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清的记忆一瞬间回笼,不动声色地压下自己心中的惊讶,笑着点头,伸手去和他相握:“何先生,好久不见。”

“听说容医生和宋总订婚了?”男人的笑看起来很是真诚,“恭喜恭喜。上次还没来得及谢谢容医生的救命之恩呢,等两位办喜事的时候我一定包个大红包!”

“何先生不用介意,我是医生,治病救人当然是我的责任,”容清眨了眨眼,语气忽然间就轻快了起来,“至于红包,那我可就不客气地等着您破费了?”

出乎容清意料的,在那位何先生离开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几人上来跟自己打招呼,无一例外都是自己从前的病人,而且都是师父交给自己的病人。不过仔细一想倒也不算奇怪,能找上师父看病的,自然也不会是普通人,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很合理的事。

“我想…”容清转头去看宋夫人,若有所思,“也许,我也并不是一点都帮不上他的忙。”

医生其实是一个很微妙的职业,本身并不至于大富大贵,但偏偏又是绝对不可或缺的,不管是谁,总有个头疼脑热而不得不求医问诊的时候,尤其越是富有越是大权在握的人就越是在意自己的健康。她当然不可能置病患于不顾、以一身医术相要挟,但靠这些攒些人脉人情大概还是可以的吧…

“不用。”容清还在心里默默筹划,忽然间就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思考,抬头就见宋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边,这会儿正沉着脸看自己,不禁愣了一下,不知道他又是为什么心情不好、那句“不用”又是什么意思。

“妈,”宋俨拉过一脸疑惑的容清,往齐逸那边的方向看了眼,回过头来对着自己的母亲点了点头,道,“上次说的事…”

“容清,”宋夫人少见地出言打断,并不看宋俨,只是将视线投到了容清的身上,分明是有话要说,却又犹豫了一下,倒像是有些不自在的样子,沉默了片刻,道,“刚才你说的话,希望你以后不要忘记。”

容清微愣,随即笑了起来,点头,轻声道:“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妈…”之前还有些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宋俨这下子总算是回过味来了,一向深邃的眼里忽然就翻出了几分喜色——意思是同意了?

“既然你们早就决定了,打死都不改了,还来问我干什么?都回去吧,省得我看了糟心。”宋夫人忽然眉一蹙,扭头不去看两人,嫌弃地冲他们挥挥手。

容清失笑,看来别扭这种性格大概真的是会遗传的,这母子俩还真是如出一辙的可爱,两人之间相处淡漠,与其说是没有感情,容清倒是觉得,还不如说是两个人都别扭,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怎么表达罢了。至于宋夫人之前几次说了那么多,也不是想要拆散他们,只不过是关心儿子,生怕将来后悔…

今天这一趟,总算是解决了两人之间的最后一环,容清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还是长长地舒了口气,连带着步子也变得轻快了起来,心情极好地上了车,谁知道刚系好安全带,宋俨就压了上来,容清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像往常一样想要耍个无赖、占些便宜,也没推拒,没想到一抬头就对上了他的眼睛——满是认真,没有丝毫的笑意。

“阿俨?”容清疑惑。

“容清,你记着,”宋俨将她牢牢地禁锢在座位上,盯着她的眼睛一瞬不瞬,“你只要还像原来一样专心研究医术,不要为了其他无关的事费心算计。”

“不要勉强自己做那些事。”宋俨低头去吻她的眼睛,“交给我。”

容清愣了愣,一下子想起刚才他回来之前自己说的话,顿时恍然,只觉得有一股甜意一点一点在自己的心头蔓延开来,忍不住扬了嘴角,伸手抱住了男人的腰,闭上眼仰起头,任由他的吻一点一点从眼睛游移着往下,直到唇舌交缠。

一切就这么尘埃落定,之后的日子按部就班、不紧不慢地过着,一直到了六月份的时候,容清终于毕业。

一直到后来,容清想起毕业那天的情形,还是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那天她办完手续,顺利地拿到了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同学们想着接下来就要各奔东西了,就商量着趁这时候一起出去吃个饭唱个歌,最后聚一聚,容清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宋俨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大群人正在草地上拍合照,容清的衣着一向很低调,身高也不出挑,但他还是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个浅笑着的女人,以及…她身边站着的那个像是欲言又止的男生,当下就眯起了眼。

