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没有疯?”他试探性的问着大夫人,眼神复杂,半信半疑。

大夫人向他露了一个浅浅的清笑,把两只手交叉于右腰边,轻轻拂了拂身,“回老爷,妾身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我都失去了孩子,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之外最重要的人,我怎么可能拿他来诬陷别人。”说完,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如果换上一身干净的素衣,再把脸洗干净,她一定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华贵妇人。

“老爷,不要相信她。”这时,满脸忌妒的二夫人走了过来,她一脸怒气的盯着大夫人,仿佛大夫人该有的从容仪态,是属于她的。

“凝香,等儿子来了再说,我相信你,不要紧张,有我在。”老将军把手覆在凝香白玉无瑕的手上,满脸尽是宠爱。

这种景象看在翠玉眼里,却是那么的平常,她的手粗糙不堪,根本无法与衿贵的二夫人比,她并不奢望得到老爷的宠爱,她只想替自己雪冤报仇。

砂画静静的凝视着大夫人,看着这种景象,还能如此镇定,如此风轻云淡,一定是经历了很多痛苦的,要是她,未必能这么释怀,可能早就黯然神伤,流了一地眼泪。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还在老远,众人就听见小红和小绿的叫喊声,个个都把头转身走廊的尽头,大黑们正绑着小红小绿,急促的朝这边走来,而南风瑾,也一脸凝重的握着他的玉瑾剑,沉重冰冷的朝这边走来。

一到大家面前,几个侍卫便面无表情的把小绿和小绿扔在地上,砂画这才知道,三角眼叫小红,单眼皮叫小绿。

“夫人救我。”小红和小绿赶紧爬到大夫人身边去,训练有素,“大夫人,您为什么要诬陷奴婢们,我们尽心尽力服侍您这么多年。为了您的荣华富贵,你竟然诬陷我们,大夫人,你是疯子,疯子。”

大夫人赶紧走到砂画面前,打开小红和小绿伸过来的讨厌的手。

“等等,小红,你说大夫人指使你们害二夫人,是吗?”砂画走到小红面前,目不斜视的盯着她。

“是的。”小红颤抖着身子,因为说谎话,抑制不住内心的慌张。

此刻,砂画已经顾不得时间考虑南风瑾。“将军,小红说是大夫人指使的,又说她是疯子,请问,一个疯子想得出这么周密的计划去害人吗?还有,当时我被小红和小绿沉井,是小将军救的,小红说这也是大夫人指使的,我和大夫人无怨无仇,大夫人为何要害我?如果我是二夫人的丫鬟,她要害我还有理由。”砂画推理得句句在理,这么浅显的道理,为何这两个万人景仰的将军会弄不明白。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将军心里一味的想着相信二夫人,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他们是不会轻易相信大夫人的,这就是至爱至亲之间与生俱来的信任。

“既然你说这么多年来你们都尽心尽力的照顾大夫人,为何她穿的是棉布破烂衣裳,你们穿的是上等滑质丝绸?为何她食的是冷饭馊菜,你们吃的是美味珍馐?为何你们说她是疯子,现在却比你们还正常?”砂画此言一出,众人都惊呼她的聪慧,平时不苟言笑,安静淡雅的夫人居然能把事情的漏洞全找出来,还说得小红小绿不敢还口,大家都纷纷议论起来。

南风瑾手一点,瞬间刀锋出鞘,他把剑抵向小红的胸膛,“说真话,否则,我就杀了你。”

“我…”小红边哭,边怔怔的望着二夫人,她希望二夫人能帮帮她们,“二夫人,您替我们说句好话。”

二夫人眼晴一霓,“是啊,瑾儿,先把剑拿下来,你这样吓着她们了。”如果惹恼小红,她一定会当场出卖自己,到时她就完了。

“嗖…”的一声,南风瑾的刀韧上便沾了一束黑发,头发一丝丝的从他的刀上滑落。

“将军饶命,我什么都说。”小红看到剑向她袭来,霎时,她的头发就被削下一大束,如果她不说真话,将军会杀了她的,将军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说吧。”南风瑾把剑收回,风轻轻一吹,那发丝便随风飞舞,用他的剑杀她们,侮辱了玉瑾剑。

