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鸣蝉处处。

通往日出山城的小路上鲜有人迹,宁采臣把梁思雅安全送回到梁家村后,独自一个人离开了。

他估摸了一下路程,不远了,最多还有一天就可以回到了久别的家,虽然那个家早已四壁空空,可那也是他生长的地方,幼时牙牙学语,娘呆傻却很爱自己,十年寒窗苦读,还有和小倩从来没有拜堂的婚礼…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的回忆,都牢牢系在那破败的家中。落叶归根,人老了就得回归故土。人生如梦,四十年白驹过隙,自己一无所成,就只作了一场梦,人世间最美丽荒诞的梦,梦醒了,发现自己庸庸碌碌,一辈子就过去了。小倩终究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来了,又走了,回到妖魔的空间去了。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还是因为已经没有感觉了?

阳光很毒辣,热得让人浑身烦躁不安。宁采臣擦去额上的汗,抬头看看天空。天空很纯净,蔚蓝的一片,连一丝云彩都没有。

“水…水…”

从不远的小树后面传出微弱的呻吟,宁采臣一愣,忙竖起耳朵——

“水…水…”

好熟悉的声音!月老庙中怜雪重伤在床上辗转反侧喊水的情景浮现,宁采臣一个激灵,那不正是怜雪的声音吗?!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拨开稀疏的草丛,吃惊地捂住嘴巴——

地上躺着两个女子,都衣衫褴褛,血迹斑斑,一位身着白纱裙,长得是清纯空灵;另一位则是柳腰莲脸,沉鱼落雁,容颜绝世。

全身上下哪儿都疼,连呼吸都觉得胸腔闷痛。

苦涩的药汁流进嘴里,缓缓下肚,然而滚烫的液体刺激得胃翻腾倒海,胸口一窒,所有东西“哇”一下全都吐了出来,接着是一口鲜血。

“啊——”一声惊呼。

怜雪勉力睁开眼睛,发现宁采臣被自己吐得一身湿漉漉,自己身上也沾上了不少。

这里是哪里?她慢慢看了四周,破烂的房子,满地积尘,椽木腐朽,窗户灰暗,木桌木椅被蚂蚁蚀得不成样子,房间窄小只容一张床,被絮上缀满了补丁。

“怜雪,你醒了!”

“书生,是你?”

宁采臣把怜雪扶起来靠着床头坐好,“是我,宁采臣。怜雪你怎么又是这样重伤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怜雪顾不上回答,“跟我一起的青魔呢?”

“你说那位青衣姑娘?她在另一间房子里,伤得比你还重,到现在都没醒。刚才我请大夫来给你们开了药,结果他发现你们不是人,吓走了。我好说歹说他才开了方子。来吧,你全吐了,再喝一点。”

怜雪推开碗,神色惶急,“书生,你不是和小倩一起的吗?你知不知道圣君在哪里?我们去了梁家村,又去了月老庙,都没见到他,实在没办法了…”

“七夜?七夜他和燕大侠他们回魔宫了呀?现在应该正在路上吧!”

“什么?”怜雪一急,血气上涌,又是一口血呕出,一下子晕厥了。

甜吻

七夜、陈小倩、燕赤侠、司马三娘、燕红叶和诸葛流云一行人虽说是逃避通缉,但一路上风景如画,走走停停,三双人儿逛得是忘记了正事。

这天,他们在一不知名的小湖边歇脚,各自分散行动。

碧波柔柔,湖光粼粼,清风徐来。枝桠摇曳飒飒,乱花纷飞四散,晴空万里一碧如洗。这湖方圆不过一里,倒也小巧干净。陈小倩俯在栏杆上观赏着水中的鱼儿,悠然自得,半点没有受到炎热天气的影响。不多时花粉落了她一身,纱裙上也沾了好多的花瓣,几只彩蝶直绕着她脚边跳舞,还有头顶上枝丫歇着几只鸟儿,婉转啼鸣。好一幅“流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的画面啊!

