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

前面的灯笼忽然转过头来对着她一阵狂吠。她吃了一惊,知道它这是在示警,变下意识地朝左边移了移步子,没想到这一移动,脚下忽然一空,整个人像是陷进了流沙里。

太一眼疾手快地来拉她,但下拉的力道太大,他要注意不伤着沈岚,便要控制手上力道,一个不慎,也被拉扯了下去…

二十二 还有其他人

零星的一点灯光在幽深的甬道里前进,没一会儿,在一堵土墙前停了下来。

王大少的身躯在光线后若隐若现,他伸手按了按墙壁,把手电的光开到最亮,又仔细摸了摸,还是没有找到记号,失望地摇了摇头。

正打算往回走,忽然眼角扫到右边有个半人高的洞口,他几步跑过去,第一件事就是顺着洞口边缘从上往下摸索,快到底部时,忽然感受到了一块微微凸起的纹路,心里大喜,来不及多想就闪身进了洞口。

越往里洞口越大,他不禁有些奇怪,洞口那么大已经让他惊讶了,怎么里面的高度比外面的甬道还高?这么好通过,恐怕这里也不是通往主墓室的吧?

不过还没他这点心思想完,答案就找到了。

灯光尽头,出现了两个洞口。

都说周人狡猾,果不其然。他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还是决定根据太爷爷留下的记号来区别。先走到左边的洞口仔细摸摸,有那熟悉的纹路,不过有点儿细微的差别。

他皱着眉,不太放心,想想还是又走到右边洞口摸了摸,愣住了。

这边竟然也有个纹路,而且跟左边的一样,也有点细微的差别。

王大少一屁股坐在地上,懵了。

其实说起来,他们王家真正厉害的不是盗墓技巧,而是有脑筋。

王家跟沈家不同,沈老爷子是读书人,当初走投无路才做起了盗墓的营生。王家却是世代相传的“疙瘩”——这是个土话,意思是专门给有钱人家相墓地、看风水的一类人。王家人有脑筋的地方就体现在从事这项职业的过程中自创了一套标记。因为有时候会在不经意发现一块宝地,但是一时半会儿又用不上,那么这时候标记就派上用场了。只需记下方位,打上记号,即使过个百八十年再来寻找,也是一找就中。

就像是一种内部语言,不过别说外人,即使是王家自己人,也很少有人知道这套语言的存在。只因王家家规规定:除去不外传,家族里也是传男不传女,传嫡不传庶,传长不传幼。

所以使用这套语言时,等于是王家一代又一代的当家在进行着对话,一种无声的交流,甚至是一种精神的传承。

可是这会儿王大少觉得他跟太爷爷的精神交流被“咔嚓”一下给掐断了。

王老爷子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更何况是在这古墓里。

标记要做得细致还要保存持久是很废功夫的,而且为了保证标记不外传,一般都要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才能进行。当时沈老爷子、金牙方爷,加上他三个人一起,他本不该有所行动,但是还是悄悄做了,可见这墓必然很有价值。以至于后来会被金牙方爷发现。那老家伙是卸岭门的传人,年轻时遭受迫害以朝奉身份隐藏,最后甚至躲去乡下种地去了,但每每有大赚一笔的机会还是忍不住出手。如今王家有门绝活的事情被他知道,也只能被他随叫随到了。

越想越觉得困惑,王大少挠了挠头,到底怎么回事?要说两个标记都有问题,但照理来说,一定有一个是真的才对啊。

坐在地上想了半天,实在没有头绪,他干脆站起来随便就朝左边冲了进去。

古人以左为尊,如果是墓主人,一定是在左边!

所以说人有时候是会走狗屎运的。虽然周朝是以左为尊,但是那是在朝官之时。宴饮、凶事、兵事,都是尊右的。虽然王大少是冲进了自己的左手边,但相对主墓室的角度来看,却恰恰是右边。所以当他看到眼前门上的图腾时,还以为是自己的推测起作用了,差点就要仰天长啸,大赞自己英明神武天纵英才了!

小心翼翼地用手摸遍了门缝,并没有感受到开合过的痕迹。奇怪,难道太爷爷当初压根没有进去过?