此时,二夫人的神色越发凝重,小红会说什么,她惴惴不安的想着。

“回将军,是二夫人,指使我们监视大夫人的。至于把宫砂夫人沉井,也是二夫人的嘱咐,她说…如果有人知道真相,会杀了我们,我们才想处决宫砂夫人的。”小红害怕的低着头,她怕二夫人的眼神,狠毒而阴鸷。

“贱人,你胡说,瑾儿,老爷,你们千万别相信她们。”凝香吓得花容失色,指着小红,漫无边际的骂了起来。

“娘,到现在,您还不知错吗?”南风瑾眼里泛着泪,他早就猜到砂画说的全是真的,可是他不相信,非要弄个水落石出,现在真相大白了,他的心真的好痛。

前不久才出了鸢尾那样的丑事,最近府里又多了个恬不知耻的红杏,现在又是自己的娘亲,他恨死了这些女人,个个为了名利金钱,耍尽心机和手段。

二夫人正撕扯着小红,老将军在拉她,听到儿子的话,她瞬间定了神。

她转过身,满脸泪痕的靠近南风瑾,“儿子,都是娘亲的错,你不要怪娘亲,原谅我,好吗?”她知道事已至此,再狡辩都没用,可是,她不能失去老爷和儿子,他们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哇,原来是真的,二夫人原来这么毒辣,看不出啊。”众侍卫和丫鬟都一片哗然,顿时,将军府里像炸开了锅一样,大家都议论二夫人是多么的奸诈阴险,大夫人多么可怜含冤,老爷和将军又是多么的糊涂,现在老将军一点威严和面子都没有了,曾经将军和夫人浓情妾意,众人称道的幸福榜样已然不复存在。

“老爷,你原谅我吧,我错了,我这么对姐姐,也是因为爱你和瑾儿,我真的知错了…”二夫人边哭边拉南风纪渊的袖子。

可是老将军已经失神,伤心的愣在原地,他无法想象,这件事是真的,他无法想象,与自己鹣鲽情深,举岸齐眉的夫人,竟然是个这么黑暗的女人,他一时接受不了,气血攻心,“噗”地吐了一口鲜血…

“老爷,你怎么了?”二夫人和大夫人同时走上前去,都忧心的看着老将军。

“来人,快请御医。”南风瑾吩咐侍卫去请大夫,“爹,您怎么了?”他快步走到老将军面前,用内功暂时镇住他的心脉。

老将军始终是老将军,当年风范依然不减,他双腿盘于地上,双手交叉,运功自己调息,不一会儿,脸色就恢复了红润,不过他的神情,仍然是伤心难堪。

“老爷,您原谅我,好吗?”二夫人蹲下来,希望获得老将军的原谅,她见大夫人也在边上扶着老将军,瞬间一股怒火冲上头顶,“王翠玉,贱人,你给我滚开,谁让你碰老爷了?”说完,她使劲的把大夫人推了个趔趄。

“对不起,姐姐,我…”大夫人嚅嗫道,这么多年来,她真的很想照顾老爷,可是却一直没有机会,好不容易希望能靠近一下他,也被二夫人无情的推开。

“你没资格照顾老爷,你不配,你滚开,老爷是我的。”二夫人边说,边继续推大夫人。

“够了,凝香,你做的事还不够丢人吗?直到现在你执迷不悟,你们都是我的夫人,为什么翠玉不能照顾我?真正善妒的人,是你啊。”老将军颤抖的把大夫人扶了起来,这么多年来,他亏欠了她很多,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有一个那么知书达礼、温柔贤淑的夫人。

南风瑾眼里充满了冷漠,他崇拜了二十几年的娘亲,那个温柔懂事的娘亲,竟然是这种女人,现在真面目露了出来,比任何人都要恐怖。“娘,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戎马生涯这么多年,他对别人一直没有太多感情,让他稍觉得安心的家,背后居然隐藏着那么可悲的事实,他接受不了,内心十分痛苦。

