差事。可怜的如也捏着鼻子回房间,钻进被子里后喷嚏还是打个不停,还鼻塞。完了,光荣感冒了。

但据说白痴是不会感冒的,说明我不是。如也想。

***

寒流一来,天气不但冷,还下雨。天空始终阴沉沉的,白茫茫中带着铅色(这回终于不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了)。

坚强的女汉子如也,带病冒雨去上课。许劭山在江宁校区开会,他的课由一个叫做蒋萱的女老师代了,做实验的时候,唐月和潘璞玉叽叽咕咕的,唐月跟如也说:“这女的好像是新来的,以前都没见过。”

如也吸吸鼻子,还是堵着,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好年轻的样子呀…”

“听说是什么双博士,归国华侨,三十出头,霸气啊。”潘璞玉摇摇头,“人家那个包,看见咩,是真的LV。”

正说着,蒋萱老师走过来看她们的分组实验,指点了几个重要步骤,就又去别的组了。潘璞玉使劲闻了闻,“雅顿绿茶的味道,蒋老师还挺讲究的。”

如也赶紧也嗅了两下,可惜啥也闻不出来。

病情加重鸟!╮(╯_╰)╭

隔了两天,有佘檀舟的讨论课,课上,却没有姚如也。

“老师,如也发烧请假了。”见佘檀舟的目光落在如也常坐的位置上,潘璞玉忙举手说。

佘檀舟点点头,讨论课上,并无异色。

请假在家的姚如也窝在床上,架了个小桌子在膝盖上方,包着被子用笔记本看往期的《康熙来了》,咯咯直笑。床头柜上放着一包拆开的感冒冲剂,一杯热开水。

滴滴滴。扣扣头像在跳动,点开一看,于翎用手机也挂着呢,发了个询问的表情,说:“上线呢?不是上课么?”

“别提了,我发烧了,请假休息。”如也那个愤恨啊,敲键盘可用力了。

“这么可怜,我一会儿若没有出警,买点药给你送过去。”

“哈?哎呀太不好意思了。别别,你那么忙…”

“没事,有空就送过去,没空送的话,你可别怪我失信。”

如也瞬间花痴了,搓着手有点娇羞,她只是随便抱怨一下,没想到于翎打算给她送药,虽然二人离得并不远,可她心里仍旧有点点感动。

女人之所以会感动,是因为她认为这个事情你没必要做,但你做了。女人之所以会矫情,是因为这个事情她认为你该做,而你没有做,甚至连想都没想过要做。

所以,即使于翎一会儿真的出警来不了,如也还是会因为他想过要给自己送药而心存感激。

这就是矫情的女人。女人啊!

时间流逝,一上午的讨论课结束,放学之后,潘璞玉快步往外走,去学校外一家饺子馆买茄子猪肉馅儿的饺子回去,这种饺子卖得特别好,晚了就没了。在教学楼外碰见佘檀舟的车缓缓驶来,她本能地站着,等车过去了再走,不想佘檀舟却将车停了,降下车窗。

“璞玉同学没带伞?”

潘璞玉那小心脏,噗噗跳。“带了的,就是雨大,呵呵,天那么冷…”天啊,语无伦次,璞玉同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表达什么。

英明神武的佘檀舟车门锁一开,“顺路,带你一程。”

受宠若惊的潘璞玉赔笑:“那…那麻烦佘老师您了,呃…带到校门口前面那个东北饺子馆就好,我买点东西回去跟如也一起吃,她发烧呢,不能下楼吹冷风。”

“好。”佘檀舟微微一笑。

“谢谢了谢谢了。”潘璞玉坐在副驾驶,规矩地交叠着双手,心里吹着小喇叭。

东北饺子馆很快到了,潘璞玉下车的时候,发现佘檀舟也熄火下车了。

等她买了二十块钱的茄子猪肉饺子和两份小米粥回来,看见佘檀舟把一小袋什么东西放进车里,又顺理成章地“顺路”将她送到了小区里面。

“你与姚如也两人租住在这里,治安如何?”他停车,熄火。

“还不错,外面有保安的。”潘璞玉开门,本要再次道谢,却听他说:“我上去看看如也。”

