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身上的女人忽然睁开眼睛,皱着眉看着他。

“虽然我不对女人动手,但你已累我在主人面前失仪,所以奉劝你最好赶紧滚开,不然我可不能保证还放过你了。”太一沉下了声音。

“唉…”女人叹了口气,脸上却带着笑,小心翼翼套上手套,爬了起来:“看来最近我不在状态啊,你已经是第二个我鉴定不出来的东西了。”说着她摘下了帽子,用手拢住长发扎成马尾,朝沈岚走了过来,伸出右手:“沈小姐是吧?我是方爷介绍来的,叫林露。”

沈岚伸出手跟她握了握:“没想到方爷盛赞的白毛林竟然是这么年轻的女孩子。”

“盛赞?”林露撇了撇嘴:“那老家伙是看我太闲,故意整我吧。”

沈岚刚想说话,一边半天没做声的周玉戈忽然伸出手在林露面前挥了挥:“不好意思,在你们聊天前,能不能先把我的工钱给我,我该下班了。”

“哦,差点忘了。”林露讪笑了一下,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钱包:“谢谢你了,不过今天这儿发生的事儿还请你别说出去哈。”

“嗯。”周玉戈敷衍地应了一声,接过钱就走。

“诶?”沈岚疑惑地指着他的背影问林露:“这位不是跟你一起的?”

林露摇头:“不是啊,我跟旅游团来这里认识的他,他不是你朋友么?”

沈岚愣了愣:“啊?我刚认识的他啊。”

“…”林露也愣了。

因为左手几乎不用,她只能用右手负重,跟团到了安郡后,就想雇个人给自己拿拿行李什么的,刚好周玉戈在找兼职,一拍即合。没两天混熟后,她随口问起沈家的方位,周玉戈说他认识沈岚,甚至连手机号码都有,所以林露一直以为他们是相识的朋友,甚至约沈岚见面还特地让他也一起来了,没想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两人这边正在大眼望小眼,太一已经整理好了衣服,笑着走到沈岚身边:“主人,我们走吧。”

“主人?”林露先是诧异,接着又露出一丝恍然:“之前就看他下手的架势很不寻常,诡谲狠戾,而且身上带着丝难测的气息,才忍不住出手,没想到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人。”

沈岚听她话中有话,凑过去低声问:“有什么问题么?”

林露无奈地笑笑:“我已经说过了,他是第二个我鉴定不出来的东西,所以很抱歉,如果要确切的答案,我无法做到,不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他的一切生理机能都显示他活得十分健康,只是始终有些说不上来的东西跟普通人不一样,或者说,跟人类不一样。”

沈岚愣了愣:“你什么时候鉴定的?可靠么?”

“就刚才啊,不然你以为我刚才骑在他身上是在干吗?”

“…”

故意站得老远的太一微微笑了笑。

林露忽然瞪了他一眼,毫不意外他听到了这边的对话:“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好歹我把你拖了出来,也算救了你吧。”

太一冷哼了一声:“其实你救的是那些人,如果你不拖我走,他们谁也活不了。”

林露皱了一下眉,对沈岚摇摇头:“我建议你最好给他普及一下这个法治社会的相关知识,否则下次见他可能就是探监时了。”

第十章 伏羲八卦阵

以方爷的见识,有本事的人见的太多了,但白毛林却是他极力推荐的,何况那只手的确很不寻常。如果说在见到白毛林之前还抱着怀疑,在见到她那只左手的那刻,沈岚已经彻底相信了她的实力。

可惜的是,这只手并没有带给她期待已久的答案。

林露在回旅馆前十分自信地下了定论:“沈小姐,我可以断言这行里能鉴定活物的只有我一个人,所以很抱歉,你只能继续疑惑下去了。”她看了一眼太一,笑得很暧昧:“不过看他对你百依百顺的,应该会自己告诉你吧。”

沈岚叹了口气,心想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对女人动手,自己就是那个例外啊。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还指望他主动坦白么?

回去的路上沈净岑又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沈岚都没接,一路心事重重,偶尔看一眼太一,不免尴尬。那会儿找人鉴定他时根本没想过他后来会忽然清醒,现在知道了自己的意图,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太一倒是没什么表示,跟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走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月亮半隐在云层里,只有路灯把地上一前一后相互交叠的身影拉的老长。沈岚放慢了脚步,忽然问了一句:“为什么不问我找人鉴定你的事?”