“哈哈哈…”凝香疯狂的仰天大笑,颤颤巍巍的走到南风瑾面前,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府里的几十名下人,个个都鄙夷的嘲笑着她,仿佛在说,你这个坏女人,怎么还不下地狱?她又看了一眼老爷,小将军,还有大夫人,仿佛她的亲人个个都很看不起她,她无颜再活在世上,个个都嘲笑她,鄙视她。

“儿子,让娘再抱你一次,好吗?”说完,二夫人把南风瑾紧紧的抱在怀里,轻声的安慰着他,“别伤心,娘亲知错了,娘亲真的知错了。以后你要好好的照顾你爹,还要听大娘的话,你爹的前半生,英雄威武的前半生是我的。他的后半生,无人照料,我相信,你大娘一定不会不管他的,她一定会好好对他的,再见了,瑾儿…”说完,她把身子重重的撞向玉瑾剑…

瞬间,个个都惊叫起来,二夫人眼神呆滞,“噗”的喷了一口鲜血,血从嘴角蜿蜒流了下来,玉瑾滴血,兔死悲鸣。

“娘,娘。”南风瑾痛苦的大叫道,老将军也老泪纵横的扑了上来,一家三口就这样紧紧抱在一起,下人们都流下了眼泪,为什么好好的一家人,会弄成这样。

老将军轻轻抱起凝香的身子,“凝香,你为何这么傻,我们一家四口也可以一起生活,你何故要寻死。”说完,咸湿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滴到凝香的脸上。

“老爷…我再也无颜见世人,我对不起姐姐,对不起您,对不起瑾儿。我走…之后,您一定要好好弥补姐…姐。”说完,她又喷了一口鲜血,手无力的放了下来…

“娘…娘…”南风瑾扑向娘亲,娘亲已经断气了,救不活了,他的玉瑾剑上,沾满了娘亲鲜红的血…

南风瑾走近砂画,满眼恨意的看着她,“你们满意没有,满足没有?这种结果,你们心里一定很畅快,是吧?”

“对不起,将军请节哀,我…”砂画眼泪直流,她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这种处理方式,真的好令二夫人难堪,都是因为她的冲动,不然二夫人也不会寻死。

南风瑾捏住砂画的下巴,“你害我家破人亡,你害死我娘,气病我爹。你心如蛇蝎,你就是个害人精,你就是个祸害,长得丑就要有自知之明,没有哪个男人会看上如此低贱的你。”

“将军…您弄痛我了…”砂画被他掐着下巴,小脸涨得通红,她不是有意的,“对…不起。”

“哼…来人,把她押回红杏阁,严加看管。”南风瑾放下她,又望向大夫人,“我是永远不会认你这个毒妇的,不是因为你们,我娘就不会死,我恨你们,都给本将军滚。”

一个下午,华丽热闹的将军府瞬间变得凄凉冷清起来,下人们都换上了素衣白服,端庄沉静;高高挂起的大红类笼全被摘了下来,换上了白色的纸灯,府里红色绿色等鲜艳颜色的东西会部换成了纯白色。南风瑾和老将军,怀着沉痛的心情,耐心的为凝香装敛收拾。

之前还鲜活美丽的娘亲,突然变得没有一丝生气,南风瑾悲伤的望着娘亲,都是王翠玉和宫砂害的娘,纵使她们有千万个理由,可是娘亲死了是最鲜活的事实,他恨她们,恨死她们了。

大夫人要去照顾老将军,南风瑾不让,他的爹,只有自己的娘亲才能照顾,他憎恨大夫人,是她间接害死了他最爱的娘亲。

曾经威风八面的老将军,如今已变得萎靡不振,家逢巨变,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将军家里好不凄凉。砂画身着一身白色素服,站在红杏阁上,看着府里的下人忙进忙出,她无限自责,都是她的错,不然瑾也不会这么伤心。

