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地在床边坐下来,捧起龙旖凰的手看:“又受伤了么?”

“是,不过太子妃娘娘所受的都是一些小伤,不出一月便会痊愈。”一太医答道。

“怎么会受伤了…这么不小心,还让我放心呢。”凤宁澜担忧地蹙起眉,轻轻把龙旖凰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接着又对太医道:“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太子妃娘娘只是疲劳过度,并无其他大碍。”太医恭恭敬敬地回答着。

“多久会醒来?”

“这个…微臣不知。”

“…”凤宁澜不敢太用力,就这么轻轻捧着龙旖凰的手,看着她,心中又觉得缺少了什么,仔细想想,脑海里才蹦出凤离渊三个字:“对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还有凤离渊呢?”

“睿王他…”太医突然很紧张地纠结袖子:“据御林军统领所说,当时有人急速给他们送来口信,说是太子妃危险,让他带人先行前往那个裕珑别院救人,首领不敢耽搁,还没来得及通报就直接带了人马赶过去,可是在现场除了昏迷的太子妃,睿王的尸体外…什么人都没有。”

“睿王的什么?”凤宁澜眼神锐利起来:“你说清楚一点。”

御医扑通一声跪下,战战兢兢道:“御林军统领把睿王带回来的时候…睿王爷已经断气了,微臣回天无术,请太子降罪!”

凤宁澜愣了愣,又愣了愣,沉吟了好一会,才摆手道:“罢了,谁也不会料到事情的变故…如今睿王的尸身安放何处?”

“如今尸体还在御医阁内。”太医说道。

“嗯,两日后举办葬礼,加派人手下去准备吧。”凤宁澜想了想,说出口的话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是。”御医正要退下,却赫然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禀告上级,连忙又折回来,眉开眼笑:“对了,太子殿下…微臣要恭贺太子,这一次太子妃之所以会劳累至极而晕倒,是因为她已经怀有身孕,恭喜太子,又将喜得麟儿。”

凤宁澜懵了:“你说什么?”

“太子妃娘娘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如今腹中的胎儿十分安稳。”御医整理好措辞,说起来不慌不忙。

“当真!”莫名而来的兴奋和激动瞬间淹没了凤宁澜,他惊喜不已,赶紧低下头去看龙旖凰。

“微臣诊脉,从来不会出错。”御医自信一笑,可惜他说的什么凤宁澜全听不下去了。

现在他的脑海里就只徘徊着一个信息——旖凰有孕旖凰有孕…

他们又要有孩子了,和祁寒一样可爱的孩子。

想到这里,凤宁澜就会乐得合不拢嘴,在龙旖凰醒来之前更是没离开过她身边半步,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等着她转醒。

从下午一直等到傍晚,他都不曾离开,天色渐渐染上晕黄,天际的云彩开始璀璨,一层夕阳的光辉笼罩着皇宫,十分瑰丽。

睡了大半天的龙旖凰这才有了一丝动静,她轻轻移了移手,皱着眉低吟,仿佛在与痛苦煎熬。

凤宁澜还是保持着锐利的敏感度,见她如此,忙冲到床边,握住她的手,轻唤道:“旖凰,醒了么?”

龙旖凰晕乎乎地睁开眼,凤宁澜的面容模糊不清,但是脑海里的画面却清晰得异常,血淋淋的画面…凤离渊的受伤,紫渲恶毒的眼神,还有突然出现来刺激她的慕容赫玥,都跟一块块寒冰一样压在心底。

宁澜…是宁澜么?

酸涩的双眼无论她怎么努力也睁不大,更别说看清楚现在在眼前晃动的人的面容,只是,有一件事不能耽搁,绝对不能耽搁。

喉咙十分干痛,双手疼到动不了,龙旖凰只能艰难地摇头:“宁澜…宁澜…”

“嗯,我在。”凤宁澜笑着,把她的手腕抓得更紧。

“离渊…离渊…快去看看他…快去…”龙旖凰的面色更为痛苦,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身体似乎提不起一丝力气。

凤宁澜的笑容僵在唇边,愣了许久,才低下头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他人都死了,你还担心什么呢?”

