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眼熟,总觉得这个人在哪里见过,哪里呢,哪里?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女生一把夺过季栩成手中的号码布,然后笑容甜美地说了句什么,季栩成顿了顿,接着转了个身。

这是刚才在观众席上看到的那个女孩。

她似乎对季栩成很好。

那么她,应该就是蔡婷婷口中所说的璐璐吧。

“这个周六,后天吗?”季栩成暗暗思忖。

洛子初无声地皱起眉头,季栩成在想什么,再迟钝的人也应该明白吧,女生这样邀请这,而且是两张电影票,分明是约会的意思。

她忽然很好奇,这样主动的邀请,盛情难却,他会不会答应呢?

“是啊,难得这个周末有两天假,而且有些事情我还想和你商量一下。”仿佛看出了男生的忧郁,短发女生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是什么事?”

“去了再说吧,我这会儿还有事,就这么说定了。”她爽朗地比了一个ok的手势,拉过季栩成的手,把电影票放在他的掌心,“银华影院,九点哦,到时候我在外场等你,别迟到了。”

洛子初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季栩成居然吸引到这么强势的女孩,这样下去,他恐怕想拒绝也拒绝不了吧。

可是,人家真的想拒绝吗?

微微有些喧嚣的呐喊声中,是季栩成平静得如同湖面一般的声音:“那好,到时候电话联系吧,谢谢了。”

[四]

道路两旁有高大的梧桐,将两米宽的人行道遮掩出长长的阴影。

季栩成将外套搭在肩膀上,看了一眼手中的电影票后,合上掌心连着拳头一起揣进裤子的口袋里,眼神逐渐变得有些复杂。

洛子初偷偷看了他一眼,他沉默不语的样子让她微微有些疑惑,被人邀约不应该是件开心的事吗?他到底在想什么,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让人猜不透。

他就像一个不曾被打开的神秘盒,一直谨慎小心地合着盖子,总叫人执著地想揭开盒盖一看究竟。

“和人约会应该很高兴嘛,某人怎么好像不开心。”洛子初忍不住揶揄道。

这句话果然奏效,成功地引起了“某人”的注意。

季栩成一怔,看来洛子初一眼,然后咕哝道:“我哪有。”

“哈哈,都开始脸红了。”洛子初无中生有,把季栩成脸上的一点儿不自然夸张成因为害羞而脸红,本来只是打算开玩笑的话,反而叫自己胸口涩涩的:“说吧,季栩成,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洛子初说完就后悔了,为什么要这样问?

“别乱说。”季栩成没有再解释,丢下一句话后,率先迈开步子走在洛子初前面。

“喂,我没有乱说,你这样子分明就是心里有鬼。”洛子初不依不饶,其实这话问得很没有意义,季栩成是那种如果他不想说你再怎样问都撬不开他的嘴巴的人,于是洛子初得到很果断的回应——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没有意思要停下的意思。

一阵深深的挫败感袭来,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被这样毫不留情地对待,即便他真的不高兴也不比这么冷漠吧,何况,何况她的问题真的有那么过分?在怎样也不至于生气吧!

暗骂季栩成的小气,洛子初却渐渐没什么恼意了。

她固执地认为自己没错,所以也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愧疚,季栩成生气就让他气,没什么大不了的。

哼,他不理她,她还不想理他呢!

突然间,腹部传来一阵刺痛感,洛子初忍不住开始颤栗。渐渐地,脑袋也开始晕得厉害,她只好停下,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休息。

头顶的枝桠间栖息着乱叫的鸟儿,叫声喧嚣聒噪音,一声比一声尖利。

夏末秋初,不热也不凉的天气,洛子初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指尖麻痹冰冷,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在瞬间竖了起来。

怎么回事?肚子怎么会突然疼得那么厉害,难道是吃错了东西?