“要是日子一直这么下去,就好了!”陈小倩衷心感感慨道。

七夜转身笑笑,“这几天玩得开心吗?”

“嗯,”陈小倩用力点点头,“七夜哥哥,你总是能让我这么开心的拉。”

看着她天真无忧的笑颜,七夜微笑下面心却在隐隐作痛。小倩,你是不知道,我们前途渺茫?月魔死了又复活,杀了又重生,我真的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就算抓到了她,杀了她,又怎么样?她还是会出现,会不挠地在你我之间制造怨气。这一世,她又会怎么样折磨我们呢?我真的不忍心让你世世得不到幸福,我太自私了,可是我又舍不得你…

陈小倩凝望着七夜深深的眼眸,只觉得一阵锥心之痛,她拉起七夜的手,“七夜哥哥,我们…”话没说完,脸有点红了,但还是低声说了出来,“我们,我们,成亲吧!”

陈小倩羞不可仰,心想一个女孩子向南方提出这个要求,真是太不矜持了。不过,他是七夜哥哥嘛…

七夜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勾勾望着小倩,竟然也像一个拘谨的大男孩般不好意思起来。

陈小倩靠进他的怀里,“只有成了亲,我们才不会有怨气。而且,我们都不小了呢!人家姑娘到了二十岁,早当娘了。”陈小倩不敢抬头,深埋在他胸前,期待着他的回答。

七夜伸手紧紧抱住小倩,只觉心神柔软一片,树阴下两人不再断肠,“是啊,我们都这么老了,也应该成亲了,怪不得这些时母后老催促呢。”

陈小倩突然想起在月老庙中听到的四贤的话,猛地推开七夜,一扁嘴嗔道:“哼!太后不是给你选好了人吗?什么怜雪姑娘青魔姑娘的,你是不是想三妻四妾?”

七夜想不到她居然知道这回事,一愣之后笑开了,“是呀,圣君有几个妃子有什么奇怪的。那你是想做地位尊贵的正宫圣后呢,还是想做圣君宠爱的偏房妃子?”

“你…”陈小倩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去,嘴撅得老高。

七夜看着她既恼又气的表情,忍俊不禁,“看你的小嘴,可以挂个油瓶了!”

陈小倩“哼”一声扭身子背过去,不理他。

七夜从背后搂过她的腰,“好了,小气鬼,我心里怎么想,你不是不清楚吧?!”

陈小倩没有声响。忽觉一滴液体滴到手上,冰凉冰凉的,七夜慌了神,扳过她的身子,果然是眼圈早红了。

“小倩,”七夜忙为她擦去眼泪,捧起她的脸,“小倩,你这个小傻瓜,七夜哥哥逗你玩的,你怎么当真了!”

陈小倩干脆哭开了,伸手圈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肩膀上,哽咽道:“呜呜…七夜哥哥坏!那你到底要不要人家吗!”

七夜轻轻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慰,“我们回魔宫就准备婚礼,好不好?不哭了。”

陈小倩抬头擦擦眼泪,“真的?”

七夜吻了吻她额头,“七夜哥哥从不说谎。”

盛夏时节,能够居住在湖边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枝繁叶茂的胡桃树在水中投下倒影,不适轻风带过,影子随着晃动。凉凉的水汽扑面而来,碧绿的水波荡起层层圈圈,顿时将褥暑消解得慈眉善目,凉爽舒适。即使烈日当头,早也被驱散于无形中,只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七里香应该是开了,否则不会有那么香甜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红叶凭栏静立于馥郁的花香中,默默享受着这静谧的一刻。

诸葛流云的举止实在是太奇怪了,弓身趴在围栏上,伸长了脖子极目远眺,眯着眼睛好象拼命想看清楚些什么,一副想大笑有忍得好辛苦的样子。

红叶心下诧异,流云怎么象耍猴似的滑稽?她想说要不要给你一副放大镜,不过红叶终究不是那种爱开玩笑调侃的人,并没有真问出来,只是有点好笑问道:“师兄,你在干什么?”