容清其实应该是很受欢迎的那种类型,尤其是在中文系——文笔学识好,长相清秀,脾气温柔,大学四年下来,按理说不应该是“无人问津”的,可问题就在于…容清实在是太爱安静太不喜欢出门了,再加上除了中文系本身的课,她平时还要继续钻研医术,于是除了上课,其他班级里的娱乐活动就很少出席,男生那边就算有人动了心思,也找不到机会,不过这天就不一样了,大家各自毕业,如果再不抓紧机会的话,大概以后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宋俨差不多也能猜到几分,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他们收起了相机,估摸着是结束了,在商量接下来的活动,挑了挑眉,也不遮掩,直接就上去揽了容清说要先走。

“容容你男朋友啊?”班上女生一下子兴奋起来,纷纷挽留,不敢去拉宋俨,就伸手拉住容清不让两人走,“一起去一起去!”

“不了,我们还有事。”宋俨“好脾气”地笑了笑,婉言拒绝。

“啊?”容清不解,仰头看宋俨,“有什么事吗?难得今天大家都在,你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不用管我。”

边上女生齐齐点头,语气遗憾:“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看好你家容容的!”

容清扶额,对这些同窗四年结果一朝“叛变”的人们表示极其无奈。

宋俨很显然对那句“你家容容”感到相当受用,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不过到底还是没有松口,容清看在眼里,只觉得他的笑前所未有的“温和”,而且好像隐隐还藏着些什么,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一声不好,这人接下来多半是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话了,果然,宋俨深深地看了容清一眼,语气意味深长:

“我一个人去不能领证。”

“领证?”众人不解。

宋俨伸手理了理衬衫的衣领,又去拉容清的手,无名指上的钻戒有意无意地反射出夺目的光彩来,然后就听见男人不紧不慢地吐出了三个字:“结婚证。”

宋俨用那三个字惊呆了一群人之后,揽着容清就这么畅通无阻地脱离了大部队。容清一开始还以为宋俨只是为了带她回去随口说说的,没想到这人真的就一路把车开到了民政局,然后从公文包里找出了两人的身份证和户口簿,关上车门就拉着容清往里走。

“阿俨,”容清拉了拉他的袖子,“能不能过几天再来?”

倒也不是不愿意,容清只是觉得有些突然罢了,到底还是个女孩子,对这样随随便便就跑来登记结婚还是有些接受不能。

“我们说好了的,清清。”宋俨停下步子,挑眉看她。

说好了的?容清皱眉不解,什么时候说好今天领证的,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见容清满脸茫然,宋俨俯身凑近她,“好心”的提醒着:“我说过很多次了,你一毕业,我们就结婚。”

“是啊,可是…”容清话说到一半,可是了半天突然卡住,仰头看着宋俨,满脸的难以置信——说是一毕业就结婚,谁会想到他这个“一毕业”还真就指的是领完毕业证就马上领证?可偏偏又没办法反驳他,确确实实是他说过很多次了…

容清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是该生气还是该觉得好笑,心里又怎么都觉得别扭,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咬着唇不说话。

宋俨叹气,就在这人来人往的民政局门口,毫不遮掩地低头吻住她。

“不是随便决定的,我等这一天很久了。”男人的声音沙哑,带着几不可觉的颤抖,“容清,嫁给我。”

容清一僵,随即渐渐地放软了身子,将重量全部都靠在了他的身上,伸手攀上他的背,同样地叹了口气,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心情,只觉得好像也是等了许久的时刻终于到来,满满的都是心安与期待,低喃:

宋俨笑,放开她,拉起她的手,容清反手握紧,和他十指相扣,一起不紧不慢地往民政局的大楼里走。

走过这段路,从此以后,就是一生的纠缠与羁绊——休戚与共,风雨并肩。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就到这里了,想了想还是没有写婚礼,不过关于婚礼的问题,会在阿池和阿砚的番外里提到的。

接下来就是番外了,会有阿池、阿砚和孩子的番外。PS,起名无能,求赞助孩子的名字QAQ

下一章周五更吧,首先是阿砚的番外,番外名字我都起好了——《医者不自医》(突然好桑感QAQ),欢迎到时收看~

新文会在下周番外全部完结前发出来,是阿池的故事,继续求包养!