不对呀,她这几天食欲不好,吃得很少,也没乱吃啊。

洛子初捂着小肚子坐在凳子上止不住地痉挛,她咬咬牙,如果是吃坏肚子,应该是一会儿就会没事儿的,可是这次,疼个不住,她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除了疼以外,更多的是恐惧,她想她该不会得了什么病吧,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接力跑的时候她才会那么累,不过全力跑了200米,到终点的时候却像差一点儿就要断气,难道真的是因为她得了什么很重的病?

欲哭无泪,这是洛子初十几年来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恐惧,好像站在悬崖上,不管有没有退路都必须跳下去。

她坐在凳子上小声地啜泣起来,小腹处传来的阵阵疼痛都敌不过心里密密匝匝地像潮水一样涌起的悲伤。

“子初,你怎么了?”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他本来打算就这样走的,不管她了,随她说去,随她闹去。可是冷静后才发现,自己到底在生什么气,她的几句话怎么会让他介意成那样?如果她只是问那几句话也有错的话,那他岂不是犯了滔天大罪!

于是他又折回来,才发现她居然一脸沮丧的坐在路边的长板凳上,顿时感到自责起来。

洛子初抬头,看到季栩成正一脸询问地望着她,刚才还满脑子要和他怄气的情绪,此刻全跑得不见踪影,她瓮声瓮气地说道:“季栩成,我好像病得很严重。”

季栩成走近,见她脸色苍白,鼻尖上密布着细小的汗珠。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透着紧张,随即蹲下身,拉过外套的袖子把她的脸擦干净。

“我,我肚子疼得厉害。”她哭丧着脸,可怜兮兮的。

“别哭,你先坐会儿,我去找个计程车。”

洛子初泪眼朦胧,只见季栩成模糊的影子跑到马路边拦下一辆计程车,然后再跑到她面前,把她的眼泪擦干净,柔声道:“我扶你,别怕。”

心里一瞬间变得暖暖的,害怕的感觉也没有刚才那么强烈。

“还是很疼么?”他的声音透着关切,和刚才冷漠的季栩成判若两人。

“嗯。”她含糊不清地应道。

“别担心,我带你去医院。”

他将她扶起来,在看见凳子上的那一抹淡红时,突然就明白了:“子初,你——”他欲言又止。

“嗯?”

“等一下。”他拉下肩上的外套,围在洛子初的要上系好,“好了,走吧。”

洛子初莫名其妙地看着季栩成忙完,想了半天也没明白他这样做的用意:“干什么?”

“没什么,进去吧。”他绅士地用手挡在她的头顶处,知道洛子初坐好后他才进去,交代道:“司机师傅,去花园路。”

洛子初一愣,花园路是他们家的位置:“不去医院了吗?”现在的她满脑子只剩下困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刚才开始季栩成就怪怪的。

“呃。”

“我们先回去,你没事的,放学吧。”他微微有些别扭地把目光转向车窗外。

这一段路程并不远,司机师傅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洛子初无暇去听,静静地靠着车窗看外面飞逝的景色,想借此转移注意力,肚子果然也没那么疼了。

回到家,是妈妈开的门,她的气色很好,时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以至开门后也没有注意到一脸痛苦的洛子初,只是微笑地看着季栩成说道:“小成,你洛叔叔就快回来了。”

怪不得。

“妈。”洛子初有气无力地喊道。

“呀,宝贝你怎么了?”

“我肚子好痛啊。”

“怎么回事?”洛妈妈扶着洛子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阿姨,我先进房写作业了。”季栩成的声音远远传来。

“好,你去吧。”

房门应声关上了。

季栩成走后,洛妈妈的注意力又落到洛子初的身上,一脸担忧地说道:“是不是阑尾炎呀,你这年龄的孩子好像挺爱犯这毛病的。”

说完用手指在洛子初的肚子右下角上按了按:“是不是这儿疼?”

