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是我太想你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梦吗?

恍惚回到了李府的沈园,被竹林掩映的庭院,师傅在午后沏一盏茶,备上我喜爱的糕点几碟,手边捧着一卷书,或者桌上摆上一盘棋,在我被唐三乔四燕五逼得走投无路时无奈而宠溺地将我纳入怀中……

我们李府的沈大公子不一样呐,清约庄重,温柔似水,清雅如菊……

我紧紧抓着树干,愣愣看着窗边的身影,不敢上前,怕打碎了梦境,不敢说话,怕吵醒了我和他。

远远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我一惊,下意识地往后一缩,把自己藏得更隐蔽。

墨蓝色的身影渐渐清晰,燕离手中捧着一个檀木钵,快速向这边走来,眉心微皱,像是有心事,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他径自走进小木屋,声音清楚地传了过来。

“我刚刚看到允儿他们四个,你身体还没好,怎么能教他们陈国文字,太伤神了。”燕离不留情面地斥责。

“他们四人好学又聪颖,也不是什么伤神的事,咳咳……”

“是你好为人师吧!”燕离还是燕离,扮演大夫这个角色的时候,从不对谁假以辞色。“你几乎是五脏俱损,比李莹玉那次还悬,若不是有我的傀儡虫吊命,有我父亲的金蚕王回魂,现在哪里还能谈笑风生!”

“是是……”轻笑一声,叹息着摇摇头,“你辛苦了,可要来杯铁观音?”

燕离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比李莹玉还能苦中作乐。今天胸腔还疼吗?”

“种了灵蛊之后,这几天已经好了许多。你昨日提起玉儿二十七次,今日又是第十三次了,那么想她,为什么不回去。”

“我得确定你是真正活下来才能带你回去见她,免得给了她希望又让她绝望。那次兵行险招,是我瞒着她用傀儡虫先把你医死才能保住内脏不腐,若不能治好你,我大概也没脸去见她了。”

“呵呵……生死有命,即便回天乏术,也怪不得你。”

“你倒看得开,只是我燕神医手中从未医死过人,我可不想让你成为我的污点。李莹玉那没良心的小白眼狼,第一次为了我吼二哥,第二次为了你也吼他,你该知道我一向不喜欢你。”燕离哼了一声。

我知道,你总是喜欢在我身上种些标示所有权的印记,然后让师傅看着刺眼……

“那是因为玉儿对他太有信心。”

“嗤,有信心会怀疑他?”燕离嗤之以鼻。

“在玉儿心里,始终相信有两个人不会离开她,一个是乔羽,一个是陶清。玉儿开心的时候会想到我,无助的时候,却会想到陶清。她对陶清的感情,远比你想象的深。她对我有依恋,对陶清,有依赖。”

“你……”燕离惊愕着,沉默了。

那时我站在竹林中,背靠着树干,缓缓滑坐在地上。

午后的阳光穿过树叶,落成一束洒在我的身前。

师傅的死而复生,师傅的一字一句,将我激荡起的心潮缓缓压下,恢复了一池悠悠淡淡的涟漪。

在我最好的年华里,遇见了五个我爱也爱我的男人。

或者依恋,或者依赖,差别只是称呼,同样的是感情。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大家一起放弃的奢望。

李府的那一年,是我们最美好的回忆,若能一生一世一家人,或许也是一种别样的幸福。

91...

明德元年八月,天下学子得各州县推荐者,持“求贤令”入住帝都太学府。凡有声望者,经资格认证,升鸿儒第,可任讲师,领五品薪俸。

我在国师递交上来的名单上扫了一遍,听国师在下面总结。

“各州县共推举学子二百六十七名,其中北方六郡一百八十人,南方四郡八十人,另有七人,乃闽越国人。”

我点点头,合上名册。“鸿儒第的三关考核准备得如何了?”

国师再递上一份名册,小小一面,只有寥寥几个名字。

我赶紧接过了,摊开一看——沈容,字庄生……

“这是过两关的名册,共计六人,只剩下最后一关殿试,定在明日,陛下看可否?”

“可可可。”我连声回答,微笑道,“国师办事朕放心,只是太学府事务烦杂,多劳国师了。”

国师恭敬回道:“此乃微臣之本分。”

便在这时,门砰地一声被踹开了,我一个哆嗦,下意识地想往桌底下钻去。

“李莹玉!”唐思咬牙切齿,无视国师的瞠目结舌,直接翻过桌子一把抓住我的领子往上一提,眼对眼鼻对鼻地磨着牙齿。“你竟敢骗老子……”

我猛咽了口水,“那那那那个……啥……”

“大胆!”国师先发飙了,广袖挥了起来,“你竟敢以下犯上,来人啊!”

