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平稳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季栩成安安静静地坐着,手中拿着一本书,洛子初歪倒在他的肩上,她栗色的长发一边散落在他洁白的t恤上,一边勾勒出少女美好的侧脸,淡青色的天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女孩的脸上,浓密的睫毛在细致的皮肤上投下浅浅的影子。

她的脑袋一有滑下来的迹象,他便温柔地伸手将它揽上自己的肩。

“哧!”汽车猛地刹车。

季栩成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洛子初的脑袋便毫无预兆地离开了他的肩膀,只听到一声骨骼错位的脆响,她“呀”了一声,恍然从睡梦中醒来。

“呜,搞什么嘛!”洛子初哭囔着,没天理,为什么要被这样猛烈的撞醒?

“怎么了?没事吧。”季栩成扶起她的肩膀,皱着眉头询问道。

“脖子扭了。”洛子初歪着脑袋,师徒缓解那种不适感,可是她只觉得整个脑袋就像要从脖子上掉下来似的,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我看看,能直起脖子吗?”

“不行,好痛啊!那司机叔叔怎么开车的嘛?”

“别动了,我帮你推一下。”季栩成扳过洛子初的肩膀,用拇指沿着她的后颈上下推动。

“咝。”洛子初疼得吸了一口冷气。

季栩成一抬头,便看见她吃痛地拧着眉毛,想到刚刚发生的事,忍不住笑起来:“呵——”

“笑什么?”洛子初无力地问道。

季栩成正色,手术认真地动作着,道:“没什么。”

他说话时的气息扫过洛子初的后颈,那一块皮肤顿时感受到一阵温热,她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栗。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为了打破这样的尴尬,洛子初于是问道:“季栩成,你怎么会推拿的?”

他沉思片刻,然后徐徐道:“我身体不好,小时候经常摔跤,没人照顾我,只有自己来,慢慢地就会了。”

“孤儿院没有其他人吗?院长什么的啊。”

“只有几个阿姨,有好几十个小朋友,她们照顾不来。”

“有那么多人吗,一定很热闹吧。”稍稍感觉到舒适些,洛子初回过头来。

“我三岁的时候被孤儿院收留,期间被好几户人家领养过,每一次回去,都是不一样的面孔。”他说话的时候,嘴角有一抹无奈的浅笑,细长的眼尾仿佛藏匿着什么,微微闪动着,在眼底轻轻跳跃。

强迫自己努力去融入一个家庭,一次次承受被抛弃的孤单,最需要人关怀的年纪里,身边从未有一个全心爱护他的人。她仿佛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茫茫人海中寻觅,身边是川流不息的人群,黑白电影一般的画面,连空气都显得冰冷。

胸口没来由地一阵酸楚,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忽然就觉得无力。

就在这时,司机大叔不耐烦的声音忽地响起来。

“你们两个小家伙还下不下来,再不下来我就走了。”

“来了。”季栩成从位子上站起来,走了几步发现洛子初还坐在位子上,他看了她一眼,又折回去,“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

“呃,腿睡麻了。”她回过神来,胡乱找了个理由。

“那我扶你。”他不由分说地走过来,扶住她的肩膀。

于是,她也不得不装出一副行动不便的样子。可是靠在季栩成肩膀上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坏,准确的说,感觉很好,她仰起头,男孩精致的侧脸在泛白的清晨被渲染出一层淡淡的光华,她第一次发现他其实长得挺好看的。

下了长途巴士,眼前是暮山的大片花海,沿着地平线漫出一层层淡白金黄的色泽,漫山遍野的黄桷兰,是暮山盛名远播的别样景致。

它绽放了那日黎明的温暖日光,也绽放了那个少女一季的怦然心动。

天很快就全亮了,他们没能赶到山顶看日出。

于是满怀期盼的洛子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日光渐渐泛滥了整片天空,直到太阳呈现圆满的形状。她站在半山腰上一脸的失望。

“别失望了,喝口水吧。”季栩成从背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矿泉水,递给洛子初。

她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悻悻地撇嘴:“没想到起那么大早还是没赶到。”

“下次再来的话,前一天晚上可以在山顶露营。”

“好哇!”洛子初顿时笑逐颜开,为他的提议欢欣不已,“那下次还是你陪我来吗?”

“呃,到时候再说吧。”也许,她不是每一次都需要他。

洛子初微微有些失望,但这不同于错过了日出,胸口堵堵的,这算不算是拒绝?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再一次露出那样慵懒狡黠的神情:“不如这样,如果下次我能考得比你好,你再陪我来。”

其实,谁考得比谁好,这似乎已经没有悬念了。

季栩成微微挑眉,在想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只见她轻咬着下唇,微微有些害羞的模样:“如果下次,我还是输给了你的话,作为惩罚,那我再陪你来好了。”

脸皮已经变厚了。

他惊喜于她的小聪明,却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欣喜,于是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去,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一对情侣停在他们面前。

其中的男子走上前来,看着季栩成微笑着问道:“请问,你们知道休息处在哪里吗?”