“不是,就只是肚子疼而已。”洛子初直冒冷汗。

“不是?”洛妈妈蹙了蹙眉,看着洛子初捂紧小腹的样子想了半天,忽然恍然大悟地笑起来。

接下来的事真是让洛子初郁闷透了,当妈妈把她推到卫生间,然后丢给她一个四四方方被称为“卫生棉”的东西的时候,她突然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恨不得把自己锁在卫生间里从此以后再不出去了。

啊啊啊,她真是囧到不行了,难怪季栩成一路上那么沉默,她个笨蛋做咩没想到呢,以后,该怎么面对他啊!

太尴尬了!

[五]

洛子初开始刻意地躲开季栩成。但凡所以可能遇上的地点,洛子初都尽量避开走,就连上学放学的时间,都固执地要和季栩成错开。

一想到那天下午,季栩成弯腰把外套系在她的腰上,她就忍不住要心跳加快。

她不知道,当着季栩成的面她会不会舌头打结。虽然她从来没有跟谁说话时,会紧张到面红耳赤、舌头打结真的经历,但是一想到女孩子家的事居然被季栩成看到了,她就是觉得难堪。

难堪?洛子初有些惊讶于自己的想法,如果不是季栩成的话,她会不会这样呢?如果是彭晏,她一定不会害羞成这样吧。

可是季栩成,她总想让他看到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这一切他都不知道吧。

奇怪的是,一连三天,洛子初都没再见到季栩成。

太诡异了!即便是本该坐在一起吃饭的时间都看不到。撇开自己刻意避开的原因不说,他们见面的概率是不是太低了?他,该不会是约会去了吧,太忙了吗?

教室里,洛子初正托着下巴发呆。

“小初,季栩成跟那个璐璐约会得怎么样?”易昕不知何时做到洛子初的身边。

“约会?”洛子初愕然,她都忘了。

“你忘了吗,上次你跟我说的啊,刚才和彭晏一起吃中饭,蔡婷婷在一边说个不停,我都快烦死了。”

“我记得才怪啊,又不是跟我约会。”洛子初没好气地说。

“你去问问季栩成啊。”

“我干吗要问。”

“他怎么说也是你的家人哦,你难道都不关心他?”易昕一脸惊奇,运动会那天,她还以为小初已经完全接纳季栩成了。

洛子初无端的烦躁,她知道再反驳下去就会显得有些无理取闹了,何况她从没和易昕说过自己的心思,她自然不能理解。

“季栩成的事是他自己的事,他不说我也无权过问啊。”

易昕想了想,喃喃道:“也是。”

“对了,你那天不是还放狠话说有她没你吗,今天怎么就坐在一起吃饭了?”洛子初很快地转移了话题。

易昕知道好友中的“她”是谁,她撇了撇嘴:“所以我今天胃口一点儿都不好,我i看到她就吃不下,可是我老爸一定让我和彭晏一起吃饭,说什么一家人要相互照顾,就算有矛盾,饭还是要好好吃的嘛,你知道我老爸,我可不敢违忤他老人家。”

“彭晏够狠,居然为了跟你和好,把你爸都搬出来了。”

“你都不跟我一起去,他们俩就在那儿讲话,直接无视我。”易昕有些委屈地撇撇嘴。

“彭晏也无视你?”

“那倒没有,不过我懒得跟他说话。”易昕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洛子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易昕,你为什么那么讨厌蔡婷婷啊?”

“因为她这个人太坏,没安好心。”易昕拧了拧眉毛,“六年级的时候,她故意害我在跳绳的时候受伤,以致没办法参加六一的表演,结果领舞的变成了她。现在她又接近彭晏,上次的使就算了,昨天你也看到了,她脸上明摆着几个字——‘来者不善’啊。”

“那下次咱们一起出现,不管他们。”她从来没见过易昕这么激动的样子,是因为关心彭晏才会不想理他吧。自己眼中的“坏人”接近自己在乎的人,而后者却不听她的劝阻,这叫易昕在那不生气。

可是有些人,偏偏不能理解别人的心情。

究竟是不能理解,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不想理解——谁知道。

放学后,易昕和洛子初想往常一样在路口分别。

回家的路上竟然碰到蔡婷婷,她站在黄昏里,白色的裙摆被染上淡淡的霞光,看到易昕后她优雅地转过身,带着倨傲的微笑,怀抱着书本,远远看去就像个很有修养的有钱人家的女孩。

易昕不屑地轻哼了声。

“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等你啊。”她笑得格外甜美。

“等我干什么?想我炫耀?”

