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医院真的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地方,下午的时候,容清按方医生的嘱咐领着一个病人去做血液检测,病人昨晚检查,就先走了,容清一个人回来的时候经过二楼,忽然就听见了一阵似有若无的哭声。

长宁其实不算是单纯的中医院,严格来说,应该是中西医结合,中医和西医都颇有名气。二楼和三楼,是西医的普通门诊,容清怔了怔,抬头,就看见“肿瘤科”三个大字,心里一下子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容清一直觉得自己大概的确是有些喜欢多管闲事的,略一沉吟,终于还是没有能够置若罔闻,在不远处找到了哭声的来源。

那是两个抱在一起的女人,看起来像是一对母女,年轻的那个大约是三四十的模样,衣着得体,却满脸的哀戚,已是泣不成声,而年纪大的那个,大概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脸色苍白,神情疲惫,呼吸似乎是有些困难,形容显得很苍老,看起来情形相当糟糕,可相比起年轻的那个,却是镇定得多了,正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似乎是在安慰着什么。

这样的场景,只要一眼,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不言而喻了。

“抱歉…”容清心下有些不忍,想了想,从口袋里找出了纸巾,递了过去,“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能替婆婆诊个脉吗?”

其实容清倒不是觉得自己的医术好到足以医治其他医生都治不了的病,她只是觉得,就算真的是绝症,或许自己也可以尽量将病情减轻些、多拖些时间…

“小姑娘你是医生?”那年轻的女子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声音还有些哽咽,见容清点了点头,虽然对她的年轻还有些怀疑,但现在也已经是别无他法,一边满怀期待地看着容清伸手探上母亲的手腕,一边轻声解释着,“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刚才医生说我妈妈得了胃癌,已经救不了了,只能回家准备后事,所以我就…”

胃癌?容清愣了愣,又看了老人的舌苔,问道:“是不是觉得心胸处寒痛,总是觉得有什么要冲出喉咙一样想吐,呼吸困难,吃不了东西?”

“是。”见容清报出的症状无一不准,那女子眼睛一亮,像是一下子又有了希望一般,急急地补充着,“两个月前我妈妈突然吐血,后来进了医院,吐血止住了,其他症状却没有好转,除了刚才的那些,还有手脚冰冷、耳鸣、胃疼…”

“这不是胃癌!”容清一怔,忽然语出惊人。

“谁说不是胃癌的?”一道男声突然从身后传来,容清闻声回头,就见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胸前的铭牌上清晰地写着——“肿瘤科,陈远医师”。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有一门数学考试,于是没来得及更,现在补上~晚上还有一更!

关于桂枝和浓度控制走向那一段的确是真的。

然后那个“胃癌”的案例,出自朱木通的《中医临床廿五年》。

金匮

第35章

金匮

“陈医生。”容清还没有开口,就听见那女人喊了一声,声音里似乎是有些尴尬,容清略一怔愣,很快反应过来恐怕这位陈远医师就是她们的主治医生了。

果然,那陈医生点了点头,也没再多看容清,只是看着那对母女,叹了口气,语气也有些伤感:“我也感到很抱歉,但我真的是已经无能为力了,你们还是早些做准备吧…”

“不要紧,人老了,总也是会有那么一天的。”老人家虽然看起来很憔悴,神情却是相当安详镇定,拍着女儿的手安慰着,“我们也麻烦陈医生很久了,回家吧…”

“妈!”那女儿立时皱着眉,想要说什么,就被母亲按住了手,急急地看了容清一眼,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老人家的意思,容清是明白的,多半是不觉得自己能帮上忙,但有知道自己是好心,生怕她一个小姑娘不知轻重,得罪了别人还不自知,所以对她刚才说的话只字不提。容清其实并不认识这位陈远医生,只是看他对着这对母女的态度,相当温和关切,应该不会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吧?更何况,就算真的会得罪人,容清也不可能把这件事当做没看到一样不了了之,毕竟,那都是人命啊…

