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住唐思的手腕,心头有不祥的预感。“她想做什么?”

唐思垂下眼睑。“方才那一队蓝军中有四匹战马,她应该是想把我们的外套披在蓝军的尸体上,伪装成我们四人,骑马引开后面的骑兵。”

我背脊一凉,登时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爱情会让女人盲目,却没有想到她会做到这一步。

在李府,她是在演戏,还是借着演戏的借口做真正的自己?破庙门口,她强迫自己没有去看燕离,但不过几个眼神就已经出卖了自己。燕离或许能看出,唐思肯定不会注意到,但不秃那贼秃,必然看得透彻明白……

听着那边的声音逼近,唐思扶着我往后躲,我远远地听到燕离说:“你若被抓到,难逃一死。”

白芷冷冷对燕离说:“我是白族的准护法,他们无权处置我。再说送你们离开这是宗主的命令,白芷誓死完成。你们快走。”

“抱歉……”

白芷翻身上马,反手扣住几粒石子,在另外三匹马上一弹,马匹吃痛,朝着与我们路线相反的方向奔出。白芷昂首坐于马上,低头看着燕离,在围上面纱的那一瞬间,我分明看到那张平庸至极的脸上绽放出惊艳一笑。

“抱歉什么?神医,我是喜欢你,可那与你何干?”

最后那一句话,被她轻轻抛在身后,风一吹,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们六个人,谁都学不来她的洒脱……

那样大的动静惊动了追兵,眼看着就要逼近的追兵突然掉转了方向直追白芷,我们三个人……很悲哀地安全了……

追兵渐远,燕离转回身来,一脸平静地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低声说:“我们走。”

我心头沉甸甸地仿佛被压了一块巨石,三个人一言不发地走着,我实在受不住了,停下了脚步,两股战战,唐思燕离都回过头来看我,急问道:“你怎么样?”

怎么样……

我难以启齿,但燕离低头一看,脸色立刻变了。

这一路走开,一路湿印,已经不是肚子疼了,我觉得骨头都疼了,脱力似的靠在唐思身上,我摇摇头说:“我……不行……了……”

唐思被我吓得脸都白了,两只手紧紧环着我,颤声问燕离。“她到底怎么了?”

燕离面色凝重,缓缓道:“羊水破了,要立刻把孩子生下来了。”

我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哀嚎道:“不到八个月……”

唐思扶着我在一旁的树下躺下,我背靠在他怀里,仰头看着郁郁葱葱的树叶,大口的呼吸声在肺部到口腔之间回荡,震耳欲聋。

“燕、燕离……”唐思这个纯爷们,手抖得比我还厉害,“你到底接生过没有!”

燕离强装镇定,“没有临床经验,人是第一次。”

我悲鸣一声,闭上眼睛不忍看这个世界了……

“李、李莹玉,你别停止呼吸啊!”唐思拍我的脸颊,指导我,“来,听我的,吸气——呼气——用力——”

让个唐门的杀人狂教我生孩子,我不想活了……

燕离分开我不由自主并拢起来的双腿,“把腿张开!对,就这样用力!继续!一二三,用力!”

我嘴里被塞上了燕离的腰带,以免叫得太大声引来追兵,前后两个男人齐声喊着一二三,我耳鸣眼花身上每一块骨头都痛,分筋错骨也就跟这样差不多了吧!

不该啊!我就不该投胎当了女人!当了女人就不该找男人!找男人就不该圈叉!圈叉了也该记得避孕的!

我他捏捏地不但犯了错还一错再错,现在沦落到这步田地,荒郊野外地早产,还是在闽越国国境内……

我奋力睁开眼睛,看着同样满头大汗的燕离——男人,我顶你个肺!老子下辈子不当女人了!我靠!疼死老爷我了!

“啊——老子不生了!塞回去!”我吐掉腰带,崩溃大叫。

燕离抹了把汗。“乖,再一会儿就好了,很快就不疼了。”

我泪流满面。“我靠你的!你不生、不生孩子不知道肉疼啊!就知道……知道欺负我、骂我、打我、威胁我,现在还看我受这份罪……老子不生了!都他娘的塞回去!”