太一笑:“因为我觉得主人会有事情先问我。”

她顿了顿:“好,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对王大少动手。”

“这还用说么?”他忽然悄无声息地贴到她背后,左手搂住了她的腰,右手环在她胸前,贴着她耳朵低语:“因为能动你的人只有我,一想到有别的人碰过你,我就想毁了这个世界。”

沈岚僵着身子,好半天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你别胡说!王大少什么时候碰过我了?”

“呵呵,我还能相信你么?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放纵自己了。”

“你胡说什么!”

“哦,你忘记了,是啊,把有利于你的人拖上床,把忠于你的人送进坟墓,这种事情,当然还是忘记的好。可是怎么办呢?”他的手慢慢顺着她的脖颈托住她的下巴,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我怎么也忘不了…”

即使身体沉睡,意识混沌,最痛苦的回忆始终清晰。她的眼神是沉沉黑暗中的灯火,微弱却指引着他,时刻提醒他永远不要忘记曾经的一切,直到她亲手拂灭,将他拉回尘世…

“太一…”沈岚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叫他,她偏了偏头,路灯下,脸上微微带着苦笑:“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意识到过,我跟你的主人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夜深人静,镇卫生所二楼的住院部里,王大少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直到外面再也听不见任何响动,他伸手按亮了床头的台灯,坐了起来,从床尾拖过那件血迹斑斑的外衣,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喂?”电话那边传来一道深沉沧桑的声音。

“秦先生,是我,王小春。”大概是伤口疼,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您说的那个人的确是在安郡,我已经遇到了,绝对没错。”

“是么?”那人低低地笑了两声:“那就不要轻举妄动,反正我早就有东西盯着他了。”

“是…”身上痛的厉害,他根本咽不下这口恶气,但想起对方的势力,也只好惟命是从。

在所有人面前他都是骄傲跋扈的有钱少东王大少,只有在秦先生面前,他的地位差不多跟灯笼一样。

他不知道为什么秦先生会忽然对一个陌生男人感兴趣,甚至为了这个人还特地派他到安郡来打听。原本还以为不会有结果了,几乎整个人都全心投入了把沈岚弄到手的事情上了,那人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要不是那个戴着帽子女人忽然出现,拉扯间撕开了他的衬衫,他也不会发现那人胸前的饕餮纹身。

那么栩栩如生,跟秦先生曾经给他看过的图案一模一样,如果没有猜错,那人的背后必然还纹着大篇的古文字。

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他知道利益高于一切,在能给予他丰厚利益的秦先生面前,他不会探究任何原因,但这次却忍不住怀疑,为什么这么一个心狠手辣之辈会让秦先生如此上心,甚至将养了那么久从不动用的脏东西都放出来探测。

不对,那何止是心狠手辣之辈,他简直把折磨人当成一种享受。

绝对是个变态。

挨着床头的玻璃窗帘轻轻动了一下,王大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除了月光,什么都没有。挂断电话后,他越想越生气,最后干脆砰地一声把手机砸到了墙上,四分五裂。

外面的空调机箱上蹲着一道身影,月光在云层的遮掩下忽明忽暗,他的身影也跟着忽隐忽现。直到病房里再也没有动静,他弓起身子朝下一跃,灵巧地落在一楼的草地上,然后贴着黑暗走到院门口,铁门已经关闭。看了一眼昏昏欲睡的门卫,他退后几步,起跑,跳跃,落地,人已经在院外。

有什么掉在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他愣了一下,叹息一声,站起来继续朝前走,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半遮月光的云终于飘了过去,地上掉的东西也被照亮。

是根吃了一半的棒棒糖。

有什么东西从角落的阴影处爬了出来,到了月光下,隐隐露出人形,一大滩水缓缓弥漫开来,包裹住那颗糖,又渐渐向他刚才消失的方向延伸流淌…

月亮消隐,雾气加重,黑暗在最后一刻冲刺,又在划破晨晓的那抹鱼肚白里倏然消散。

太一在沈家菜圃前站了一夜,浑身沾满露水,神情却丝毫不见疲惫。

如果沈岚不是他的主人,他不会循着她的气息醒过来,但如果真的如她所说,这里就是埋葬他的地方,那墓穴何在?

如果不是沈岚昨晚的话,他还没想到这一层,现在仔细看看沈家的宅子,发现竟然是块风水宝地,简直跟他最初被埋的地方不相上下,否则从那显赫的墓穴转移到别处,他必然会察觉。

难怪那脏东西来了也总不肯走。

可是,到底是谁把他移到了这里?

