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我受尽了苦楚折磨，哪想到今年会发生天灾，儿子更是被砸伤了。我们随着救援的朝廷军爷辗转求生，谁知道阴差阳错的，竟然回到了京城。不久之前，我那苦命的孩儿病重不治，我生无可恋，本来是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了此残生的。
只是我又忽然想到了夫人，为人母亲，才会懂那种牵挂儿女的痛心。我这辈子，就只做了这么一件违背良心的事情，临死之前，我想跟夫人你赎罪。”
清许师太流着眼泪，哽咽地开口：“当初老夫人本是下令，让我杀了那孩子的。我虽然破了戒，却也是佛门子弟，如何能够狠得下心？正巧路上遇到一家农户的媳妇儿生孩子，我替他们接生下来，却是个死胎，干脆就将小小姐和那死胎调换了。”
“母亲，母亲她竟然这般狠心？”李云芙不敢置信，眼角一酸便掉下泪来。
“清许师太，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谢谢你。那你可知道，我的女儿眼下在哪里？过得可好？我要怎么样才能找到她？”
“夫人，这么多年了，我被卖到了南方，根本就不知道小小姐的情况。不过，当初那家农户，就住在平安镇附近的村子里面，而且那家人碰巧也姓程，我想着这也是一种缘分。若是按照这个线索去找，应该会有消息的。”
李云芙却是激动的浑身都在发抖，她已经从萧夫人哪里得知了程锦绣的家世，这根本就和清许师太说的差不离！那孩子，那孩子果然是她的女儿！她日思夜想了十五年的女儿！
可是，一想到母亲的决绝和手段，李云芙的一颗心顿时冷了下来，就算是知道了那是自己的女儿又如何？她能让自己回到自己身边吗？母亲知道了此事的话，如果再对那孩子下狠手怎么办？
之前还没有确认程锦绣的身份，李云芙虽然担忧，却也是心存侥幸的。可是现在，只要带着清许师太过去，她就能完全确认程锦绣是她的女儿了。既然如此，哪怕是死，她也要保住女儿！
“夫人，外面有人送来了信，说是十万火急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要亲自交到您手上。”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敲响，李云芙吓了一跳，立刻让锦娘过去把信拿过来。她本来不想看的，只是想到下人说的十万火急，到底还是皱着眉头将信封拆开了。下一秒，她顿时神色大变，猛的站起了身子。
“什么！”
“夫人，怎么了？”
程家小院。
“翼影，我听说王爷身边的那位宋晏宋先生医术十分高明，你说，我请他来给我爹看病，应该有几层把握吧？”
程锦绣担忧地开口，她不愿意相信便宜爹真的没够了，肺痨这个病症，现代社会的时候分明就是能治好的。只是因为古代的医疗水平差了些，那老太医才会这么说。
“只要主子开口，宋先生定然会同意的。只是宋先生擅长的制毒和解毒，属下也不知道，他能有多大的把握。”翼影老实地交代，他虽然也想安慰程姑娘，不过他不会说假话。
“不管怎么样，死马当活马医吧，你能帮我传个消息，让宋先生晚上过来帮我爹诊治吗？”
揉了揉眉心，程锦绣叹了口气，她能够请来这位老太医就已经让家人起疑了。如果再让宋晏出现，他那么年轻，反而不能取信于人。今天中午，她让家人将家里的碗筷都用热开水烧过才用，还让李氏将便宜爹换洗的衣物同样对待。虽然说是老太医开口注意卫生，到底还是引得家人心慌慌的。
“这个当然可以，程姑娘，你别担心。令尊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我知道，谢谢你的安慰。你快去吧，我也要去照顾我爹了。”
家里的生意照常要做，程学文怎么不情愿，还是让程学栋接了手。眼下能够照顾程学文的，就只有黄氏和李氏了。黄氏在厨房熬药，李氏这边，程锦绣让她把家里的棉被都拿去洗了晒干，自己则是领了伺候程学文的差事。
“爹，你感觉怎么样？”
“绣，绣儿，爹有些饿了——”程学文虚弱地开口，之前大家用午膳的时候他吃不下，现在总算是饿了。程锦绣顿时惊喜地点了点头，去厨房把一直温着的午膳端了过来。