泪,至晶莹的眼里流了下来,她还天真的以为,替大夫人平反之后,将军一家四口能和睦的生活在一起,谁道是这种巨变,将军一定恨死她了。

很多达官贵人前来吊丧,南风瑾的兄弟,千雨泽,冷洵澈,轩辕煜他们全来了。砂画只能在角落里偷偷看着将军,希望他能节哀。个个宾客都一脸凝重,一身素服,悲伤的跟在将军的后面,机械的做着各种仪式。

是时候,该离开了,她想做的事,已经做了,可是她的心,怎么会觉得这般痛,她不应该当众揭穿二夫人的。

自从大夫人的葬礼办完之后,已经快半个多月,南风瑾没有来惩罚她。府里的奴才们都避她如蝼蚁,她依然和蓝蝶儿安静的生活着。

有一次,将军的贴身丫鬟嫣儿来找过她,她说,她佩服砂画的坚强与勇气,这偌大的将军府,是没有一个下人敢指出二夫人或者将军的缺点的,她觉得砂画做得很好,为可怜的大夫人出了一口恶气。二夫人的死,怪不得砂画与大夫人,完全是她自已承受不了,无颜见人,自找的。

一听到嫣儿说这些,砂画总是漫不经心的抬起头,凝望着远处碧海的蓝天,嫣儿说的也不无道理,可是将军的心结永远都解不了,她也瞬间成了一个人人唾弃的害人精,她认为她为大夫人平反没有错,现在,将军一定更恨她了,她俩的死结,越打越多,永远不法解开。

她和南风瑾,再次决裂,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透彻,她恨南风瑾,南风瑾何尝不恨她。

《冷情美人诱天下》

第067章真相+离府+楚夏

入秋湛蓝澄清的天,像一望无际的平静的碧海;微弱的白光在空中跳动着,宛如海面泛起的微波;天空发出柔和的光辉,澄清又缥缈,夕阳是时间的翅膀,当它飞遁时有一刹那极其绚烂的展开,于是薄暮到来。

碧霄一曲拂塘柳,斜触青波烟影袅。

逍遥双蝶穿红袖,无奈单舟下清流。

砂画正伏在案几上研习古诗词,这时,外面传来蓝蝶儿的呼唤声和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门突然被“咚”的一声踢开,砂画反射性的转过头,清澈的眼睛水汪汪的望着一脸愤怒的南风瑾。

“夫人,我给将军说你已经休息,可是他仍要闯进来…我…”蓝蝶儿小声嘟哝,话未说完,便被铁青着脸的南风瑾打破。

“你滚出去,你有什么资格呆在这里?”他剑眉深沉,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砂画给蓝蝶儿点头示意,她怯生生的退了出去。顿时,屋里只剩下手里正捧着书,安娴如西子的砂画,和满眼寒霜的南风瑾。

南风瑾眼神凌厉,大步走过去,一把捏住砂画瘦削的下巴,把她拉进自己宽大的胸膛前,她越是挣扎,他抱得越紧,双臂紧紧的钳制着她娇小的柔软,眼里喷出熊熊怒火,声音充满浓烈的仇恨,语气冰冷,“你还有这般闲心看书,你这狠毒的女人,害死我娘,你拿什么向她赎罪?”

他力道加重,像要将她如瓷娃娃般的小脸捏碎,眼神如狼,墨色的漆子变得乌黑,令人不寒而栗,“你说话啊,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婚前不忠,婚后又害死我娘,还这般的冷淡自持,我遇到你,真的是遇到天大的煞星。”

砂画无声睁大晶莹的眸子望向他,盈盈秋水,眼珠透出墨色冷光,“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既然你我无缘,将军还是请回吧!”