要不是佘檀舟故意耍如也,让她为了找他在寒风中站了好久,这丫头哪里会感冒。

佘檀舟也知道,自己这回过分了。

——我上去看看如也。

不然,于心不安呐。

不待潘璞玉作出什么反应,就见楼道的铁门开了,如也蹬了个毛绒拖鞋,屁颠颠下来,甚至没有看见他们,就往一辆刚刚停稳的警车那儿跑去。

警车上下来一个警察,制服上还有一圈毛领,提了个白色袋子,交给她,寒暄了几句,就急匆匆上车走了。只剩如也,抑制不住地笑,警车看不见了,才转身。

佘檀舟望着驶远警车,再转眼看着如也手里提着的药,眼色暗了暗。想了想,最终没把药拿出来。

“哎?你们…你们怎么在这?”当事人走了几步才发现他们,颇为惊讶,见了鬼似的张着嘴。

那目光,落在佘檀舟身上,讶异间还带着嫌弃和一点点忿恨。

二傻子姚如也,你这种目光对于专程给你送药的小佘教授而言,比半夜吵醒他更虐一点,前者小虐身,后者,小虐心呐!

这姑娘,真是条汉子!(四)

这天气,是有点冷。在那讶异间还带着嫌弃和一点点忿恨的眼神衬托下,风似乎更加刺骨了。

“我们早就站在这儿了,是你神神经经的,都没看见。”轮到潘璞玉嫌弃如也了,把装着饺子的保温桶往如也手里一放,转身热情地邀请佘檀舟,“老师老师上去坐坐呗。”

姚如也万分不情愿,提着饺子走上楼。

这是位于五楼的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家具什么的都很简单,电视也是那种显像管的,半新不旧。

“还发烧伐?”姚如也一进门,潘璞玉就摸她的额头,然后皱着眉数落她,“还有点烧呢,叫你好好呆着不要乱跑,你还下楼做什么。我还以为你知道佘老师要来,故意下楼迎接的呢,原来,原来…哼,那个警察是谁?”

如也刚要说,潘璞玉自己发挥想象力,指着她大喊:“你该不会不想去买药,就擅自打110麻烦人警察叔叔吧?!”

“我有那么二缺吗?”如也瞪瞪眼,宝贝似的抱着药,比那二十块的饺子还宝贝。

潘璞玉招呼着佘檀舟坐下,给他倒水,还数落如也自己不小心注意身体,搞得她才像这个家的女主人,甚至像如也的妈。如也坐在一边,像个大马猴,还宝贝地把药抱在怀里,也不怕化了。

“谢谢你哦,下次请你吃大餐…如果,这个月工资够花的话,嘿嘿。”姚如也好浓的鼻音,鼻尖红红的,眼神呆呆的。

“吃了饭才能吃药。”潘璞玉把保温桶往如也怀里塞,顺手抢过她的药放桌上。

佘檀舟透过塑料袋往里看,里面是一盒感冒冲剂和几盒感冒胶囊。很普通的家常药,可以说,根本治不了她的发烧。

如也旋开保温盒的盖子,“哇,饺子…是茄子猪肉馅儿的么?”

潘璞玉给她拿碗拿筷子,一边倒小米粥一边得瑟,“感动吧,热泪盈眶吧,别都吃光了,拨几个出来我呆会儿煎着吃。如也同志,请问你幸福吗?”

“不幸福。”如也故意逗她,“没有醋。”

“乖乖,你真娇贵。”潘璞玉翻个白眼,端了剩下的小米粥去厨房保温。

佘檀舟已慢慢喝完了半杯茶,潘璞玉前脚刚走,姚如也就瞪向佘檀舟这个罪魁祸首,不想,他站起来,开门走了。

羞愧而逃了?

