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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么事了么?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夏晴笑了笑,垂下头来:“只是听了一些不好的传言,有些…不安宁。”

“姐,你还记不记得我在医院里和你说过,韩子卿是个不错的人。我之所以同意帮他让他在跨年演唱会上和你求婚,替他说好话是有原因的。”夏清说着边往自己的书房走:“跟我来。”

进了书房,夏清从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递给夏晴,夏晴疑惑地接过,转而成了震惊,她一页页迅速地扫过文件,在男人最终落款签名的地方,视线久久停留。韩子卿那三个字灵动大气地用钢笔签在纸上,笔锋流畅,看得出主人的毫不迟疑。

“我看到这份文件的时候也很惊讶。一旦你们离婚,他的全部股份财产通通都会划归你的名下。他失去你,就失去一切,但他只说这是他对你的承诺。姐姐,他把他的所有都捆绑在你们的婚姻上。”

夏晴不语,心口像是在被什么重重的撞击。她拿开文件让夏清重新收好,离开书房将自己关在卧房里。抱着膝盖蜷缩在床边,她想了整整一夜。他为她做到这一步田地,或作往常,她一定感动得无以复加。

可今日,她竟然怀疑他是真心爱她,还是说这份爱里掺杂得更多的是愧疚?她不明白,她的脑袋很乱。其实,从听到凌笑话的那一天起,她就一直心乱如麻。她努力想要把这当作是凌冽制造的卑劣谣言,但她依旧拼命地想要求证。

她办不到,办不到装作一无所知。

第二十九章

29

大礼当天,天气晴好。成队的豪华轿车一路穿行过市区,阵场太大甚至有警车开道,一路从韩宅驶向夏晴在的公寓。韩子卿穿着白色礼服,没有戴眼镜,一双细长的眸子像是点亮了璀璨的光,流转着温馨欢愉的神色。

今天,他就要赢取他的新娘,那个在他身旁磕磕绊绊终于成长能独当一面的女子。

伴郎是韩子卿的堂弟,此刻他递来韩子卿的手,说:“未来嫂子的电话。”韩子卿蹙眉,却还是接起了电话。

夏晴此刻已经穿上了婚纱,雪白的抹胸鱼尾婚纱,露出精致的锁骨,撒进屋内的阳光照耀在她身上,她肤若凝脂,吹弹可破。精致的新娘妆,挽好的发髻。夏晴在全身镜前看着自己,手里握着电话,将伴娘思瞳和旁人都支了出去,她现在只求一个答案,他的答案。

电话接通,那头的男人声音愉悦,她开口,竟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镜子里的面容深深的恐惧。

“子卿,在我们结婚之前,我只想再问你一个问题,答应我,你会如实回答。”

“好。”

“你告诉我,当年裴家对付夏家,韩家是不是始作俑者…为了进入东区,重塑市场…所以你和韩子峰选择牺牲夏家…”没有再问下去,夏晴的手已经不由地撑在了镜子上。

而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明明只有半分钟,夏晴却觉得过了半个世纪,眼前一片昏暗。

“夏晴,你不要做傻事。在家里等我。”

世界,彻底崩塌。夏晴觉得自己瞬间被掏空,分毫不剩,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笑了,听见那笑声,很大。她甚至停不下来这笑,就算泪水放肆地流下也停不下这笑。

那端男人的声音变得惊慌:“夏晴,停下你那些念头。”

“真是难以相信。”夏晴手指抚过镜子里自己的脸,然后用尽全力,将自己的拳头狠狠敲击上玻璃,玻璃发出一声脆响,碎裂在她眼前:“原来都是骗局。我失去亲人爱人,我颠沛流离,竟然都是因为你!你还详装成我的导师,现在要成为我的丈夫,哈哈,哈哈,能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么?我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我是为了些什么?啊?”