最后,大家元旦快乐!学生党们期末都考个好成绩!】

叶砚番外·医者不自医

叶砚番外·医者不自医

容清之于叶砚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叶砚一直到后来也始终没有理清头绪,他只知道他是喜欢她的,不,确切地说,他爱她,只可惜等到他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也已经迟了。

他来得比所有人都要早,可偏偏只晚了那一步,从此就是一辈子的错过。

叶砚到现在都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容清的时候,其实不是个好场合。

那时候容清的父母刚刚去世,他跟着师公和父亲去祭拜。那一年,容清十二岁,她身后护着的那个男孩子十一岁,她明明双眼通红满是哭过的痕迹,对着他们还礼的时候却还是规规矩矩,镇定得不失半分礼数。

那时候他其实不喜欢她。

他从前没有见过容清,可是他却不止一次地听别人提起过,容家的小女儿乖巧聪慧,天分过人不说,难得的是还极其勤奋,将来必成大器。那时候叶砚也还只不过十九岁,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心高气傲,满心的不服——不过就是个装作大人、老气横秋的小丫头罢了,事实上,第一面的印象也恰恰印证了这一点。

但是叶砚忘记了,那个时候的他,同样也就是个一心以为自己已经成熟了的孩子罢了。

那一天来了很多人,中医传到现在这个年代,不知道说不说得上衰败,但也绝对是称不上风光的了,难得能一下子聚起那么多人,吊唁完了逝者,大家就三五成群地开始交谈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有些烦闷,一个人出了灵堂随意地走着。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刚才还进退有度的小姑娘一个人蹲在拐角的墙边,抱着膝团成一团,明明没有发出声音,他却知道她此刻一定是哭得茫然无措,没有丝毫理由地,他就是这么知道了。

后来过了那么多年,在叶砚的记忆里,再也没有见过容清哭,甚至,哪怕她不笑的时候都是很少的。可是对于那一次,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她终于也会有和她年龄相符的表现,脆弱、无助,却很生动。

鬼使神差地,他停了下来,没有说话,却也没有离开,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哭,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她哭够了,他伸手递了张纸巾给她。

那个时候的容清到底年纪还小,性子虽然早就定下了,却也远没有现在这样的淡定,一下子就红了脸,有些尴尬地咬了咬嘴唇,脸上满是泪痕,接过纸巾,犹豫了一下,却终于还是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意来。

一直到很久以后,他都还记得那个笑,他想也许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人见过那样的容清——羞涩、局促、哀伤,却还是有一种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温柔。

那天走在自己身前的那个身影,纤细柔弱,出乎意料地,背脊却挺得笔直,一如后来他每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那天傍晚的夕阳很漂亮,他走在她的身后,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直投影到了他的身上,他忽然就觉得安心了下来,再也没有了烦躁。

后来,她就成了他的小师叔。

他是真的很讨厌这个称呼,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叫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小女孩做“师叔”的。不过后来他发现,相较于他的讨厌,也许容清对于这个称呼更加不能适应。

容清很懂事,理所当然地,非常有礼貌。她比自己小了整整七岁,却偏偏成了自己的长辈,每次看见自己黑着脸叫她小师叔,讲礼貌的小姑娘总是觉得非常过意不去,虽然尽力装作镇定,但到底还是没有办法掩饰自己的局促。终于后来他们做了约定,抛开辈分,只称呼名字。

其实他一直没有说过,在那之后过了没多久,他就后悔了。他开始想念他叫她小师叔的时候,她局促而尴尬的神情和微微带着粉色的脸颊,但是又觉得自己的名字从她嘴里叫出来,好像意外的动听,渐渐地也就不再多想了,只是偶尔还是会旧事重提,用“小师叔”这个称呼去逗那个越来越淡然的人,看她和自己四目相对,会心一笑。