我挣扎着朝国师挥手,含泪道:“国师,别喊了,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我的……”能让他闯入殿来,一定是乔四儿那闷骚葫芦放水想要借刀杀人的……

唐思挑挑眉,冷笑一声。

国师惊疑不定地看着我俩,恍然明白了什么,又似乎疑惑着什么,于是带着那种似懂非懂的表情行了个礼,退下了——而且关上了殿门。

唐思改拽着我的领口晃了晃,另一只手掐着我的脸颊。“你成啊,翅膀长硬了啊,当皇帝就翻脸不认人了啊?连老子都敢骗?”

我抽抽肩膀,往后倾斜四十五度角仰望他,酝酿了三个深呼吸后,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我知道错啦,我再也不敢啦——”

唐思怔住了。

我利用那有弹性的四十五度角向前一扑,抱住他的腰身把脸埋在他胸口“痛哭失声”。

“三儿我对不起你哇,我不该瞒着你偷偷去闽越,不该让你一个人去江南接义父,虽然是你们先瞒着我,但是你们是夫我是妻,你们是天我是地,你们是强我是弱,你们人多我人少,你们瞒着我都是对的,我瞒着你们都是错的!都是我的错哇我的错……”我鬼哭狼嚎一通“认错”,唐思不自在地干咳两声,“那什么……没那么严重啦……我们也不是有意瞒着你……”

“我理解,你们不是有意瞒着我!你们是对的!我是错的!大错特错啊!”我挤不出眼泪只有继续嚎,积极认错总是不会错的。“三儿你打我吧骂我吧,怎样才能泄愤就怎样来吧。”我眼睛一闭脖子一伸,慷慨就义。“来吧,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心存怜惜!”

唐思深深地呼吸,手落在我脸上掐了掐,粗声道:“你这个……真想抽你一顿……”

我半睁开一只眼瞅他,见他那张俊脸纠结得乌云盖顶,心知暴风雨已经被我这一通乱嚎抢先告状给嚎没了,心下暗自松了口气——我们家唐三啊,易怒,也好哄,心情都写在脸上了。

我放心地恢复了嬉皮笑脸,黏上去,勾住他的脖子谄媚道:“不然这债,我肉偿啦……”

本以为他会心满意足即时享用,谁知他白了我一眼,没好气道:“嗤,拿我的东西赔偿我,你这买卖做的!”

靠,老子不是东西好不好!

俗话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第二天,我扶着腰上朝……

乔羽面上不说,可我分明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鄙视。

我认真地说:“我的腰是被床角磕到的。”

他点了个头,分明不信……

我继续分辩:“我真的是磕到的!”我最近勤于早朝,每日锻炼,身体还是经得住一夜惊涛骇浪的!

可是乔羽不信……

朕的尊严,荡然无存。

我掩面泪流,幸亏有流苏挡住脸,底下群臣看不见我悲愤的神情。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照例,有话国师先说,军务第一,财政第二,各地大灾第三,官员任免第四……

待汇报完大小事务,我已经忍不住打了三个哈欠了——真的不是体力问题。

“……如今我大陈正得势,理应乘胜追击,将凉国人赶回北草原!”其它问题都好解决了,只是在对凉态度上众大臣产生了分歧。大声嚷嚷的是个武官,是个鹰派,国师不表态,但是文官中大部分是鸽派,主张见好就收,与凉国再签五十年友好盟约。

“大陈根基未稳,百废待兴,此时再战,劳民伤财,断断不可取!”

我叹了口气,食指轻轻叩着桌面,咄咄两声打断了下面的纷争。

“如今,打倒白登了吧,白登是个什么地方,大家也都心里有数了。”

群臣尽皆低头沉默。

“当年高祖在白登,可是被凉国人围攻了七天,狠狠羞辱了一番啊……”大陈建国之初,陈凉交战,高祖领兵,陈国不敌,被围白登。凉国向陈国狠狠勒索了一番财物,国书中所用之言辞极尽无耻下流,大陈受此折辱,见诸史册。