“夏晴,求你,别伤害你自己…”

韩子卿的话还没有说完,电话就被掐断。他大喝着让司机靠边停下,将司机拎走,自己一路飙车直奔夏晴家中。表弟第一次看见韩子卿如此暴怒急躁,连握着方向盘的手都青筋毕露,面色冷入冰点,坐在后座的他大气不敢出,只紧紧拉着安全把手。

韩子卿踩着油门,恐惧无限放大甚至侵蚀了他,他知道她的,这个事实是她无法承受的生命之重。他一向心如明镜,换做平时早就与夏晴摊牌。可夏晴已经在他心尖上,他忍不下心再毁她一次,忍不下任何会分开他们的可能。报复裴家是夏晴所有的信仰和坚持,如果她支撑的支柱倒塌,黑白是非颠倒,她真的会活不下去。

然而,赶到夏清的公寓时,夏晴已经不见踪影,而一群伴娘化妆师甚至没有察觉,他们早在之前被夏晴赶出了卧房,卧房里播放着整耳欲聋的婚礼音乐。当他们见到一身戾气的韩子卿,才跟着他往卧房走去,打开卧房的门,映入眼帘的只有空荡荡的房间,碎裂的全身镜,裂痕中心,还留着未干涸的血迹。

“安全出口在哪里?”韩子卿顾不得那一片狼藉,厉声问。

闫玥指了指卧房边的廊道,韩子卿当下冲了出去,一边打电话给助理:“帮我查所有的飞机航班,我要在半小时之内知道夏晴要搭哪一班飞机!”

就在消息传开,所有人满世界找夏晴的时候,女人坐在Manuel的车里,外籍司机正安稳地开着车,朝机场奔去。Manuel是夏晴在意大利读书时认识的,是思瞳的男友,他有着黑道背景,帮夏晴办个身份几乎是小事一桩。

Manuel坐在夏晴边上,帮她迅速包扎着伤口,墨绿色的眼睛扫过她的脸:“你为什么要逃婚?我听思瞳说,你还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

“我在这里一秒都活不下去了。所以,求你,什么都别问。”她脸上的脆弱溢于言表,脸惨白得像下一秒就真的会死去,Manuel便没再问。

“这是护照和其他必要证件。意大利那里我也都给你安排好了。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谢谢。”

Manuel替她包扎好,飞了她一个哀怨的眼神:“摊上你真没办法,回去还不知道要怎么被思瞳逼供了。”

夏晴没有说话,也不像在听,只透过贴了黑膜的玻璃,看像窗外,明明早晨还那么好的阳光,那么明亮的世界,现在却灰黑一片,寂静无声。

深夜,韩家客厅灯火通明,却是一片死寂。亲朋好友一一道歉解释,一直到晚上七八点才通通料理妥当。夏晴丢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让韩家颜面尽失,顾然板着一张脸,气到极点。韩敏楚向来宠着夏晴,此刻也是一言不发。倒是韩子峰夫妇,依旧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而另一边坐着的韩子卿,还穿着礼服,只是西装已经敞开,而衬衫也落了两粒扣子,他仰躺在沙发上,像是丢了半个魂魄似地,从没有过的颓丧。

韩子峰的妻子Tina揉着脖颈,这一天招呼下来可怪累人的,看家里这阵仗一时半会儿是缓和不了了,她于是起身道:“我上楼看看两个孩子睡了没。”便摇曳着步子离开是非之地。

Tina一走,顾然就发话了了:“我不知道你们几个什么打算。我是不想再看见夏晴了。我上楼睡了。”甩了狠话,顾然也离开了。客厅里就只余下韩敏楚三父子。

“唉,当年我要娶Tina的时候,妈也说不想看见她。到头来不来是住在同一屋檐下。”韩子峰招了下人来给三人一人倒上一杯红酒。

“你还有脸说,都是你以前闯的祸。和你说了,商场上也要有点道义,不听。裴千下三滥,不就给召回去了?现在轮到你弟弟头上了。”韩敏楚厉声呵斥着韩子峰。

“爸,你当初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也穿不回去,现在重点是先找到我们的宝贝夏晴。你看,弟弟魂都没了。”韩子峰却不以为意地瞥了瞥沉默的韩子卿。

“不是已经托了好几方势力在找,还是没有消息么?”