虽然觉得不对劲,但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是个好消息,因为这说明里面的宝贝肯定都还没被动过。

不管是周玉戈,还是那个叫什么太一的变态,他都不想帮,要不是琢磨着这里面可能有宝贝,他才犯不着冒险进来,更何况那群混蛋口口声声说不会对他怎么样,一路上还不是拿他做探路石!

他蹲下来,从运动衫的大口袋里摸出一个扁扁平平尺子一样的工具,仔细摸了摸左右门缝,口咬着手电,双手握着那东西慢慢插|进稍显宽松的左边缝隙中。

发丘门人其实比较擅长团队合作,不像摸金门人,总是单打独斗。但是发丘门人的技术比不上摸金门人也是事实,尤其是王大少这种不学无术,只知道耍嘴皮子的。不过他懂得与时俱进,懂得使用现代技术。这尺子看着平常无奇,又薄又轻,却是撬门的好东西,怎么都压不弯。甚至还有热传感系统,里面若是有什么危险,电磁波会产生红外线,对握着它的人示警。

进展的十分顺利,虽然费力了点,但门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撬。王大少本身力气也大,撬出道六七厘米的口子后,直接双手扒着门沿往反向拉,轰隆隆地一声阵响,居然很轻易地就开到一人宽了。

直到这会儿他才知道这门下方根本就没有封死,像道拉门一样,很好开启。看来他猜得不对,门还是开过的,而且还被做过手脚了。

到了这一步,几乎已经算是成功了大半了。一想到即将到手的上古珍品,他立即戴上准备好的口罩就往里面冲,却又在进门的一刻忽然停住。

面前的地面上用三块石头摆出了个品字状,两点在上,一点在下。这也是王家的暗语,代表“返”。

按原路返回,什么都别碰,悄悄的走,莫惊动任何东西。

王大少感觉自己被生生提住了脖子,第一件事就是掏出腰间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把手枪。

“哗啦啦”,塑料袋被扯去的声音在黑洞洞的空间里回响,他用力咽了咽唾沫,握着手电悄悄扫了扫四周,巨大的棺椁近在咫尺。

会不会太容易了点?也许真的棺椁在另一条道的尽头,这只是个幌子?

一旦有什么因素干扰,人就容易自我怀疑。所幸王大少也是个敢想敢做的主儿,心想反正都走到这一步了,尺子也没提醒他有危险,干脆就先摸一摸里面有什么宝贝再说。

思索间,脚步已经迈了出去,刚走了两三步,忽然听见脚下咔哒一声轻响,整个地面都颤了颤,接着是更大的声响,一阵阵像是关节活动的声音,咔咔啦啦响个不停。

王大少感觉浑身血液逆流,想掉头就跑,腿却发软。有道高大黑沉的身影从棺椁后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来,脚步僵硬而迟缓。他顿时感觉完了!平生从没遇到过的粽子,今天撞见了!

因为本身下斗就少,加上也不太相信,他并没有准备黑驴蹄子这些传统东西。一时慌乱,干脆就朝举起枪对了上去,也不敢拿手电照,就怕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那东西越来越接近,他手抖得厉害,连消声器也来不及装就扣动了扳机。

“嘭”的枪响之后是“当”的一声脆响,那东西停顿了几秒,又慢慢朝他接近。

“日!他妈的是铁做的吗?!”王大少忍不住破口骂了一句,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膝盖一软,吓得瘫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沈岚醒过来的时候,感到左脸颊有微微的凉意,似乎有水。她眨眨眼,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伸手摸了摸,感觉有点黏,凑到鼻尖一闻,愣了愣,是血。再摸一下左脸,居然感到了疼痛,看来是受伤了。

左脸下被一块东西铬着,肯定就是害她受伤的元凶。她又伸手去摸那东西,十分光滑的触感。凭她之前跟古董打交道积累的经验,材质应该是青铜或者铁。有可能是古董,她干脆捡起来塞在口袋里。

“汪…呜…”忽来的狗叫吓了她一跳,刚刚坐起来,有东西在舔她的手背,是灯笼。这小东西很机灵,还知道刻意把声音压低。

沈岚在周围摸了摸,没有找到手电,只好小声唤了一句:“太一?”

“主人,我在。”

低低的声音在她背后方向传来,她松了口气:“你没受伤吧?”

