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

王大少原本正在他左边对着墙壁拍拍打打,听到这话,立即游到他身边看了看,兴奋地拍了一下手:“原来在这儿啊!还是灯笼机灵!”

沈岚顺着两人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一面光洁平整的石墙,上面有个圆形的图腾,不知道画了什么,已经看不清楚。

“这里就是那个周墓?”她看向周玉戈。

“这图腾造不了假,是这里没错。”周玉戈挥了一下手,示意大家一起过去。

快要接近那堵墙时,沈岚脚下忽然踏在一块硬邦邦的东西上,仔细感受了一下,才发现是台阶。顺着石阶而上,到达墙壁前时,整个上身都已经露在水面外了。

“奇怪,如果这里真的是太爷爷他们当年的盗洞,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齐整的台阶?”

“这里不是盗洞的入口。”王大少对着门用手电仔细找了几遍之后,忽然开口,第一次有些正经架势:“这里就是进入陵墓的正道,这堵墙有缝隙,是门。但是周朝墓葬还只是后期墓葬制度的开始,所以比起后面的朝代来说,这还算是简陋的了。”

“可这图腾来头不小,”周玉戈接过他的话:“至少是个王族,要么就是深受宠信的王公大臣。”

王大少惊讶:“你认识?”

周玉戈白了他一眼,转移了话题:“发丘将军,现在我们要怎么进去?”

王大少把手里的电筒递给他,双手交叉在一起活动了一下关节,贴到墙上去摸索,仔仔细细,一处角落也不放过。大概是他的表情太严肃了点,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有做声,全都专心致志地盯着眼前的场景。

“这下方有个洞,这才是盗洞。”摸索了许久之后,王大少站起来指了指水下跟台阶紧合的部分道。

“那看来我们还要从这里面才能进去了?”周玉戈斟酌着问他。

“那是肯定的。”王大少拿过他手里的手电筒朝上方一扫:“你看!”

三个人齐齐抬头,全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洞顶都很低,这堵墙却高不见顶,像是…

“山壁!”沈岚大睁着眼睛嚷出声来。原来这墓是直接造在山腹里的。

“下面的石门是从山壁里掏出来的,但是这么多年过去,积了这么多水,台阶下面的地基必然会有所下降,整个山壁的重量压在门上,鬼才能打开吧。”王大少一口气说完,忽然又呸了一口:“百无禁忌,百无禁忌,怎么能在这时候说鬼呢!”

“行了,你这样的,鬼都对你没兴趣!”周玉戈推了他一把:“你在前!”

王大少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得快点了,那些凶猛的鱼全都是这墓里出来的,我们身上的药持续不了多久了。”

“那就赶紧的!”

洞口其实不大,但作为头阵,王大少那身材竟然毫不费力地就进去了。

周玉戈从水里探出头来,对沈岚道:“这会儿我相信他有点本事了,缩骨功使得不错。你没这本事,还是跟在最后吧,太一大人那身铜皮铁骨,说不定能给你把道拓宽点儿。”

说完也不等沈岚回答,他便潜入了水里,骨节咔咔响了几声,进入了洞口,气泡一大串一大串的翻腾起来,一大群丑陋的黑纹凶鱼四处逃窜开去。

太一弯下腰,准备入水:“主人,待会儿抓住我的脚。”

沈岚点点头,暗暗深吸了口气,才把紧张感也压下去。

进入洞口的刹那,她差点就要受不了。非常细窄的空间,像是小时候贪玩时故意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卷。又像是被丢尽了棺木,压抑、密闭,让人窒息的环境。要不是还抓着太一的脚腕,她真的觉得自己下一刻可能就要长眠于此了。

虽然水流把通道冲刷的十分平整光滑,但从里面出来时,她身上还是被刮伤了多处。因为太一一落地就直接一把扯着她拉了出来,受伤在所难免。

周玉戈在前面用手电扫了扫,示意他们快点跟上。沈岚忍着疼痛走过去时,就听他叹息着道:“女人哪能进墓啊,你下次还是在外面等我们吧。”

她轻哼了一声,当做没有听见。

沈净岑不给她答案,现在自己来寻找,难道还要被阻止么?