“爸,您的小儿媳路子太粗,认识意大利黑手党的人,有那群人帮忙,查起来是有点困难。”

突然,韩子卿坐直,仰头将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说了一句:“我先上楼了。”便举步走开。韩子峰耸了耸肩,便跟在他身后往楼上走去。

韩子卿走进卧房,把自己往沙发上一扔。后进门的韩子峰斜靠在橱边,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我猜如果我的弟媳妇儿看见你这么憔悴的样子,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韩子卿嗤笑了一声,他坐起来,眼睛里总算有了点光彩:“韩子峰,我们出去打一架。”

“这才对。”韩子峰扯开笑,率先往健身房走去。

两个人都好歹练过,来来回回打了大半个小时,直到两人都挂了彩才算停。大汗淋漓,靠着运动室的墙坐着,韩子卿的气色才生动了些许。

“消息是凌笑抖出来的,夏晴知道了有几天。她提前就找Manuel帮她布好了后路,她来找我做最后的确认。如果是假消息,她就安心嫁我。如果是真的,她就一走了之。”

“计划安排得很妥当。你能相信她是当年刚到我们家那个傻妞么?弟弟,我真佩服你,怎么就教了这么好个学生。”韩子峰到冰柜里拿来两瓶水,递给他一瓶:“既然这样,你该清楚她会去哪里,为什么不追?”

“毕竟是出自Manuel的手,我一时半会儿查不到她的具体位置。”韩子卿拿了冰水打开猛灌了几口:“其实,我做了公证,一旦我和她结婚,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离婚,我所有的财产都归她。”

韩子峰啧啧道:“真是大方,可人家不领情。”

“有Manuel看着,她估计不会自寻短见。”韩子卿竟然苦笑:“而且现在让她一个人冷静一段时间才是最好的。”

“冷静是需要的,但是不要太长。免得她到时候像忘了前男友一样把你给忘了。”韩子峰边说边往浴室走:“还是早点休息吧。等明天上了报纸,就有的好麻烦了。”

韩子卿没搭话,靠在墙边,将手里的空水瓶捏得变形。承认吧,韩子卿,你现在是那么地无措。

第三十章

30

夏晴坐着Manuel的车离开,直奔机场。

穿着婚纱,除了装着相关证件和钱的信封,夏晴手边剩下的就只有一只手机,已然被关机。周遭的人都不免打量如此盛装的她,但夏晴却浑然未决似的,顾自过了闸口,在候机厅,夏晴刚打开手机,机身就不停地震动,数十条来电提示。她并没有看,而是直接拨了夏清的电话。

“姐!你在哪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什么都不要问,我一切都好,只需静养,勿念。”她只将话一字一顿地说出,就立刻挂了手机。然后起身,找了垃圾桶,将手机扔了进去。

不是她不愿解释,而是她没有力气将这颠覆的事实从口中再一次说出。是的,她精疲力竭,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越远越好。

上了飞机,她坐在窗边,起飞的时候,城市在她眼前一点一点的变小,她只觉得头晕目眩,匆匆拉下了遮光板。可依旧天旋地转,恶心干呕,她起身,冲进机舱的洗手间,支着水盆,翻江倒海的感觉让她一阵阵呕吐,眼泪,汗水,通通都被逼了出来。狭小的空间里,她抱头痛哭。

她的感觉不是疼痛,不是难受,而是绝望。如果全身心地付出,到头来才发现不过是一场骗局,枉费青春,所有该受的不该受的伤失去了原先的所有意义,那么,除却死心,除却绝望,她也不知还有什么别他的出口。真正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初到米兰,夏晴安顿在有一栋海滩边的房子里。但仅仅过了一周,她就决定搬家。因为她没有办法遏制自己想起从前,在米兰读书时,有烦恼的时候,她就会和韩子卿来沙滩走走。他们并肩漫步,她说起很多,关于从前,关于将来,他是她最好的听众。可这些回忆,如今却像是梦靥,她仓皇地要逃离,于是就搬到米兰复杂街巷中去。最典型的意大利老房子,高高的门楼,有院子,可以在阳台上晒太阳。

