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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用餐,台上还安排了一些节目。思瞳在夏晴的身边坐着,时不时看手机。夏晴知道她心里还惦记着。

“思瞳。”夏晴又安慰她说:“你要相信Manuel,他那么大本领,不会有事的。”

“我有预感。”思瞳摇了摇头:“这一次,不一样。”

夏晴还想说什么,就听见韩子卿身边的小韩念“呀”了一声,她偏头去看,原是他不当心将果汁洒到了自己的白色礼服上。

“怎么那么不小心。”夏晴看着小韩念无辜的表情,终于叹了口气:“我带你去换衣服。”

“我带他去。”韩子卿说着,扯出笑来:“你可是今晚的主角。”

夏晴于是没有辩驳,吻了吻男人的侧脸,于是两个人就离席了。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夏晴不由地扬起了唇角。

身边的思瞳此刻却接到了电话,她激动地对夏晴说:“是Manuel,他说他在大厅,要我过去。”

夏晴蹙了蹙眉,疑惑道:“为什么他不进来?”

“我也不清楚,总之我先出去一下。”思瞳语罢,便匆匆出去了。坐在同桌的夏清问:“有什么事么?”

夏晴摇了摇头,但心里却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韩子卿领着韩念出来,因为儿子还小,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情,所以他早就让助理备好了替换的衣服。在化妆间给他换好衣服,两人就一同往会场走。韩念被爸爸牵着手,很安静。在路过大厅时,韩子卿却放慢了脚步。韩念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顾思彤,她拿着手机左顾右盼像是在等人。恰巧,致辞的嘉宾有要事需要提前离开,夏晴便送他出门,也到了大厅。

就在此时,门口走进来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但并不是Manuel。韩子卿眯了眯眼,看着那个男人,那人将手移向了西装内侧,然后拔出了一支枪,朝向顾思头瞳。

“顾思彤,小心。”韩子卿喊出了声。

思瞳和Manuel在一起那么久,自然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她迅速扑到在地,而那一刻,男人开了枪,子弹掠过思瞳的上方。在思瞳身后几米远的夏晴听见韩子卿的喊声,停下了和宾客的谈话,而当她将视线挪向思瞳时,只觉得胸口一闷,像是被砖头狠狠砸中一般。

就在韩子卿的眼前,夏晴倒了下去,他顾不得别他,脚步虚浮地冲了过去。顾思瞳抬起身体,也惊呆了。开枪的男人见出了状况,迅速离开了现场。思瞳几乎站不起来,踉踉跄地跑到夏晴身边,韩子卿抱着她,而她的胸口,有一个并不大的伤口,血已经顺着伤口还是流出,将宝蓝色的礼服染成了偏紫的诡异颜色。一边的韩念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被爸爸的气息吓到,不敢吱声。

“叫救护车。”韩子卿的声音沉得可怕,字字冰冷仿佛没有温度。

思瞳眼睛顷刻温热,她颤抖着声音:“可是…”她明白一百米内,胸口中枪意味着什么。

“我让你去。”

“韩子卿…”

“我让你去!”韩子卿提高了嗓音,暴怒地喊道。

思瞳于是只得离开去。夏晴的意识有些模糊,但并没有丧失知觉。她慢慢感觉到疼痛,在胸口的位置,还有黏腻。

“子卿。”她喊他,头枕在他手臂上,她好像看见了他的惊恐,那是男人脸上鲜有的表情:“我…会死?”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力气伴随着血液一点点地流失。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将她搂得更紧,手指拂过她的发,亲吻她的眉心。

夏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真是意外…”她笑,伴随着身体的动作,加剧了疼痛和伤口血流的速度。

“夏晴。”韩子卿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颤抖:“是我错了。从一开始,就不该自私地接近你。那样的话,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不后悔,此生遇见你。”夏晴摇了摇头,有些吃力地抬起手,划过男人的脸庞,她的血也沾在了他的皮肤上:“好好照顾韩念…”她说话的时候,眼角的泪水滑落下来。

他扣住她的手,说:“好。”

“爸爸,妈妈怎么了?”韩念趴在夏晴腿上,看着从夏晴胸口流出的红色液体,本能地觉得害怕。

“妈妈累了。”夏晴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她合上眼睛,心底恐惧,不舍,绝望。她不想离开,离开自己深爱的人,可她知道,她必须离开了。浑浑噩噩间,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在喊她,一遍一遍。她想,是时候了吧,该走了。她本该在孩子出世的时候就离开,可上天已经施舍与她这一年多极致幸福地生活,让她拥有了自己的家庭,让她欢笑,让她喜乐。