坐在床榻边上，程锦绣端起碗，一勺一勺的喂他。程学文只负责张口，他半垂着眼睛，藏在被子下面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没多久，他的额头上就满是细密的汗水。
“爹，你很热吗？是不是这粥太烫了？”
“是，是有些烫——”程学文微微一颤，附和地点了点头，神色看起来极为苍白。程锦绣心中一痛，原本精神奕奕的便宜爹，现在看起来蓦地老了十岁，他的心里肯定也很难熬吧。
“那我给你吹吹，爹，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最好的大夫治好你的。”
“绣儿，你、真的想、让爹好起来吗？”
“那是当然！”
“好，好孩子，爹会记得你的好的。”程学文嘶哑着声音，语气中却有着一丝怪异。程锦绣皱了皱眉，很快摇了摇头，将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隐去。
“绣，绣儿，爹的脖子有些痒，好像有虫子进去了，你给我看看。”
“啊，那我看看！”
程锦绣将手上的碗筷放在了桌子上，因为程学文睡着的床榻是靠着墙壁的，她要查看情况，就只能撑起程学文的头往后看。父女之间，这样的行为也算不上突兀。程锦绣又怎会知道，向来将她捧在手心疼爱的便宜爹，竟然会有置她于死地的想法！
就在程锦绣查看他脖子的时候，程学文猛的抓起藏在了被子底下的匕首，朝着程锦绣的胸口刺去！他的眼中带着不正常的疯狂之色，整个人宛如癫狂！
“嘶——”
冰冷的杀意带着刺骨的痛意袭来，程锦绣闷哼一声，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殷红的鲜血滴答滴答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程学文却仿佛入魔了一般，疯狂地开始舔舐着匕首上的血液。
“爹，你在做什么！为什么！”程锦绣握着胸口，那伤口的痛意，却比不上此时此刻撕心裂肺的悲伤。
“我在做什么？我要活命！绣儿，你不是说想让爹好起来吗？那就乖乖的过来，让爹喝你的血！喝了你的心头血，爹就会恢复了！”程学文脸色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他猛的从床榻上站起身，朝着程锦绣扑了过去。
虽然只是添了点血，程学文却觉得自己的确好多了，他浑身上下都有了力气，原本烧心的焦灼感也减去了不少。这让他更加确定老道士说的是真的，只要再都喝上几口，他就能彻底的好了！
“天啊，老大你疯了！你在干什么，快住手！”端着药进门的黄氏正巧看到程学文扑向程锦绣的模样，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手上的药丸哐当一声洒在了地上。
一个健步如飞地冲了过去，黄氏将程学文死死抱住，这才发现程锦绣的胸口上鲜血淋漓，而她的儿子手上，还拿着一把行凶的刀子！
“老大媳妇，快点过来帮忙！”
“我的老天爷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绣儿，绣儿你还好吧？”李氏听到喊声也跑了过来，当下就吓得神色大变。她赶紧将程锦绣扶了起来，而一旁的程学文却疯了一般，极力挣脱黄氏的钳制，举着匕首就要去刺程锦绣。
“放开，快放开我！娘，我要喝血，我要喝血！”程学文嘶吼出声，脸上的神色分外狰狞。
“老大，你到底是发的什么疯！李氏，还不快去叫人，叫大夫！”
“不准去，你们都不准去！她不是我的女儿，她是个灾星，是个害死了我们亲生骨肉，吸取我寿数的祸害！我变成这幅样子，都是她害的，你们不准帮她！”
“孩子他爹，你在胡说些什么呢？你睁开眼睛看看清楚，这是绣儿啊！糟了糟了，别不是喝了那什么符水，喝出毛病了吧！”李氏急的跳脚，她将程锦绣护在身后，自然没有看到，程锦绣脸上蓦地苍白震撼的神色。
“我没疯！她根本不是我们的女儿，不是我们的绣儿！你们以为，我昨天要她滴血，真的就是为了喝符水吗？我那是为了滴血认亲，这个孽障，她不是我的孩子，她不是！”