“嘭”的一声,南风瑾重重一拳打在书桌上,书桌一下子散了架,发出哗的倒塌声,片片木屑四处飞散,深深的扎进他大掌之中,片刻,鲜血缓缓流淌,流到残破不堪散了架的上等檀木上。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说完,南风瑾一把抱起砂画,毫不怜惜的把她扔向绣床,砂画被这么一扔,头突然有些发晕,重重的跌坐在床上。

“我恨你,烈宫砂,我恨你一世。”他狠狠的扑向她,把她压倒在柔软的大床中,冰冷的大掌肆意的蹂躏着她,疯狂的亲吻着她的樱唇、白颈…

砂画瞪大空洞的眼睛,无力的忍受着他带来的痛楚和粗暴,一行清泪至眼角悄悄流下,打湿了头下的儒巾,过了今日,她便会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明夏,他再也找不到她,再也不能拿她当出气筒。

他疯狂的占有了她一整晚,把她的身上啃得红一块紫一块,他用自己的身体狠狠的报复了她,也让她尝到了如人间炼狱般的痛苦。

他又一次没经过她的同意,强行的占有了她,一个晚上,她都在痛苦和煎熬中渡过,下身火辣得如同被针刺般,她真的好恨他。

临走时,他的嘴角还残留了一抹血丝,他像个暴躁的人,自从成亲之日起,家里祸事就连连不断,这位当朝位高权重、权倾朝野的大将军,本来性情就十分孤僻冷漠,如今家里先是休妻,后是爹病娘死,再坚强的热血男儿,恐怕也会被打垮。

拖着疲惫的身子,砂画对着镶着琉璃边的铜镜,开始整理自己,脸上的疤痕越来越清晰,额中心的火红越来越清楚,这是那日南风瑾推倒她所导致的,她轻轻蘸了一点红砂,点于额中央,霎那间,一粒妖艳火红的朱砂悄然呈现,给她增添了一分神秘的美感。

她怔怔的看着窗外,窗外的大地犹如披上一件金黄色的地毯,枯黄的梧桐叶和鲜艳的枫叶飘落下来,好象是几只彩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青松爷爷穿着碧绿碧绿的长袍,显得更加苍翠。花园里,菊花争芳斗艳,红的如火,粉的似霞,白的像雪,美不胜收。

捧着那块透明的墨水寒玉,轻轻的拉动了下那截粉红的流苏穗子,她轻轻的将它放在梳妆台上,再拿出珍藏多年的水晶哨“瑾哨”,她轻轻抚了抚它,也重重的放在台上,仿佛要将明夏所有的回忆都放置下来。

轻笔挥一封绝情书,落下自己青如墨玉的名字:沁砂画。从此,她与南风瑾将再无瓜葛,恩断义绝,沧白的小脸透出淡淡的哀伤与坚韧,眼神坚定而冰冷。

他是权倾朝野,人中之龙、富甲天下的明夏大将军,而她,只是一介平民,脸上还印着这块嗜人的印记,她们之间永远不可能再有交集,她真实的公主身份也将永远掩埋于心中,开头错了,便步步错。

再见,这个令她伤心的明夏。

烈宫砂这个名字将永远消失,沁砂画那个名字更是无人记得,她将隐姓埋名,与蓝蝶儿浪迹天涯海角。

天香楼

南风瑾喝得满脸醉薰薰,洛雨笙则泰然的劝着他,要是两个都醉了,万一被偷袭,怎么办。

“你说那个丑八怪,怎么这么狠?害死我娘,还整天对本将军冷冰冰的,我前世欠她很多债吗?”南风瑾沉着脸,猛地灌了一口酒,与他平时冷静自持,斯文淡漠的性子南辕北辙。

洛雨笙拿过他手中的酒杯,“瑾,你醉了,这世间人人都看得出,你根本就是爱上了那个丑八怪,不然你不会这么心痛,不然你不会处处与她作对。”

“我喜欢她?她作梦,我喜欢一个四十岁的老寡妇也不会喜欢她,你看她长得多丑?还有那永远冷冰冰的性子,让人看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他自傲的昂起首,他怎么可能喜欢她。

洛雨笙摇了摇头,他可不这么想,“你越是在乎她,才会用各种借口接近她,直到最后,你会发现,所谓的仇恨,不过是你为了爱她而找的理由,你别装模作样了,你分明就是爱上了她。”

南风瑾眯起邪魅的眼睛,眼光从街心射去,那里有两个清瘦的身影走过,有一个背影怎么这么熟悉,好像那丑八怪。他使劲的眨了眨深黑浓密的睫毛,一转眼,那两个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可能是他太想她了,所以看花了眼吧。

“哼。”他沉着脸,如雕刻般的俊颜扬起一股狂傲之势,“你认为我会爱上一个婚前失贞的残花败柳吗?况且…哈哈,她还是个大大的丑八怪…我…怎么可能会爱上她?”