“嘘——有人。”太一的声音压得更低,诡异的环境加上诡异的内容,再配合他平淡天真完全不似玩笑的语气,让沈岚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渐渐的,真的有脚步声传了过来,很急促,像是有人在奔跑。

“一个…”太一忽然说了一句,接着又补充:“后面还有两个…”

沈岚还没问清楚,眼前一闪,出现了手电的亮光,接着是一连串清晰的脚步声。

乍一见光,她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眼睛,就听见对方“咦”了一声,几步跑了过来:“是你啊!”

这声音居然是个女人。沈岚眯了眯眼,适应了光亮,抬头看她,也愣了:“林露?”

“沈岚,抓住她!”紧跟而至的是周玉戈,看样子毫发无伤。透过光线,沈岚注意到他的身后紧跟着一个一身风衣、戴着墨镜的男人。

“这是…”她莫名其妙。

“周玉戈你够了!都说了我们不是你要找的人!”林露干脆在地上一坐:“你口口声声问我们要线索,我们哪有啊!”

周玉戈本已作势欲攻,想想又停了下来,瞟瞟身后站着的墨镜男:“那你们为什么要进来?”

墨镜男的脸朝他转了转,这黑乎乎的环境,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人:“别误会,我们也是收到消息才过来的,听说有人找进了这墓,想必是知道什么,所以才过来看看,没想到还遇到你们了。”他的脸转向沈岚身后端坐着的太一。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几秒钟后,沈岚带着颤抖问了句:“所以…这里还有其他人?”

话音未落,太一忽然一跃而起,一把拖过她跃到旁边,接着沈岚坐的地方“唰”地一声,有道鞭子甩过。

二十三 上古幻象

人潜意识里真正恐惧的不是有着恐怖外表的鬼神,也不是凶狠霸道的猛兽,而是未知。

一切具象的东西,可怕只持续在极短的时间内,一旦稍有适应,便会淡化那种恐惧。但未知的、不知形象的东西则会不断搅乱人的心神,从内心深处幻化出各种自己害怕的东西,这才是最为恐怖的。

所以有时候,人最害怕的,反而是自己的强大想象力。

不过沈岚确定现在他们此刻所经受的不是什么想象力。那道那道鞭子从什么地方甩出,对方是人是鬼,全然不知。太一和周玉戈的本事她是见识过的,对方能在两个高手面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对她发起攻击,实在让人诧异。

不过…为什么对她攻击?

沉闷的空间,死寂的气氛。

在那道鞭子甩过之后,几人的第一行动就是躲避。

沿着狭窄的通道跑了几步,后面没有响起追逐的脚步声,也没有鞭子挥动的声音,可是所有人都不敢放松警惕。

虽然黑暗,几人却都没开灯,沈岚只有靠太一拖着才继续往前,跑了十几步后,被扯着拖入右边的一个洞口里,然后被一把按住脑袋蹲了下来。往后缩了缩身子,靠到了别人,想来大家都正缩在一起。灯笼已经不见踪影。

“轰隆”一声闷响,眼前越发黑暗,周玉戈打亮手电,松了口气:“门关上了,不管外面是什么东西,暂时是没事了。”

沈岚借着光朝他身后一看,果然一道石门合上了。

力气真大。

转头看看四周,四四方方的空间,简直像把几个人都塞进了盒子里,所幸不矮,所以还不算太憋闷。

刚才受了一下惊吓,现在一安稳下来便觉得疲倦。沈岚侧了侧身子,靠在墙上滑坐下来,忽然感到左边大腿被铬了一下,伸手一摸,原来是她之前捡到的那个古董。之前在黑暗里看不清楚,现在再拿出来看看,原来并不完整,像是块铁饼碎裂后的一块。她握在手里仔细看了看,上面盘结着几道凸起的线条,应该是什么花纹。

正看得仔细,坐在角落的墨镜男忽然抬手挡了一下眼睛,朝她咕哝了一句:“什么东西,好刺眼。”

“啊?”沈岚疑惑地翻过来一看,原来这一面光滑如镜,她在手里翻来翻去借光时,刚好那面将手电的光折射到了他眼睛里。

“你不是戴着墨镜嘛,还嫌刺眼,有病吧!”周玉戈本来就对他跟白毛林带着怀疑,压根不给他好脸色。

墨镜男倒也不生气,从口袋里掏出酒壶灌了口酒,轻轻说了一句:“我畏光。”

