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说着话的时候,大祭司正在伸手掰床头柜上那盏台灯的装饰,那是两片站在灯罩上的树叶。

听到周玉戈的问话,大祭司也不理他,盘坐起来,把两片叶子合在掌心,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没一会儿,她睁开眼,把叶子抛在面前的床单上。

“原来是占卜。”周玉戈咕哝。

“西方。”她抬头道。

关九鼎立即凛神:“西方?一直往西?”

大祭司点头,忽然又连连摇头,用普通话喊:“不不,不能去!”

周玉戈和太一对视一眼,心里都很奇怪。现在这样子这明显是沈岚,但是之前大祭司出现时,沈岚就陷入了沉睡,现在为什么会忽然转换?

关九鼎显然也没想到,转头问太一:“她这样会不会有事?如果太勉强的话就暂时不想了。”

墨镜男也低声道:“像精神分裂一样…”

一直没有做声的太一终于发话:“那就让她休息吧,等明天再说。”

关九鼎也察觉到时间不早了,之前又经历过这么多事,现在自己是显得太心急了点,于是只好点头告辞。临走前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两块东西放在床上:“这是从尹一源那里得来的,是另外两块铜镜碎片,还是交给你保管着吧。”

大祭司默默接了过去。

墨镜男正好要跟关九鼎说身份的事情,见他出门,赶紧也跟着出去了。

周玉戈倒没急着走,反而问太一:“能出去下么?我有点事情要问一下她。”

太一看了他一眼,竟然没有像之前那样充满占有欲的喝止,一言不发的就起身出去了。

“沈岚?”

周玉戈忽然开口,对面的人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眼,已经让他猜到了大概:“原来那个牛气哄哄的大祭司又消失了么?”

床上的人身形一僵,默然不语。

周玉戈拨了拨乱糟糟的头发:“什么时候变回来的?”

“从楼顶醒过来的时候。”沈岚苦笑:“可是那时候我的行为和语言都不受自己控制,就像眼睁睁的看着另外一个自己一样,还要不断跟她抢自己的身体。”

“难怪,否则你怎么会忽然劝秦尔玉享受人生呢,大祭司绝对不会说这种话。”周玉戈身体前倾,双手交叠着搁在膝上看她,眼神关切:“那么现在呢?她还在控制着你的行为么?”

沈岚摇头:“只是有一部分记忆非常清晰,像是在我脑子里播放一样,我只有尽全力转述而已。”

周玉戈点点头,想起她还不知道自己脑袋里有虫子的事情,只好安慰般说了句:“不用尽力想了,那本来就不是你的任务,万一影响到你本身的记忆…”

“我不想一无是处。”沈岚打断了他的话,别过脸,盯着窗户:“如果这是大祭司要告诉太一的信息,我就告诉他好了。”

周玉戈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起身走到她面前坐下,按住她的手背:“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好像就很不高兴。”

沈岚转头看他,忽然笑着问了个问题:“你觉得,我跟大祭司是同一个人么?”

周玉戈一愣,没有回答。

“我觉得…不是。”

他诧异地抬头。

“你知道太一说什么么?他说如果我不是大祭司,他连正眼都不会瞧我一眼的。”

周玉戈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才开了口:“其实…你难道没有发现,太一大人从来没有意识到这点么?在他眼里,三千年前你是大祭司,三千年后你是失忆后的大祭司,只是换了个名字叫沈岚。你们是一具躯壳里的两个灵魂,人的两面,但都是他的主人,都是他挚爱的人。”他故作轻松地拍拍她的头:“所以你这是在跟自己吃醋么?”

沈岚想说她从头到尾就没有把自己当做过是大祭司,即使现在她的记忆跟我这么接近,也是一种看着别人人生的感觉。而太一,把她当成失去记忆的大祭司,即使对她有爱,也是由对大祭司的爱所延伸出来的。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而是不想让周玉戈为难。他在努力开导她,即使彼此都知道这非常牵强。

于是她笑着点了一下头:“是啊,我果然喜欢庸人自扰。”

周玉戈拍拍她的手背:“那你好好休息吧,商王墓的事情尽力就行了,别太勉强。”

沈岚点点头,他起身走了出去。

太一背对着他站在走廊尽头,衣裳不整,却笔直如松,长发如瀑,简直快要拖到地上,不过在这样的夜里看起来实在有点美感不足而惊骇有余。

周玉戈不疾不徐地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故意开玩笑:“父王,不去陪陪母后?”

太一转头看他,完全没有开玩笑的心情:“玉戈,我的头发是不是太长了?”

“啊?”周玉戈莫名其妙。

“是不是应该剪掉?”

“…”

太一见他不做声,抿抿唇,越过他直接走了。

周玉戈呆了半天,他也精神分裂了?

这晚沈岚做了个梦,或者说进入了大祭司的记忆。

她终于看到了太一,他浴血凯旋,商王的赏赐是一块随便从手边盘子里取出的肉,像是打发一条狗。

他没有在意,甚至没有请求去除自己奴隶的身份,来不及换衣裳就赶到主人身边,却看到他朝思暮想的人衣裳不整的躺在另一个人怀里。

她终于知道,那么冷漠的大祭司,也有风情万种的一面,美丽的很残忍。

然后她走在那条黑黢黢的甬道里,两边是高大的塑像,她看不见尽头,却听到有人在低低的喘息。

“太一,叫出声来,变化的过程如此痛苦,你却紧咬牙关,会更难受。”

前面亮起灯火,太一被绑在石柱上,浑身赤|裸,痉挛抽搐着,肌肤铁青。他抬头,看着面前的人冷笑,眼神是她从没见过的光芒:痛苦、仇恨、不甘,也许还有爱恋…

“这些痛苦算什么…总有一日,我会加倍偿还给您,我的主人…”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在密闭的空间里回响不散。