“没有…他没死…他不能死,真的不能死…”龙旖凰用力摇头,明明双手都已经伤得动不了,还想要抓住凤宁澜的衣服,请求他一定要去看凤离渊。

那把剑…如果再留在他体内的时间长一点,那么一切,都将徒劳。

龙旖凰意识模模糊糊的,视线也不清楚,全身软得厉害,全然没有注意到凤宁澜嘴角一分分黯淡下去的光彩。

“好,我这就去看他,你好好休息。”凤宁澜淡然地说着,慢慢把龙旖凰的手放回床上,细心嘱咐道:“别乱碰东西,手上还有伤呢。”

龙旖凰含糊的应了一声,凤宁澜却飞速站起身走了。

后来,那一天晚上,龙旖凰都再也没有看见过凤宁澜。

凤宁澜走后,她无意识的又睡下了,一直睡到大半夜才醒来,而这一次醒来,精神好了很多。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药味,所有的家具布局都是那么的熟悉…可是,却似乎少了点什么,让她从心底感觉空荡荡的。

问过宫女,龙旖凰知道现在已经三更过,她这才想起来,凤宁澜还有回来。

自从她和凤宁澜和好,便是夜夜同寝,就算是他有事不能回来,也会派人通知一声,或许在半夜自己醒来,就会看到他熟睡在自己身边。

可是现在,人呢?

“太子去了哪里?”龙旖凰实在是睡不着了,下床穿了鞋,在房间内走了一圈。

“奴婢不知,他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吩咐下来。”宫女俯身答道。

龙旖凰觉得心底有点发凉——她,似乎说错话了。

“是处理紧急公事么?刚离开不久?”龙旖凰继续问道。

“太子殿下在傍晚的时候就离开了,至今仍未回来。”宫女毫不含糊。

龙旖凰心都凉透了,朝着门口就走:“我去找他。”

“太子妃娘娘,晚间风大,您是不是…”宫女连忙拦住她道。

龙旖凰摇摇头,推开房门便走了出去,这个时候,她哪里还有心情管风大不大。

龙旖凰先去了几处正厅,再去了御书房,甚至还特意到后宫去转了一圈,令她费解的是,凤宁澜居然都不在。

四处问人,所有的人都无一例外的回答她,凤宁澜不知道去了哪里,从傍晚起就没了消息。

龙旖凰沮丧地往回走,希望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看到那名清淡如茶的男子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她那时候迷迷糊糊的,到底说了什么?

途径太医院,龙旖凰像被雷劈到了一样,顿时想起了一些事情,拔腿就往太医院内跑去。御医们都睡下了,龙旖凰凭着自己对此地不多的记忆一点一点朝着停尸房走去。

一路上尽是枝叶在风中摇摆的声音,如同鬼泣,让人不寒而栗,而越是逼近停尸房,气氛就越僵硬,阴气也越逼人。

门口有人守着,龙旖凰这才安心了些,走上前,亮出自己好比通行证的身份,顺利的让门口两名守卫把房门打开,请她随意进出。

房间里铺着不少的冰块和寒石,虽然那阴森森的,却能保持尸身在夏日也不易腐坏,里面点着幽蓝的灯光,除了中间让行的一条小路,两边的床上都摆放着盖白布的床,光线昏暗,根本分不清楚那上面到底有没有尸体。

龙旖凰搓搓手臂,环视一周,不好意思去打扰人家的长眠,可是更急切的想知道凤离渊的尸体在哪里。

她把门口的守卫拉进来:“睿王…的尸体呢?”据说,在皇宫内,只要皇亲贵族死得异常,都会先到这里呆一阵子,等到检查完毕才能入葬皇陵,看样子,这里还真聚集了不少的怨灵。

守卫回答道:“请太子妃娘娘随属下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结局(下)

侍卫一直把龙旖凰带到房间的最里面,幽蓝的一片冰壁,格外阴森。

“有谁来过了么。”气氛压抑而森寒,龙旖凰不禁问道。

“太子殿下傍晚的时候来过了,”侍卫本分答道:“独自一人呆了很久才离开。”

龙旖凰全身微微一震,一步走到侍卫身前:“你说什么?宁澜来过了?”