“言归正传,从现在起,每一步都要小心,而且不能太大声,要知道这里面很有可能还有其他人在。”

王大少不知道内情,闻言哆嗦了一下:“别说得这么瘆人行不行?虽然我拿着发丘将军印,可是还真没见过粽子啊。”

周玉戈没理他,径自越过他朝前走。

几人现在还是趟在水里,手电的光照得很广,沈岚发现脚下的水是横向的,像是条横亘着的河。不过看形状很没规律,不像人工形成的,应该是后来的自然现象造成的。最宽的地方大概有两米,最窄的才几十公分。他们站在河中心的位置,水却才漫过膝盖,温度却不冷不热很适中,难怪那种见都没见过的鱼能生存,可能就是这山腹里的上古品种。

对岸黑沉沉的一片,地势很高,已经可以看到深不见头的甬道。

周玉戈几步就冲到了对面,却在刚刚踏入甬道时又忽然停住。

商周以来的葬制就是在有墓道的土坑竖穴内营造木构椁室,墓主的棺室居中,四周置放随葬器物。所以现在他们往里走,最早接近的就会是陪葬坑。而那里,是他曾经醒过来的地方。

明明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竟然还会感到犹豫,仿佛近乡情怯。

“咚——咚咚——”

有什么东西从黑洞洞的甬道前方滚过,跟地面碰撞出一连串的声响。

周玉戈先是一愣,接着忽然把手电、背包往地上一扔,动作迅速地跑进了甬道。

“哎…”刚想叫他,嘴却被太一的手堵住,沈岚下意识地转头看他,眼角的余光扫到灯笼已经爬到了对岸,抖抖水后,忽然一只前爪踏出,瞪着前方嘴里“呜呜呜”的低声嘶吼,毛都竖起来了,这才明白太一不让她大声的原因。

看来前方有什么危险。

“嗖”的一下,王大少人影一闪,跳上了对岸,也跑进了甬道,脚步声很快就听不见了。

“靠!这混蛋肯定是想跑!”沈岚一把拉下太一的手低骂了一句,他立即会意地朝岸上走。

“不用抓他了。”沈岚拉住他:“我们还是去找玉戈比较重要。”

太一乖巧地点头,拉着她爬上对岸。河里有几条鱼跟在他们脚跟后跳了几下,沈岚闻了闻自己身上,那种难闻的气味已经淡了很多,难怪会引得这些东西这么穷追不舍。

她把背包交给太一,自己拿了手电照路,小声嘀咕了句:“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陷阱机关啊。”不过想起刚才周玉戈跟王大少都毫无阻碍地跑过去了,不免又嘲笑自己太紧张兮兮了。

漆黑的甬道,连手电照射的光都被吞噬了,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

她忽然想起自己脑中曾经出现过的那个景象:自己一个人走在黑黢黢的甬道里,两旁是静穆竖立的泥像。不知道有什么人或事在尽头等着她,但是她自己却似乎怀着一个隐隐的期待…

“汪汪汪!!!”

前面的灯笼忽然转过头来对着她一阵狂吠。她吃了一惊,知道它这是在示警,变下意识地朝左边移了移步子,没想到这一移动,脚下忽然一空,整个人像是陷进了流沙里。

太一眼疾手快地来拉她,但下拉的力道太大,他要注意不伤着沈岚,便要控制手上力道,一个不慎,也被拉扯了下去…

二十二 还有其他人

零星的一点灯光在幽深的甬道里前进,没一会儿,在一堵土墙前停了下来。

王大少的身躯在光线后若隐若现,他伸手按了按墙壁,把手电的光开到最亮,又仔细摸了摸,还是没有找到记号,失望地摇了摇头。

正打算往回走,忽然眼角扫到右边有个半人高的洞口,他几步跑过去,第一件事就是顺着洞口边缘从上往下摸索,快到底部时,忽然感受到了一块微微凸起的纹路,心里大喜,来不及多想就闪身进了洞口。

越往里洞口越大,他不禁有些奇怪,洞口那么大已经让他惊讶了,怎么里面的高度比外面的甬道还高?这么好通过,恐怕这里也不是通往主墓室的吧?