韩子卿紧紧握着夏晴的手,从嘴里挤出话来:“和妈妈说再见。”

小韩念拼命摇头,抱着夏晴:“我不要!”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间变得执拗起来,他拼命朝夏晴喊:“妈妈,妈妈!”一边喊,一边嚎啕大哭。

韩子卿垂眉,轻触她的唇瓣印下此生最后一个吻,他的泪滴落在她的眼睑上,与她的泪水一同滑落。

“再见,夏晴。”他说,但她没有回答。

韩子卿感觉得到,他手臂里的人变得很沉,呼吸声也渐渐地消失。他又一次对韩念说:“和妈妈说再见,让她可以安心的…离开。”

韩念抓住夏晴的裙摆,看向父亲,却在他的脸上看见了眼泪。韩念觉得害怕,他想要问,但父亲的神色却是不容置疑。于是,他哽咽着开口说:“妈妈,再见。”

夏晴闭着眼,看到了五彩的光,所有的恐惧和不舍都消失,成为安详与平静。她觉得自己离开了身体,飘到了很远很远的高空,进入了一条发光的隧道。父亲出现在隧道里,他慈祥地对她说:“去到那里,得到永恒的平静。”自此,她再无焦虑、忧伤、痛楚、紧张。

会场内的气氛还是融洽火热,但在大厅里,救护车的声音渐进,许多的陌生人奔走过来。可她再也听不到了,她在他的怀里,停止了呼吸。

第三十八章【大结局】

38

送葬的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阳光热烈地洒向这座城市,丝毫没有顾及到这城市里的某处,那浓重的忧伤。

追悼会由神父主持,介绍死者生平并为之祈祷,亲友与其一同祷告。那天来了很多的人,韩子卿、夏清和韩念立在门口,清一色的黑色西装,接受来自各方的悼念。韩子卿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他又带了眼镜,遮住了不少眼色。夏清的眼睛有些肿,显然好几日没有睡。小韩念一直牵着爸爸的手,他的情绪很低落,可到底没有落眼泪,因为爸爸前一天晚上告诉他,今天是送走妈妈的日子,他不可以哭。

追悼会完毕后,四个人一角一人抬着棺材走向墓地,神父、亲友跟在后边送葬。送葬时没有人嚎啕大哭,为了避免打扰死者灵魂安宁。所有人的泪,都是默默地流,也有人啜泣,但都很小声。

下葬时,神父再为其进行祷告。韩子卿始终没有说话或是落泪,他静静地看着那一口木棺,想起了很多,但思绪却也很空洞。随土撒下一些花瓣,鲜红的花瓣,暗色的泥土,慢慢地木棺被覆盖住与地面一般平整。葬毕在墓前立上十字架,每个人都俯身放上一束鲜花,仪式到此便算是完成了。一些好友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坟墓。

韩子卿手指拂过碑石上的名字,久久都没有动身。碑石周围种上了四季花卉,这样一年四季墓前都能鲜花盛开。

“她走得可真突然。”韩子峰走到他边上,道:“关于夏家的事,她都没给我机会和她说一声抱歉。”

“她已经原谅你了。”韩子卿顿了片刻,收回手插进口袋里,望了望天,眯起眼:“今天太阳可真大。”

“倒是符合她的名字,夏晴,夏季的晴天。”韩子峰耸了耸肩。

韩子卿不可置否地一笑,然后低下头,侧目看见远处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对韩子峰说:“哥,先带韩念回去。我还有些事。”

韩子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然后朝他点了点头,抱起韩念说:“走了,跟伯伯先回家。”

两人走后,韩子卿便举步往公墓的另一边走去。裴默立在那里,染起一根烟,又递了烟盒给走到面前来的韩子卿,问:“要不要?”

韩子卿低头,抽出一根来:“出去吧,这里禁烟。”

走到公墓外头,韩子卿借了裴默的火,燃了烟,屯吐了一口云雾,并没有觉得舒坦多少。

“这样的结果,真是谁都没有想到。”良久,裴默开口。

“或许是惩罚也说不定。”韩子卿指尖夹了烟,看着明灭的烟头,笑了笑:“我从前不信命,现在当真是信了。大概老天也觉得我配不上这样的幸福。”

“这话不像你。”裴默嗤笑了一声。

“人都是会变的,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是他作恶太多,到底为得神佛庇佑。

“我以为你会带她回S市,或者回东区。为什么是在米兰?”