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终于步上了正轨之后,老爷子给了容清一本伤寒和一本本经,然后把人赶去了药房,再也没了下文。

那时候他和容清已经渐渐熟悉起来了,差不多也摸清了容清的底子,伤寒和本经可以说是经方派入门的医书,别说是他,就算是容清,那个时候也早就已经倒背如流了。

他偷偷地溜进药房,本来是怕容清觉得闷,打算偷偷递几本书进去让她自学,就全当是解闷了,谁知道一进门,就看见小姑娘靠坐在药柜边,身边是放得整整齐齐的几味药材,她正认认真真地在书上写着什么,根本看不出半点无聊的样子。

你不是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么?他问她。

对啊,容清笑着点头,说但是无论有多熟悉,每次看的时候都还是会有不一样的体会。也许不管看上多少遍,对于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做到真正的“理解”,但至少,能够离真相近一些,也是好的。

他愣了一下,半晌说不出话来,然后就听见她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轻声说,那些都是她的父亲告诉她的,家里的那些书,好些都已经翻了十几遍了,父亲每次看起来,却都还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以前她也不懂,现在等她终于明白了,曾经教导她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他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伸手想抱她安抚她,却又觉得尴尬,终于只是在她身旁坐了下来,默不作声地陪着她。

叶砚其实也是勤奋的,对医术又是真的喜欢,再加上天分好,看过的医书早就烂熟于心,那天却第一次开始反思起来,第二天的时候就抱着厚厚的一沓书去了药房跟容清作伴——全部都是医学入门的基础书籍,也是那些他曾经轻而易举就“理解”了的东西。

叶砚和容清真正开始亲近起来,大概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虽然两个人共处一室,但其实大多数时间都是各自认真地看着书,互不影响,偶尔才会一起分辨药材、讨论方子,可他就是觉得很舒服,很安心。

同事都说叶医生性格温和,温润内敛,其实以前他根本就不是这个脾气。从十九岁到现在二十八岁,整整九年的时间,他终于从一个心高气傲的少年成长到一个温和成熟的青年,他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本身年岁的增长,还是因为学医使然,又或者其实是受身边人影响的缘故,他只知道,在他那九年的回忆里,满满的,全部都是容清。

容清见证了他从少年到青年的蜕变,而他,陪伴着容清度过了整个少女时代。

叶砚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侧头的时候,会看不到那个总是和自己并肩而行、笑意清浅的女孩子,一直到宋俨的出现。

他见过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容清,然而到了最后,终于也只能独自抱着那些回忆,看着那个叫做宋俨的男人为她戴上戒指,而容清温柔的笑意里,开始有了一种名为幸福和憧憬的东西——那同样,也是他以前所没有见过的容清。

其实真的怪不得别人,是他自己晚了。他后来甚至还觉得是容清把迟钝传染给了自己,所有人都看出来他对她动了情,唯独他们两个当事人,懵然无知,就连想也没有想过。

能怪谁呢?

容清说,她喜欢宋俨。说话的时候,还是一贯的淡然,眼神却比以前所有的时候都要温柔。他觉得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只要她觉得好就够了。

他们的婚礼很隆重,宋俨将她护得滴水不漏,一举一动里都透着温柔和呵护,容清笑得很真实,前所未有的耀眼。

看,其实真的没什么不好,她很幸福——那不就是他的愿望吗?已经实现了。他也只不过是…觉得有些难过罢了,从此以后她就是那个男人的妻子,而不再是自己身边并肩而行的那个小姑娘,她还是自己的“小师叔”,可是这个称呼哪怕叫上再多次,有些东西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他从前觉得,容清那样的人,大概就应该有一个一样温和淡然的人陪着她,不束缚她,不给她压力,因为她虽然温柔,却是一个极有原则和主见的人,不能勉强。后来他看到了宋俨,那么强势的一个人,控制欲和占有欲都惊人的强烈,可偏偏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他不知道宋俨是不是有所改变,但是他看到了,容清在一点点的改变。

那种改变好吗?他说不上来,他只知道那个小姑娘的笑意越来越温柔,也越来越真实。

那时候他终于明白了,他到底不是那个适合容清的人。但其实没有那么容易释怀的,他甚至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他没有成长到现在这么“成熟”的地步,仍旧还是当初那个少年,任性恣意,是不是他和容清,今天就会是另一种结局?