流云回过头瞅着红叶,一个劲儿地“嘿嘿”傻笑,笑了几下实在忍不住了,干脆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好不亦乐乎,蹲在地上就差没打滚了,弄得远处一个闭目钓鱼的老翁都睁开眼睛惊讶看过这边来,盯着爆笑的流云。

看到流云笑成这个样子,红叶也有想大笑的冲动,可是这也太莫名其妙了,这到底有什么这么好笑的呀?红叶差点就没控制住嘴角向上翘了,有点漏气地问道:“诸葛流云,你到底在笑什么?”

可是流云笑得气都岔了,说不出话来,一只手拍着胸口想把气理顺,另一只手指抖着对岸,还是在笑个不停。

红叶顺势看去,只见绿叶花红一片,没有什么呀?! 她疑惑得看着流云。

流云总算能喘上一点气了,揉了揉笑痛的胸口,舌头打结断断续续道:“哈哈…哈哈…起、七夜…小姐(倩)…在…哈哈哈…庆…哈哈哈…问…哈哈…”

看着流云笑得像个神经病似的,红叶再次凝神敛目,果然隐约看到对岸花丛中一白一粉,依稀能够辨认出是七夜小倩,再定睛一看,两道身影正抱在一起拥吻,动情之至,缠绵悱恻。

红叶不禁呆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急忙转身白了流云一眼,训斥道:“人家两情相悦,亲吻很正常有什么好笑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一想到对岸那两个人忘却一切的激情,七夜那样不可一世的枭雄深陷在小倩的柔情中,红叶竟也忍不住,“扑哧”一声掩嘴笑出来,心里觉得不妥想忍着,可是越忍就越笑得厉害,直笑得肩膀都颤了。

流云也在一旁愣笑,瞧着红叶脸颊嫣红,竟然也有那天真少女笑得花枝乱颤之态,更添一分妩媚。他忍不住凑过去在她脸上快速地亲了一下。

红叶一呆,反应过来,抬头瞥见流云笑意盈然望着自己,不觉心驰荡漾,轻轻靠上他的肩膀。

两人陷入属于自己的柔情蜜意去了…

启程

燕赤侠司马三娘老两口兴尽而归,回到约定的地点,七夜小倩早等候在那儿了。

司马三娘笑道:“红叶流云还没回来?”

“没有!”陈小倩抢着说,“红叶姐姐流云大哥说不定早忘记时间了!”说完她一脸坏笑。

“小倩,你在说我和流云的坏话!”

陈小倩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一身紫衣的红叶缓步走来,接着是流云拿着几串冰糖葫芦小跑跟上,边跑边喊:“小倩,我给你买了糖葫芦!”

“真的!”陈小倩蹦上去接过一根就咬下去,果然香甜无比,转眼突然看见流云正在朝自己挤眉弄眼,笑容古怪暧昧,不禁疑惑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衫,没什么不妥啊,流云大哥发什么神经?想着她扭头去看红叶,发现红叶竟然也瞅着她和七夜暗暗偷笑!

哈?! 神经病也能传染?陈小倩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燕赤侠司马三娘更加觉得莫名其妙,燕赤侠把脸凑到流云鼻子底下,怪异道:“你傻了?”

“唔,唔!”红叶咳嗽了几声,示意流云不要出声,“没事,爹,娘,时间不早了,我们上路吧!”

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意识昏沉,怜雪还是很清楚地知道宁采臣在为自己忙上忙下,擦桌子,拖地板,生火,做饭炒菜,煎熬中药,给她和青魔喂饭灌药,累得够呛。即使心急如焚,她用尽了力气还是不能睁开眼睛,伤得太重了。那可怕的血腥场面还在眼前摇晃,白毛鼠妖临死前怨毒的眼神,翠鸟精断气时发下的重誓,莲魔用尽最后的血写下的诅咒,充溢了整个空间的哀鸣悲号,惨叫嗷嗷,断手断脚的尸体横飞,一千多个被打回原形的妖精逃窜长嚎,镜无缘脱力抵挡,四贤浴血奋战,地上树上都染遍了鲜血,残缺的不知道是哪个妖精人类的肢体满山都是,一脚踩下去,怜雪低头一看,居然是一个暴突着眼球的头颅——

“啊——”吓得怜雪大叫一声,惊醒过来。

宁采臣听到她喊,急忙放下手中的活冲进房间,“怜雪!”