“她说,她是在这里重生的。她应该也想呆在自己儿子长大的地方吧。东区留给她的伤痛太多,快乐太少。”

韩子卿的烟燃了大半,他捻灭后,又说:“我们婚礼的时候你没来,夏晴一直觉得遗憾,她很想要你的祝福。”

裴默呼吸一窒:“我也没有料到,总以为可以叙旧的时光还有很多。”语罢,他就掉转了话题:“今后什么打算?一直在米兰待下去?”

“暂时是这样。等韩念长大些了,让他自己选想要待在哪里吧。你呢?元裴还好?和莫辰过得也好?”

“嗯。都挺好的。”裴默将烟头扔进路边的垃圾箱,“不管怎样,我想谢谢你当时帮了元裴一把。”

“过去的事情,就都别说了。”韩子卿摆了摆手:“你保重,我还想回去,和她待一会儿。”

裴默了然,点点头,临走前终于还是吐出那两个字:“节哀。”

韩子卿没有表示,转身往回走。走到夏晴的墓碑前,觉得有些疲累,头顶的太阳很大,让人觉得热而闷。他在一边坐下,空气里拂过清风,让他稍许清醒了一些。

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噩梦,也不会醒。夏晴确实走了,这一走,此生便当真不会再回来了。世上千万人,他再也寻不到她。

将脸埋在掌心,黑暗里,韩子卿仿佛看见了她的样子,在笑,那是二十三岁时候的夏晴,成天跟在他的身后,一口一个韩大恩人地叫着,不会煮饭,隔三差五造访他的公寓蹭饭。她坐在餐厅的椅子上,手里拿着筷子,对着他的饭菜睁大了眼睛,一副磨牙霍霍、跃跃欲试的样子。

他也看见了她嘲弄的神情,面对着他,对他的暴怒毫不反抗,也不迎合,只是冰冷,没有所谓的神情。他也同样看见了她的泪,落在他胸前,控诉着他所犯下的所有的罪。还有她的血,染红了他眼前的一切,最后,把她的呼吸和他世界里的色彩通通带走。

他眼前不停地出现她的面容,哭的,笑的,张扬的,沉静的。他不得不去想如果,如果他当初没有救起昏倒的她,如果他没有给她接近自己的机会,如果他没有因嫉妒而犯下错误,如果那时她再来找他时他没有用交易困住她…只要在这众多的如果中改变了一个选择,可能她就还活在这个世上。

可是,没有如果。

他和她不可能再一同携手走在墨尔本夏季的街头看繁华景簇,也不可能一同鉴证他们的孩子一日日地长大结婚生子,当然也不会有机会在白发苍苍时住在心爱的小屋,门前有一条花径,种着她最喜爱的花。

“夏晴,没有你,人生少了太多的东西了。”

他低低地说,但这一次,没有人给他回答。

夏清葬礼后就立刻飞回了S市,因为闫玥的孩子出世了。正如夏晴当时猜的,是个女孩子。夏清当真是悲喜交加,但总算有了点希望,在宝宝身上,他似乎看到了姐姐的影子,他们的宝宝有着一双夏家特有的灵动艳丽的眼睛,和夏晴的一样。

接到夏清的电话,韩子卿也觉得些许有些安慰,起码新生命的出现,总是一件让人欣慰的事情。夏清邀请他们父子回S市小住一段日子,散一散心,韩子卿犹豫了片刻,便同意了。

他想,是应该出去一段日子,这座别墅里,关于夏晴的回忆太多。阳台上的躺椅已经空了好些日子,那张大床他一个人睡,始终没有办法习惯。每天醒来,身边空空如也,然后发疯似地翻遍整个别墅,才又清醒过来。她不在了。

韩念也是,从夏晴出事后就没有认真地吃饭,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虽然没有哭喊着问韩子卿要妈妈,可女佣告诉韩子卿,韩念每天晚上都做噩梦,在梦里不停地喊“妈妈,不要走。”