沈岚猛地坐起身来,台灯还没关,她抬手抹了一下汗,大口喘了几口气,才算安稳下来。

手忽然被握住,她吃了一惊,转头一看,身边侧卧着太一,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已经很久。

她忽然想起先前的梦境,挣开了他的手,转身背对着他躺下。

两个人都醒着,但谁也没有说话。一直到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之久,沈岚忽然说了一句:“太一,你真贱。”

身后的人没有回应。

非\\凡/论\\坛/鱿。魚\整//理

“大祭司那么对你,你居然还对她死心塌地,你真贱。”她忽然又轻轻笑了起来:“不过,我好像比你还贱…”

“那是因为你。”太一忽然低声道。

沈岚一愣:“什么?”

“如果再见还是三千年前的你,我绝对不会手软,因为是现在的你,我才这么贱。”

沈岚无言,只觉得可笑。他因为她性格改变而手软,她却因为他一再手软而爱上他。她的行为还可以解释为斯德哥尔摩综合症,那他是什么?

这是个没有答案的怪圈。

她没有转身,隔了半晌,又问他:“太一,如果我今天真的死了,你会怎么样?”

“我似乎回答过。”

“那就再回答一次。”

身后的人轻声笑起来:“反正也不过是个陪葬品,您如果死了,我就给您陪葬呗。”

沈岚忽然眼睛发酸:“那…如果我不是大祭司,你还会愿意为我陪葬么?”

没有回答,她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三千年的时光,还有盗墓家族的排挤,物人背负的秘密,和一个大祭司…

她忽然觉得在假商王墓里生死关头的相拥那么遥不可及,也许终将会成为一个角落里的记忆。

思绪忽然被打断,太一一把将她扯着翻过身来对着他,眼神沉沉:“你就是她。”

他的气息很近,可是那么笃定的神情,却把她的身份否定了。

对他而言,她只是大祭司的延续,不是单独的个体沈岚。

“我不是她。”

“你是。”

沈岚陡然来了火,一把推开他,坐起来:“怎么?不敢承认?没有办法接受自己三千年来爱的人早就不在了是不是!”

太一静静地注视着她,那种眼神,又是她看不懂的,跟平常不一样,跟梦里所见也不一样。

然后,他忽然凑过来,压住她,重重地吻下去。

沈岚用手推他,可是推不动,他的吻从唇边蔓延到脖颈,忽然又慢慢地变得温柔起来,柔情款款,勾起她的情|欲。

沈岚终于叹息一声,抱住他。

谁叫她犯贱…

五十八 之子于归

感情的事情向来该是水到渠成,顺其自然。情到浓处,必然会有亲密之举,可是在这样不清不楚的情形下发生,原本不是沈岚的计划。

然而就是这样发生了。

她想起太一发疯那一晚,那时候他像凶猛的困兽,急不可耐地要把她拆吃入肚。可是今晚他很温柔,唇像羽绒一样刷过嘴角脖颈,手指慢慢地撩开衣襟,探进去时,感到她的瑟缩,又用温柔的吻去抚慰。

有一瞬间她很想推开他,可是更多的时候又贪图这种温暖,在这一刻,她可以欺骗自己这个男人全身心爱着的是她,而不是一个在她身上偶尔出现的影子。

她一定是疯了。

被撩拨的昏昏沉沉,她已经忘了自己身处何方,只有抱着她的人真实温暖。他的吻一点点从身上蔓延开去,她轻轻的喘息,直到那一处,脑海像是有千百只蝴蝶被惊飞,呼啦啦一片涌过来,竟然像掀起了滔天巨浪。

“太一…”她有些害怕,忍不住轻轻叫他。

“嗯…”他也在喘息,搂着她,脸埋在她的颈边,坚硬抵在入口,蓄势待发,隐忍又有些迟疑。然后,忽然一个挺身,重重地冲了进去。

“唔…”沈岚疼得咬住下唇,指甲都嵌入他背部的皮肉里。

太一的身体僵了僵,忽然又凑过来吻她,一遍遍地唤她:“主人,主人…”

沈岚忽然惊醒过来,攀着他的肩膀近乎执念地道:“你可不可以叫我的名字,我自己的名字。”

太一怔了一下,又重重地冲撞起来,把脸贴到她耳边喘息,很久才吐出一个字来:“岚…”

虽然艰难,却足以让沈岚自欺欺人下去…

周玉戈半夜起来,四处找水喝,沿着走廊走了几步,想去隔壁房间看看有没有饮料之类的,因为没有房卡,必须要破坏门锁,谁知道还没等他动手,倒很容易就开了。

他奇怪的推开门,里面有灯光,太一背对着他坐在镜子前,手里拿着一把剪子,见他进来,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撩着自己一缕头发左看右看,比划着作势欲剪。

“您还真打算剪头发啊。”

“要么帮忙,要么就滚。”

周玉戈耸耸肩,走过去接过剪刀:“行,让你见识一下本理发师的厉害。”

“咔嚓!”第一剪刀下去,两个人都有些怔忪。

周玉戈把剪下来的头发整整齐齐铺放在身后的床上,撩起第二缕:“为什么忽然想剪头发了?”

“这么多头发塞在假发里,很难受。”

“那你之前怎么没有剪?”

“难得今天有空啊。”

周玉戈对着镜子撇撇嘴,不置可否。

太一回到房间时,沈岚还没有醒过来。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视线停留在床单一处的点点猩红上,指尖轻轻颤了颤。

她是处女。在进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