“不要,不要杀我…我好害怕…走开…不要杀人…不要杀人了…”怜雪捂着眼睛缩在床头哭喊。

宁采臣把毫无抵抗力的她拉出来,紧紧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不要怕,这里是日出山城,你冷静点。”

“好多血…我们好多同类都被杀了…魔宫要撑不了了…完了…”

宁采臣使劲按住狂乱的怜雪,心里担心不已,那边的屋子青魔一直在喊梦话“不要杀人了”,这边怜雪疯了似的乱喊叫,“喂!怜雪!是我,宁采臣!这里没有人杀你!”

他突然发觉怜雪的身体冷得象冰一样,头发开始变白,皮肤也僵硬起来,糟了!“怜雪,你冷静点!你身体要受不了,现出原形了!我可不知道怎么救雪妖啊!”宁采臣拼命喊道。

一股白烟从她体内渗出,怜雪缩进宁采臣怀里,他的温暖让她稍微冷静了一点,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书生,快!找一辆马车,带我们去追赶圣君,一定要在他进入玄光门地域之前截住他!”

宁采臣揉揉她的背,皱眉问道:“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截住七夜做什么?现在你和那位青衣姑娘都伤得很重,不能赶路了。”

怜雪猛烈咳嗽起来,几乎是哀求道:“快点吧,不能再耽误了。伊熙带着玄心正宗倾巢而出,全力攻打魔宫,镜老师他们快撑不住了。而且在路上他肯定会设下陷阱等着圣君。我们所有妖魔都要死了啊!”

宁采臣一听这么大事,几乎瘫倒在地,脸色惨白。

烟尘滚滚,马蹄不断,“驾——驾——”

路人不时看上几眼——落魄的穷酸老书生, 疲惫的马儿,破烂的马车。

马蹄突然一歪,差点就掉进了路边的水沟里,宁采臣惊得勒住缰绳,吓得心脏扑通猛跳。

一只纤纤素手掀开门帘,怜雪苍白憔悴但秀丽的脸庞露出来,“书生,不要赶了,先找一家客栈歇一晚上吧。”

宁采臣擦擦汗,“这怎么行!我们不是要全力追上七夜吗!”

怜雪摇摇头,“欲速则不达。我们已经赶了三天三夜了,就算我们能撑得下去,马也受不了。让人畜都休息一下,才能更快。”

宁采臣囊中羞涩,只能找了一个小小的店落脚。青魔还是昏昏沉沉的,全身酸痛,宁采臣扶她上房间休息了,怜雪比她好一点,也歪在一边眯眼。连日无休止的赶路,她们都累得不行了,连移动半分的力气都没有了。可怜的宁采臣虽然也很疲倦了,可是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重伤在身,他一个男人不好意思也倒下,忙着出去抓药了。

询问

等买了药回来,宁采臣向店家借了厨房,正在生火,怜雪拖着病体走近了,“书生,有没有让我帮忙的地方?”

宁采臣正被火熏得咳嗽,艰难说道:“哎呀怜雪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不快去休息,来这掺和什么!你们魔宫的女孩子我知道,像小倩那样一点厨房的活都不会干,还是老老实实呆一边去吧!”

怜雪捂着鼻子挡烟,“咳咳,书生,我不是小倩,我能干点活的!要不老是要你这么辛苦,很过意不去!”

“你还是回房间吧!我一个人就行了。”宁采臣拒绝了,擦擦脸上的汗。

怜雪不听,走到一边就把药材洗了,宁采臣吓了一跳,连忙夺过来,“这不能洗的,中药是生生带泥熬的!怜雪!”宁采臣把她拽回房间里,“你身体还没恢复,不能碰凉水,你一个女孩子要懂得爱惜自己!”