只可惜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如果。容清的那句话,他听到了,就在那天他经过厨房的时候。

她是对的。

其实这些他都懂,所以他也没想再去横插一脚,白白让三个人都不愉快,他只是觉得心口有些闷,闷到发疼。

他读过那么多的医书,开过那么多的药方,治过那么多的病人,所有人都说叶医生年纪轻轻,却已有一双回春妙手,可是心口疼了那么久,他到底也还是没有办法医好自己。

都说医者不自医,诚不我欺。

算了,其实真的已经足够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希望那个曾经红着眼睛无声哭泣、后来却总是笑着和自己一起学医的小姑娘能够幸福罢了,这个愿望现在大概是可以算作达成了吧?

叶砚笑了笑,视线划过相视而笑的那一对新人,顿了顿,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既然他医不好自己的心,那就交给时间吧…不是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么?

恭喜你,清清。

能看到你幸福,我真的很高兴啊…小师叔。

作者有话要说:【写着写着就把自己虐到了,“容清见证了他从少年到青年的蜕变,而他,陪伴着容清度过了整个少女时代。”“他见过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容清,然而到了最后,终于也只能独自抱着那些回忆…”写完这几句话,我整个人都不好了,一定是我自己泪点太低了T^T

下一章是阿池的番外,周一更新~大家考试都要加油!】

容池番外·手足

容池番外·手足

宋俨说自己幼稚,容池其实是知道的,连同他对于容清过分的依赖和占有欲,他自己心里其实一直都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但是他不想改,因为他觉得,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姐姐是他的,没有人能抢走。

父母去世的时候,容池十一岁,说是个孩子,其实也不是一点事都不懂了,但是他对于父母的记忆,后来回想起来,其实真的不算多。并不是感情不好,父亲温和却又不失威严,母亲温柔体贴,一家四口其乐融融,无论隔了多少年,容池想起来的时候,也还是觉得很温暖,也很怀念,但问题就在于——作为医生,而且是极其敬业的医生,父母实在是太忙了。

年纪小的时候还算好,就算再忙,父母之中至少会有一个人抽时间照看姐弟俩,后来两个孩子的年岁渐渐大了,也许更重要的原因是容清实在太懂事太乖巧了,父母忙于工作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多了,常常接了个急诊的电话就出门,一直到姐弟俩都睡了,才堪堪回到家里。

容池虽然有时候也会抱怨,但到底还是个懂事的孩子,顶多也就在放学回来又看到略显空旷的屋子时撇撇嘴,然后去容清的房间骚扰自家姐姐——通常一户人家不止一个孩子的时候都会闹出矛盾,不过容家这对姐弟倒是处得极好。

幸好还有姐姐在,容池总是这样想,无论是小时候,还是过了许多年他早就已经成长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之后,这样的想法始终都没有变过。

容池小时候就跟所有的男孩子一样,爬墙上树,连带着和小男生们一起恶作剧吓唬女孩子,什么调皮捣蛋的事都干过,不过因为成绩极好,倒是没有什么老师上门来告状,父母忙得没有功夫去了解这些,容清自己都还是个孩子,自然是没有人管他的,容池就这么自由自在地“惹是生非”了好几年——虽然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有分寸的。

其实不管将来有多成熟有多优秀,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容池的顽皮,后来终于是惹得容清生了气。

好像,一共是有两次吧?容池回忆着,那真的都是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了。

其实爬树对于容池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只不过小区里那棵杏树对于他们那群孩子而言实在是有些太高了,如果放在平时,那肯定是不会随便去尝试的,可惜年少气盛经不得激,那天被人撺掇了几句,脑子一热,容池很是豪气地抛出一句“上就上,有什么了不起的!等我摘杏子下来给你们!”甩开膀子就爬起了树。