唐思揉着我的脸颊,“塞不回去了。你加把劲,以后你说什么都听你,我们让你欺负让你骂让你打,再坚持一下,坚持一下……”

我哽咽一声,眼泪和汗水齐下。

都是男人惹的祸!我就不该见色起意,自找苦果。

“老子……老子要生出来,就给他取名字……叫戒色……”呼吸,呼吸。

“好好好,叫戒色叫戒色。一二三……”用力,用力。

“不许再压迫我!”呼吸,呼吸。

“好好好,不压迫!一二三……”用力,用力。

“不许离开我!”呼吸,呼吸。

“好好好,不离开!一二三……”用力,用力。

“不许骗我!”呼吸,呼吸。

“好好好,不骗你!看到孩子的头了!”燕离惊喜大叫。

“啊啊啊啊——我靠!”

刹那间,我身上的一块肉,掉了,空虚,空洞,茫然看着头顶,只听到燕离和唐思惊喜的笑声,然后是咪呜咪呜的哭声……

我精疲力竭地躺在唐思怀里,没有力气睁开眼了,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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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咦,竟然还没看到孩子的下半身……

留个小悬念好了~

别担心早产儿会养不活,我那谁谁也是七个半月早产的产物,照样好吃好睡长到一百斤了~~

哺乳...

等我醒过来,已经月明星稀时分了。

浑身酸痛,嗓子干哑。我举目四望——是一间民房,看样子有人居住的样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有家具。

身上穿着粗布衣服,虽然布料一般,却很干净。

不会是我生小孩痛死穿越了吧……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顺便想象那五个男人齐心协力奶孩子的画面,对着我猥琐淫、邪的画像教育孩子说:“那是你娘,生你的时候痛死的。”

我扯了扯嘴角,想要喊人,却发不出声音,只有艰难地挪动自己的双腿,下床找水喝。

泪奔!一生下孩子就没人疼了!昏过去前听到我那不知姓的孩儿嚎了几声,好像比他娘我还强壮点,应该是没什么大碍的,比较遗憾的一点就是分娩的时候没有享受到五星捧月的五星级待遇,产后没有人嘘寒问暖,连要喝杯水都得自己下床……

我这心酸得跟青李子似的,坐在桌边喝着半温的水润润嗓子。

门外传来脚步声,门帘哗啦一声被掀了起来,我懒懒抬头瞥了一眼,看到唐思,我确定自己没有痛死了。

见我醒了,唐思松了口气,喜笑颜开坐到我身边来。我淡淡地别过脸,不想理他。

“怎么了?”唐思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绕到另一边正对我的脸,我低头看他的笑脸,不悦地撇撇嘴,干咳两声,又喝了杯水,才说:“孩子。”

“在喂奶。”唐思说。

我怒了。“难道我没有吗?”

唐思干咳两声。“可能是因为早产的缘故……”

我沉默了,半晌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陈国边境的民居。离大营还有一段路,我们明天一早再动身。”

那样倒还来得及。

我捂着肚子,抬头看唐思说:“我饿了。”

唐思终于醒悟过来。“你想吃什么?我去给准备!”

我挥挥手说:“随便。让燕离把孩子抱来。”

唐思得令出去,我又摸回床上挺尸。好一会儿,隐隐约约听到脚步声,然后是一只手温柔地抚上我的脸颊。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燕离的脸渐渐清晰了,唇畔还噙着一抹浅笑。

我头一低,看到他怀里几乎是捧着的小包裹,惊诧道:“这么小只!”

燕离破功了,哧地一声笑出来。“七个半月的早产儿,四斤重,很不错了。小心点抱她,是女儿。”

“女儿……”我小心翼翼地从燕离手中接过她,仔细端详了半天,皱眉得出结论。“皱巴巴的,又黑又小,一点都不像我天生丽质!你是不是从哪里捡来骗我的!”