不过还没他这点心思想完,答案就找到了。

灯光尽头,出现了两个洞口。

都说周人狡猾,果不其然。他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还是决定根据太爷爷留下的记号来区别。先走到左边的洞口仔细摸摸,有那熟悉的纹路,不过有点儿细微的差别。

他皱着眉,不太放心,想想还是又走到右边洞口摸了摸,愣住了。

这边竟然也有个纹路,而且跟左边的一样,也有点细微的差别。

王大少一屁股坐在地上,懵了。

其实说起来,他们王家真正厉害的不是盗墓技巧,而是有脑筋。

王家跟沈家不同,沈老爷子是读书人,当初走投无路才做起了盗墓的营生。王家却是世代相传的“疙瘩”——这是个土话,意思是专门给有钱人家相墓地、看风水的一类人。王家人有脑筋的地方就体现在从事这项职业的过程中自创了一套标记。因为有时候会在不经意发现一块宝地,但是一时半会儿又用不上,那么这时候标记就派上用场了。只需记下方位,打上记号,即使过个百八十年再来寻找,也是一找就中。

就像是一种内部语言,不过别说外人,即使是王家自己人,也很少有人知道这套语言的存在。只因王家家规规定:除去不外传,家族里也是传男不传女,传嫡不传庶,传长不传幼。

所以使用这套语言时,等于是王家一代又一代的当家在进行着对话,一种无声的交流,甚至是一种精神的传承。

可是这会儿王大少觉得他跟太爷爷的精神交流被“咔嚓”一下给掐断了。

王老爷子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更何况是在这古墓里。

标记要做得细致还要保存持久是很废功夫的,而且为了保证标记不外传,一般都要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才能进行。当时沈老爷子、金牙方爷,加上他三个人一起,他本不该有所行动,但是还是悄悄做了,可见这墓必然很有价值。以至于后来会被金牙方爷发现。那老家伙是卸岭门的传人,年轻时遭受迫害以朝奉身份隐藏,最后甚至躲去乡下种地去了,但每每有大赚一笔的机会还是忍不住出手。如今王家有门绝活的事情被他知道,也只能被他随叫随到了。

越想越觉得困惑,王大少挠了挠头,到底怎么回事?要说两个标记都有问题,但照理来说,一定有一个是真的才对啊。

坐在地上想了半天,实在没有头绪,他干脆站起来随便就朝左边冲了进去。

古人以左为尊,如果是墓主人,一定是在左边!

所以说人有时候是会走狗屎运的。虽然周朝是以左为尊,但是那是在朝官之时。宴饮、凶事、兵事,都是尊右的。虽然王大少是冲进了自己的左手边,但相对主墓室的角度来看,却恰恰是右边。所以当他看到眼前门上的图腾时,还以为是自己的推测起作用了,差点就要仰天长啸,大赞自己英明神武天纵英才了!

小心翼翼地用手摸遍了门缝,并没有感受到开合过的痕迹。奇怪,难道太爷爷当初压根没有进去过?

虽然觉得不对劲,但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是个好消息,因为这说明里面的宝贝肯定都还没被动过。

不管是周玉戈,还是那个叫什么太一的变态,他都不想帮,要不是琢磨着这里面可能有宝贝,他才犯不着冒险进来,更何况那群混蛋口口声声说不会对他怎么样,一路上还不是拿他做探路石!

