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就好。想不想吃东西,一会儿让人给送来。哪儿疼?告诉我。”低声的说着,他的语气也格外的柔和。

“疼。”用气息说出一个字儿来,秦筝忍不住想咳嗽。腹部紧绷起来,疼痛也跟着来了,让她硬生生的将咳嗽给憋了回去。小脸儿瞬间红的发紫,憋死她了。

抚着她腹部,云战在外力上也帮不了什么忙,她全身的伤,根本没办法上手。

“水。”继续用气息说着单个字儿,她就像那得了哮喘晚期的人似的。

云战立即拿水,小心的喂给她。

水顺着嗓子滑下去,吞咽时胸腔疼得很,这个时候她才有感觉,她全身都疼。

“顾尚文呢?”终于能发出一些声音,但沙哑的不得了。

“他没事。”摸摸她的头,云战的视线一刻不离开她。

“那就好。上官铎、、、他朝我射的箭。”回想起来,秦筝呼吸略显急促。现在,上官铎是她的第一仇人。

“嘘!告诉我,你哪里疼?”不想让她想起这个,云战转开话题。

“哪儿都疼。”说起这个,秦筝一瘪嘴,委屈的很。

“一会儿你该吃药了,吃过药就能缓解很多。不过,你还是得先吃些东西,这段时间你除了吃药什么都没吃。想吃什么?”看着她那小脸儿,伤痕累累的,云战的语气愈发柔和。

“什么都成,我也觉得饿了。而且,我没一点力气。”想抬手,但是根本抬不起来,可见她有多虚弱。

拉着她的手抬起来,云战低头在她的手上亲了亲,“醒过来了就没事儿了,接下来,要好好休养。”

“嗯,不过,你得陪我。”头昏脑涨的,她还想睡觉,但是又想一刻不停的看着他。

“陪你。”几不可微的点头,云战一诺千金。

“云战,你瘦了。”而且瘦的十分明显,看来,她一受伤把他折磨的够呛。

“没关系。”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脸颊旁,也就这样才能更清楚的感受到她的生机。

“过去几天了呀?还有,小桂呢?你的那些兵,死了多少?”那天的情景重回脑海,秦筝觉得,肯定损失了不少人。

“小桂没事。别想那么多了,你还是多多担心担心你自己的身体吧。全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到时,恐怕会留疤。”这小脸蛋儿,要是留疤,太可惜了。

“留疤了你不喜欢?”虽然她不喜欢留疤,但能活下来已经是大幸了。

“喜欢。”这次没反对她,云战很少会这么平和的附和她。

“那就不用担心了,留疤就留疤了,只希望别太狰狞。要是像曹纲那样儿啊,我还是弄一面具戴上吧。”她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只希望别太丑陋。

“脸上还成,没什么事儿。”想摸摸,但是又收回了手,若是摸坏了,就真留疤了。

“我能猜的出来,当时在荆棘丛中狂奔。衣服都被划破了,腿上的伤更多是不是?”试探的想动一动腿,但是根本没力气。而且,右脚脚腕疼的不得了。

“嗯。”小腿几乎没有完好无损的地方。

“唉!可惜了我一身细皮嫩肉了。”哑着嗓子叹息,秦筝闭上眼睛,不想再睁开了,没力气。

“先别睡,吃过饭吃过药再睡。”摸她的眼睫,粗砺的手指很有效。

“讨厌。”撅嘴嘟囔,最后还是睁开眼,看着他,这身上的疼痛好似都消减了很多。

喝了一碗粥,又喝了两碗药,最后一口咽下去秦筝就闭上眼睛睡着了。她这初初醒来能坚持这么长时间,这精神力已经很不错了。

她醒过来,云战彻底放心了,只要能醒,就证明她能完全好了。接下来,只要悉心照料好好休养就可以了。

这营地里紧张的空气也终于得松绑,又能将全部心思放在对付东齐了。

东齐没有动静,但铁甲军却没松懈,将雪山以北的山地全部封起来,看见鸟类一概射杀,当真是不让一只鸟飞过到这边来。

严阵以待,这边皇城的军资队伍也抵达了大营。没想到当今相爷会亲自来,也让所有兵将都惊讶了下,看来当今皇帝还真是如传说当中的那般宽厚。

楚桓抵达,日夜赶路,他这不会武功的人看起来也有些疲色。

云战出营迎接,两人见面,凭空的,这气氛似乎有点不寻常。但若说到底哪里不寻常,旁人又看不出来。

下马,楚桓走过来,清隽的面庞上波澜不惊,他就像一湖静水。

“九王爷。”拱手,楚桓的动作很洒脱。

云战拱手还礼,“楚相请。”