蔡婷婷又往前走了几步:“我就说向你炫耀,怎么样?你是不是看到我就烦,可是看到你烦,我却很开心。”

易昕用看一个疯子的眼神看她:“彭晏喜欢你又怎么样?你这种人,他如果有一天了解到又会喜欢你吗?”

“那你怎么不告诉他我是哪种人呢?”她自信地扬起下巴,“你自己都羞于启齿吧,明明是你嫉妒我,所以才跟人说东西是我偷的,你明明可以作证,却不站出来。”

易昕蹙了蹙眉,脑海中一闪而过,女孩哀求般地看着她的眼神。

那年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四年级的时候她和蔡婷婷是好朋友,但不是绝对的好朋友。她不喜欢她的很多方面。她喜欢炫耀,尽管她家里其实很穷。她羡慕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喜欢跟她们玩,为了跟她们一样,她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据她所说,那些衣裳总是很贵,要花费她父母的大笔工资。不久后,那群女孩其中的一个掉了一枚发卡,镶着漂亮水晶的生日礼物,她们怀疑是她偷的,那时她拼命地拉着易昕,说她的好朋友可以作证,她不是这种人。

易昕看来站在她对面的蔡婷婷一样,她并不是她说的那样因为嫉妒而不站出来,因为她真的吥确定她是不是那种人,她之所以不和彭晏说,只是觉得,无论如何,那个时候蔡婷婷都是她的朋友,就算再不赞成都好,她都应该说句话,但是她没有。

她只是在自责而已。

易昕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一脸漠然地转过身,她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会儿,这段时间她有太多事想不明白。

她走到方才和小初分别的路口,迎面撞上了刚刚回来的季栩成。

男孩骑着自行车在她面前停下来:“易昕?”

坐在季栩成的后座上,易昕感觉有些不真实。他们来到城区的广场,大群的鸽子扑扇着翅膀飞来飞去,男孩从不远处买来两瓶矿泉水。

“喝口水吧。”他伸出手。

“你刚放学啊?”易昕接过水问道。

“学校有些使耽搁了。”男孩灌了一口水,“刚才怎么了?”

“想到一些事情,心情不好。”

季栩成想了想,道:“是因为彭晏吗?”

“倒不是,不过也是啦。”这段时间她就是因为他而心烦,不是吗?

“有些事情,你也改变不了,何必那么执著呢,开心点。”

“呃?”易昕抬头看了季栩成一眼。

他伸手,一只鸽子安静地落到他的手背上。

这晚,洛子初洗完澡后躺在床上看书,耳机里放的是首英文歌,《thetouch》,清亮动人的音乐正好接近尾声,恰巧一阵上楼的脚步声传来。

是季栩成回来了吧,洛子初从床上挑起来,故意装作出门喝水,和季栩成撞个正着。果然是他,他额比雨水淋透了,衣服都湿答答地贴在身上。

下雨了?洛子初看一眼走廊的窗户,窗外的世界正淅沥沥地下着雨。

“哥,你怎么这么晚回来?”之前迫于爸爸的压力,洛子初不得不在家里喊季栩成哥哥。直到现在习惯了以后,即便爸爸不再场,她也会脱口而出这样亲昵地喊他。

“你还没睡?”见她穿着睡衣,季栩成不禁疑惑道。

洛子初指了指手中的水杯:“喝水呢,你头发都湿透了,我去帮你拿个毛巾。”放下水杯,她匆匆从浴室取她擦头发用的大毛巾。

季栩成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