怜雪看着宁采臣小心叮咛的样子,低下头去一阵感动,从小到大,有人这样叮嘱过自己么?宁采臣小心翼翼端过滚烫的药碗,吹了吹热气,还细心尝了尝不烫嘴唇了,才递给怜雪。

怜雪看着他,眼眸中闪过一丝光芒,“谢谢你,书生,你真会照顾人。”

宁采臣笑笑,“从小我就照顾我娘,都习惯了。”

怜雪接过那碗黑糊糊的药汁,慢慢喝了下去,苦涩的味道呛得她直皱眉,宁采臣拿出一块方糖,“把糖块含在口中,再喝药就不会那么难以下咽了。”

“嗯。”怜雪点点头,那么地纯净温婉,以至宁采臣觉得她就像邻家乖巧的小妹妹,可是他清楚地知道,她是妖,跟小倩一样,永远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妖。

青魔躺在床上,宁采臣看她一个美艳惊人的女子,而且并不熟悉,不好意思唐突太甚,便在一边协助怜雪给她喝下药,还是扶她睡下了。那青魔虽然是一个比小雪还要乖巧的女孩子,不过仿佛对宁采臣没有什么好感,也不太爱理他,形容懒懒,默默喝了药就朝里倒下,没有言语。

到了吃饭的时间,宁采臣和怜雪下楼到了大堂打算草草吃一点,再给青魔带一点上去。大堂中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几个酒客在划拳声音震天,乌烟瘴气。各种刺鼻味道混杂在一起,怜雪捂着鼻子,微微皱了皱眉。她刚盈盈走下楼梯,就引来了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她身上滴溜溜的转,这实在不能出奇,怜雪在魔宫中相貌虽然排不上号,但是这种乡下地方,村夫俗子能看得到的女子少之又少,美人儿就更加不用说了,但凡有一点点姿色的都能称上赛西施。因而怜雪在这里,够得上说是美若天仙,足让那些人垂涎三尺了。怜雪被他们看得浑身不自在,宁采臣这榆木疙瘩也看出了一点苗头,特意拣了一个远离众人的角落坐下来,并让怜雪坐在里面,自己在外面的位置挡着她的身影。

宁采臣给怜雪点了一碟猪肝,想着她需要补血,另外还要了一小碗青菜和两碗白饭,赶紧吃了好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那米粒很硬很粗,怜雪根本吃不惯,但是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只得勉强咽下,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吞咽。宁采臣大概是饿得不行了,三下两下就刨完了一碗饭,看怜雪还没吃到一半,就向坐在一边剥蒜皮的店家大婶问道:“老板娘,我打听一下,这几天你有没有看到六个人,三男三女——”

正在吃饭的怜雪心中一惊,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中装着很虚弱的样子,软倒靠在宁采臣身上,“书生,我突然间心口很痛。”

宁采臣见怜雪挨在自己身上,有点反应不过来,听得她这么说,吓得要死,赶紧压低了声音道:“怎么?伤势恶化了?喂,你可要忍着,不要在这里现回原形啊!”

怜雪有点恼怒,也小声说道:“我没事!傻书生!你怎么可以随便向人家打听圣君的消息!要知道他们那一群人都是通缉犯啊!你不要命了!”

宁采臣吓得不敢说话了。旁边那个大婶不明就里,“大叔,你娘子好像身子不大利索哩!你不给她多要点汤水,补补身子嘛!”

教训

娘子?怜雪一下子脸红了,忙坐起来,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宁采臣尴尬地看了怜雪一眼,暗忖自己没有钱,哪里能要那些贵的要命的汤羹之类的。

那一直在一边的小孩听到他娘亲的话,抬头天真说道:“为什么这位爷爷的娘子这么年轻?”

怜雪满脸涨红,不好意思极了,宁采臣正待解释,那边的酒客全都哄笑起来,其中一个虬髯大汉居然走过来邪笑道:“就是!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老头子怕是养不住,不如给了我,保证…嘿嘿…”

宁采臣一听这下流的话语,怒道:“请说话尊重点,我们是正经人家!”