“陈医生,很抱歉,但是我想…”叫住正准备离开的陈远,从陈远出现之后就一直沉默着的容清给了那对母女一个安抚的笑,终于开口道,“那并不是胃癌。”

“哦?”陈远停步,回过身来看着容清。他原本还以为这样“口出狂言”的应该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的年轻人,毕竟这检查的各项数据可是完完全全符合胃癌的指标的,诊断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不可能有差错,可眼前这个女孩子,看得出性格相当内敛,一派不卑不亢的温和模样,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也不禁有了些兴趣,在她胸口的铭牌处扫了一眼,就问:“你是中医部的实习生?”

容清点头,见对方虽然神色不明,但却好像并没有什么不悦的样子,便也微微放了心。她虽然不怕得罪人,但如果能免去那些不必要的麻烦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那你说,她得的是什么病?”

“是疝痛,并不是绝症。”容清又回头看了眼那对母女,语气肯定。

“这么说,就是能治了?”陈远是西医,但是在长宁医院,多少都耳濡目染了些,疝痛是什么,他也知道个大概,总觉得似乎和那老人的病症并不太相符,但偏偏眼前这女孩子说话的时候虽然不紧不慢,却是极其肯定地点了头,一时间倒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不信,是一条人命,但如果错信,同样也是一条人命…

陈远微微拧了眉,定定地看着容清,容清抬头,坦然地和他对视。许久,男人又深深地看了容清一眼,才像是终于有了决断,点了点头:“那你就开药吧,希望…你这不是在逞强。”

难得今天容池早早地就打来了电话说不回家,宋俨的心情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连路上堵了车也不觉得烦躁,反而趁着等待的时间侧过头去,饶有兴致地盯着容清看,反而容清却好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一路上总是老神在在的,也不知道该说是心不在焉还是若有所思,一直到吃完了晚饭,还是没有半点好转的意思。

宋俨回来的时候见她像是心神不定的样子,生生地憋了一路,这时候终于是再也忍不住了,容清刚洗完碗,手都还没来得及擦干,就已经被人从身后环住,转了个身,狠狠地吻住。

容清的手还是湿的,虽然洗洁精早就已经洗干净了,但还是满手的水,他宋大少一件衬衫的标价上不知道有多少个零,容清也不敢用手乱蹭,只能尽量地垂在身侧,却因为找不到支撑,几乎是有些无措地被他压在怀里承受着他略显霸道和急切的吻。

一吻结束,宋俨有些恋恋不舍地舔了舔她的唇,才终于把她放开,容清却因为一下子失去了支撑而踉跄一步,宋俨眼明手快地拉了一把,又把她带进了怀里,容清的脚下这才终于稳了起来,只是一时没来得及顾及双手,满手的水全部都蹭在了宋俨的衬衫上。

容清清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抬头去看宋俨,刚想道歉,双手忽然就被一阵暖意包裹住——是宋俨,将她的双手包裹进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脚软?”男人低头,用自己的温度捂着她的双手,语带笑意,“想抱就抱,一点水而已,我不嫌弃你。”

容清斜斜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这人最近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油嘴滑舌,越来越没个正经,她简直就要怀疑以前那个冷冰冰不苟言笑的宋总是自己的幻觉了。

“家里买个洗碗机吧?”有些心疼地搓着掌心里冰冷的双手,男人想了想,提议道。话一说完就见容清似笑非笑地看了自己一眼,那意思,分明是在说,了不得啊,你宋大少原来还知道有洗碗机这种工具呢…

有些恼怒地在容清的颈侧咬了一口,舔了舔自己的唇还是觉得不满足,硬是又凑了回去,像是轻咬又像是在吻,察觉到容清揪着自己衣襟的手捏得越来越紧、身子也颤得越来越厉害,才终于满意地停了下来,就见那白皙的颈侧有一枚粉色的痕迹显得格外暧昧。

“别闹,有事呢…”容清微微松开宋俨的衣襟用手抵着他的胸口,喘了半天才终于勉强定了神,有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用了点力挣开他的怀抱,像往常一样就往书房走。