“哎?怎么走了?!”潘璞玉从厨房出来,又数落姚如也,“瞧你,一点儿不热情,把佘老师气走了,人家专门来看你的。”

他害我感冒发烧,只不过想来看看我病死没有(你先打电话骚扰人家的)。如也不以为然,吃了一个饺子,但由于嗅觉味觉失灵,索然无味。

潘璞玉在厨房唱着歌儿煎饺子,如也在小米粥腾起的雾气间,想起去年自己也这般感冒发烧,文江宇半夜出去给她买药送单位来;进而想起高三时自己也这般感冒发烧,爷爷照顾着,吃了药之后她反而吐了,吐爷爷一身,可爷爷毫不在意,赶紧又倒开水喂她吃药。

好了,现在都没了,都没了。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特别脆弱。

门毫无预兆地被推开,佘檀舟走的时候没把门锁起来。现在,他又上来了,右手一瓶醋,左手一袋药。

他灰色毛衣外套上,还沾着细细的雨水。

如也走过去接受他的好意时,他伸手,轻轻地,自然地,抹去了如也眼角挂着的一滴不争气的泪水,之后重重拍拍她的肩,如也刚想让他把药带走,醋留下,这家伙就真挚地来了一句:“好好养病,用更健康的体魄去迎接更残酷的未来。”这才“咔”一声带上门,真离开了。

用更健康的体魄去迎接更残酷的未来——跌倒了不要哭,爬起来继续跌。

我到底面临着多残酷的未来呀…如也泪奔,她想,将来佘老师驾鹤西去后,自己一定要为他写一本传,书名叫《拿什么整死你,我的学生——记佘檀舟老师奇幻的一生》。

如也用饺子蘸醋,吃出点味道来,翻看着佘檀舟带来的药,似乎种类多一些,专业一些,甚至还有一盒暖宝宝。

这真是扇一巴掌,给一个糖的最好实例。佘檀舟适合去搞政治,甚至适合带兵,先带领全军把一个国家给糟蹋了,再以“民主”为借口帮他们重建政府,对外吹嘘,啊!我带领他们走向了民主共和!

“佘老师是不是喜欢你呀?”潘璞玉从厨房探个头出来,贼眼兮兮地调侃。

“别胡说,太吓人了。”如也一惊,药撒了一地,“我跟他八字不合,接触多了会有生命危险。”

“不至于吧?你什么星座?”

“双鱼。”

“佘老师是巨蟹的,你们很配呢。”潘璞玉摇晃着锅铲,“都是海鲜哦。”

“怪不得犯冲,他海鲜过敏。”如也心里特别庆幸,有一种“哇哈哈这样他连碰都不敢碰我了”的欣喜感,仿佛真的就变成一只大头虾。

如也在两袋药中各挑选了一些,吃了三天,病情还真的就好转了。如也还是那个活蹦乱跳的如也。到底是谁的药更有用?

***

进入十二月,老妈在这个月的第一个电话里说:“世界末日都快到了,你还没找到男朋友!你知道吗,我听说人家文江宇,哼,知道你不爱听,可我非得说,他都要结婚了,请帖还发到你爸手里了,说什么感谢当年他托关系给设了一个公务员的职位。啊呸!那个臭小子,你爸爸托人找关系还不是因为他是你男朋友,现在这个死孩子攀高枝了还不忘这么讽刺咱们老姚。你赶紧找个好人家结婚,别让他看低了去。咱们不发他请帖,寒碜死他。”

刚听完这一番话的伤心劲儿已过,姚如也终于下定决心,下一个相亲对象,只要对方同意交往,她一咬牙一跺脚也一定同意。

这么一想,如也忽然轻松起来。大不了就是这么过一生,把两个人的日子当一个人过,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

到底意难平。

意难平在于她这个受害者,过得如此惨,背井离乡,孤苦伶仃,回头不是岸,不回头也没有岸。电视剧里,小说里,这样的受害者不是最后都善有善报了吗?人家《失恋三十三天》里的女主角,那样惨,最后不也遇见了王小贱吗?

