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去看汤好了没有。”近乎落荒而逃。

原来她也是会有那么不淡定的时候的,宋俨看着那有些惊慌的背影,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她害羞的样子,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可爱,好像只有这个时候,才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一直淡淡笑着的“医者”,还不过就是一个小姑娘罢了。

宋俨有时候也会想,那天傍晚,一个小丫头说自己的腿可能会残废,他怎么就信了呢?而且还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跟着她回了家。或许…其实也不该说是相信,因为哪怕是后来进了门、坐到了沙发上的时候,他也始终不相信一个才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有什么办法能医治自己的腿伤,可他就是这么下意识地跟着她走了。

直到少女动作熟练小心地替自己上了药,收拾好一切,说因为自己是医者,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不管他的时候,他才终于相信了。有时候,自己的运气还不算太坏吧,那时他这样想着。

“这是什么?”男人看着眼前黑糊糊的一碗液体,闻着那并不令人愉快的味道,嫌弃地皱了眉。

“中药啊。”容清笑,把手上的碗往男人眼前又递了递,“外敷和内服一起用,才好得快。”

男人伸手,接过碗,却迟迟没有动作。

“其实…不是很苦的。”中药的味道的确不太好,对着中药迟迟不愿下口的病人,容清实在也是见得不少,也不以为意,想了想道:“要是实在怕苦,家里有话梅,你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的男人端起碗,一饮而尽。

“不用,我喝完了。”

哎?容清愣了愣,看着他递到眼前的空碗,和他那快跟刚才喝下去的中药一个模样的脸色,忽然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终于在看见男人越来越黑的脸色时,堪堪忍住了笑意,清了清嗓子,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怕苦还硬要逞强,生怕吃话梅被笑吗?这个人…好像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冷啊,至少,别扭起来,居然有那么些小孩子气…

一开始的时候,容清只不过是不放心他的伤,打算带他回家处理一下伤口罢了,可是后来,好像自然而然地,这个男人就这么在家里住了下来,等到容清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也只不过暗暗感慨了一声幸好阿池不在家,否则,大概就又要生出些乱七八糟的事来了吧?

容清说,你要是无聊,书房里有书,或者看电视也行,宋俨就这么瘸着一条腿,漫无目的地晃进了容家的书房。

整整两个书橱,有一大半他看不太懂,大约都是各种各样的医书,古朴的名字和字体昭示着它的渊源,有一些甚至是连书页都泛了黄,却每一页都平平整整,保存得极好,偶有些破损,也都被人小心地粘好补上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容家长辈还是那个少女做的。宋俨忽然觉得,他好像有那么一点明白了,为什么她对医者会有那样深沉的执念。

除了那些医书,另一小半看起来就好懂多了,多半都是些计算机方面的书,还有些军事杂志之类,看来应该就是她弟弟的了,宋俨随手挑了本,就回了客厅。

容家的客厅是和阳台相连的,宋俨回去的时候,容清正在阳台上做作业。她似乎并不太喜欢书房,反而在阳台摆了桌椅,白天的时候,就在阳台上做作业,偶尔累了,就看看医书,或者干脆就撑着下巴呆呆地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直到那天无意之中看到了她的作业本,宋俨才知道她如今正是高一的暑假,她的名字叫做容清——名字很适合她,清清淡淡,却又让人觉得…温暖。

是温暖吧?就像是现在…宋俨微微侧过头看向阳台,她正伏着身子,不紧不慢地做着作业,神情认真,却仍旧是像平时一样的安然,阳光很好,她并没有开灯,从窗外照进的阳光就这样洒了她满身,从发顶开始,将她的头发染成近乎金色的模样,然后一点一点,勾勒出她温柔的眉眼,宋俨忽然就觉得好像有什么在心底弥漫开来,有些陌生,却似乎…并不让他排斥。

“有事吗?”察觉到有人的视线在自己身上胶着,容清有些疑惑地抬了头,看向视线的来源,忍不住笑意又深了几分——自家弟弟虽然也生得高大挺拔,但到底是年纪还小,他的衣服穿在男人身上,无论是袖子裤管还是衣长,都短了不少,一身极不合体的衣服,让原本冷厉的男人在这时候看起来居然有几分滑稽,好像连原本萦绕在他周身的那种疏离感都硬生生地淡了几分。

“…”宋俨语塞,一时间竟然有一种被看透了的狼狈感,看着容清那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比往日更加明媚了几分的笑意,愣了许久,才终于憋出一句:“什么时候吃饭?”