“你越是不承认,就代表你越爱她,我和你相交这么多年,难道还看不出你那点小心思?人们表面看你冷酷无情,其实我知道,你才是最懂感情的,只是你承受太多痛苦,不懂得表达罢了,如果你真的爱她,可以和她重新开始。”洛雨笙轻啜了一口酒,潇洒风流,很是俊逸。

南风瑾冷然一笑,脸上早已被沉积多年的坚冰覆盖,他从来不会笑,即使爱一个人,他也不会说出来,“我和她从来没开始过,何来重新开始?她恨我,我恨她,我们根本就视对方如仇敌,你不知道,她恨我的眼神有多寒冷…”

“哎,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要互相折磨,你们都不懂爱为何物,你是男人,朝女人低一下头又怎么了?说不定有一天她变美丽了,不再理会你,到时候追求她的人排到明夏大街尾去,到时候你才是真正的失去她。”洛雨笙淡然的说道。

呵呵,南风瑾冷咧的眸子如同地狱来的魔王,“你说她…爱我?我不相信,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永远都是我南风瑾的妻子,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夺走她。”

洛雨笙抬头看他,清洌的眼神透出一股失望,“如果你再这么折磨她下去,她的心,迟早会变,你得到她的人得不到她的心,又有何意?人生得一佳妻,于愿足矣!”有些人就是这样,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是他,早就把砂画捧在手心里狠狠的疼个劲了。

南风瑾越来越醉,洛雨笙说得对,他是真的爱上她了,从大婚之前在云来驿站对她的粗暴,再故意离家三月,希望能忘记她,将军府里对她的种种,都昭示着他想让她重视自己,他不想属于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碰过,所以才会对她那么狠。

“小砂画…我爱的是她,其他女人都滚开,靠边站,他们连给本将军提鞋都不配。”他沉声道。

洛雨笙站起身,朝外边走了几步,“你已经失去了一个小砂画,难道你还要失去一个烈宫砂?你之所以这么恨她,那是源于你爱她,没有爱,哪来的恨?”

“本将军…”这一次,他迟疑了,没有再反驳洛雨笙,他之所以这么在乎她,是因为他爱上了她,爱上了那个安娴如柳、冷静自持、坚韧善良、事非分明的女人。

洛雨笙朝他露出笑容,“你承认爱上她了吧?伯母的死我知道你很在意,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而且她只是单纯的想帮你大娘,没有料到伯母性子会这么烈,冤冤相报何时了?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夫妻一场,如果能化解的,何不化解掉?难道你一生都要生活在这种矛盾纠结之中?”

“不是你娘,你当然不知道我的痛苦。”南风瑾低吼一声,一名身穿黑衣的小厮立即拉来赤焰,他利落的翻身上马,脸上恢复惯有的冷漠,好像刚才如风花雪月般饮酒是一场梦,双腿轻轻一夹,大街上顿时溅起阵阵马蹄声。

轩辕断水情悠悠,洒尽相思红豆泪。

青龙厉刀斩荆棘,傲剑青扬醉天下。

一路辉煌一路寒,冥地醉傲冰锋起。

玉剑一拔谁争锋,铁骑溅起尘飞扬。

南风瑾一回到将军府,随便抓过一个丫鬟便问道,“夫人呢?”