意难平在于文江宇这个人渣中的战斗渣,却过得如此逍遥。坐拥千金,名车豪宅,都以为这种渣男的下场应该是被新女友抛弃,后悔万分追悔莫及,在痛苦中度过余生,可人家——要结婚了,要跟钱结婚了。以后一辈子荣华富贵,衣食无忧,还他*妈光宗耀祖。

奇怪,我怎么就得不到幸福呢?如也愤愤不平。

直到某一天,如也陪潘璞玉看樱桃小丸子的时候,某一集的最后,旁白说了一句:“也许一开始,幸福就根本没在那儿等你。”如也豁然开朗,我的幸福啊,原来不是等不到,而是根本没有。

因此,如也活蹦乱跳地,又被老妈安排去相亲,她在微博里写:“这是进入十二月的第一次相亲,希望也是最后一次。”微博发出去不久,死党刘梦梅就火速围观,留言道:“期待新极品。”

浏览了一下网页,如也发现自己最喜欢的一个小说作者恰好刚刚更新了一条微博:“相亲对象就如同商场中摆出的货品,大概工资具体年龄生肖属相父母职业通通标出,明码实价;相亲之后的继续交往就等同让售货小姐开了票;而正式确定关系则像去收银台付账。有些人习惯拿了票单直接便往收银台赶,而有些人则还要在商场中闲逛,拿了数张票单,再慢慢决定究竟要选哪一张去付账。”

太精辟了!如也泪流满面,立刻转载,评论一句“谁来买我的单?”不多时,多了一个粉丝,没有头像,ID是英文的,如也以为是僵尸粉,并没有在意。

微博这东西,如也只愿意被两种人关注,一种是极熟悉的朋友,一种是陌生人。那种半熟不熟的关注了你,你总怕说什么话被断章取义,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比约定时间提早一刻钟到了新街口,如也一边百度着金陵饭店一边嘀嘀咕咕按着路线走,乘着电梯直上位于三十六楼的璇宫餐厅。

璇宫餐厅原本是南京位置最高视线最好的餐厅,随着经济的发展,高楼林立,现在的璇宫虽不能算位置最高,但仍是老南京人心里一个不错的去处。

如也刚进去,就看见一个穿军装的站起来,冲她摇了摇手。好熟悉的军装…走近一看,那人肩上一杠两星。

老妈说,这个人是绍兴老乡,大学时入伍,后来考进军校,留在部队,工资可高。

军人就是气质卓越,这人虽不是很帅,可那站姿,那风度,笔挺挺的,声音也洪亮,说他叫孙鹏立,又说:“你叫我小孙就行,呵呵。”

如也注意到,小孙坐的是个四人桌,上面四杯水。她只听老妈说这是什么阿姨的什么朋友认识的一个在某部队当政委的叔叔介绍的,还没等她发问,先坐下的小孙像诈尸一样忽然站起立正,对着如也身后就是一个标准的军礼。

如也差点给吓到,回头刚好看见一袭军装的柳向晚回礼,清秀俊美,明眸含笑,五指并拢轻触一下太阳穴上方,随性间大气潇洒。如也一惊,“佘向晚,你怎么在这里!”

“柳向晚。”柳向晚眼底划过一丝无可奈何。第几次了,还叫不对人全名,什么佘向晚,他什么时候改的姓,姓什么不好,姓佘?!

如也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见小孙恭敬地拉开椅子让柳向晚坐了,柳向晚勾着一抹坏笑,“年轻人相亲,我们这些当领导的总得亲自来把把关。”

“谢谢柳副团关心!”小孙斩钉截铁,一脸红*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