愤怒吼叫的程学文脸色红润，和他之前病弱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程锦绣的血，连紫电貂都渴求不已，只是一滴就能让它获得大大的好处，更别说人了。而就在这时，一道白光飞快地闪过，扑进了程锦绣怀中。
“唧唧唧，绣绣，你怎么受伤了？天啊，不能浪费不能浪费！绣绣，我来给你疗伤。”却是不知道野哪里去了的紫电貂闻到味道赶了回来。它蹿进了程锦绣的衣服里面，开始舔舐她的伤口和附近的血液，没多久，她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顾不得别的，脑子里被程学文的一番话，刺激的轰然作响。怎么会，便宜爹怎么会知道？
眼前这个神色狰狞，充满了厌恶和憎恨的男人，是那样的陌生。陌生到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他刺了一刀，伤的痛彻心扉。
“老大，你，你说什么？”黄氏呆住了，就在她怔楞的时候，程学文已经脱离了她的牵制。冷笑着拿出两个杯子，他疯狂地递到了几人跟前。
“看到没？看到没？和在一起的，是娘你的血。而这个，是她的！如果真的是我的女儿，为什么滴血不相容？可恨我程学文糊涂了大半辈子，竟然养了一个抢了我女儿命格的祸害！大师说了，她及笄之后，就会吸取身边人的寿数给自己续命，现在是我，用不了多久，就会是我们全家人了！娘，李氏，你们现在，还要护着那个孽种吗！”
脑子渐渐清醒起来，然而此时此刻，程学文却已经认定了程锦绣是个祸害。
“难道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她会长的这般出色的容貌，和我们家人没有丝毫相似之处？现在连血都不容了，这有什么好说的？”
黄氏和李氏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两个杯子，只觉得仿佛在做梦一般。程学文猛的冲了过来，而挡在程锦绣面前的李氏，却是下意识的往左退了几步，将程锦绣的身影露了出来。
“娘！”
虽然只是一个极为微小的动作，却让程锦绣心中一痛，眼眶通红，瞬间落下泪来。
“我，我——”李氏讪讪地低着头，黄氏也是一副犹疑不决的神色，脸上的表情复杂又陌生。而程学文却是扬起了手上的匕首，丝毫没有当初慈父一样的温柔。
“爹，你不要动，否则的话，我不确保自己会不会伤了你。你应该知道，只要我想，你就活不了。”程锦绣淡淡地开口，强忍着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程学文猛的一僵。他想起了那些蛇虫鼠蚁，下意识地往四周看去，手上却维持着刺向她的动作。
“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说。难道，十几年的父女之情，竟是比不上一个道士的胡言乱语吗？”程锦绣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泪光闪烁，看过黄氏和李氏。
“阿娘，阿娘，你们疼我爱我的心，难道都是假的吗？就因为一个陌生人，你们就不相信我是你们的孩子？”
三人顿时呆住了，想起这十几年来的感情，脸上的神色都有些动摇。是啊，当初绣儿可是他们亲眼看着出生的啊！
然而就在这时，房门噗通一声被推开，紧接着，一个凄厉的声音响了起来。
“住手！不准你们伤害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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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从此一刀两断
夺门而入的，赫然便是不知为何出现的李云芙！
她穿着早上见面时候的衣裳，脸上的神色带着震惊和慌乱，满头大汗地飞奔了过来。见到程学文用匕首刺向程锦绣的模样，顿时目赤欲裂，猛的扑了过去一把将程学文推开。