我叹息一声,缓缓道:“你们说的都不是没有道理。国力难以支撑长期作战是真,但与凉国议和修好,却也是万万难以接受。想必北方原来八百里土地三个大郡割让给了凉国,这件事有些人是记不得了,别人借走的东西,久而久之就成了他家的了。若修订互不侵犯条约,那这三大郡,五十年内收不回来,五十年后还有多少儿孙记得这段历史?那三大郡县内的子民,想必也都忘了自己本该是陈国人。”

“陛下所言极是。”国师出列道,“收回北三郡,没有商量余地。”

我点点头,微笑道:“日前收到陶将军战报,凉国国内已自乱阵脚,出现反声,这对我们更加有利。朕对常胜将军的实力有信心,稳扎稳打,凉国不日可破。”

若可以,我也不希望陶清在战场上多呆一刻,刀剑无眼,步步凶险。可他信里言辞坚决,只怕我就算十二道金牌召他回来,他也只会回来教训我一顿,然后继续去打他的凉国……

事实是乔羽带着我夜探军营,谈了一夜。

我说:“二哥,我没钱让你打了。”

他说:“没关系,我有。”

我说:“不够用啊二哥,别人的士兵越打越少,你的越打越多,粮饷不够,国库空虚啊……”

招财猫不愧是招财猫,立刻给我支了阴损的招,先从官员身上下手,扒一层肥厚的油水解燃眉之急。然后从商人身上下手,笼铁盐,这一项政策一下,国库立马充实了许多。局部垄断,局部放宽,鼓励对闽越的贸易,再调动物资货与凉国,赚凉国的钱,打凉国的兵。

我叹:“二哥,幸亏你是陈国人……”

他闷笑一声,揉了我一把:“你该说,幸亏是你男人。”

诶,这话说得地道了……

于是乎,计策有了,谁来当这把刀,狠狠宰一顿那些有油水的大官?

我干咳两声,抬手道:“这件事就先这么定了。鸿儒第的殿试是时候了,宣六位先生上殿吧。”

不多时,六个儒生打扮的男子鱼贯而入。

这六人,年纪最大的约莫六十来岁了,最小的……不到二十岁模样。

我眼睛在那年轻俊秀的少年面上多停留了千分之一刻,然后回到左起第二人身上。

沈容,字庄生。

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啊……

底下第一次见到沈容的人悄声议论,无非是说这青年与我那过世的师傅如何相像,国师善解人意地回答他们——是前丞相沈庄的堂弟。

于是众人恍然大悟。

其实燕离只不过在师傅面上做了微调,让人乍看上去觉得似是而非,如我一般和师傅相处十几年的,却决计不会错看。

“沈东篱”之死举国皆知,死而复生只怕有些吓人,我与东篱有师徒之名,儒家那些腐儒讲伦理纲常,我若与师傅好,只怕还会被人念叨至死,不如换个身份,重头来过。

我强迫自己转移视线,不再盯着他看,转头对国师道:“国师,可以报试题了。”

这试题,连我都不知晓,是由国师出题,让六人即兴在殿上演讲,接受我和国师的提问。

其实这考核黑暗得很,名单早已被我内定了。

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是既然是考试,定然要分个高下来决定官职。

为官论资历,年龄总是个重要的参考因素。让那六十多岁的老先生坐镇太学府,就算没体力管人,至少还能当个吉祥物……

取他头名,主掌太学府事务。

师傅文采斐然,言辞有力,字字珠玑,不让他第一是怕他树大招风,第二肯定是跑不了的。

其他人让国师决定,名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后的职位安排。

六人殿试过后,定在晚上夜宴御花园,届时便会颁布各人官职。

退朝后,本该跟那五人一同回太学府的某人被我派人拉到了大殿一角。

“师傅……”我心痒难耐地黏糊上去,他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大殿上的文武百官还没走完,有那么几个老头子走路总是特别慢还喜欢东张西望聊天……

“玉儿!”师傅无奈地摇摇头,推不开我,索性拉起我往更偏僻的地方走,进了小书房,看到垒起来的奏章,他眉头一皱,低头用眼神默默指责我。

我干笑两声,跟在他身后,坐到桌后。

“你这几日的奏章都没有批阅?”师傅责问道。

我掰着指头数给他听。“我先前一个月不在朝累积了许多,回来后赶了一部分,前两天又去找二哥商量事情……”

师傅扶额叹道:“玉儿,为何你总是能为自己的借口找理由……”

我讪笑道:“刚好找得到……”

从这一天这一刻起,师傅重操旧业,我本希望他帮我把活都接了过去,毕竟,有鱼吃还捉老鼠干吗,有人帮我批阅奏章我还操那份心干嘛。可惜师傅不让我好过,他只监督,不干活……

我批奏章他看书喝茶,我一偷懒他立刻就纠正……

“玉儿,不许偷懒。”

“玉儿,坐端正了。”

“玉儿,不许打瞌睡!”