住进这所房子后的两三个星期,夏晴害喜的反应越来越明显。她嗜睡,不想思考,整天就只是躺在阳台上的摇椅上看书,或是泡在街角的咖啡馆里,又或者在古老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她把自己放空成了一副躯壳,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是肚子里正在孕育的生命。

而在东区,韩子卿原本在婚前交接了工作,可夏晴走后,他又接了回来。非但如此,韩氏在东区的注资成倍增加,矛头直指风凌。一场毫无预兆的战役就此打开,像是以命博命,韩氏疯狂购进风凌股票,元裴虽然元气还没复原,但竟然也出手相帮,一个多月下来,两家合力吞下风凌大半。

入夜,“人间”的VIP包厢,韩子卿坐在吧台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红酒,衬衫半敞,领带歪歪斜斜地挂着。调酒师在吧台内表演着花式调酒,技巧纯熟,着实炫目。只是男人眼神空空的,没有焦距。

包厢门开了,衬衫西裤笔挺的裴默迈步进来,在韩子卿边上坐下。经历了东区之战后,两人如今反倒成了朋友,也颇具讽刺意义。

“你真的决定这么一意孤行下去?到时候只能是两败俱伤。”

韩子卿轻笑,问调酒师再要了一杯酒,推给裴默:“我又不像你裴少爷,家里有个妻子等着养活。你要退出随时可以,我没所谓。”

裴默抿了一口酒,道:“这么烈的酒,你还是少喝点为妙。”

“我以为你理解我。”

“就是因为理解才这么说。”裴默转了转酒杯,道:“当真不打算去找她?”

“在找,每一天都在找。只是不知道找到了,还能对她说些什么。”

“不管夏晴怎么成长,怎么坚强,但她心里,到底是需要人依靠,要保护的。” 裴默顿了顿,又说:“韩子卿,知道我对她,做错了什么吗?就是我没有坚持,是我放弃了她,所以她没能再回头。你是他经历了那么多才认定的,你不能再放弃她。”

裴默一字一顿地说,韩子卿闻言,扭头看着他,良久都没有回答。

夏晴原想在意大利这样安宁地待到孩子出生,但顺遂似乎从不喜欢在她的人生中停留太久。就在八月盛夏的一个安静的午后,她正捧着面包点心走出店门,眼前却突然一黑,她下意识地松开手里的东西护着自己的腹部,她知道自己在下坠却没有力气控制,失去知觉,好像就在刹那。

等她醒来,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是店主叫了救护车将她送来的。医生说,她的贫血很严重,而多年前的手术又已经切除了她一部分的胃,让她更难吸收营养。肚子里的宝宝虽然现在发育良好,但随着宝宝一天天的长大,做母亲的夏晴身体会支撑不住。如果摄入营养不够,她会有生命危险。

夏晴听到这话,竟然没有恐惧,对可能到来危险的恐惧。相反,她感到一阵莫名的轻松。她可以带来一个生命,然后同时,又能离开这世间的纷纷扰扰,尔虞我诈。没有顾忌医生的话,她默默地做着自己的打算。

医生与她的谈话结束没多久,Manuel就急匆匆地赶来,见到床上夏晴好好地躺着就谢天谢地:“你吓死我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会被思瞳大卸八块。”

“我没事,可能就是要在医院多待一段时间。”夏晴毫无情绪波澜地答。

“你准备接受医生的建议?”