这番动作来得如此突然，程学文本就被程锦绣语气警告所摄，躲闪不及便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发出了凄厉的痛呼。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老大，老大你没事吧？”
黄氏和李氏顿时大惊失色，一边质问，一边将程学文扶了起来。李云芙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而是焦急地打探着程锦绣，看到她衣服上的血迹，顿时眼眶一红落下泪来。
“孩子，你没事吧，你伤的重不重？锦娘，还不快去请大夫！”
李云芙对着程锦绣嘘寒问暖，她说出的话，顿时让程家人震惊在原地。什么叫做她的孩子？难道，绣儿真的不是他们程家的种？房间里面顿时出现了短暂而又诡异的安静。
“唧唧，绣绣，你爹怎么中毒发狂啦？那匕首上也有毒，真奇怪，幸好你的血能解毒，你爹他死不了。”紫电貂舔干净了最后一滴血，那些凝结在衣服上干了的只能可惜地放过，趁此机会对着程锦绣表示不解。
“你是说，我爹他不是得了肺痨，而是中了毒？”
程锦绣却是一颗心都沉到了谷底，她很明白这一次，不单单是她，还有便宜爹程学文，甚至眼前这个女人，都被算计了！原本程学文发疯，她其实只需要解释一番。滴血认亲根本就做不得数，她只要动动手脚，挑明程学文是上当受骗，再滴血认亲一回，就能打消他们的疑虑。
可是偏偏就那么巧合的，在这关键的时候，却出现了一个李云芙！就算没有确切的证据，只要一看她们这相似的面容，她再多的努力都是白费。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瞬间长成参天大树，否则的话，程学文也不会那么容易就上了当。是谁在暗中算计这一切，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她的身份一旦被拆穿，对别人都没有好处，而且，程学文的匕首上竟然有毒！恐怕，对方根本就是抱着杀死自己的心思，到时候凶手便是程学文，好一出借刀杀人的妙计啊！
只可惜，恐怕那人根本想不到，自己的体质百毒不侵。想要杀她，却没那么容易。然而眼下最重要的，却是自己身世，她原本以为，只要自己不想回去，又和程奕帆互相表明了态度，就不会再有揭穿的一天。
生恩不比养恩大，程家人虽然有种各种各样的坏毛病，可她却并不想放弃这份亲情。然而程学文刺的那一刀，却让她开始有些怀疑，她想要守护的亲情，是否真的存在？
“就是她，就是她！娘，你们好好看看这个女人，如果是我们的女儿，为什么和我们长的一点都不像，反而像一个陌生人？你听听，哈，她竟然亲口承认了这是她的孩子！我们果然替别人养了十几年的女儿！”
程学文看清楚了李云芙的面容，却是愤怒的几乎发狂，猛的大声吼叫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欺骗，十几年的宠爱却是放到了一个野种身上，更差点被她害死！
黄氏和李氏眼睛又不是瞎的，越是细看，就越是怀疑。看着程锦绣的目光，也越发显得冰冷起来。
“老大，那你说的灾星又是怎么回事？”黄氏颤抖着身子开口，死死地抓住了李氏的胳膊。
“大师说，我们的孩子是被这个灾星夺走了福气害死的！可恨我们被蒙在鼓里十几年啊！”程学文一想起自己亲生的女儿被野种害死，他却错把仇人当亲人，便是心痛如绞。
“你胡说！我的孩子才不是什么灾星，师太！你告诉他们！”李云芙愤怒地瞪了程学文一眼，却是将身后一起带来的清许师太拉了出来。
清许师太看了看程家几人，对着李云芙点了点头，语气颤抖：“不错，不错，就是他们！虽然隔了十几年，但我记得，当初那对夫妻还有婆婆。当时菩萨庙里面的月光很明亮，接生孩子的时候，我看到那产妇嘴角有一颗大痣。就是他们家了没错！”
“你，你是十五年前，给老大媳妇接生的那个尼姑？”
黄氏瞪大了眼睛，看着清许师太的面容，隐隐约约和记忆中的人影重合了起来。当时李氏痛得只知道叫唤，程学文忙着捡柴火烧热水，只有她距离清许师太最近，也看清楚过她的样子。一听清许师太这般详细地诉说当年之事，她便将人给认了出来。