宋俨也不拦着,反正容清的休闲时间一向是过得无趣,除了看书就还是看书,他也习惯了,更何况她窝在自己怀里看书的样子也实在是挺让他心痒的,挑了挑眉就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书房。

一进房间,就看到容清正站在书橱前,拧着眉像是在思考些什么。宋俨皱了皱眉,终于确定这姑娘今天的的确确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刚想问,就见她仰着头,正在费力地伸手去拿上层的书。容清的身量不高,书橱却做得很高,架子排了好几层,容清伸手试了半天都没有够着,本来是想偷个懒的,谁想最后还是只能无奈地去搬凳子来。

宋俨站在门口看了半天,看着看着就感觉自己的火气蹭蹭地开始往上冒,她宁愿自己花功夫去搬椅子来,也不肯说一句话让他帮忙?不过气归气,到底还是忍不住,走到她身侧制止了她想要去搬椅子的动作,把人圈在怀里,一边握住了她的手,一边低头问:“哪本?”

宋俨的声音有些低,听起来好像是不太高兴的样子。虽然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突然就晴转阴了,不过容清还是安抚性地反握住了他的手,另一只空着的手指着第一层架子上那一本蓝色的线装书,轻声道:“那本《金匮要略方论》。”

宋俨人高手长,轻而易举地就拿到了那本书。那书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纸张有些脆,宋俨轻手轻脚地把书抽了出来递给容清,容清笑着接过,却不像平时一样和他坐在一起,反而正正经经地坐到了书桌前开始翻看。

原本预计中的软玉温香一下子泡了汤,宋大少的心情急转直下,不过他很清楚,容清脾气虽然是好,但如果在她认真看书的时候折腾她,绝对是会真的动气的,虽然在心里暗骂自己窝囊,到底也还是没有去打扰她,只是抱着双臂靠着窗口,静静地看着伏在桌前的那个身影,神色微黯。

容清坐在桌前,小心地将书摊开,按着记忆里的页码翻找着。

下午的那对母女,陈远医生安排她们暂时住了院,万一药不对症,也好尽快抢救。说这话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看了容清一眼,容清只是笑了笑,也不恼,只是觉得这位陈医生倒的的确确是个为病人着想的好医生,能住在医院以防万一真是再好不过了。

那位老人家所说的症状,再加上脉沉迟、舌赤肌、大便秘结等等,和胃癌的确是有些相似,但终归还是不同的。她开的方子是大建中汤,虽然自己是有把握的,但到底事关人命,也不敢有半点疏忽,下了班之后就开始细细地回想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疏忽的地方,生怕铸成大错,一直到现在,看到了书上白纸黑字标的格外清晰,才终于像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心胸中大寒痛,呕不能饮食,腹中寒,上冲皮起,出见有头足,上下痛而不可触近,大建中汤主之。”

长长地舒了口气,容清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就看见宋俨一个人静静地倚在床边正看着自己,眼神幽深,晦暗不明。

作者有话要说: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其实在医德这一条上都是一样的

【接到编辑通知,这篇文周五就要入V了,到时候会从26章开始倒V,大家千万不要买重了!(如果你们还愿意留下来的话QAQ)

明天停更一天,我攒攒存稿,周五入V三更!同居生活神马的你们懂的!

谢谢大家愿意听我讲故事,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大家可以留下来陪我一起讲完这个故事~】

心思【第一更】

第36章

心思【第一更】

“阿俨?”容清轻声地叫了他一句。

宋俨没有说话,甚至看起来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直直地盯着容清看,直到容清脸上疑惑的神色越来越重,才终于靠着窗边慢慢地坐了下来,又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容清过去。

容清见他似乎是有些不对劲,只是她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这人究竟为什么突然就不高兴了,微微皱了眉,到底还是起身走了过去。原本只是打算在他身边坐下的,谁知才刚走近,冷不防就被他拉了一把,一下子被他带进了怀里,坐到了他的腿上。