“不接受。”

Manuel惊讶道:“那你就会有生命危险。”

“我不接受。”夏晴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Manuel问她原因,在他看来,既然她已经离开了韩子卿,再为了这个男人的孩子以身犯险简直是难以理解的行为。

可是夏晴没有回答,也不再同他说话。夏晴拗起来也不是能轻易拉回来的,Manuel无奈。正巧有电话打进来说出了点事,他嘱咐了夏晴自己注意便先行离开了。

入夜,夏晴独自躺在病房里,窗外的夜空清明,悬着两三点星。她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床头暖黄的灯光洒在她的手上。

这张照片被她放在皮夹的里层,贴身带着,只是她鲜少拿出来。照片里的她拉着韩子卿的衣袖,男人表情是十足的不耐,而她却笑得灿烂。他们背后,是意大利校园正午的灿烂阳光。男人不喜拍照,就连这张照片,都是她硬拽着拍的。她洗好后没有给他,私自藏了起来,一藏却是好几个年头。

夏晴抬起手,揩去眼角的润湿,匆匆将照片塞回了皮夹。错了,这一切多错得太离谱。他们之间,只是一场骗局。她阖上眼,听着墙壁上时钟的滴答声,辗转难眠,浑浑噩噩睡着时,已经过了午夜。

但令夏晴吃惊的是,次日,竟然见到了能算做久未谋面的韩子卿。一如既往地沉静,只是眼里布满了血丝,脸色也苍白了许多,比起夏晴,憔悴的程度可能也好不了多少。可是,迎接风尘仆仆的韩子卿的,是夏晴冷漠打探的目光,甚至还夹杂着敌意。

韩子卿心头刺痛,像是有许多针在扎,每一下都不太疼,但很密集,持续很久,仿佛永远不会停。他查到夏晴的住址,就匆匆地赶来。没曾想,下了飞机就被告知她住进了医院,而到了医院,医生告诉他,夏晴有了孩子,可他还未来得及感受喜悦,他们却说想劝夏晴拿掉孩子。那种将刚萌发的狂喜硬生生掐断的感受,韩子卿简直毕生难忘。摆在他面前这个极端的选择,竟是在自己的挚爱里做一个二选一。这一桩桩来得太快,当他出现在她的面前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出去。”半响,夏晴说话了。

韩子卿站在那里,没有动。

“我累了,你出去。”夏晴重复了一遍。

“夏晴,医生的建议是流掉孩子。你打算怎么办?”韩子卿终于发话,他极力维持住自己的声线不失控。他真的想不到,来意大利对她说得第一句话,却是要她亲手杀死他们的孩子…何等讽刺。

夏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片刻,她笑开了:“果然是韩子卿,可够残忍…那是你的孩子,活生生的孩子,你居然可以用那么平静地口吻和我说流掉它…”

“留下它,你就会死。”韩子卿陈述,可身侧的拳头已经握得死紧。

“我要生下来。”

“既然那么恨我,就该把孩子打掉。”韩子卿冷下声来。

夏晴偏过头,否定一般地摇着脑袋,用冷酷回应他:“孩子和我,都和你无关。”

“你忘了,我们领了结婚证。你是我妻子,它是我孩子。我有权利干涉。”

“我要生下来。”她的语气坚定,没有任何回转。

良久,韩子卿平复了语气,问道:“这是你最后的决定么?”

“对。”

“那我留下来,陪你。”韩子卿握住她因为打点滴而冰凉的左手:“陪你走到你想要的终点。”男人的眸子此刻正视着她,与她一般的坚定,直直地穿透她,就快要照进她心底。夏晴撇过头,她吸了吸鼻子,没有回答,却任由他握着她的手。

第三十一章

31

当日下午,韩子卿就给夏晴办理了转院手续,转到当地最好的医院的高级病房。夏晴没有力气和他争辩,也权当是为了孩子的顺利出世,她没有反驳转院。只是呈现出木偶一般的姿态,医生说一便是一,说二便是二。