“不错，正是我。”清许师太点了点头，一脸的唏嘘之色。
“是你换走了我的亲生女儿的？是你害死了她？”李氏忽然惊叫了一声，冲着清许师太就扑了过来，脸上的神色一片狰狞。
“来人，拦住她！”就在这时，李云芙一声令下，跟着她一起来的侍卫立刻上前，将清许师太隔开。李氏一介女流，如何能与两个大男人对抗，只能无力地瘫软在地上，一脸怨恨地看着清许和李云芙等人。
“天杀的畜生啊，你们不得好死啊，要害惨我们全家啊！”黄氏拍着大腿就哭叫了起来，只把李云芙骂的面红耳赤。
“老太太，你们误会了。当初我们家小小姐遇到了危险，夫人不得已才会送走她。贫尼带着小小姐逃走的时候，却碰巧遇到了你们。你家媳妇难产，我动了恻隐之心才会主动帮忙，结果孩子一生下来便断了气，因为耽搁太久，在母体的时候就已经被闷死了。
当时我害怕恶人追上来，又想着你们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死了，定是承受不了丧女之痛，便自作主张，用小小姐换了那个死婴。所以，并非是小小姐害死了你们的女儿。”
清许师太耐心解释了起来，为了不让程锦绣心里有疙瘩，她甚至还美化了当初弃女的原因，让李云芙顿时一阵感激。她实在是不愿意在女儿面前，暴露出自己当初自私无能的一面。
“我们家小小姐天生就是足底生莲，为了报答你们，我才对你们说是福星降世，还特意设法送了人参给你们。那些人参不但能救人一命，换成银子也有上百两，足够你们养育小小姐了。”
原来当初捡到的人参，不是运气，而是这个尼姑故意送来的！
程学文，黄氏和李氏顿时心中一震，却不愿意相信，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不错，绣儿是我的孩子，当初迫于无奈才会将她送走，可是现在她回到了我身边了，我自然不会再让她受苦！你们既然将绣儿养大，我自然会报答你们，可是，却绝对不许你们诬赖我的孩子！”
李云芙也抬起头来，目光凌厉地开口道。她虽然性格柔软，可到底是世家贵族培养出来的，面对程家这样的庶民，根本就无所畏惧。
“我不信！现在当然是你红口白牙，想说什么就是什么！谁知道我们的亲生骨肉，是不是你为了换掉孩子，故意掐死的！”程学文咬牙切齿地开口，虽然气势凶悍，他却并不敢有什么动作。
他在京城这段日子，学会了辨别身份，眼前的李云芙从头到脚都是穿戴不凡，明显就是权贵之家的夫人。再加上跟在她身边的侍卫，这样的人家，根本就不是程学文能够得罪的起的。
清许师太顿时神色一变，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我清许愿以性命发誓，所言非虚，绝对没有下手伤害那个孩子的性命！如若不然，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你——”
古人最重誓言，因为觉得会应验，对此十分避讳。清许师太竟然发下了这样的毒誓，顿时让程学文说不出话来，脸上的神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体内的毒已经被程锦绣的血解了，渐渐恢复了神智，感受到最近折磨他的痛苦消失，他就知道，大师说的果然是真的。反正他只要能够活命，当初的打算，本就是如果程锦绣没死，就将这个灾星赶出家门便是。
眼下又出了一个清许师太揭穿了当年的真相，证实了程锦绣果然不是自己的女儿。而程锦绣的亲生母亲更是找上门来，本就精于算计的程学文，自然不可能白白吃了这个哑巴亏。
亲生女儿已经死了，不管当初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她也已经不可能再活过来。而他，也不可能白白替别人养孩子十五年！既然李云芙开口说要报答他们，那他就得抓住这个机会，得到一大笔补偿才对。