容清眼里的疑惑还是没有散去,仰着头看宋俨,动作间,颈侧那个不久前才留下的痕迹顿时清晰地暴露了出来,墨色的发丝和白皙的肌肤衬得那一抹粉色愈加的暧昧妖娆。宋俨继续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眸色越来越深,半晌,终于伸手覆上了她的颈侧,在那个印记处轻轻地摩挲着。

宋俨一直都知道,自己对于容清,总是有一种想要触碰她的渴望,或许是拥抱,或许是接吻,甚至又或许是他一直期待着的更深一步的那种亲密,总之只有这样真正切切地触碰到她,感受到她的温度和气息,才能知道这个人就在自己的身边,他才能真正地安下心来。可是现在,哪怕她就这样乖顺地靠在自己的怀里,他还是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阿俨?”颈侧本来就是敏感的地方,容清被他的手指蹭得有些痒,浑身的肌肤都像是战栗了起来,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想要护住自己的脖子,刚动了动,就被他扣住了手腕拉了下去,颈上的动作似乎也越来越暧昧了起来,容清偏过头去,有些局促地又喊了一声。

这一次宋俨终于有了反应,手下的动作没停,只是低了头,看了她一眼,问:“今天有事?”

容清微微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大概是今天有些太过紧张了,不过她现在既然已经有了把握,也就没有那么担心了,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道:“已经没事了。”

宋俨手下一顿,眼神闪了闪,一双眸子愈加深邃了起来——这就是容清,不愿把事情说出来,却也不会骗他说没有,所以只是笑着回答他:已经没事了。

她好像总是这样,习惯一个人去解决所有的问题,每次都让他莫名地就有了距离感,就像刚才她拿不到书,明明自己就在身边,却还是自己去搬椅子。他希望她遇到事情的时候能想到依靠自己,即使像是她今天心神不宁想了一路的那件事,或许和医术相关,他帮不上忙,可至少能说出来,但是她没有…

他喜欢她温婉淡定的样子,可是其实有时候看着她太过淡定,他也很想问她,从来不撒娇,不害羞,也不过问他的事…这样的她,心里是不是真的有他?

但是他不敢问。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他宋俨还有害怕的时候,直到遇到这个人。

他知道以容清的性格,如果他问了,那么她就一定会照实回答,可是答案是不是他想要的那一个,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把握。

算了,至少她还在这里,触手可及。

不着痕迹地自嘲一笑,宋俨俯身揉了揉她的头发,及时地转移了话题:“什么时候搬过来?”

“下周吧,那时候阿池差不多也该安心在学校复习了。”容清见他似乎是不想再提起刚才在想些什么,也不多问——如果想说,他自然会说,不想说的话,问再多也是白问。

宋俨“嗯”了声,看着她带了点笑意的侧脸又有些心痒,索性托在她的脑后低头又吻了上去。他总是格外喜欢看容清这种时候的模样,她总是闭着眼,仰起头,温柔地任由他索取,就好像是…对着他交付了自己所有的信任一样。

容清挂心着昨天的那个病人,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到医院的时候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上了四楼,办公室里空无一人,连一向早到的赵缘都还没有来,容清想了想,也不管时间还早,干脆就先套上了衣服往住院部的方向去了,一边下楼还一边后悔着昨天没有和那对母女留个电话,否则就可以早些知道情况了。

住院部的大楼离门诊大楼不算很远,不过因为要保证病人休息的环境良好,还是隔了一段路的。

现在还早,没有到探病的时间,按理说是不能进去的,不过这是对探病而言,有时候内部人员也还是会有些优待的,就比如容清被值班的护士叫住了之后,大致地解释了一下自己是来检查一个重病患者的病情的,护士也没有为难她,又问了几句之后也就放她进去了。

容清向那个护士道了谢,就往病房走,走了没几步,忽然反应过来昨天是陈远安排她们住的院,她开完药就回去四楼了,这会儿根本就不知道她们住在哪个病房。暗暗地反省了一下自己的疏忽,容清一个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又退回到了服务台,有些不好意思地请她帮忙查一下病房。

“是昨天下午住进来的,六十多岁的女病人,主治医生是肿瘤科的陈远医生。”

“稍等,我替你查一下。”那位护士倒是好脾气,也不嫌容清麻烦,点了点头,开始替她查住院记录。

“容医生?”