燕离在床边坐下,听我这么说他又笑了,轻轻掐了下我的脸颊。“哪有你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孩子刚生出来都是这样的,过几个月长开了就漂亮了。”

我狐疑地抬眼看他,又低头看女儿——原来就是这么只小东西在我肚子里练了这么久的拳……我捏捏她的小拳头,估计这小手连我的小拇指都抓不住。戳戳她的脸蛋,她皱了一下“眉毛”,好像很不高兴似的。

我突然就陷入了沉思……孩子她爹到底是谁呢……我们家几个谁都不黑啊,就算是陶清那厮晒出了一身古铜色,身上最隐秘的地方那都是白的!

我怎么就生了个黑皮……要不是我自己知道情况,还真会以为这小家伙是我红杏出墙的产物。

我叹了口气,轻轻唤她的名字。“戒色,我是你娘诶……”

燕离的笑意顿时僵在嘴角。“不如,我们给孩子改个名字吧……”

我斜睨他一眼,冷笑。“哼哼,变卦真快啊,之前怎么答应我的?”

燕离叹了口气。“我是为你好,怕孩子恨你一辈子……”

“这是她母亲用血泪教训给她的一生忠告!我死了都要写成墓志铭!”我愤愤道。

“哦?”燕离笑了,那张俊美的脸庞无限逼近,占据了我全部的视野。“你确定……要戒色?”他的唇畔与我的只有一线之隔。

我猛咽了口水,心跳漏了一拍,嗫嚅道:“那啥……下辈子一定戒……”

燕离嗤笑一声,在我唇上偷了个吻。“既然如此,戒色这个名字下辈子你自己用吧。孩子的名字,另外取一个。”

真为难我啊!戒色那可是神来之笔,要我弃而不用实在太难!

我低头看着熟睡的小婴儿,灵机一动。“有了!她又黑又小,就叫黑豆吧!”

燕离咬牙切齿,“你就不能想一个比较适合姑娘家的吗!”

我忿忿不平:“你也太挑剔了吧!怎么我一生完孩子你就过河拆桥吗!不生了,塞回去!”

“哧!”燕离鄙视地斜睨我一眼,把黑豆从我手中抢走,不忘在我额上弹了一下,“瞧你这德性!黑豆就黑豆吧,当是乳名就好了。”说着抱着孩子起身,居高临下继续鄙视我。“怕你吵到孩子,我先抱去隔壁,你也该起床吃点东西了,唐思那边应该快准备好了,你起床吧。哧……塞回去,你真想得出来……”他忍俊不禁,笑着摇摇头,慢慢晃了出去。

我憋屈都想拽根腿毛绕脖子三圈自挂东南枝了!难道我痛得死去活来换回来的地位就这么短暂吗……

“李莹玉。”唐思一脚踢开门帘,两手捧着盛粥的大海碗进来。“吃饭吃饭。”

“农家老母鸡炖的鸡汤做底,那什么什么粥,我记不清了,总之很补的。”唐思把碗放在床头,把筷子和汤匙送到我手中,连声催促,“趁热吃趁热吃!”

我抽抽鼻子,欣慰道:“三儿,还是你对我好。”

唐思嘿嘿一笑,毫不谦虚,“那是当然,懂得老子的好了吧!”

我点点头,正要喝口汤,忽地想到一件事,抬头问他。“这……不是你自己做的吧……”

因为吃完那一碗什么什么粥之后我幸存下来了,所以那粥不是唐思做的——后来知道是民居的一对老夫妇做的。

民居还有两间空房,分配又成了问题。鉴于我们三个人的关系可能普通老人难以接受,因此对他们我们就宣称是夫妇加兄长,燕离是我的兄长。之所以唐思是我相公,是因为当时我们四人疾奔而来,燕离抱着黑豆,唐思抱着我,所以结果就是这样啦……