其实师傅回来前,我还算是模范皇帝的,可不知为何他一回来,我就犯懒了……

——保举鲍XX当光禄大夫?当我不知道他大表姐的小姑子是你的第三门小妾吗!没门!

——鲁郡发生旱灾,伤亡惨重——当地官员干什么吃的!旱灾难道是一天形成的吗,现在才上报——救灾,问责!

——帝都销金窟疑似窝藏不良组织,建议调查取缔——呸,当我不知道销金窟是方X开的,你林X跟他在朝堂上明争暗斗的当老子眼睛瞎了吗?自己斗就别伤及无辜,出来卖的姑娘多不容易啊!

……

娘希皮,都是些什么烂事!

我三不五时地走神,抬眼偷看他清隽的侧脸——“玉儿,看奏章。”他淡淡回道。

我爬啊爬到他身边去,撒娇道:“师傅……”

他低头扫了我一眼,说:“把奏章批阅完再说。”

我顺着他的腿继续往上,索性钻进他怀里,坐在他腿上,抱住他的腰。“要劳逸结合啊师傅。”我听到他心跳加速了。

他扯开我不安分的手,耳根诚实的泛起淡淡的粉色。“你一国之君,行事如此……”

“不就是流氓嘛,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咕哝了一句,继续上下摸摸。

一个挣扎着向后,一个摸索着向前,只听噗通一声,他往后摔倒了,我扑在他身上。

他怒了,我也怒了,那些奏章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老子再也不管了!

我把一腔怒火都发在他身上,在他唇上咬了一下,恨恨道:“你再啰嗦,朕就在这里要了你!”

诶……

我是不是又嚣张过头了……

92...

师傅眼底闪过我意料之中的震惊与错愕——哼哼,其实我早该发现了,师傅是很好推倒的,只要我强势点,他还不是半推半就了。以前就是我心太软太听话,他说不要我还当真了,果然是我太傻太天真……

想到此处,我心肝儿颤了一下,然而就在那一颤间,形势陡然逆转!

师傅一手握住我的腰,一个翻身将我压在身下,另一只手托在我脑后,这一阵天旋地转把我转晕了,茫然看着上方他似笑非笑的眼睛。

“玉儿……”师傅悠长地唤了我一声,温暖的气息喷洒在耳边,一股电流滑过我的背脊,带起一阵颤栗,顿时心跳加速,血往脸上涌……

师傅用指腹轻揉我的耳珠,他明明知道那是我最敏感的地方,却挑着敏感带精确下手,我喵呜一声,在他身下蜷缩起来,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在他背上一通乱挠。

师傅幽幽叹了口气,“玉儿长大了,对为师讲话口气越来越不善了。玉儿可还记得为师教过你,尊师重道……”这人一边说着,另一只手却在我腰上游移,五指灵巧地撩拨我的欲、念,说话间,双唇若有若无地扫过我的脸颊,像根羽毛在我心上挠又挠。

我深呼吸着,也管不上弄皱了龙袍,双腿缠上他的腰,两只手攀上他的肩膀,看着近在咫尺的幽深双眸,顿时嗓子眼发紧,迷乱地想着:原来竟不知道师傅也有如此妖孽的一面……发大了……

“师傅……”我干哑着嗓音喊了一句,伸长了脖子想吻他,他却始终保持了那一点距离,让我好不容易碰到一下,又落了个空。“师傅,亲一个……”我锲而不舍地使用腰部力量做仰卧起坐。

他眼底闪过笑意,然后施舍般地在我唇上轻啄了一下,我还没来得及品味,他又退了回去。

我愣了一下,然后,被调戏过的我怒了,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往下一拉,身子一仰,猛地噙住他唇角的笑意,喘息着在他唇上吮吸,不满地在他唇上轻咬了一下,他的眸色陡然深沉了几分,握住我腰肢的手一紧,把我拉向了他。

这一吻像是一场势均力敌的生死决斗,你来我往,寸土必争,我呜咽着挤出了一滴眼泪,他喘息着挤压我的敏感带,然后在激情四射的那个瞬间,我爆发出一声惨叫——

“我闪到腰啦!”

身上的人僵硬了一下,热度迅速降了下来……

我张大了嘴连声叫:“痛痛痛痛痛死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