“这些年来，以为她是我的亲生女儿，全家人将她捧在手心。就算家里的日子再穷再苦，也没让她受过一天罪！我们把她当成千金小姐一样养大，连厨房都没让她进过，对儿子都没有对她这般精心。夫人，我们从来没有亏待过你的女儿，可我的女儿呢？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我们一眼，这一条命的损失，你要怎么赔？”
“不错，老大说得对！你们害惨了我们一家，现在过来把人抢了，拍拍屁股就想走，没门儿！”
黄氏也瞬间回过神来，孙女都不是亲的了，马上就要被亲娘带走了，她难不成白疼了这些年？家里但凡有一点好吃的，她都留下来送进了程锦绣的肚子，到头来，竟是是便宜了外人！让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那你们想如何？”李云芙皱了皱眉，沉下了脸问道。
“一千，不，五千两银子！只要你赔偿我们这些年的损失，我就让你带走她！否则的话，就算是闹到公堂上去，我也要为死去的孩子讨一个公道！”
程学文直起身子，眼中闪过贪婪之色。当初老三程学栋把程花儿送去大户人家当小妾都得了一千两银子，可程花儿从小到大享受的待遇，哪里比得上千娇万宠的程锦绣？至少也要五千两银子，才能让他满意！
黄氏和李氏早就被程学文的狮子大开口惊呆了，不过，若是真能要到这么多钱，他们为什么不愿意？于是，两人当下便不开口了，明显是默认了程学文的做法。
李云芙也是微微一怔，倒是没想到程家一个庶民竟然会这么贪心。五千两银子的数目，放在世家贵族里面自然算不上什么，可对于外城的普通百姓来说，足够他们在京城衣食无忧生活一辈子了。
这些钱李云芙并不是没有，她的嫁妆铺子里面都有收益，这些年来起码都好几万了。为了女儿，只是舍了一些银子而已，反正这些东西，以后都是要给女儿的。李云芙有着强烈的补偿心理，当下便点了点头同意了。
程家人的脸上顿时浮现出狂喜之色，五千两啊！有了这些钱，他们还愁什么？
程锦绣静静地看着程家人将她当做交易的筹码谋来算去，得知不是亲生的怀疑，厌弃和憎恨。换到银子之后的喜悦，轻松和解脱。明明是那么熟悉的家人，此时此刻却是无比的陌生。原来，她那么在意和守护的东西，对程家人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忽然勾起嘴角，清脆的笑出了声。其实，一直以来，她都只是在自欺欺人的骗自己罢了。程家人的亲情宠爱，说到底，不过是镜花水月。
她蓦地放声大笑，顿时惊到了房中众人，猛的抬起头来，她凌厉的目光落在了程学文，黄氏和李氏的脸上。此时此刻，三人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头，下意识地逃开了她的眼神。
“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如果不是那个福星的名头，你们会对我那么好吗？想想看，花儿，枝儿，叶儿，她们只是普通的女孩儿，却小小年纪都要为家里做牛做马，辛苦操劳。我以为，你们是真的疼爱我，才会对我不同。可实际上，我若不是能够旺家旺宅，给你们带来福气的命格，恐怕最后的下场，也不过如此吧？”
程锦绣冷冷地勾起嘴角，怪只怪她太傻了，前世的时候她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太渴望这份骨肉亲情，才会迷失其中不能自拔。程家人的自私算计，她其实从一开始就看在眼中的不是吗？为了钱，兄弟反目，父子成仇。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出现，程家早就散了，她费心维持的平衡，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笑话。
几人在她的目光逼视之下说不出话来，如果没有那个贵女福星的命格，他们当然不会宠爱程锦绣。一般的农家，身为长女，都是最辛苦的。小小年纪就要忙碌家里的活计，还要带着弟弟妹妹，最后年纪大了随便嫁给一个男人，换来的聘礼为儿子娶媳妇。
“绣儿丫头啊，不管怎么样，这些年来，我们都没有亏待过你。比起你其他三个妹妹，你也该知足了。”