话一出口,他几乎忍不住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面上却也只能装作不动声色,淡淡地低头去翻杂志。

“哎?我现在就去做吧。”容清倒是不以为意,只当他是饿了,起了身往厨房走,却没有看到,那个坐在沙发上看杂志的男人,手里的杂志分明就是…拿倒了的…

厨房的门是侧拉式的,木制的门框上嵌着磨砂玻璃,从宋俨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形,他知道那个少女是在里面忙碌着,洗手作羹汤。这样想着,不知为什么,竟生出一种欢喜和满足来,连先前的尴尬也都一起忘记了,似乎满眼都是那个人影。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已经渐渐地超出了预料?宋俨垂眸,神色晦暗不明…

宋俨走起路来还有些深一脚浅一脚的,不过已经没有大碍,见容清端了菜出来,很是自觉地起身,洗手准备吃饭。

“出来的时候顺便拿一下碗筷吧,”容清一边放下汤锅,一边回头道,“就在流理台下面第二个抽屉里。”

宋俨应了声,找到了两副碗筷。

容清煲汤的时候,总是会习惯性地放一些药材进去。说实话,中药的味道的的确确让宋俨很是厌恶,不过药材放在汤里一起炖,虽然味道有些特别,却好像也并不难喝,一碗汤下肚,宋俨只觉得四肢百骸都透着暖意和舒畅。

“我之前替你把过脉,你胃寒挺严重的,以后要记得好好养胃。”容清又盛了一碗汤递给男人,“我放了些黄芪,补中益气的,你多喝些,正好黄芪生肌,对你的伤也有好处。”

男人配合地接过碗,安静地喝着汤,容清见状,满意地笑了笑,低头吃饭,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谢谢”,等到她抬头的时候,却只看见男人正面无表情地低头喝汤,不禁微有些失神。

作者有话要说:温馨的同居【大雾】生活…承认吧!宋俨同志其实你就是个别扭的萝莉控!

(PS,来个说明,因为能力有限,编不太出什么毛病,这篇文里以后凡是涉及到具体的病症什么的,95%以上应该都会是来自于朱木通的《中医临床廿五年》)

雨夜

第5章

雨夜

容池不在家,容清就把他的房间收拾了一下,腾给宋俨住。那是很典型的男生的房间,色调简单清爽,却并不冷硬,反而有种淡淡的暖意,也并不像一般男生的房间那样鸾,只是不知道是容池本身就爱干净,还是容清这个姐姐收拾得仔细罢了,总之,宋俨就这么在容家住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学医的关系,容清的生活总是过得很规律,几天下来,连带着宋俨的作息也慢慢开始养成了习惯。每天早早地起床,然后容清会变着法地熬些不同的粥,说宋俨的胃不好,要多喝粥喝汤才能慢慢养起来。其实宋俨知道,容清是喜欢睡懒觉的。宋俨习惯了早起,在容家的第一个早晨,等他起床洗漱完的时候,容清的房间里仍旧还是毫无动静,他也并不以为意,只是找了些报纸杂志打发时间,一直到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容清才一脸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推开了门,在看到宋俨的一瞬间陡然清醒,满脸歉意地去做早饭。到了第二天,宋俨起床的时候,就已经能闻到厨房里传来的香味了。

宋俨没有说什么,接下来的日子里,睁着眼也好,闭了眼继续睡也好,早上醒后总要再在床上躺那么一段时间才会真正穿衣起床,容清好像也看出了些什么,眨着眼笑了笑却并没有说破,渐渐地,在宋俨每天早上拉开房门准备洗漱的时候,总能遇到对面房间的人一脸迷糊地汲着拖鞋往厨房走,恰好和自己撞上,然后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说一句“早上好”。