容清比容池高了一个年级,放学也晚了些,回来的时候容池他们已经差不多快结束了。

过程还称得上是顺利,几人纷纷搭了把手,容池也就蹭蹭蹭地爬上去了,还真的给他摘了一大把杏子,挨个丢下来等其他人都接了,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始往下爬。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其实爬树这活也差不多,手脚都短,不好着力,偏偏下到三分之二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容清回来了,容池一个心虚,手一抖,就这么在众人的惊叫声中摔了下来。

其实摔得不算很严重,虽然不少地方都擦破了皮,还有的也起了淤青,但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可那天容池回家的时候还是战战兢兢的——因为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容清红了眼睛。

容清没有说什么,只是小心地扶着他回了家,爸妈还是不在,但还好家里不管什么时候,药总是不缺的,容清找了药箱出来,仔细地替他上着药。容池本能地觉得容清有些反常,几乎都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难得乖巧地打算认打认罚,结果等了许久,却是一下子被人抱住,他甚至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在不断地颤抖,还有…自己颈窝处那温热濡湿的触感。

“阿池,不要拿自己开玩笑。”她说那句话的时候,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容清后来再也没有提过那件事,容池也是后来年纪长了,才终于明白了那种感觉——那天她看到自己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究竟有多么提心吊胆。而那时候,他只是觉得,他让姐姐难过了,他很后悔。不过这样也够了,容池后来再也没有爬过树,包括翻墙,总之凡是这些危险的胡闹,他再也没有参与过,因为有人会为自己担心。

再后来那一次的事,容池只希望再也不要有人记得,因为实在是幼稚得让他后来只要一想起,就有泪流满面的冲动。

其实这种事大概很多男生都做过啊,容池这样安慰着自己,不就是几个男生凑在一起恶作剧,抓了毛毛虫往女孩子们的铅笔盒里放吓唬人嘛,也不是他挑的头,只不过就是恶趣味发作,顺手就插了一脚贡献了不少“道具”而已,谁知道那天容清难得放学早,过来想等他一起回家,结果他就被“家长”抓了个正着。

容清一向好脾气,小女生常有的闹性子耍脾气在她身上容池根本就没见过,那天她却是一下子就沉了脸色,也不说话,只是转身就走。

容池本能地就觉得有危险,心虚地跟了上去,只是看着沉默的姐姐,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终于两个小小的身影一前一后地走在了傍晚的路上,气氛前所未有的僵。

容池又犹豫了很久,到家了之后终于期期艾艾地向容清道了歉,说自己不该胡闹吓唬别人,一边说一边偷偷地看容清的脸色。

容清沉默了很久,一直等到他说完,才终于开口,只说了一句话。

她说:“阿池,如果这些恶作剧的对象是我呢?”

如果是容清?那她一定不会像那几个女孩子一样被吓得尖叫,但他也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姐姐这么白白地受委屈…小小的容池愤愤地想着,然后一下子就明白了容清的意思——容清不该受委屈,那么其他人难道就活该吗?不能有人欺负容清,难道他就应该这样无缘无故地恶意欺负别人吗?更何况对方还是女孩子。

这不是什么很难想明白的道理,只是以前顽皮的性子让他对此毫不在意,但是那一天,容清用自己的不满告诉他,这是必须遵守的道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容池后来才学到这句话,那是他的姐姐教会他的。

都说家庭和家长的言传身教对于孩子的影响是巨大的,那么容池觉得,造就了自己整个性格以及行事风格和准则的人,是容清——无论以后自己有多大的改变,大概永远也不会脱出那个限制,因为原则和底限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容清的性格,说好听了是善良,要是不客气,用现在的话来说,那大概是有那么一点圣母的。不过容池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他对医术不感兴趣,但到底是出身中医世家,医者父母心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医者虽然也只一种职业,却和其他所有的都不一样,他们的手下掌握着的是人的生死,容池简直无法想象如果执针开药的医生心中没有责任和善良,那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他还记得那时候父亲难得在家,一句一句地教着容清念那篇《大医精诚》,那个画面,几乎就构成了他对医者最初的全部印象。