黄氏呐呐地开口，眼下程锦绣根本就不是什么福星了，更是会反过来吸取他们寿数的灾星。虽然疼爱了程锦绣那么多年，心里到底还有一份不舍，可比起他们的命来，这份不舍也就微不足道了。
“不错，的确是该知足了。”程锦绣嘲讽的看了看他们，沉着脸开口：“一千两银子，再加上卤味的秘方，这就是我给你们十五年来养育之恩的补偿。”
“不行！一千两太少了！”程学文立刻打断了她的话，满脸的不愉之色。
“少？钱只会越花越少，可是卤味生意却是能够世世代代做下去，不停地钱生钱的。你确定，要放弃？还是你以为，我走了，你们就能好好的继续把这卤味生意给做下去？”
程锦绣冷冷一笑，没有她的牵制，光是柳家兄弟都会立刻对程家展开报复。更别说卤味生意能够做成独一家没有被人觊觎，那还是因为有姬玉的暗中照顾！否则的话，就凭一个小小的程家，早就被人整的连渣都不剩了！
程学文也不是蠢的，毕竟这卤味是程锦绣研究出来的，若是她走了之后叫别人来做。再加上她的生母，一看就是家世不凡的，他拿什么和人家斗？这京城的权贵之家，哪个不是只手遮天，他竟然想着讨价还价，顿时一头冷汗。
“行，一千两就一千两，不过，卤味生意是程家的，你不能给别人！”咬了咬牙，程学文忍痛放弃那四千两银子。
“如果能用这些来买到你们十五年的亲情，那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也罢，从此之后，我程锦绣和你们程家一刀两断，再无牵扯！还有这一刀，恩断义绝，永不相欠！”
嘲讽地勾起嘴角，程锦绣的脸上再也没有了笑意。一旁的李云芙见状，顿时心疼地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绣儿，好孩子，娘以后会好好补偿你的。这家人没什么好留恋的，这就收拾东西，跟娘走吧。锦娘，把银子取来给他们！”
“不用了，这是我欠他们的，与你无关。一千两银子，我还出得起。”
程锦绣挣脱了她的手，进了自己的屋子，从梳妆柜里面的盒子下取出一叠银票。这些都是姬玉给她的零花钱，虽然卤味方子是她想出来的，可程家赚来的银子，她一分也没要。
见她从屋子里面拿出了一千两，程学文顿时眼睛都瞪圆了：“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难道你偷了我的银子？”
“偷？我若是能偷了这么大笔钱，难道你还发现不了吗？别忘了，卤味方子是我的，除了这个，我自然还有其他挣钱的营生。本来是打算及笄的时候将这笔钱用来孝敬你们的，现在看来，倒是提前派上用场了。我房间里面的东西，都要收拾带走，那些都是我该得的。”
黄氏和李氏想起之前给程锦绣买的那些衣衫首饰，顿时有些不甘，可是转念一想，这些都是进京之后卖了卤味挣钱后置办的。程锦绣这样说，谁也反驳不了。
“行，你要带走就带走吧。”
回了屋子，程锦绣僵硬地对着空气开口道：“翼影，去找辆马车过来，替我收拾东西吧。”
家里发生这么大的闹剧，隐在暗处的翼影怎么会看不到？他也没有料到，事情最后竟然会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可看程姑娘的模样，分明已经是对程家心如死灰。
这样自私自利的一家子，简直是侮辱了程姑娘的一番真心诚意！呸，他倒要看看，没有了程姑娘，这一家子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立刻派人去将此事禀告给主子，翼影再让人去准备马车，他方才就是为了传递消息才离开了程姑娘一小会儿，结果却害得程姑娘被刺伤。眼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放松警惕了。
李云芙被程锦绣拒绝，顿时脸色发白，女儿如此冷漠的态度，简直让她的心都碎了。可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她落到今日的下场，是自己活该。
“绣儿，娘知道对不起你，可是请你给娘一个机会，让娘好好补偿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