其实看惯了她淡然镇定的表情,反而她每天早上没有睡醒的样子,总是会让宋俨觉得非常的…可爱,有时候甚至忍不住想伸手去揉她的头发,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以示回应,容清似乎也并不在意他的冷淡。

吃完早饭,偶尔容清会出门买菜,更多的时候,只要天气好,光线明媚,她就在阳台上做作业,或者看看医书,摆弄摆弄药材。事实上,宋俨觉得屋子里总是会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药味,并不难闻,至少比煎好的药闻起来舒服得多,最初他还有些不习惯,慢慢地也就不当回事了,甚至有时候还会觉得,那种药味,居然让他觉得很安心。

快到饭点的时候,容清就去厨房做饭,等到她端着菜上桌,宋俨就会很自觉地去洗手,顺便拿了碗筷。

有时候累了,容清也会睡个午觉,然后起来继续看书做作业,这个时候的宋俨,就坐在沙发上看看书和杂志,又或者一个人关在房里,容清也不去管他做什么,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度过一天。

容清和弟弟的感情似乎很好,每天晚上容清总会接到一个电话,她总是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的人说话,然后适时地应一两声,仔仔细细地交代对方要注意身体,好好休息…宋俨猜,那大概就是她说的弟弟吧,因为每当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容清的笑意和声音总是比平日里还要温柔几分,宋俨每每看着,总觉得连自己的心都柔软了几分,却又渐渐地有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开始在心里疯长…

夜已经很深了,宋俨被雷声惊醒,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一股莫名的烦躁,撩开窗帘,只看得到路灯的亮光和偶尔划破天空的闪电,雨下得很大,把窗玻璃都淋得有些模糊,看不分明。

静静地站了会儿,宋俨转身拉开门,打算去倒些水喝。几天下来,容家他已经熟悉得差不多了,并没有开灯,就这么摸着黑一路往厨房走,却在看到那一束温黄的灯光时微微一愣。

那个房间…应该也是卧室吧?宋俨有些不敢肯定地猜测着,按照房子的结构,应该是卧室,但是门始终都是关着的,宋俨并不是好奇心重的人,虽然有些拿不准里面究竟是什么,却也从来没有试图进去看过,而现在,那往常一直紧闭的门正虚掩着,从门缝里隐隐透出了灯光来。

小区的治安很好,更何况还这么大胆地开了灯,也不可能会是小偷,那么就是…容清?

宋俨怔了怔,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床头灯的光线有些昏暗,却也足够将这间房的情形照了个大概——果然,也是一间卧室,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房间正中央的那张大床上,正蜷缩地躺着一个少女。她穿着棉质的睡衣,一头长发铺散在浅色的被单上,整个人几乎是尽可能地缩成一团,让她看起来显得更加的柔弱。

夏天的夜里,虽然温度不低,但不盖被子也还是会着凉的。宋俨皱了眉,几步走到床边,想要叫醒她回房好好去睡,刚弯了腰俯下/身,却忽然一愣——

那是…眼泪?宋俨突然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第一次有些慌了手脚,他以为容清就该是平时那样,温柔地笑着,偶尔有些迷糊有些害羞,却从来没想过,会在这样一个大雨滂沱、雷电交加的夜里,看见她在梦里默默地流着泪,是做噩梦了,还是…发生了什么?

“容清?”男人伸出的手微有些颤,握住了她的肩膀,微微摇了摇,床上的人却依然双目紧闭,没有半点转醒的迹象。他手下顿了顿,终于还是一点一点抚上了少女的眼角,指尖温热的湿意让他有些失措,蹙了眉,只是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眼角,想把眼泪抹去,却发现那湿意正渐渐地越来越重。

“爸…妈…”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宋俨浑身一僵,直到发现那不过是少女的呓语,才终于缓缓地舒了口气,却在下一刻,唇抿得更紧——

他终于知道自己这几日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违和感是什么了。在这里住了这么些天,他从来也没有见过容清的父母,容清更是半句都没有提起过,他只知道她有个弟弟,那么她的父母呢?他甚至没有在这栋房子里看到有除了姐弟两人之外,其他人生活的痕迹。她的父母在哪里?是就这么丢下了尚未成年的一双儿女不顾,还是…根本就已经没有办法照顾他们了?