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容清愣了愣,第一次有人叫她“容医生”,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直到身边的光线被人挡住,抬头,才看到来人正是陈远。

“陈医生?抱歉刚才没有反应过来…”

“没关系。”陈远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问,“来看昨天的那个病人?那怎么在这站着不进去?”

“嗯。”容清点头,有些尴尬地看了眼正在帮忙查住院记录的护士,道,“不过我昨天忘记问病房了,所以…”

陈远失笑。虽然还没有看到昨天那副药的效果究竟怎么样,不过这个女孩子身上似乎是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莫名地就想要去相信她。昨天看她对着自己一派镇定的样子,倒是没想到居然也会有这么局促的时候。一边往里走,一边冲她招了招手,道:“走吧,我带你去。”

时间虽然有些早,不过上了些年纪的人通常都醒得早,容清跟着陈远进门的时候,老人家已经起床了,正在和女儿一起吃早饭,气色看起来虽然还是有些苍白憔悴,不过吃饭的时候倒是好像没有想吐的意思,容清安心地笑了笑,心知多半是药对了证,起作用了。

“老人家现在觉得怎么样?”陈远翻出了病历卡,一边记录一边问。

“已经好多了,”老人家的精神看起来不错,笑着对两人点了点头,“昨晚就已经不便秘了,肚子不疼了,也不想吐了,就是还觉得有些冷和头晕。”

容清点头,又替她把了把脉,看了看舌苔,脉象还是有些沉池,不过和昨天比起来已经好了很多了,毕竟先前病得相当严重,经方虽快,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就让一个差点被判成绝症的人痊愈。不过脉象的改善,还有那些症状的消除,也已经足够说明方子是对症的了,倒是恰好应了那句“一剂知”,终于让容清彻彻底底地放了心。

虽然还有其他症状没有治愈,不过容清也没有再改方子,既然方证已经相互符合,大建中汤再多喝一段时间,剩下的那些手足逆冷、眩晕等等症状应该也就会逐步痊愈了。

“这次真的是太谢谢两位了!”那女儿神情有些激动,似乎是想要来拉容清的手,手伸到一半却突然发现不妥,有些尴尬地又收了回去,但还是满脸的感激。

“不用谢我,这次我实在是该道歉的,差点就出了医疗事故,你们要谢的人是容医生才对。”陈远摆了摆手,对自己的误诊毫不避讳,笑着伸手一指刚刚把完脉的容清。

容清抬头,就见这位陈医生笑得一脸真诚,像是完全没有半点芥蒂的模样,可眼里却似乎隐隐藏了些愧疚,心里顿时明白他对于这次的误诊其实是很在意的,当然不会是介意自己让他丢了面子,多半是觉得很对不起病人,或者…还有些后怕吧?

容清笑了笑,眼看着就快要到上班的时间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叮嘱了几句服药的注意事项和饮食禁忌后就告辞离开了——陈远做了那么多年的医生,自然是不需要自己再来指手画脚的,更何况,会感到愧疚和害怕也不见得就是坏事,就像是师父一直告诉自己的那样,只有在心中有了敬畏,才会明白作为医者,肩上的责任究竟有多重。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其实这两个人之间还是有问题存在的啊…一个是不敢问,另一个又觉得没必要问,然后两个人又都藏得很好,于是就╮(╯_╰)╭下章搬家~】