“别管他,他就一病秧子。”林露随便结束了两人的谈话,一脸好奇地凑到沈岚跟前来:“喂,什么东西啊。”

沈岚却没回话,只是微皱着眉盯着那光洁的表面。

这是镜子,一面镜子中的一块。凭她那点古董知识,多少知道西周时期的铜镜多用重环纹、鸟兽纹做背部纹饰。刚才背面的花纹她也仔细摸过了,线条复杂难辨,从走势来看,完全不像这两种纹样啊。再说了,青铜铸就的镜子,怎么会碎?而且她手上的碎块切口很整齐,简直像是切下来的一块生日蛋糕,显然是人为的。

这里面的粽子喜欢没事切铜镜玩儿?

沈岚被自己这想法给恶寒到了,摇了摇头,又去研究那表面。周玉戈好心的把手电往她这边照了照,光亮整个打在镜面上,忽然又被弹了回来,像是在几人面前汪开了一池水,淡黄的光晕一点一点晕开,像水面落入石子后漾开的一圈圈波纹。

然后,诡异的,在那水面上,出现了一个人,沈岚顿时睁大了眼睛,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等听到林露倒抽口气的声音,才知道那不是幻觉。

准确的说,那是一个女人,如瀑的黑发散在肩后,身上却是一身白衣,身量高挑,站在高高的石台上,背对着几人。

画面很模糊,她的前方还有什么影像,很难看清楚,然后画面一转,又变成了在室内。女人仍然背对着几人,站在一层帷幔前,垂着头,帷幔里面传出一人粗哑的声音。当然在其他几人耳里听来都是十分晦涩难懂的鸟语,沈岚也只有勉强在心里默默的翻译才能理解。

那人道:“西边又不太平,余一人实为忧心,祭司以为何如?”

女子抬起头来,声音肃然:“大王宽心,臣已调将前往。”

“哦?何人?”

“乃臣之家仆。”

“咣当当!”有什么砸在了地上,帷幔轻轻动了动,又恢复平静,里面的人语气满含愤怒:“竟然让奴隶领兵!你这个祭司是活腻了,忘了几年前的暴动了?!”

女子连动都没动一下,声音平平淡淡:“大王,此乃上天昭示,何况如今朝中情形不稳,无人可用,他可以一当百,定可凯旋。”

“越是这样越不得领兵…”

“大王!”女子忽然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臣说了,已经调将前往,请大王继续畅饮,莫误了雅兴。”

帷幔内的人没有做声,过了很久,才轻轻“嗯”了一声,女子似轻声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她的脸已经转了过来,却有些模糊,可是对沈岚来说已经够清楚了。

那么相似,简直像是她自己在照镜子,只是表情又那么不同。

沉静,淡然,自信,深不可测…

这位就是周玉戈要杀的大祭司,就是太一的主人,简直就是另一个她!

“嘶…”旁边一直静静坐着的太一忽然抽了口气,整个人仆倒在地上,重重地喘息。

“完了,肯定是这东西磁性太强,快收起来,太一大人要发狂了!”周玉戈回过神来,连忙移开手电。沈岚被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铜镜碎片往口袋里收。

“啪!”有什么东西从她侧面抽打而过,收回去时,拖曳起一阵尘土。

沈岚抬起胳膊遮了遮脸,放下来时,发现除了伏在地上的太一,所有人都神情戒备地站了起来,在她左右站成了一个半圈。她意识到了什么,抬眼去看对面,一截鞭子拖在地上,在手电的照射下微微泛着寒光。虽然看不出材质,但想到被这东西抽一下之后可能会有的后果,她还是忍不住抖了抖。

石门已经合上,对方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无从得知。周玉戈最为不悦,因为他发觉有人比他还熟悉这里的构造,让他情何以堪!于是忍不住紧攥着手电骂了一句“妈的”。

静静地对峙了十几秒,对面忽然传来一道声音,【非/\凡@ 鱿、鱼】低沉如孤山深寺里的暮钟:“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沈岚一愣,想起刚才的铜镜碎片,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在跟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