少女的呓语仍旧在断断续续地传来,一声一声颤抖地唤着“爸妈”,声音很低,可在这样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混着窗外的雷雨声,好像一下一下地敲在男人的心上。

伸手绕过容清的颈后和膝盖,男人有些僵硬地将她打横抱起。宋俨只觉得她的身体比看起来的还要轻,还要柔软。她下意识地揪住了他的衣领,把头靠在了他的胸口,温软的感觉让男人脚下一顿,还没有痊愈的腿忽然微微踉跄了一步,才终于稳住了身形,抱着怀里的人穿过客厅,放到了她自己的床上。

“容清,你先放开我。”男人微微俯着身,看着揪在自己胸口捏得指节都近乎发白的手,低声道,却没想到从自己胸口传来的力道反而越来越大。

“爸爸…不要走…”

苍白的脸色、无声的眼泪,还有颤抖的呓语…宋俨觉得他大概是疯了吧,不,他一定是疯了,就这么不由自主地将她半拥进怀里,着了魔一般把自己的唇贴上了她光洁的额头,声音沙哑,近乎诱哄:

“别怕,我不走。”

不知道究竟是过了多久,等到宋俨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容清已经安静了下来,脸上还有些没有擦去的泪痕,手却是已经安静地垂在了身侧,呼吸绵长。宋俨定定地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终于敛了眸,放开她,替她盖好被子,关了灯和门出去,又把刚才那个房间的灯和门全部都关上,才终于回了房。

这一晚,男人睁着眼在床上静静地躺了一夜,直到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透过厚厚的窗帘照进屋内,他才终于抵不过困意,合上眼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宋俨推门出了房间,就见容清正在厨房里炖着汤,大概是听见了声响,回过头来,带着笑意的脸上有些懊恼:“抱歉,我今天起晚了,我们大概只能直接吃午饭了。”

她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淡然,恬静,宋俨几乎要以为昨天晚上的事都是自己的臆想,视线却在看到她有些红肿的眼睛时顿了一顿。

“没事。”宋俨面无表情地点了头,转身去了卫生间洗漱。她不可能会没想过是谁把她抱回了房,但是既然她不想提起,那他又何必提起?就装作不知道好了,反正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宋爸爸 和自己没有关系什么的,这口是心非的别扭劲啊╮(╯_╰)╭

今昔

第6章

今昔

虽然某人说不怕苦,不过容清还是把家里的话梅找了出来,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最显眼的地方。说到话梅,这还是前些日子容池感冒,嫌药太苦怎么都不愿意喝的时候,容清特地去买的,挑去了核的那种,买了一大包。

宋俨现在喝药很听话,也不用容清看着,把药通常是把药端给他,过一会儿再去收碗就是了,至于那些话梅他到底吃没吃过…那容清就不知道了,反正那么一大包话梅,是不是少了几颗她是没本事看出来的。

日子就这么有条不紊地过着,容清没有问过宋俨叫什么名字,又或者当初是怎么受的伤,那些人为什么要找他,对她来说,无论答案是什么都没有意义,她只知道他是病人,她是医者,所以无论如何她都有义务医治他、照顾他,偶尔她也会有一些好奇,但是好在至少她还是有分寸的,他不说,她也从主动提起。

其实容清已经记不得这个人到底在自己家里住了多久,她只记得,就在她几乎要以为以后的日子也会这样安静而规律地渡过时,她在一个早晨起床,却没有见到对面房间里的那个男人。她以为他是睡过头起晚了,却在客厅的桌上看到玻璃杯下压了一张便签纸。

“我走了,谢谢。”

字迹挺拔而凌厉,就像是…那个男人本身一样。容清几乎可以想象到他在写下这几个字时,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将那张纸夹进了手边的那本《神农本草经》中。

宋俨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的腿再怎么样也绝不可能好得那么快,不过外敷的方子她先前就已经给过他了,只要他回去之后继续用,好好养着也就没什么事了。那个男人的模样,怎么看也绝对不会是个普通人,现在离开,大概是有事要回去了吧?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容清倒并不太担心他的伤,她只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吧…

真是的,那么大个人了,连告别都这么别扭,当面说一句要走了就这么难么?留书出走,你以为你是言情小说的女主角么?