那汉子“诘诘”奸笑,甚至伸手就想摸摸怜雪白皙柔嫩的脸蛋,“嘿哟哟,还护着娘子了。美人儿,你跟了我,保准你每天晚上都快活似神仙啊,哈哈…”

然而他还没碰到怜雪,一只手蓦的横抓出来,挡住了虬髯汉子。汉子看去,原来是又老又穷的寒酸书生,当下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轻轻一拨就要把他掀到一边去,摆明了今天就是要上演一场霸王硬上弓的戏。宁采臣较上了劲,他抓稳了桌角踉跄站起来,挡在怜雪身前,怒目而视道:“你想干什么!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调戏良家妇女!”

“书生,不要管他。”怜雪在他后面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衫。

宁采臣紧紧盯着那大汉,“怜雪,你不要怕,我决不会让他侮辱你的!”宁采臣忘记了怜雪是雪妖啊,怎么会怕一个凡人。他只记得怜雪是一个受伤了的弱女子,他一个男人要保护她,就像当年他奋不顾身要从黑山老妖手中救出小倩一样。

怜雪呆呆看着大义凛然的宁采臣,仿佛看到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不要命地追随聂小倩的傻书生,小倩,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幸福能遇到肯为你奋不顾身的男人…

正出神着,那虬髯汉子可不等人,仗着自己牛高马大,还懂得几下子,一拳就揍向宁采臣的胸膛。宁采臣惨叫一声,向后跌去,连连撞倒了几张凳子,摔在地上爬不起来,“你…你你你…竟然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书生!”怜雪一声惊呼,扑过去,“没事吧!”

“你不要欺人太甚!”一向轻易不动怒的怜雪大声说道。

“哈哈哈…”虬髯汉子放肆大笑,“你虎大爷我就是这里的王法…这美人儿我今天是要定了!”说完他大步上前,想象老鹰捉小鸡那样一把拎起怜雪。

怜雪哪里让他碰到自己,心中一时愤怒,翻掌拂出一道寒气,那虬髯汉子便被冻成了雪人,浑身雾蒙蒙,僵立在地。

“你就在这里站一个时辰吧!”怜雪冷冷说道,扶起宁采臣上楼去了。

进到房间,怜雪突然咳嗽一声,嘴角渗出血丝。宁采臣大惊,“怜雪,你伤势真的加重了!”

怜雪费力的擦去嘴边血迹,摇头道:“没事,只是伤没有好,用了一点魔功,血气控制不住上涌,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宁采臣懊悔说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太冲动,也不会让你出手了。”

怜雪靠着床沿调息,脸色不太好,“算了,那个人应该给他一点颜色的,太过分了。还好他看到的是我,如果他看到的是青魔,那岂不是要翻天了!别看青魔乖巧,总是听话顺从的样子,但是对你们人类从来不手软。”

宁采臣吓了一跳,悄悄望向床上那婀娜动人的身子,再不敢有造次的念头。

宁采臣见怜雪微蹙秀眉,料到她必是伤势不妙,就自动自发走下楼到厨房拿药去了。当他端着药上来,看着怜雪正倚着窗户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怜雪,你是在担心七夜吗?”宁采臣把东西放在茶几上。

怜雪看了宁采臣好一会儿,慢慢说道:“是的,我很担心圣君。圣君是我们阴月皇朝的希望,他不能够出事。我们那些死去的兄弟姐妹,还等他报仇雪恨。”

宁采臣沉默半晌,迟疑道:“七夜他…不,小倩她现在和七夜在一起。”

怜雪淡淡一笑,宁采臣根本看不吃她的感情波动,“我知道。”

宁采臣很吃惊,“你知道?”

怜雪点点头,起身推开窗户,点点星光透进来,“小倩不和你一起回日出山城,还能到哪里呢?当然是和圣君一起了。”

“那…”宁采臣磨蹭了一会儿,“那你还放不下对七夜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