“坐北朝南,基于坤八而面朝乾一…”他慢慢环视着庭院,口中喃喃:“前门离三,后门坎六,巽五植桂,震四置缸…”

“小尹,你这么早站在这儿干嘛?”沈净岑揉着一头绿毛走了过来。

“二伯来得正好,我有事要问你。”太一指了指东南角老宅延伸出来的一间屋子:“那间房是做什么用的?”

“哦,那个啊,本来是没有那间房的,前几年装修,想装修间浴室,老爷子说干脆在这个方位盖一间新的好了,就这么多出来了。”

“老爷子?”

“是啊,就是我爷爷,岚岚的太爷爷,刚过世不久。”

“原来如此。”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果我没有猜错,之前我家主人的房间不是现在这间吧?”

“诶?你怎么知道?”沈净岑吃惊地看着他。

太一没有回答,又接着问他:“她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会搬到现在的房间?”

“呃,也没什么事,她小时候跟父母住在东边屋子,后来我弟弟弟媳出车祸过世了,老爷子怕她小孩子害怕,就给她换了间房。”大概是想起了往事,沈净岑的情绪忽然低沉了许多:“我们沈家也不知道怎么了,越来越不兴旺,大哥家里好几个孩子夭折了,到现在还膝下空虚,岚岚这一辈就她一个人,也够孤独的。”

“呵呵…”太一忽然笑了起来,摇着头叹息:“原来是这样,到头来,我之所以在这里出现,也只不过是这个作用么?”

浴室的位置在兑二,埋他的菜圃,位置恰在艮七。整个沈家老宅看上去普通,却是极其严谨的伏羲八卦阵,而阵中间的位置,恰好是沈岚现在的房间。难怪他一离开这地方就有脏东西能进来了,是阵法被打破的缘故啊。

好在他之后又画了些巫符,看来他的主人在哪儿都危险重重呢。原来从生前到死后,他从来都不曾擅离职守过,永远都是守护她的姿态,未曾改变。

老爷子?既然精通风水之术,会不会就是他把自己移到了这里?

“二伯,老爷子以前是不是去过什么墓穴?”

“这话说的,我家老爷子去过的墓穴比你走过的路都多。”

“难怪…”他轻轻哼了一声,转身朝大门走:“我出去一下,不用等我回来吃饭了。”

“哎?你要去哪儿啊?”

“去找我的墓地。”身形一闪,他已经消失在门外。

十一章 周玉戈

沈岚知道太一离开的事,已经是晚上从店里回到家的时候。因为直到这时候,沈净岑才确定他那句去找自己的墓地不是玩笑话。

“岚岚,你说他是不是那间接性疯癫又犯了,不然怎么会突然离家出走?”

家?这里对他来说算什么家?沈岚没做声,随便扒了几口饭就回房间去了。

她明白,太一肯定是因为她的话才会起了这样的念头。心里多少有点愧疚,但这也说明了一件事,太一本人也确定自己是从土里被挖出来的,而不是什么尹一清。

她现在唯一感到疑惑的是,到底是谁篡改了她二伯的记忆,那个多出来的哥哥又是怎么一回事?

今晚镇上不知道谁家做喜事,一阵又一阵的放烟花,在无星无月的夜晚看来,尤为的耀眼夺目。她靠着窗户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太一清醒过来时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浓的化不开的黑夜,恰如他的眸子,黑得摄人心魄,难窥深意。

她叹了口气,加了件外套出了门,打算一个人走走。

虽然没看过他出手,但能把王大少整治的那么惨,想必在外也不会吃什么亏,只要不太胡来就好了。

不过他那脾气,胡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已经走出院门,沈岚又愣了愣,她这样子,还真的有几分主人的架势了。担心自己的手下在外不习惯么?切,他在的话,自己可是连性命都要担忧的。

矛盾纠结着想了一通乱七八糟的,已经不知不觉走出去一段路了。附近没有路灯,院墙在身边静静的矗立,像是尽忠职守的护卫。

她忽然生出一丝错觉,是不是以前也走过这样的路。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甬道里,左右两排静穆竖立的塑像,没有一个人陪同,也没有一丝生气,只有她一个人脚步声在轻轻回响,可是无论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为什么要继续下去?看不到光亮,身心俱疲,这样的地方,为什么要这么坚持的走下去?还是说在最后的彼端有什么重要的人或事情在等待着她?

“听说在黑暗中不管束好自己的心神,就会容易失魂,我以前还以为是传说,看来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