笑过之后,生活就彻底回到了以前的样子,只是做饭的时候还会下意识地做两人份,端着菜上了桌,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拿着碗筷过来,看着书做着作业的时候,也没有人在不远处看着杂志,自己一个人,居然偶尔会觉得家里冷清,还有…容池回来以后,看到大清早起来熬粥的容清,一脸诧异地问:“姐,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容清只是笑了笑,看着已经长到高过自己的弟弟,踮起脚揉着他的头发催他去洗漱,说自己刚好醒了,就起来了。容池不疑有他,乖乖地应了。后来容清每每早醒,才想起那个人已经回去了,家里再也没有人等着吃早饭了,就又合上眼继续睡。起初大概是那半个多月养成了习惯,清醒着怎么也睡不着,后来也就慢慢地又回到了以前的作息——一直睡到快中午,才起床做饭,炖了汤,去对面的房间喊容池起床,就好像,家里从来没有来过那样一个人一样。

这一次完全是个意外,大概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他了吧?容清这样想着,却没想到过了整整五年,居然在实习的时候遇到他。时过五年,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人,不得不说他的长相的气质实在是足够让人过目不忘,更何况就像她说的,五年前那样狗血程度堪比小说的事,也不是谁都能碰到的,只是比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好像更加冷了些吧?

宋氏总裁吗?沈雯妍说,他接手宋氏,好像也就是五年前左右的事吧?难怪…

大概,这也算是缘分的一种吧?

“吃饭了,想什么呢?”容清盛了饭,看着身侧那个有些走神的男人,不由得低声催促道。

“没事,吃饭吧。”男人不动声色地敛去眼中的情绪,接过碗,淡淡地应了声。

过了这么久,她的厨艺好像又见长了,汤里带着淡淡的药香,即使宋俨从来都对中药的味道深恶痛绝,这时候喝到胃里,也只觉得那股暖意随着汤一路熨帖到了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整个人都舒畅了起来。明明都是这么简单而家常的菜,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男人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温暖。

还要挣扎些什么呢?根本早就逃不过了,从五年前她说你跟我回去的时候,他就疯了吧…

“容清。”男人忽然停了筷子,唤道。

“嗯?”容清抬头,有些疑惑。

“我…”

“抱歉,我接个电话。”客厅的电话恰到时机地响起,宋俨几乎有一种想要把它整个丢出去的冲动,却偏偏在看到容清带着歉意的神情时,说不出话来,几乎是用鼻音“嗯”了一声,黑着一张脸低头喝汤。

“喂,阿池?”

“嗯,我正在吃饭。”

“实习很好,没有问题,不要担心。”

“对了,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雨,你出门要记得带伞,别又忘了,到时候淋了雨感冒了,又该回来吃药了。”

容池,又是容池。宋俨从来没有觉得这个没有见过面的“弟弟”是如此地令人讨厌过,即使人不在,还是一样能恰到好处地打断他的话。

“宋俨。”容清挂了电话,回到桌前,看着一脸阴沉的男人,语气里有着不自觉的小心翼翼,“你…刚才是要说什么?”

“…”说什么?说什么都被你的宝贝弟弟给搅黄了!在心里对刚才打来电话的人恨得牙痒痒,宋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放了碗筷,看向容清,“我最近身体不太好。”

“哎?”容清怔了怔,正了神色,细细地盯着宋俨看了半响,点头,“脸色的确有些…一会儿吃完饭我替你好好看一看吧。”

“你这几年怎么过的?”沙发上,容清修长的手指搭着男人的脉搏,蹙起的眉几乎都要皱成了一团,“经常不吃饭?熬夜?思虑过度?心情郁结?”

“…”

“说话。”难得地没了一贯的好脾气和耐心,见宋俨始终沉默着不说话,忍不住出声催促,语气还是一贯的温声软语,只是这其中的不满,只要不是聋子,任谁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对着不爱惜自己、不听医嘱的病人,大概没有哪个医生会心情愉快吧?