圣母又怎么样呢?善良到一看见病人就几乎没有顾忌的容清,才是他的姐姐。

那样的执着,他自问是做不到的,但是他从这样的家里,学会了心存敬畏和信念,再有就是——终有一天他会长大,长大到能够站在容清的身前替她挡去所有纷扰的地步,让她毫无顾忌地济世救人。

那一件事之后,容池好像是一夜之间就安分了下来,性子还是活泼的,却再也没有惹是生非过。

容池真正成长起来,是父母去世以后——不只是容池,连原本就懂事的容清,在那之后,也是仿佛一下子就成熟了。毕竟,即使还有周家照顾着,他们到底还是没有了父母。

父母刚刚出事的那段时间,姐弟俩的生活其实说不上很艰难,他们不愿搬去周家住,周家就雇了保姆来照顾他们,甚至连长辈们也时常亲自来照顾他们。有周家帮衬着,再加上容家的家境本来就不错,生活上是真的不困难,难过的是心情。

虽然以前父母在世的时候也很忙,但容清和容池都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父母是关心着他们的,有时候他们回来得晚了,直到姐弟俩睡前都没见到面,但是第二天醒的时候,会发现被角被仔仔细细地掖好了、枕边还有第二天要换的衣服,偶尔他们得了空,一家四口也会出门散散心,其乐融融…但是这一切,忽然间就全都没有了,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留给姐弟俩的,是深深的惶恐和怀念。

容清好像恢复得很快,后来的那些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脸上也很快就恢复了以往温柔的笑意,容池那时无声地松了口气,可几天后有一次他半夜醒来去上厕所,却发现容清一个人蜷缩在父母的床上压抑地低泣。

当时他一下子就懵了,那时候的容池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性妄为的小孩子了,很快就明白了容清那些天根本就是怕他担心难过所以一直强装着镇定,他偏偏却又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只是默默地爬上了床,抱着容情,终于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那一阵子的晚上,几乎每天都是以姐弟俩相拥着入眠而告终的,容池从来都没有那样清晰地认识到什么叫做相依为命,这个家里,只剩下他和容清两个人了。

但是幸好,姐姐还在。

又过了些日子,这道坎,终于算是渐渐地跨过去了,姐弟俩就这么相互扶持着,一直过了很多年。

在那些年里,容清的身边渐渐地开始有了叶砚的身影,容池最开始的时候也暗暗地不满过,但是很快就发现,哪怕是多了那么一个人,姐姐和自己之间,还是原来的模式——只有彼此,相互扶持着,从来没有改变过。

容池于是渐渐地放下了心来,他以为以后也不会有变化了,无论容清最后和谁在一起,最重要的那个人,终究还是自己,一直到宋俨的出现。

第一次见面,他就本能地排斥那个男人,他实在是太危险了——无论是他周围的环境,还是那个男人本身。

后来他担心的事终于一点一点全部都应验了,他一下子慌了手脚。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人生中的每一个片段都刻满了容清的痕迹,假如有一天,容清不再在他身边,他又该怎么办呢?那么多年养成的依赖和占有欲一朝爆发,他和宋俨针锋相对,半步也不愿意退却。

不是看不到姐姐眼里的为难和担忧,但他停不下来。其实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幼稚和自私而已,就像是宋俨说的,生怕一直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姐被抢走——他的家人,只有这么一个姐姐了,他们相互扶持着走过了那么多年,他不敢想象,如果没有了容清,他要怎么办。

宋俨说,作为一个姐姐,无论容清和谁在一起,都不可能被抢走。

虽然很讨厌宋俨,但不得不说,他是对的。就像姐姐那天说的,没有什么比阿池更重要了。他们是手足,身体里流淌着的是同样的血液,血缘的羁绊,浓得永远也无法化开。

他终于妥协了,不是向宋俨妥协,他只是不想再看到姐姐因为自己而担忧为难,只是希望姐姐能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