“是。”侍卫心里有些错愕,但是他更明白,在皇宫之中,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所以,就算看出龙旖凰脸色不对,也没敢继续追问。

“他有没有说去了哪里?”龙旖凰突然拽住侍卫的袖子,急切地逼问他。

“属下不知。”侍卫低下头低语,谨慎的语言在冰冷森然的停尸房里格外压抑。

“哦…不知啊…”龙旖凰喃喃着,垂下手臂,心情难免低落:“先带我去看睿王的尸体吧。”

侍卫继续带路,终于在房间的尽头处一张华贵精美的床前停了下来,床上躺着一个人,被白布所遮盖,没有丝毫的动静。

龙旖凰走过去,轻轻掀起白布的一角,躺着人的面容也霎时露了出来。

苍白,无色,俊朗而熟悉的面容没有丝毫的痛苦的神情,只是毫无生气。

龙旖凰咬了咬嘴唇,轻轻在凤离渊的面颊上抚了抚,指尖触到一片冰冷,掌心轻柔地按住他的眼睛部分,幽幽道:“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侍卫俯身离去,龙旖凰认真凝视凤离渊的睡颜,眼眸中闪烁着痛苦与挣扎:“离渊,很快就会结束了…很快”

“请你现在暂时忍耐,不久,就会获得一辈子的自由…”

“离渊,你要代替我这么自由下去,不要再做傻事了…”

龙旖凰从停尸房里出来,情绪十分黯然,而天气突然有些闷热,隐隐有雷声滚动。

快要下雨了。

可是龙旖凰现在一点都不着急要回去,甚至有些害怕回去——她怕,一回到自己的寝宫,又只有自己一个人。

宁澜呢?他到底去了哪里?

龙旖凰有些失神地游走在御花园内,心情纠结到极点,明明天气闷热得让她喘不过气,可还是没有一点要回去休息的意思。

夜晚的御花园,寂静得诡异,除了偶尔巡逻而过的御林军,再也没有别的人影。

“哗啦啦——”

天空中的乌云越来越重,终于洒落下一大片的雨丝,细细密密的交织着,龙旖凰来不及闪躲,霎时间,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一大片。

丝丝寒意沁入骨髓,龙旖凰忍不住全身一抖,怀念起凤宁澜温暖的怀抱。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固,把她保护得好好的,不受一点风雨,没有一丝伤害。

想到这里,龙旖凰觉得眼睛干涩起来,心中很是不悦,这个时候,凤宁澜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一声不响的就走了?到底她说错了什么?难道就不能好好说么?这样玩失踪很好玩?

眼里被水气覆盖住,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龙旖凰伸手擦了几次,没有任何效果,只能这样晕乎乎地走着,没有目的地在后宫乱逛,心里难过得如同刀割。

身旁的建筑随着脚步的行走而缓缓后退,渐渐,龙旖凰不知不觉走入了一片偏僻的地方,四处都是高大的树木,几乎没有宫殿。

雨还在下,龙旖凰全身都被淋湿,她迟钝的察觉到周围的情况不对,停下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凤宁澜只带自己来过一次的别院门前。

这间别院,是他成为皇储后消耗年华的地方,囚禁他的地方。

那双还没长全的羽翼没来得及飞翔就被硬生生地折断,一辈子,都逃脱不了。

龙旖凰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走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可是来了,又突然不想走了,心底腾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似乎自己只要走进去…

不知道哪里来的动力,龙旖凰竟然一步一步地接近了阴森得如同鬼屋的别院,慢慢挪到门口,移开身子,朝着里面看去。

站在别院的门口,除了雨声外,她总算听到了第二种凌厉的声音。

舞剑声。

她朝里面看去,只见一道道银色的闪电划破漆黑的雨夜,凌厉得让人心惊!

雨,越下越大,沉沉地打在龙旖凰眼前的睫毛上,沉重的感觉令她几乎无法睁开眼。

而对于别院里正在舞剑的人,丝毫不受到天气的影响,锋利的剑刃破开雨珠,挥舞成一片水花。

心中猛地一颤,龙旖凰无意识地喊道:“宁澜!”

舞剑的身影猛然一滞,就在停顿的瞬间,龙旖凰已经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从身后抱住他的背。

虽然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容,但是凭着感觉,龙旖凰在心底就敢肯定他是凤宁澜:“怎么了,”她哀道:“为什么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为什么还没有回去休息?”

…我在担心你,你知道么。

大雨中,龙旖凰的手被一只冰冷的大掌覆上,凤宁澜的声音在风雨中摇曳:“你怎么跑出来了?这么大的雨,快点回去!”

龙旖凰用力摇头,双手收得更紧:“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雨水,疯了一样倾泻在两人身上,龙旖凰喘息着,不小心吸进去了一些雨水,呛得直咳嗽。

凤宁澜突然用力掰开她的手,还没等龙旖凰有所反应,就转身飞快地把她横抱起,想也不想的就直接走进一旁黑漆漆的房子里。

“砰!”刚被大力踹开的木门随着一阵大风的吹过,又用力地合上。

似乎,又安静了下来。

凤宁澜对房间里的格局很熟悉,虽然伸手不见五指,可是他还是照样把龙旖凰稳稳当当地放在一张椅子上。

他松开双手想要站起来,却被龙旖凰匆忙拽住,黑暗里,龙旖凰仿佛是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宁澜,我做错什么了么?”