“嗯。”看着对面那个得了自己回答后越发不满的人,宋俨面上不显,心里却是隐隐有些笑意,大概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失了平素的淡然,会生气、会不满,让他感到格外的生动,而不是像其他时候一样,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一副淡淡的笑意,温暖、温柔,却让他觉得…根本就没有什么是能入她的眼、让她放在心上在意的,包括…他。

“五年前我就跟你说过了。”容清语气中的不满更加明显,“那时候你的胃就不好,你不听我的话好好养胃就算了,现在还越来越糟糕?你是不想要养好身子了还是干脆连命都不想要了?”

“这几年一直很忙。”男人低头,似乎并不因为她毫不客气的数落而生气,额前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将他的眼睛遮在了阴影里,看不清神色,“你知道的,宋氏不是那么好接手的。”

“…”容清怔了怔,忽然一阵歉意袭上心头——如果可以,一定没有人会不想善待自己的吧?无声地叹了口气,容清起身,“算了,我替你开个方子,现在开始好好调养吧。”

容清的字很秀气,却又偏偏带着些英气,大概也就像她的人一样,看似温柔,可是骨子里又带着近乎执念的坚持。宋俨站在她的身后,静静地看着伏在桌前的女人,她轻抿着唇,神色认真,眉心微蹙,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和男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让他觉得…就像是她在他的怀里一样。

“这次一定要好好吃药。”容清抬头,把方子递给男人,“否则再这么下去,你都不知道要伤成什么样子。还有,除了吃药,也要多喝些粥和汤,少喝冷水,不要吃冰的东西…”

“怎么了?”见男人迟迟没有答话,容清疑惑,“这方子不苦,真的…”

“没有锅。”沉默了半响的男人适时地打断了她的话。

“啊?”容清一愣,眼神茫然。

“我家没有煎药的锅。”宋俨的眼神有些闪烁,微微侧过头不去看她、

“那就买啊。”堂堂宋总,怎么可能连买个锅子都要纠结?

“不会煎药。”

“丢进锅里,倒了水一起煮就好。”容清笑。

“不知道有什么禁忌。”

“没有时间。”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男人提出无数个关于煎药和饮食的“困难”之后,容清终于恍然大悟,眨了眨眼,很是识趣地接过话头,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留书出走,容清想的是“出走”呢…啧啧…

别扭傲娇什么的最萌了~弟弟人都没到,已经各种搅局了有木有!BOSS你想说神马啊?你BOSS的气场呢?!

共餐

第7章

共餐

回应容清的是沉默,很沉默。

容清微有些恼,秀气的眉几乎拧在了一起,身体健康是能拿来开玩笑闹别扭的事吗?更何况…他究竟是在别扭什么?他不说,她又怎么会知道?

“你替我煎药吧。”

就在容清的耐心几乎要全部用尽的时候,宋俨终于开了口。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转过了身去,从容清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语气有些不自在,大概是…不好意思求助?

“吃饭一直都是秘书订外卖。”男人的声音有些低,却仍在继续,“没有你做的补身体,也…没有你的好吃。”

“噗…”听到最后一句,容清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什么不满和恼怒,统统忘了个干净,感情他还知道向别人求助的时候要放低姿态讨好一下,可这夸得未免也太离谱了吧?论营养,她倒的确可以当仁不让,不过真要说到味道…她也算是当了他一天的秘书了,中午的订餐她又不是没看到,外卖是外卖,可掌勺的分明就是全市都有名的大厨,他说得不心虚,她听得还惭愧呢。

“就算有求于我,也不用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吧?大厨可是无辜的啊…”

“不是。”

“什么?”容清有些茫然,她觉得她好像越来越难理解这人的思路了,总是要他再三解释才能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这大概不能完全算是她的问题吧?