启程回S市的前一天晚上,韩子卿在房间,理夏晴留下来的东西,竟在她皮夹里找到了两人的合照。这是多年前拍的照片,里头的自己摆着一张不耐烦的脸,而夏晴则笑得灿烂。他晃晃然想起曾经有那么一次,她拉着他强拍了一张照片,之后也没有消息,原来是被她珍藏了起来。五味杂陈,这几日来,他又一次觉得喘不过气。

“爸爸。”韩子卿的思绪被稚嫩的声线打断,他抬头,看见依旧光着脚丫子拖着毯子的韩念,几日前的场景在脑海里重叠。

“睡不着?”他收起照片,走到门口将韩念抱了起来。

“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他诺诺地问,韩子卿在他的眼眶里看见了泪水的痕迹。

韩子卿点了点头,将他抱到床上,掀开被子将他裹好。然后,他躺在儿子身侧,问:“想妈妈了?”

韩念捏着被子,侧目看向夏晴原来睡得那一侧,又转过脸来对韩子卿说:“妈妈死了?他们都这样说。她不会回来了?”

韩念很少能说那么长的话,韩子卿摸了摸儿子的头顶,说:“对,妈妈死了,不会再回来了。”

小韩念听到,泪水便又再眼眶里打转,韩子卿将他搂进怀里,安抚道:“不要哭,妈妈想要你开心的。”

“我要妈妈…”韩念的小手抓着韩子卿胸前的衣服,语气里带上哭腔。

“闭上眼睛,你就能看见她。”

“真的?”

“闭上眼睛。”韩子卿说着,自己也合上了眼:“我能看见她,就在我们身边。她承诺过,要看你长大,娶老婆,然后抱孙子…”

韩念虽然并不明白父亲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父亲的语气很坚定,于是他闭上眼,努力努力地想,努力努力地看,好像真的也能看见妈妈。穿着白颜色的裙子,短短的头发,将他抱在臂弯里,笑起来很漂亮很漂亮,比阳光还要好看。

韩念的呼吸渐渐平稳,韩子卿睁开眼睛,屋内漆黑,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却依旧努力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直到眼睛再也张不开,才缓缓地睡去。

回到S市,韩子卿带着韩念住回了韩家。家里人多也热闹一些,韩子峰家一大一小两个经常逗小韩念玩儿。不过韩念最喜欢的还是夏清的女儿夏天。自从在医院见了刚出生的夏天后,就隔三差五嚷嚷着要见。于是就着韩念,韩子卿在S市住了下来。

Manuel终是解决了家族纷争,但他不愿再回到Summer。因为夏晴的死,因在于他。那日的来人本是要趁乱劫走思瞳相要挟,却失手错杀了夏晴。为了这一点,思瞳也郁郁寡欢甚至没有参加夏晴的葬礼。

韩子卿去见了两人,诚心邀请他们回到Summer执掌大权。对于夏晴来说,Summer是她毕生的心血,真正关心她的人,应当为她保住这一切。生死有命,怪不得谁。他也已不怨天,也望他们两人看开。一番相谈,最后Manuel和思瞳回到了Summer,而夏清接替了夏晴的位子,成为了最大的股东。

在韩念三岁的时候,许一馨和凌笑离了婚,凌笑来看过一眼韩念,没有说什么,就离开了,据说出了国。韩念五岁的时候,裴默和莫辰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个男孩,韩子卿寄了一份礼品过去,也没有去看。

每年八月,韩子卿都带着韩念回意大利住上一个月,去墓园看看夏晴,和她说说话。韩念打小就聪慧,对数字又特别敏感,很喜欢跟着韩子卿去公司,对着那些他看不太懂得报表看得津津乐道。

伤春悲秋,几度轮回,日子悄然地就过去了,只是思念,有增无减。

韩念十八岁那一年,回到意大利读大学,韩子卿便又住回了和夏晴一起住过的那一栋别墅。四周的精景致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而唯独那一栋房子,从里到外,还是原来的模样。

他在这房子里一住,就又是十来年年。直到韩念二十八岁那一年娶妻,他才搬了出来。他去了墨尔本,独自一个人。那时他的两鬓已经有了银灰的头发,步伐也已经不似从前那么灵便了。

他在墨尔本买的房子,在湖边,独栋的。屋门前有条花径,夏天的时候,各色的花开在路的两边。房子的二层,有阳台,阳台上放着一把藤椅。

他从来没有在那把藤椅上坐过,那把椅子,是为她留着的。

他一直在等,等着她回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