他们问的是处在暮山半山腰的休息点,季栩成自然是不知道的,洛子初于是上前:“我们刚好也要去那里,我为你们带路吧。”

“真是谢谢了。”问话的男子喜形于色。

一路上到时不清静,那对情侣有说有笑。

山路虽然修得很好,但是因为太过陡峭,洛子初停停歇歇间,便与季栩成和那对情侣隔了好一段距离,一个拐弯,季栩成就不见了。

她无奈地起身,想要加快步子,心急之下一不小心崴到脚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她只得听下,坐在一旁的青石板上休息,躬着身子揉脚踝,痛得她全身发麻。泄气地将季栩成在心里咒骂了好几遍——臭季栩成,跑那么快干吗!

不一会儿——

“子初。”

洛子初抬头,眼前是已经模糊得不成样子的季栩成的脸。

“怎么搞的?”季栩成又好气又好笑,怎么他才转了个身,她便出了状况?

“你走那么快干吗。”她的声音隐有哭腔。

原来是为了追他吗?

他低下头,忍不住笑起来:“对不起,现在怎么办?”

洛子初一脸怨怼地看着他,她的眼神好像在说“你看着办吧”。

季栩成叹了口气,转身蹲下,背对着她,侧过脸说道:“上来吧,我背你。”

既然他都诚心诚意地开口了,洛子初自然不会客气。

这样说未免有些“奸诈”,可是趴在他的背上的时候,她渐渐淡忘了痛楚,不用再那么拼命地要追赶上他,可以这样近在咫尺地挨着他,那么崴到了脚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这是今天第二次,他们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她的脸贴着他的背,他的心跳和着她的呼吸。耳旁是叽叽喳喳清脆的鸟鸣,像轻轻哼着一首歌。

几分钟后,季栩成看到了那对情侣的身影。他们站在不远处,看到背着洛子初的季栩成时,露出惊讶的神色。其中的女孩还快步地赶过来,满脸关切地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

季栩成解释着说是脚崴了。

女孩自责不已,毕竟稍微有责任心的人,碰上了这种状况都会感到过意不去。受伤的孩子还比他们年幼,总算是他们的疏忽。

这时,洛子初抬起头来,努力绽开了一个微笑,看着女孩道:“不要紧的,休息区有医务室,到上面擦点药酒就好了。”

暮山腰的休息区。

洛子初在医生的推拿下,疼得死去活来。整个休息区的病人,就属她喊疼的声音最大。

不过,带洛子初推拿的医师一点儿都不温柔,根本不会因为病人喊疼而减轻力道,连和他们一起来的女孩都看不过去,忍不住提醒道:“医生,您轻点儿。”

结果,那五大三粗的医生十分拽地回了一句:“要不你来?”

会的话还找你干吗?

基于那位医生实在太不客气,洛子初也懒得跟他客气。

于是,她喊疼的声音越来越大,医生终于受不了了,不得不妥协道:“小姑娘,待会儿疼的话你还是用说的吧。”

站在一旁的女孩忍不住掩嘴失笑,转身来到季栩成身边,一脸促狭地说道:“你的小女友还真是可爱啊。”

季栩成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解释道:“你误会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病房内,却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听见。

“哦——”那女孩打量了一下季栩成,又转过头去看洛子初,只见她抱着膝盖呲牙咧嘴的,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可是,我觉得你们两个好般配哦。”

“好啦,好啦!你八卦的毛病又犯了?”女孩的男友忍不住打断她,好笑地说道。

洛子初一下子没了声音,她靠着病床,目光落在季栩成的脸上,表情从最初的错愕逐渐变得复杂,她忘了去跟医生较劲,她忘了腿伤还疼,像是从长久的失忆中醒来;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二]

他们再山顶的餐厅吃了中饭,又休息了一会儿。

因为腿伤的缘故,洛子初不能玩蹦极,她嚷嚷着说要试试,季栩成没准。

洛子初横了他一眼,不悦道:“你是不是还真喜欢上管着别人的感觉了?”