搬家【第二更】

第37章

搬家【第二更】

容清觉得,陈远实在是一个很…应该说是很有趣的人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和自家那个一把年纪还孩子气得很的师父很相像。自从那天早上陈远看到容清的药起了作用,确认了的确是自己误诊,突然就对中医感兴趣了起来,尤其是到了现在——才不过几天的工夫,那位老人所有的症状几乎都已经消除了,昨天的时候办了出院手续,等到一个星期之后回来复诊,想必也就该彻底痊愈了,陈远更是有事没事地就来找容清,一口一个“容医生”,让容清着实是有些哭笑不得。

“容医生。”

下班的时候经过二楼,果然又被叫住,容清倒是挺喜欢这位陈医生的,年纪比自己大了两轮,却还是不耻下问,这几天连着被他“骚扰”,也不恼,站定了之后回头,就见他已经换好了衣服提着包从办公室里出来,看来也是正准备下班回家。

“陈医生,这么巧?”

“的确是挺巧的。”陈远笑着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些什么,也不遮掩,直接就问,“你说为什么用高科技的西医设备去检查,明明每一项数据都符合胃癌的标准,但事实上却只是疝痛呢?是不是西医真的不如中医?”

容清愣了一下,一时间也有些说不上话来,她虽然是一门心思在学中医,但倒也没有什么看不上西医的意思。容清一直觉得,中医也好,西医也好,其实都是解释和认识世界的一种方式,总是各有各的道理,说不清楚谁对谁错,只能说中医因为历史悠久的关系,或许更接近真相一些,但这也只是“或许”罢了。就好像以前中国没有西医,也能治病,而西方没有中医,一样也活得不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体系。

“我对西医不是很了解,但是听师父说过一些西医的诊断的原理。”容清想了想,还是斟酌着开口,“师父说,西医的诊断,其实都是在靠概率,也就是说,在订立标准的时候,一旦统计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符合这些数据的人是得了这种病,那么以后凡是遇到这种症状的,医生都会认为是这种病,可是其实还有百分之零点一的人并不是这种病,那么这个时候就是误诊了。当然这个概率不可能有千分之一那么大,应该是非常非常小的,所以通常也就忽略了。但是,一旦基数大了,小概率事件总是会发生的。”

“西医的诊断的确是这样的原理,”陈远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很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想了想又问,“那么中医的诊断呢?”

“其实中医也是按照症状来开药的,但是对于经方来说,其实是有一个‘绝对领域’的。”一说到中医,容清的语气很明显就更加自信从容了起来,颇有些成竹在胸的意味,“所谓的‘绝对领域’,就比如《伤寒论》和《金匮要略方论》,也就是说,只要病人的症状和书上记载的症状相符合,那么就按照书上的方子用药,一定是会有效果的,像是喘用杏仁、咳就用五味子之类,并不像西医那样还存在着小概率的误诊。这些方子最早是怎么来的,至今没有人知道,所以一直都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猜测都。另外还有一点,就是西医的指标都是统一化的,可是每个人的具体状况其实都是不一样的,一概而论终归是有些不太妥当,中医则会根据每个人体质和病情的不同来增减药方,也许更加对症一些吧…”

“这样啊…”陈远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地问,“中医的方子这么神奇,你说会不会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外星人留下的?”

“外星人啊…”容清眨了眨眼,笑意一路染上了眉梢,“说不定还真的是呢…”

和陈远拉拉杂杂聊了半天,期间又碰到了一样下班回家的叶砚,被陈远一脸促狭地调侃了几句,等到容清解释清楚和叶砚的关系,和两人告了别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已经比平时晚上了不少时间。一眼望去,就看到件那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即使是黑色,却也没有被夜幕掩去半分,反而格外地引人注目。好在这次宋俨倒是没有出来招摇,老老实实地等在车里。

容清一向不喜欢迟到,今天走得晚了,觉得有些歉疚,一看到车,不由自主地就加快了脚步,拉开车门,很自然地就坐上了副驾驶座,道了声歉,动手系好安全带。

“先搬东西还是先吃饭?”宋俨对于她的道歉不置可否地应了声,问道。

容清茫然了一下,终于想起今天是说好搬去他家的日子,刚想说什么,一扭头就看见宋俨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看,话都到了嘴边,打了个转终于还是咽了下去,点了点头道:“先吃饭吧,吃完饭我整理下东西再过去。”