他蹲下来,从运动衫的大口袋里摸出一个扁扁平平尺子一样的工具,仔细摸了摸左右门缝,口咬着手电,双手握着那东西慢慢插|进稍显宽松的左边缝隙中。

发丘门人其实比较擅长团队合作,不像摸金门人,总是单打独斗。但是发丘门人的技术比不上摸金门人也是事实,尤其是王大少这种不学无术,只知道耍嘴皮子的。不过他懂得与时俱进,懂得使用现代技术。这尺子看着平常无奇,又薄又轻,却是撬门的好东西,怎么都压不弯。甚至还有热传感系统,里面若是有什么危险,电磁波会产生红外线,对握着它的人示警。

进展的十分顺利,虽然费力了点,但门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撬。王大少本身力气也大,撬出道六七厘米的口子后,直接双手扒着门沿往反向拉,轰隆隆地一声阵响,居然很轻易地就开到一人宽了。

直到这会儿他才知道这门下方根本就没有封死,像道拉门一样,很好开启。看来他猜得不对,门还是开过的,而且还被做过手脚了。

到了这一步,几乎已经算是成功了大半了。一想到即将到手的上古珍品,他立即戴上准备好的口罩就往里面冲,却又在进门的一刻忽然停住。

面前的地面上用三块石头摆出了个品字状,两点在上,一点在下。这也是王家的暗语,代表“返”。

按原路返回,什么都别碰,悄悄的走,莫惊动任何东西。

王大少感觉自己被生生提住了脖子,第一件事就是掏出腰间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把手枪。

“哗啦啦”,塑料袋被扯去的声音在黑洞洞的空间里回响,他用力咽了咽唾沫,握着手电悄悄扫了扫四周,巨大的棺椁近在咫尺。

会不会太容易了点?也许真的棺椁在另一条道的尽头,这只是个幌子?

一旦有什么因素干扰,人就容易自我怀疑。所幸王大少也是个敢想敢做的主儿,心想反正都走到这一步了,尺子也没提醒他有危险,干脆就先摸一摸里面有什么宝贝再说。

思索间,脚步已经迈了出去,刚走了两三步,忽然听见脚下咔哒一声轻响,整个地面都颤了颤,接着是更大的声响,一阵阵像是关节活动的声音,咔咔啦啦响个不停。

王大少感觉浑身血液逆流,想掉头就跑,腿却发软。有道高大黑沉的身影从棺椁后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来,脚步僵硬而迟缓。他顿时感觉完了!平生从没遇到过的粽子,今天撞见了!

因为本身下斗就少,加上也不太相信,他并没有准备黑驴蹄子这些传统东西。一时慌乱,干脆就朝举起枪对了上去,也不敢拿手电照,就怕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那东西越来越接近,他手抖得厉害,连消声器也来不及装就扣动了扳机。

“嘭”的枪响之后是“当”的一声脆响,那东西停顿了几秒,又慢慢朝他接近。

“日!他妈的是铁做的吗?!”王大少忍不住破口骂了一句,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膝盖一软,吓得瘫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沈岚醒过来的时候,感到左脸颊有微微的凉意,似乎有水。她眨眨眼,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伸手摸了摸,感觉有点黏,凑到鼻尖一闻,愣了愣,是血。再摸一下左脸,居然感到了疼痛,看来是受伤了。

左脸下被一块东西铬着,肯定就是害她受伤的元凶。她又伸手去摸那东西,十分光滑的触感。凭她之前跟古董打交道积累的经验,材质应该是青铜或者铁。有可能是古董,她干脆捡起来塞在口袋里。

“汪…呜…”忽来的狗叫吓了她一跳,刚刚坐起来,有东西在舔她的手背,是灯笼。这小东西很机灵,还知道刻意把声音压低。

沈岚在周围摸了摸,没有找到手电,只好小声唤了一句:“太一?”

“主人,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