晚上是唐思和我一张床,担心孩子半夜饿醒,也跟我们一起。老人家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古老的摇篮,搬到了我的床头,我为我们陈国有如此热情友善的老百姓感到光荣,唐思说——他给了一大锭银子……

折腾了一天,唐思上了床很快就进入半睡眠状态了,我虽然是胖了点,但好歹还能“嵌”进他怀里,背贴在他胸膛上,感受背后传递过来的心跳和温暖,自腋下穿过的双臂在小腹处微微收住,本来隆起的地方这时候瘪了,变成一颗黑豆睡在床前的摇篮里。

些微的光透过窗缝落在床前,我静静看着黑豆的睡颜,真是越看越丑啊,以后嫁不出去也好,戒色戒色……

“唐思啊……”我与他十指交扣。

“嗯……”他倦倦应了一声。

“我再生一个好了……”说到底,我总担心他心里不平衡。

他沉默了一下,呼吸的频率一变,似乎被我的话吓醒了。

“好不好?”我回头问他。

“……”唐思又沉默了片刻,答道,“别勉强,有小黑豆就够了。”

“你不喜欢多一点吗?”我奇道。

他埋首在我颈间,嘴唇在我颈上游移。“算了,你那么怕痛……”

我的小心脏,顿时抽了……

泪奔!就冲你这句,老子也给你生一打!

我反身扑倒他,却被他挡住了,严肃警告:“还没满月,不能乱点火!”

好,先放你一马!

我抱着他的脖子进入黑甜的梦乡。

最后没被鸡叫声吵醒,先被黑豆咪呜咪呜的哭声吵醒了。

天色还没亮,黑豆挥舞着小拳头闭着眼睛发出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唐思似乎也被吵醒了,但没有完全醒来,翻了个身,皱了下眉,声音含糊道:“饿了吧,喂奶……”

我拨开唐思的手臂,抱起摇篮里的黑豆,先检查下有没有尿床——没有,那应该就是肚子饿了……

我手指戳到她嘴边,她闭着眼睛就要凑上来含,我急忙收回手。

唐思仰躺着,呼吸平缓。

我承认,自己有些小变态……

偷偷地,解开唐思的前襟,他累了一天,完全没意识到我在干什么,我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地扒了他的上衣,露出精壮的胸膛,还有胸膛上的两点……然后,把黑豆的小嘴,凑上去……

噢噢噢噢!我在干什么啊!我抓狂地左右摇头!

为什么我会热血沸腾啊!

小黑豆闭着眼睛,嘴巴一张一合,找到目标,含住,吧唧吧唧——没有?眉头一皱——继续吧唧吧唧——还是没有?鼻子嘴巴都皱起来了……

“李莹玉……”黑暗中,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响起,“你在干什么……”

我一个哆嗦,急忙把黑豆收回怀里。

唐思支起手臂,半躺着阴沉地看着我。

我干咳两声,望天,望地,左看,右看,嗫嚅道:“没奶水嘛……”

唐思抓狂:“男人有奶水还要女人干嘛!”

我呵呵干笑两声,自觉地解开衣服,做一个母亲该做的事。

半晌之后,唐思嗤笑一声:“刚刚那句话同样适用你。”

我:“……”

结果,孩子是吃米糊长大的。

85...

作者有话要说:

本图由鸣君热情赞助。

三儿那腰身……太有爱了~~

那眉心微蹙,真当得“颦颦”二字~~~

好爱好爱!

好想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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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三人——还是说四人来着,反正就是动身回大营了。马匹是从附近的集市买来的,不算好,但能赶路就成。

因为“李莹玉”还在军中,我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因此快到大营时,燕离帮我稍微易容变成路人甲。我们三个人,唐思在军中是熟面孔,燕离却是陌生人,唐思带着我和燕离进大营是没问题,可是黑豆怎么办……

黑豆眯着眼睛看了我一眼,小拳头挥舞了一下。

“我们买个篮子,把黑豆装进去。然后让假莹玉也早产,到时候把人换回来。”燕离提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