肚子里的宝宝已经三个多月了,可夏晴的妊娠反应还是很激烈,在医院里,她几乎吃什么吐什么,为了确保足够的营养,她一直的都在输液,手背上很快都青青紫紫,可她也丝毫不去在乎。韩子卿到了意大利没有接手任何工作,在医院照顾夏晴,可女人并不领情。他给她造成的伤害,不要说这一朝一夕的温柔,就是穷尽半生,也未必能让其弥合。

在医院住了近半个月,夏晴才被允许出院。出院后,韩子卿将她接到了新的别墅,很大的宅子,配了佣人和专职医生。这一趟搬家,她也顺遂地答应了。理由,夏晴列数出好几个,比如自己一个人住,出了三长两短没有照应,又比如,二楼的阳台上,最好的角度,摆着她最喜爱的藤椅。她需要这些理由,去说服自己和韩子卿继续相处。可同一屋檐下,并没有成为两人和好的征兆。

初秋的米兰,正午的阳光恰是最温暖的时刻,夏晴躺在藤椅上,睡得迷迷糊糊。胡乱的梦也一个接着一个,男人弹钢琴的侧脸,她好像回到了舞台上,耀眼的灯光,如海的荧光棒,他说,美人,嫁给我。她刚想要点头,场景却回到了他们在意大利的住处,那个早晨耀眼的阳光,照耀在她的肩头,他躺在她身边,男人的脸色冰凉,他说,夏晴,你也不是第一次吧。她疼,拼命想要醒来,可却被拖入了更深的梦境。梦里她穿着婚纱,他西装礼服,他朝她笑,笑容温暖明亮,她想要朝他奔去,却被人拽住,她惊异回头,竟是父亲。父亲苍白的手指指向笑意温暖的男人:“是他,是他害死了我。”

“啊。”倒吸一口冷气,夏晴猛然睁开眼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吸气。胃里翻搅,她起身,跌跌撞撞地往洗漱间去,候在一旁的佣人急忙上来搀扶她。夏晴进了洗漱间,支着浴盆一阵阵干呕,待到恶心的感觉最终被压下,她已经出了一身虚汗,薄薄的衣衫黏在身上。佣人拿来干燥的衣服,却被她反锁在外面。

她抬眼又一次在镜子里看见自己,因为怀孕的关系,她胖了一些,然而脸色却依旧白的吓人。头发又长长了一些,却因为疏于打理,看上去有些枯燥凌乱。那个幸福的,骄傲地夏晴早就没了身影,变成眼前这个不加打理,毫无神采的女人。她的脸上没有表情,但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悲伤,委屈,不甘。

如果过去的七年是报复她少时的任性妄为,那现如今又算做什么。当她终于对过往释然,现实却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像是命运放肆地嘲笑:看,夏晴,这七年你的努力不过是一个笑话。你以为那是你最爱的人、最值得托付一生的人,错了,他是你真正的仇人。他瞒你,欺你,甚至将你玩弄于鼓掌,整整七年,你却还要对他死心塌地,倾心相许。

她想哭喊着问“为什么”,可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想要挤出些眼泪,但也只是徒劳。她无力地靠在墙壁上,缓缓地滑下,跌坐在墙边,顶灯在她眼前摇晃,天旋地转她却克制不住这绝望的晕眩。她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想要粉饰太平。

从外头办了点事回来的韩子卿,刚进门就被告知夏晴把自己关在了浴室。他匆匆上楼,一边敲门一边喊她的名字,可是门的里头,没有回应。韩子卿只觉得心慌,他立刻找人来,将门撞了开了。门锁被冲击破坏,巨大的声响很是骇人。

韩子卿进去,跃入眼前的便是缩在墙角抱着膝盖的女人,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湿,她睁大了眼睛失焦地看向韩子卿所在的方向,唇瓣微张。韩子卿取了手边的浴巾将她裹住抱了出来,而她一如既往地,不挣扎也不反抗,面无表情。他心疼得几乎没有办法呼吸。

将她抱进屋里,轻柔地放在床铺上,给她换下汗湿的衣服,理了头发,韩子卿全都亲力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