随后二人并肩走进大营,便是楚桓个子也不矮,但他比较清瘦,在云战身边,他看起来就更瘦削了。但瘦削归瘦削,他气质独特,这份气质却是没办法被云战压制住。

“九王爷,听说王妃遇袭受伤,现在情况如何了?”走了一段路,楚桓终于开口问道。

云战目不斜视,“伤势很重,所幸现在已经清醒了。”

楚桓微微垂眸,遮住眼里的情绪。

云战虽是没看他,但是,却是感觉到了些什么。对于敌人,他的感觉一向很准。楚桓不是敌人,但,在某些方面也很容易成为敌人。

但那又如何?秦筝是他的王妃,这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云锦昭送来的军资很庞大,比之云赢天可是大方许多,各种军备都很多,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云战一概接收,但并没表示感谢,他那张冷面,就是说出感谢的话来,也没诚意,所以干脆不说。

大帐里,秦筝依旧还是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情况,但外面发生的事情她可是都知道。因为,她有一个小喇叭,知道她闷,整天的给她找新鲜事儿解闷儿。

“楚桓来了?他一相爷,不在皇城处理国家大事跑到西南来干嘛?”一听说楚桓来了,秦筝挑起眉尾,他就是那种适合在朝堂上玩弄权术的人,跑到边关干嘛。

“来送军资啊。几百车,真金白银,还有粮草。”小桂远远地瞄了一眼,好多好多。

“他来送货的!大材小用了。”微微摇头,连带着锁骨又开始疼,她立即停住摇头。

脸上伤口的痂愈近脱落的状态,乍一看啊,她脸上就好像落了几只苍蝇。

“奴婢觉得这不止是送货这么简单,应该是表示皇恩浩荡。”坐在床边给一粒一粒的剥葡萄,小桂一边道。

“嗯,你猜测的对。不过呀,十皇叔这手笔确实很大,铁甲军不卖命都对不起他割的那些肉啊。”这回,可得豁出命来保家卫国了。

“但皇上也是真的宽厚,比那个已经去西天的,强多了。”不敢大声说,小桂压低了声音,顺便将葡萄放进秦筝的嘴里。

眨眨眼,主仆俩想法一样。

“这葡萄好吃,再给我几个。”伸出手,手上的伤痕也都好的差不多了。

小桂将剥除籽的葡萄放在她手里,十分细心。

往自己嘴里放,她现在除却一箭穿骨的伤口和扭伤的脚腕没好之外,其余的地方都好的差不多了。

“真好吃。”几粒一块塞进嘴里,撑得脸蛋儿鼓鼓的。

“小姐,你不能吃太多,否则可能会拉肚子。”水果虽然好,可还是有点凉。

“再给我几个。”嘴馋,她这些日子天天吃药,自己都觉得满身药味儿,连呼出的气息都是药味儿。

又给了几个,小桂看她嘴馋,她也是不忍。受了这么重的伤,连好吃的都不能吃太多,着实够可怜的。

就在此时,云战从帐外进来,小桂立即起身让开。

嘴里还有一粒葡萄,秦筝歪头看着走过来的人,立即含糊道:“快来快来。”

走在床边坐下,云战眉峰微蹙的看着她,“少吃些。”

含着那粒葡萄,秦筝纠结着脸痛苦道:“我要将我修炼千年的内丹给你,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说完,葡萄粒顶在牙齿间,这就是她的‘内丹’。

无语,云战摇摇头,然后俯身去接她的‘内丹’。

他吃进嘴里,秦筝翻着眼皮,喉咙发出呕嘎的声音,那是挂掉时的声音。

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淘气。别玩了,楚相来看你了。”没错,帐门口,楚桓就站在那里。

“嗯?”扭头看过去,果然,是楚桓。

“楚相爷,许久不见,看我是不是变化很大?”刚刚她那拙劣的表演都被人看见了,秦筝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受伤一次,脸皮也变厚了。

走过来,楚桓的脸上鲜少的有些微笑,“看来王妃恢复的很好,真是大幸。”

“是啊,差一点就见阎王了。”自己也叹着,她曾距离死亡那么近。

“大概阎王也不敢收留王妃。”如此闹腾,说不准将阎罗殿都闹腾塌了。

秦筝眨着眼睛点头,“我觉得也是。阎王爷见我这么娇小可怜,冰雪聪明,所以就放我回来了。”

“还有这么夸自己的。”云战捏住她鼻子晃了晃,对她,他是无奈。

“你不承认?不觉得我冰雪聪明娇小可怜?”扬眉看着他,便是她站不起来只能躺着,那模样也生动。很难想象,她被发现时,那毫无生命力的样子。

“聪明,可怜。”不得不承认,云战这话说的明显违心。

撇嘴哼了哼,转眼看向楚桓,“楚相爷你看见了吧,有他这么气我我还能顽强的活过来,这生命力是不是很强盛?”