凤宁澜顿了顿,眼眸在黑暗中隐隐闪着光芒,哑声道:“没有,你没有做错。”

“那你怎么不理我了?”龙旖凰急问道,似乎就要哭泣。

“我没有不理你,”察觉她的脸上湿漉漉的一片,发梢垂着水珠,凤宁澜用手指细心地为他擦拭而去,阴暗中勾起嘴角:“你在担心我么?”

龙旖凰撇撇嘴角,委屈得不成样子,点点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以后不要擅自跑出来,尤其是这种天气,你应该好好休息的。”凤宁澜笑了,手指搁在龙旖凰的脸侧,透过冰冷的雨水,传去淡淡的体温。

“可是你怎么没有休息!你这样,我怎么能安心!”龙旖凰大声问道。

“我没事的,”凤宁澜俯下身去,故意放轻语调在妻子的耳边,暧昧道:“就今晚一次而已,今后我一定按时回房。”

龙旖凰觉得耳根子有点火热,赶紧道:“大半夜的冒雨在这里舞剑,你把自己的身体当成铁打的么!”

“今晚有些恼了,不过现在看到你,已经没事…对了,我去了尸房看过了凤离渊的尸体,”凤宁澜缓缓调整角度,和龙旖凰对视,两人之间的距离很短:“就算他要死,也要死得体面,我已经给他处理好伤口了,你看到了么?”

龙旖凰全身不觉一抖,颤声道:“嗯…谢谢…”

“你我之间,何必谈谢?太生疏了。”凤宁澜微微弯起眼角,手指抬起龙旖凰的下巴,认真凝视了她一会,蓦地侧首吻住她的唇。

龙旖凰几乎要窒息,好不容易调整好呼吸,却怎么也阻止不了心跳变快的频率…无可奈何之下,她只能用双手抱紧凤宁澜的脖子。

这一次的吻意外的短暂,不多时,凤宁澜便移开自己的唇,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大口大口的喘气,意志力十分顽强地收回了按在龙旖凰肩上的手——好险,差一点就要失控了!

突然受到了冷落,龙旖凰一下子仿佛掉进了冰窖,感觉到凤宁澜把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收回,心里就跟被刀子剜去一块似的,脾气也上来了,气得直哆嗦。

凤宁澜暗中掐了掐自己,无时不刻的提醒着自己现在的旖凰动不得,苦笑道:“旖凰,我们还是回去吧。”

屋外的雨声渐渐小了,龙旖凰在椅子里缩了一会,突然哼了一声,一把推开凤宁澜,顶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火气飞奔而去。

凤宁澜顿时惊慌不已,忙在她身后喊道:“旖凰!你不能跑!危险!”

龙旖凰根本不听他的话,冒着细雨继续在滑腻腻的道路上跑着,随时都会不慎跌倒。

她在转过一处假山的时候,不小心踏上了一块光滑的青石板,身子突然不稳一斜,眼看就要跌倒在地面!而从身后几乎是山过来的身影及时护主了她,虽然两人双双跌倒,至少龙旖凰坐在他的怀里,是安然的。

龙旖凰还在生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有这么大的无名火,接着,感觉自己的身体轻了起来,凤宁澜把她抱起,笑容依稀可见:“我抱你回去好了,雨天路滑。”

龙旖凰挣扎了一会,发现凤宁澜把自己抱得实在很紧,基本上动弹不得,可是心里还是有些恼怒,任着他抱了回去,一路上却不吱一声,脸色十分难看。

离开了别院的附近,立刻就看到正在四处寻找他们的御林军众人,龙旖凰哼了哼,不发表任何言论,看着凤宁澜也没有把自己放下的意思,干脆就靠在他的肩上,慰劳自己酸疼不已的腰身。

栖凤阁的灯火,比往日要明亮许多。

雨停了,被雨水洗刷过的空气格外清新凉爽,乌云散去,明月当空。

看着两人全身湿透一起回来的模样,所有的宫女都惊得不轻,凤宁澜十分安分守己地把龙旖凰放到地面,吩咐宫女替她换衣服,自己则走到另一边的屏风后换,还让人准备了温水。

如果换成以前,他绝对不会这么的安分,反而会好好利用这一机会来折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