“东西还没整理?”宋俨笑了声问。

容清点点头,又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笑,就见他忽然倾身压了上来,凑到自己耳边咬了一口,声音不知为什么就有些哑,比起平时来,却意外地多了几分磁性:

“清清,看样子你一点都不急?我倒是早就收拾好了,现在都快要等不及了…”

容清被他一口咬在耳垂上,身子忍不住跟着颤了颤,抬眼和他对视,就见他一双眸子漆黑得像是要跟这夜色融为一体一样,深邃浓重,看不清深浅,忽然心里就“咯噔”一下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张口刚想说话,就被男人狠狠地瞪了一眼,耳边响起的声音分明带着极其危险的警告意味:“想反悔了?那我干脆直接把你就地正法,嗯?”

宋俨的声音其实有些清冷,平时听的时候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每次说到最后加了个疑问的“嗯?”字时,尾音上翘,又不自觉地带了些颤,总是听得容清的心也跟着颤了起来,一路丢盔弃甲再没有了半分抵抗力,只得乖乖点头。

“乖。”男人满意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回身,挂挡踩下了油门。

宋俨今天这顿饭吃得特别快,三两口就把碗里的饭扒完了,然后就这么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定定地看着容清吃饭,催是没有催,可那意思实在是太明显了,只要不瞎,就能看得出来他究竟是有多么地迫不及待。

容清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他最近的心情似乎一直都不太好,有些低落,难得他今天心情好,容清也不忍心煞风景,默默地叹了口气,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容清的东西并没有很多,因为自己是学中医的缘故,更倾向于由内而外的调理,极少用化妆品,先前在宋氏实习,因为工作环境的需要,通常出门前还记得画个淡妆,现在到了医院,就没了这个必要,仅有的一些化妆品也都收了起来不用了,这次当然是更加没有必要带走了。

而至于毛巾牙刷之类的日用品,宋俨也早就一样不落地制备了一整套,容清只需要带着自己的人和衣服过去就可以了。

其实按宋俨的意思,衣服也是可以不带的,再买新的就是了,反正他也觉得容清的衣服都太素了,想看她穿些鲜艳亮眼的衣服呢,就像是上次那件大红色的风衣一样…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被容清凉凉地看了一眼,那意思,分明就是在说——宋大少真是好大的手笔啊!宋俨挑了挑眉,也就没再说下去,站在一旁看她从衣柜里找出了衣服来一件件叠好收进箱子里。

“这件衣服是什么,怎么没见你穿过?”天气已经很冷了,容清挑出来的衣服多半都是些毛衣和外套,宋俨抖开容清刚放进箱子里的一套蓝色的衣裤,薄得像是T恤一样,有些奇怪。

“哦,那是睡衣。”容清正把一件尼大衣摊在床上小心地叠着,回头看了一眼宋俨手里的衣服,一边继续叠衣服一边随口答道。这套睡衣其实并不常穿,通常都是在惯穿的那套睡衣被洗掉的时候用来替换的,容清想着周末毕竟还是要回家住的,衣服总是带来带去也不方便,索性就准备在家里和宋俨那里各放一套睡衣。

宋俨“嗯”了声,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手里的睡衣,又抬头看看容清,脑子里莫名地就浮现出上一次容清洗完澡,湿着头发穿着自己衬衫的样子,一下子就有些口渴了起来,见容清没有注意到自己,挑了挑眉,就把那套睡衣从箱子里拎了出来,随手塞进了容清刚刚已经看过了的一个抽屉里。

睡衣么…他那里多得是,而且,她穿着肯定比这件好看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外星人什么的,不是我说的,真的有人这么猜,我倒是觉得也不无可能啦…

