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然不记得,因为我让你全忘了。”他走到客厅的沙发边,抬手做了个请。

太一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悠然地给自己沏茶,心思快速的运转着,默不作声。

“太一,我本想给你个全新的人生,或者给你个安然的归处,可惜,什么都没能达成。”

“给我个安然的归处?是指杀了我么?”

尹先生抬头,没有应声,一张脸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他的相貌可以说普通,身材也只是中等,可是坐在太一的面前,竟然有种不输于人的威势。

太一忽然就笑了:“你如今胆子大了许多。”

尹先生脸色一变,就听他清晰无比地叫出了他曾经的名字:“伊元。”

伊元,伊元。他不愿回忆起来的名字,曾经暗无天日的生活,如今被这个一脸邪笑的男人赤|裸裸的挑开摊在了眼前。

“真是没想到,你竟然能这么大大咧咧地坐在我的面前,甚至直视着我的眼睛说话,伊元,你的胆子大了许多。”

尹先生稳住情绪,将茶推到他面前,手交叠着搭在膝盖上:“当然胆子大了,你看看,三千年了,我们不是怪物,就是神了。”

“你是怪物还是神?”

尹先生微微一笑:“当然是神,太一,我可不是物人,我是活生生的人,活了三千年的人。”

太一眼珠微微一转:“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居然能活三千年?或者说,你只是在隐瞒自己物人的身份?”

“怎么会?你知道大祭司多么讨厌物人,不到万不得已,她怎么会轻易动用?当初要不是为了保你一命,她何必违背原则把你变成物人?我这种卑微的蝼蚁,是得不到变成物人的机会的。”

太一皱了皱眉:“你最好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免得我下手没有分寸。”

“呵呵,别这么急躁。”他抬手指指角落:“摄像头好好开着呢,知道摄像头是什么么?会记录下一切,就像那个铜镜,到时候就会有警察来找你问罪。知道警察是什么么?就像曾经商王的军队一样,要置你于死地的家伙们。”

“原来你知道铜镜。”

“我当然知道,我不是已经送了两块给你们了么?”

太一倏然醒悟,原来这些碎片是他故意放进去的。

“大祭司真是个让人敬畏的人物,早就默默计划着一切,计划着决定一切的天机。至于你们之间的恩怨纠葛我不是很清楚,但是铜镜清楚。可是大祭司却把它切碎了,一共五块,四块都在我手里,只有最后一块,她将那块埋进了商王墓。”

这么说一切的恩怨纠葛都是因为那个天机所造成的?太一抓住重点,问他:“什么天机?”

“天机,自然是不可泄露的。”尹先生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忽然抬眼问他:“对了,喜欢我给你取得新名字么?后世有句话叫‘固本清源’,我现在的名字叫尹一源,你叫尹一清,我为源,你为清。”

“伊元,尹一源?”太一微微琢磨了一下,体味过来:“是啊,右相为尹,你改姓尹,是在纪念自己的祖先伊尹?”

尹一源笑着点头。那位最早发现“支”的平民丞相伊尹,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就是他的祖先,他引以为傲的光辉过去。即使他后来只是个奴隶,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那位祖先的光芒还是让他心生敬佩。只可惜,还出了个叫椎的,实在不想让人回忆。

“你为源?”太一忽然冷笑起来。

尹一源刚要说话,却见他忽然伸了一下腿,茶几掀翻,自己的小腿被狠狠的一踹,顺势跪倒在了地上。

眼前笼罩下一道高大的阴影,太一的声音阴森森地在头顶响起:“你是神?你为源?自称是我的哥哥?哼,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尹一源的腰板下意识地要挺直,但最终,还是乖乖的俯下头去:“是,太一大人…”

“告诉我,什么天机?”

“天机,千年万载不可更改的命运。”他抬头,目光灼灼:“或者说,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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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面半夜被秦先生招见,莫名其妙。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交叠双腿,用一如既往喑哑的嗓音问:“周玉戈还是不肯答应?”

鬼面眼神微微一闪,点了点头。

秦先生没有做声,端过手边的高脚酒杯抿了一口红酒,叹息:“姓尹的又抢先一步,太一去见他了。”

他一怔,默然不语。

“盯着他的人不敢靠太近,所以具体情况也不知道。连老婆都不管不顾做诱饵的人,我果然是比不过啊。”秦先生忽然笑起来,嘲讽无比。他用手指点着膝头,似在斟酌,许久又道:“上次你杀的那个汉代矛还记得么?”

鬼面大惊,那个汉代矛不是别人,正是那次他去透露给周玉戈四岔口周墓被盗之事时,负责引周玉戈出来的那个瘦小男人。当时他在巷子里自作主张的把他杀了,并没有告诉秦先生,没想到他居然都知道。

他连忙想要否认,却被秦先生一个眼神制止:“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那个家伙的尸体已经回归到了长矛的形态,我打算拍卖了它。”

鬼面的手指微微一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太阿剑。

秦先生倒似毫无所觉,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幽幽道:“你跟着我这么久,其实还没见识过这种拍卖会吧?来的买主都是喜欢猎奇的人,老主顾了,懂规矩的很,新人也都必须由老主顾带着来,而且入场必须签订协议,如若透露出去半个字,会被我请的青门杀手除了的。呵呵,是不是很有趣?”

鬼面知道这个时候是不需要回答的,因为他只是找个人做听众,然后发布命令而已。

果然,没多久秦先生便道:“沈岚好像跟太一闹得不欢而散了,好机会,你两次都没抓到的人,看来还是需要我亲自出马啊。我看这次的拍卖会就是个不错的机会,另外,也是个逼迫周玉戈就范的机会。”

鬼面明白了什么,猛然抬头盯着他。

“告诉他,要是仍然顽固,我会专门为他举办一场拍卖会的。”他仰脖饮尽杯中酒,轻轻咂嘴:“周朝玉戈,由美少年的尸体慢慢演化而成,啧啧…”

“东家,我会将您的话好好传达给他的。”鬼面赶紧接下话。

“好。”秦先生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放下酒杯,顺手拿过茶几上的一封请柬给他:“按照地址送过去,这么重要的拍卖会,尹先生怎么能不来呢?”

鬼面躬身称是,躬身退出。

出了秦家大门,天已蒙蒙亮,青灰色的晨雾里,有辆漆黑的奥迪来了过来,他闪身让开,在秦先生的生意对象面前,他必须是个隐形的存在。

然而他刚让开,那车却在大门口停了下来,接着副驾驶上走下来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个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一副风风火火的模样,左手戴着的白手套十分显眼,他不禁多看了两眼。

“喂,那个鬼面具!躲在角落干什么?我都看到你了!”她几步走到他跟前,劈头就问:“周玉戈呢?你们是不是把他给抓起来了?”

鬼面没理她,转身就走。她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他下意识地转身,就被她一把揭去了面具,然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鬼面是不擅长跟人打交道的人,特别是女人,本不想多话,没想到反倒猝不及防的被她来了这么一下。

“林露!”身后有人快步走过来,鬼面神色不善地夺过她手里的面具戴上。

“怎么了?”来人已经到了跟前,不是墨镜男是谁。他的视线在林露怔忪的表情上扫了一遍,又狐疑地看了看眼前的鬼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