“没什么。”宋俨在心里轻哂,他从来都不是信口胡说,她大概不会明白,每次看见她在厨房为了他洗手作羹汤、每次吃着她做的菜,那样的满足感,即使大厨做得再好吃也永远也比不上,甚至于她煎的药,再苦,他也还是毫不犹豫地全部喝完了…

“也好,省得你又不好好吃饭,我照看着也安心些。”对于病人的要求,容清大概从来都不会想到拒绝。更何况这个人作为病人来说,实在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容清第二天的起床时间不得不又再度提前了一个多小时——饭菜可以前一天晚上做好了放在冰箱,可药要是放得久了,药性多少都会散了些,只能一早起来煎。

宋俨一大早敲开容清家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穿着睡衣、汲着拖鞋,一脸睡意惺忪的女人,打开门,对着自己露出一个有些懵然的笑意。

“早上好。”她说。一如五年前。

时光飞逝,从来都不会回头,但有些人有些事,却好像仍然是从前的模样,还站在原地,不曾改变、不曾走远,宋俨忽然有些庆幸起来,不自觉地带了细微的笑意,点头:“早。”

吃过早饭,在看到和药一起被容清放到自己面前的话梅时,宋俨的眸色忍不住沉了沉,伸手端了碗,脸上看不出半分表情。

“我知道你不怕苦,”容清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带着明显的笑意,可又怕惹恼了这人,便硬生生地憋着,以至于说话的时候带着奇怪的语调,“不过中药的味道的确不太好,不用为难自己,而且…我昨天特地去买的话梅。”

说完,也不看宋俨到底吃了没有,干脆地转身进了厨房收拾——要是她一直盯着,这人大概怎么都是不会吃的吧?果然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容清去收碗的时候,只看到餐桌上那留了些残渣的空碗,去核的话梅已经没了踪影,而宋俨…正若无其事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

真是…容清失笑,摇着头拿了碗去洗,明明是一副生人勿进的冷淡摸样,怎么就这么…像个小孩子呢?

在隔了宋氏一条街的某个拐角,宋俨停下了车。

“谢谢。”容清解了安全带,打开车门锁,男人倚着椅背淡淡地“嗯”了声,容清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开门下了车,然后看着线条流畅的黑色汽车绝尘而去,自己也不紧不慢地向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原本宋俨是想要把她一路送到公司的,只是却被容清拒绝了——想也知道如果真的被同事们看见自己从宋总的车上下来,会有什么后果。来宋氏实习虽然并不是她的本意,但既然来了,她也是真心想好好学点东西的,漫天的流言显然不是她想看到的。那时宋俨沉默了半响,终归是点了头,但是还是坚持每天早上来接她,原因是容清一个人拎着两人份的饭菜和药不方便。容清倒是没有什么异议,只说让他在这里停车放她下来,只是…饭菜都放在了车上,一想到一会儿宋大总裁拎着饭菜走进电梯的样子,容清还是忍不住地想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见?

“宋总,今天的午饭…”

“不用订了。”

午饭时间,刚想翻出饭店号码订餐的李欣一愣,看着向来工作拼命的自家老板干脆利落地合上文件,放松身体靠在了椅背上:“以后都不用再订餐了,你出去工作吧。”

“好。”虽然有些意外,不过李欣做了这么些年秘书,当然是极有分寸的,当下也不多嘴,只觉得自家上司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应了声就带上门出了办公室,看着正在认真工作的容清和岳文菁,微微点了点头。新来的这两个女生做事都很认真,做了秘书,也没有些杂七杂八的龌龊心思,只不过…她看了眼阳光下线条愈发柔和的女生,论个性,温柔的容清当然是更好相处的,只是她到底还是更加欣赏像岳文菁那样自信干练的女人,更何况…秘书这份工作,可不是只要认真就能做好的。

已经是午休时间,岳文菁和李欣都已经出去吃饭了,容清看着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办公室,还有手里那份没来得及处理的文件,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低头继续工作,却突然听到内线的电话响起。

“进来吃饭。”里间那个男人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你先吃吧,我还没有做…”

“先吃饭。”

“…来了。”听着那边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声音,容清叹气,终于妥协——听上司的指令,应该不算消极怠工吧?

和宋俨办公室相通的,是一间休息室,有沙发有床不说,连微波炉都一应俱全,大概就差起个灶台装个油烟机了吧?容清感叹着资本家的生活真是惬意,把饭菜一份份放进微波炉里加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