季栩成没话说,他揣摩不出洛子初话里的意思,因为明明觉得是玩笑的话语,她却用一本正经的口气说着。

“可是我这人最讨厌被别人管着!”她继续说着,完全没注意到季栩成微微暗淡下去的脸色。

“就算我没资格管你,你也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哼——”洛子初撇过头,蹙着眉头看向不远处绵延的群山,她手捧着奶茶杯,牙齿却不安分地把吸管一咬再咬。

洛子初感觉到身边的季栩成撑起身子,忍住好奇不朝他那边看,大概过了五分钟的时间,身边又有人坐下来,眼前突然多出了一只手,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吸管。

“都咬成那样了,还怎么喝?”他淡淡地说道。

洛子初松口,看了眼被咬得伤痕累累的吸管,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若无其事地接过季栩成手中的吸管,替换了旧的。

季栩成,现在的你,又怎么能体会我的心情呢?

因为腿伤的缘故,洛子初什么也不能玩,两个人并没有在休息区逗留太久。

洛子初的脚崴得有些厉害,连走路都成问题,她很辛苦地勉强走着,连季栩成都看不下去了,冷不防他蹲下身:“我背你吧。”

“开什么玩笑啊,下山的路很危险的。”山路很陡,一不小心,他们都会滚落下去。

“不要紧。”他依旧保持蹲着的姿势,声音低低地传来,令人莫明地心安。

“那,实在不行我可以走的。”

“嗯。”他轻声应道。

他背着她走左厘米宽的山道上,此时路上的游客很少,可以清晰地听见枝叶摩挲的沙沙声。

“季栩成,我不喜欢你像我爸妈一样跟我说话。”她边说边敲了敲季栩成的肩膀。

“嗯,我知道。”

“你不知道。”

“你对我的抗议那么明显,我能不知道吗?”他自嘲道。

“你生气了吗,季栩成?”

“我不会生你的气。”他随口应道。

听了他的话,洛子初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季栩成。”

“嗯?”

“你的名字是这样写的?”她说完,边用指尖在他的背上比画着,边念出声,“季——栩——成。”

他静静地感受背上传来的轻柔触感,缘着那一条条令人颤栗的轨迹,渐渐浮现出一个暧昧不清的名字——洛子初。

他的脚步一顿。

“我写得对吗?”她俏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有得到回答。

他忍住澎湃在胸口的一阵阵悸动,复又抬起步子。背对着她,他可以放肆地勾起嘴角:“洛子初。”

“嗯?”她紧张地等待着,想听听他会说些什么。

“你不会写我的名字?”

想捶墙。

洛子初咬咬唇,拍了拍季栩成的肩膀:“放我下来。”

“脚不疼了?”他顿住脚步,疑惑地问道。

“不疼。”

他乖乖地放她下来。

脚踝处隐隐作痛,洛子初面不改色地朝前走,一拐一拐走得很是艰难,即便如此,她也不想再被他施舍同情的同时还承受变相羞辱。

这个人,他是不是神经大条?

[三]

热热闹闹的期末考变成了一个小插曲,当班长在讲台上宣布,这个暑假学校会组织夏令营的时候,全班都沸腾了。

这个时候,洛子初才刚刚走进教室,走在楼梯上的时候她就听到欢呼声,此时她看着全班同学欢呼雀跃的模样,目光锁定在黑板上的几个粉笔字写的大字:暑假夏令营,7月中旬火热出行。顿时明白过来。

“小初,看到没,这个暑假居然不补课,要去夏令营了!”易昕把黑眼眶眼镜摘下来,露出因为兴奋而闪着光的漂亮眼睛。

“看到啦。”把刚买回来的矿泉水递给好友,“真的不补课吗?该不会回来后继续补吧。”

“不会哦。”后排的体育委员突然凑过来,“这个是自愿的,洛同学会参加吧?”

“全校都去吗?”一想到这一点儿就顿时丧失了兴趣。

全校都去的话,那该多无聊,那就不是夏令营了,干脆说是去赶集吧,人多得就像下饺子,老师一定又把同学们牢牢地捆在一起,划定界限,这不许去那不许去。

“当然不了,这个是自愿,不是以班级为单位的,去之前要自己找几个好朋友组成小组,吃饭问题就自己解决啦!”体育委员说完,打了个响指。

“真的吗,太好了。”

“所以说,洛同学和易同学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组呢?”她说完指了指其他几个女生。

洛子初看来易昕一眼:“怎么样?”

“如果以个人的身份参加的话,我们就可以和彭晏一组了。”顿了一下,易昕皱了皱眉,“天哪,我觉得这是噩梦,我们还是和班级在一起吧。”

洛子初知道她一定是又想到了蔡婷婷——彭晏喜欢的人,易昕的宿敌,至少目前看起来是这样的,洛子初打算随她去,于是看向体育委员:“那我们报个名。”突然想起什么,她急忙喊道,“等等——”

“怎么了?”体育委员放下笔。

“我们能过几天再报吗?”洛子初笑道。

“怎么了?”易昕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