“夫人应该在…红杏阁啊。”小丫鬟不解将军为何这么大的怒气。

他阴沉着脸,快速的朝红杏阁走去,他有个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一直想问她,他想问她,为什么总是对他那么冷漠,对洛雨笙却可以自由自在的谈笑风生,今天不看到她,他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一走进红杏阁,几片秋叶萧瑟的落了下来,今日怎么比往常要安静,那个小丫鬟呢!原来他一直没有好好的在意过她,连她的阁楼这么冷清他都没注意。

院子里种满了绿柚柚的栀子花,一株株娇嫩如水,枝叶上开出几片零散纯白的小花,轻轻一嗅,便有一股轻香传来,他还不知道,原来她这么喜欢养花,兰花、菊花、海棠花、茉莉花…什么花都有,把整座红杏阁沁得很香。

以前他总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每次脸上都结着冰霜,带着仇恨,忘了欣赏身边的美景,院子里那棵石凳是她最喜欢坐的,每次他一见到她,她要不冷冷的别过脸,要不连忙从凳子上站起来,佯装镇定,以掩饰自己的心慌。

若是平时,那个小丫鬟早就三呼“将军来了”,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不给她主子报信呢!攸地,他的心紧紧的纠了一下,他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心急火镣的跑上阁楼,南风瑾猛地推开砂画的门,里面没人,房间空荡荡的,柜子被打开,里面一片凌乱,她的衣裳全部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

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他心头,她带着蓝蝶儿,悄悄走了。

“来人。”南风瑾大叫一声,刚才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的丫鬟连忙闪了进来。

“将军,怎么了?”她们低声轻问。

南风瑾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愤怒,她竟然会逃离他,他万万想不到她会这样,一种失去心的痛渐渐浸入他的骨髓,他感觉心被重重的抽了一下,全身酥软无力。

蓦地,梳妆台上的熠熠发光的水晶哨和玉佩吸引了他,他三步并两步,快速的走了过去,那不是他送给小砂画的水晶哨吗?怎么会在她的房里?还有那块他曾丢失已久的玉佩,那个水晶哨只有她才有,难道?

边上还有一封绣着彩色花边的信,他倒抽一口冷气,轻轻认识开信封,展开宣纸。

“将军,在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走了。十三年前第一次见你,你对我的疼,对我的保护,让我对你渐生依赖,可惜天意弄人,才见几面,你我便匆匆离别。”

十三年前?原来他猜得没错,西塘七公主就是小砂画,南风瑾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继续往下看。

“十三年后,当我再遇你,你已经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军,骁勇善战,出类拔萃,英明神武,可惜这次我们相见,却是以仇恨的方式为开端,再以仇恨的方式结束。你不要找我,你也找不到我。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你知道吗?开往开堂之路的彼岸花终生花与叶互不相见,而我跟你,也像那天堂路上的彼岸花,注定只能擦肩而过,曾经我羡慕你对公主的爱,后来渐渐转为对你的恨,我们就此别过,今后各不相干。我早就替你为我写好了一份休书,悄悄印上了你的章,从此,君是君,妾不再是妾。我与将军再无一丝情份,砂画绝笔。”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南风瑾轻声一喝,眉头深锁,双眼之间,有一丝冰冷的锋芒滑过,他一个人坐在这黑暗的小屋中,原来她就是小砂画,是他思念了这么多年人,她为什么不告诉他。

当他深深爱上她,无法自拔的时候,她却走了,原来红杏手中的玉佩是假的,她这块才是真的,原来那个应该被千刀万剐的人是他自己,原来那个奸夫就是他,好多个原来,组成他几汪后悔的池水。

沁砂画,没有了你,得到天下又如何?执起手中长剑,缓缓步下阶梯,他轻舞剑于苑里,动作清柔,茕茕孑立,青色锦袍在空中翻飞,剑起影落,片片秋叶缓缓飘下,夹杂着淡淡的哀愁与悔恨。

才短短几月,他失去了两位结发妻子,失去了照顾他一生的娘亲,他的心瞬间苍老,曾经幻想的她弹琴,他舞剑,夫唱妇随的情景犹在眼前,可惜那都只在梦中出现,现在舞剑的,只有他一人,看尽朝花朝落,他早已心碎。