至于睡衣这种东西,你们懂的…】

睡衣【第三更】

第38章

睡衣

容清最后带了两个箱子走,一个里面是衣服,另一箱,满满的都是书。

宋俨一路上把车开得飞快,直到容清皱着眉提醒他超速了,才终于带了带刹车,把车速缓了下来,却还是险险地压着限速,容清看了他一眼,见没有再超速,也懒得再去说他,靠着椅背看向窗外。

外面的风似乎刮得挺大的,路灯的光线下树影摇曳,风声猎猎,车里倒是一派温暖静谧。容清怕下车的时候着凉,索性就把外套脱了,只穿了件贴身的毛衣,余光瞥见宋俨伸手将空调的温度又往上调了几度,忍不住微微扬了扬嘴角,闭上了眼睛休息。

车停在宋俨家门口的时候,容清已经睡得有些迷迷糊糊地了,宋俨替她把外套套上,小心翼翼地抱着她进了门暂且先放到沙发上,关上门又回到车里去拎那两个箱子。

宋俨平时挺注意锻炼的,力气不算小,本以为既然有轮子,拖两个箱子是轻而易举的事,事实上放衣服的那个箱子确实挺轻的,可另外那个…别说是装满了书,就算是说装满了砖头,宋俨觉得他肯定也是会相信的。车库离屋子还有些距离,本来一下子没了空调的暖意,是该觉得冷的,可这会儿宋俨拖着两个箱子走了没几步,就渐渐地开始觉得热了起来。

宋俨一边拖着箱子往家里走,一边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再把锻炼的强度加大一点,毕竟容清这人闲暇时间唯一的爱好就是看书了,以后少不得要他搬书的时候,一抬头,就见容清正从屋子里出来,似乎是有些冷,整个人都缩在了那件风衣里,却并不回到屋里,反而还像是要过来的样子。

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从前他觉得这房子冷清,不过就是个住的地方,没什么特别的,现在,屋子里的灯亮着,温黄的光线从门口透了出来,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打开了门,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她本来就温婉的眉眼被光线晕染得更加秀美柔和…他忽然就觉得圆满了,那是一种心上长久的缺失一下子被填满了的感觉,暖得几乎烫人,却又只觉得安心…

“不是睡着了么,又出来干什么?”停了步子,侧过身,替迎出来的容清挡去吹过来的风,宋俨皱了皱眉,低声“斥责”。

“从车里出来我就醒了,”容清笑了笑,还是有些睡眼惺忪的,掩着口打了个呵欠,伸手去接那个装衣服的箱子,“我知道那个箱子很重,所以过来帮你拎一个。”

“你觉得我拎不动?”宋俨的语气一瞬间沉了下来。

这人还真的是…容清抬头看着他有些阴沉的脸色,也不知是该说他要强还是该说他幼稚才好,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外面冷,我只是…希望可以让你快一点回来而已。”

她说,回来。

是不是她也已经把这里当做是自己的家,把自己当做是家的一部分,才会对着自己理所当然地说——回来?

宋俨的眉一下子就舒展了开来,一边松手让她把装着衣服的那个箱子拖走,一边拉过她的手往家里走。

秋风萧瑟,夜深露重,而那两道几乎交叠的身影之间,却似乎是洋溢着一种别样的温暖,没有半点寒意。

客房在二楼,就在宋俨房间的对面。上一次容清来的时候并没有进去过,或者说那时候根本就没有心思注意这些,今天还是第一次来。

和宋俨房里那简洁却有些冷硬的色调不同,整个房间都是橘色或者黄色的暖色调,显得明媚而温暖,正中是一张大床,一眼就能看出必然是柔软舒适,窗边是梳妆台,镜子木梳等等一应俱全。

这个房间的风格很明显和整间屋子都不搭调,不可能是一开始就装修成这样的,唯一的解释,大概也就只有…“阿俨,你特地布置的?”

“不喜欢?”男人不答反问。

“不啊,我很喜欢。”容清仰头,和他相握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握紧,笑意盈眉,“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