如果时间停留在刚认识她的那一年,该有多好,洛雨笙说得对,原来所有的仇恨,只不过是他为了爱她而找的借口。

男子轻声叹气,落寞得像一位儒雅的书生,狂风刮起,轻轻卷起地上泛黄的秋叶,吹动着男子深黑的墨发,发上的青色缎带轻轻飞舞,显得伫立于樱花树下的男子十分迷茫,他双唇如樱,剑眉若星,身上独有的贵族气质透出一股荒凉。

“来人,把红杏叫来。”南风瑾攸地转身,把玉瑾剑狠狠的射向边处的樱花树,樱花树猛然一抖,像一个中了剑的老者般卑躬屈膝,树腰上瞬间出现在大道裂开的口子。绝色宝剑发光刺眼的光芒,“咻”的一声,直穿樱树的心脏。

红杏兴奋的抱着儿子,迈着小碎步朝红杏阁踩来,她今天异常兴奋,将军亲自召见她,是不是要宠幸她,她理了理自己的青丝,朝领路的玉儿问道,“玉儿,夫人我美吗?待会儿将军看到了会不会失望?”

玉儿冷冷的哼了一声,眼神里全是不屑,不再理会她,埋首走自己的路。

“你这小丫鬟是什么态度?你知不知道,过不了多久我就是这将军府的女主人了,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朝我冷哼,呆会见到将军,看我在不他面前狠告你一状。”红杏睨着杏眼,狂妄的推了玉儿一下。

玉儿被这么一堆,顿时重心不稳,失足跌落在路边,她慢慢爬起来,憎恨的看着红杏,“恐怕你离死期不远了,呵呵。”

红杏一听这话,脸上瞬间盛怒,她现在可是堂堂的将军夫人,怎么能任由这小女娃子乱说,“你给我起来。”她一边揪玉儿的耳朵,一边狠狠的把她提起来。

“你…放开我。”玉儿猛地朝红杏拍打着,一双小眼恨恨的瞪着她。

“嘿,你这小蹄子,竟然敢瞪老娘。”红杏说完,放下怀中的孩子,抬起手就朝玉儿打去,丝毫不顾孩子在地上会沾染阴湿的潮气。

“住手。”一声威严的冷喝传来,危险的气息朝她们逼近。

红杏登时停下手中的动作,讨好的抱起地上的孩子,“将军,我…这个小丫头对我不敬,所以我惩罚了她一下。”

南风瑾阴沉着脸,“把你的玉佩拿出来。”

红杏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摸出那块玉佩,低着头递了上去,糟了,将军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嘭”的一声,南风瑾把玉佩捏了个粉碎,里面的水银和石灰全流了出来,“原来你真的用一块假玉佩骗我,你说,是谁指使你来将军府行骗的?”

红杏轻喝一声,身子立即软了下来,他不会要杀了她吧,她抿了抿嘴唇,“将军,是不是我说了,你可以饶我和这孩子一命?”

南风瑾冷哼一声,“你不说,我让你们死无全尸,还敢和我谈条件。”

“我说,我说。”红杏立即在地上磕起头来,“事情还得从七月前说起,当时有一位叫昭雪的姑娘指使我和老鸨,叫我假扮成处子躺在你房里,要你相信那天晚上和你…睡觉的人就是我,后来昭雪姑娘给了我和老鸨很多金银珠宝,叫我们往东陵国逃亡,可是在逃亡途中,老鸨把所有的银子独吞,扔下我一个人。我又没谋生的手段,又不敢回皇城,怕昭雪姑娘知道了会买通杀手来杀我灭口,就这样,我在三国交界的山寨浑浑噩噩的过了几个月。有一天,我无意中听说鸢尾公主被送回皇宫,我联想起当时昭雪的那个主子也是个公主,所以我就悄悄跑回来,在街上买了个孩子,打听了你家祖传玉佩的模样,叫雕刻师给我重新雕刻了一块白玉,当时你没检查就走了,我以为你再也不检查了,所以…”

“所以你就堂而皇之的住在将军府白吃白喝,还偷拿府里的银子。呵,算你运气好,我娘不懂识玉,不然你连享一丝福的机会都没。大黑,把她赶出明夏,别让我再见到她。”南风瑾冷冷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