楚桓点点头,他这般配合,让秦筝心情很好。

云战握着她的手,十指紧扣,她那小手儿完全在他掌握当中。

“楚相爷,您都送来什么宝贝了?除了白银,就没有点儿珍珠玛瑙之类的?”钱,谁都喜欢,秦筝更是喜欢,尽管她不喜欢往身上挂。

楚桓微微摇头,表示没有。

“我都受伤了,十皇叔居然都没给我点儿慰问品,实在不够意思。”撇嘴,她不满。

“还想要慰问品?我接连伺候了你半个月,这还不够?”云战可是从来没伺候过人,这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你不伺候我谁伺候我?不过你心疼我我挺满意的。我记得,我好像还看见你哭了。”依稀的记得,她看见他满眼水光。

“心疼是真,哭了,那是不可能的。”不承认,坚决不承认。

“鬼才信。不承认拉倒,反正到时我满世界宣传,你全身张满嘴也解释不清。”哭了就是哭了,她绝没看错。

“放心,到时没人会听你说。”戳了戳她脑门儿,云战的话没人敢不听。

“你行。”瞪眼,秦筝冷哼。

“嗯,我知道。”一向很行。

“你、、、哎呀,我好疼啊!”说不过,秦筝立即使用最管用的招数,喊疼。

“哪儿疼?”果然,云战马上就换了态度。

“哪儿都疼。被你气的,全身的伤都疼。”耍赖,百试不爽。

明明知道她是撒赖,云战也没办法,不再吱声,只是握着她的手。

楚桓看着,这种场面确实不太适合在旁边。

便是吵架,在外人看来那也是在秀恩爱。

大营的将领仍旧死守山地,云战已有许多日子没亲赴,此时秦筝的伤势好了许多,他也须得去瞧瞧。

去时邀请楚桓,楚桓还未答应,半靠在床上的秦筝就出声了,“他又不会武功,你让他去不等同于让他历险么?”言辞之间,颇有瞧不起的意思。

她这种话,楚桓还真没办法反驳,因为他确实不会武功。

云战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秦筝,秦筝无辜以对,她又没说错话。

“是我考虑不周,楚相在这营地休息吧。若是无聊,可以让卫兵带你去四处转转。草场广袤,牛羊成群,皇城没有的美景。”云战一字一句的说着,但那语气很冷硬无温,这听起来,就好像有撵人的意思了。

秦筝眨眨眼,然后点头,“风景确实很好,我这就是身体不便,否则我也想去转转。”

楚桓微微点头,“多谢九王爷。”

“九王爷,您啥时候回来呀?”也跟着叫九王爷,秦筝靠坐在那儿无聊的很。云战要不在,她就更无聊了。

走过来,于床边坐下,云战抬手撩开她脸颊旁的发丝,“很快。”

“希望如此。”盯着他,秦筝不敢随意动,那模样更是可怜。

“听话。”抚着她的脸,云战倾身在她的唇角亲了下,秦筝不禁眯起眼睛。

脸上的痂都落了,但仍旧有印记,印在那白嫩嫩的脸蛋儿上,几分不和谐。

“那走吧,拜拜。”挥挥手,她还是不舍的样子。

云战起身,看了楚桓一眼随后走出去,楚桓也离开大帐。

“哎呀,我的屁股好疼啊。”看着他们都走出去,秦筝长叹口气,她想躺着。

一直站在一边的小桂跑过来,扶着秦筝躺下,将她的发丝拂到一侧,“小姐,你是不是闷了?”

“嗯。”懒散的回答,秦筝确实很闷。自她醒来后,她已经在这床上躺了十天了,再加上昏睡不醒的那十几天,已经二十多天了。她要发霉了,再不下床溜达溜达,她估计自己就烂了。

“没办法,小姐你现在不宜下床。”小桂也没招儿。

“这床上吃床上拉的,我还真成了残废了。小桂啊,不如你去把轮椅推来,先试着推我在帐里转转。好些的时候,再出去。”没有云战陪着她,她真的很无聊。

小桂眨眨眼,然后道:“那奴婢去问问司徒先生。只要司徒先生说行,奴婢就把轮椅推来。曹护卫这几天将轮椅重新打磨了一遍,还将软垫套在了上面,就想着给小姐您坐着解闷儿呢。”这军帐里也没人敢随意进来,曹纲自从来了,就见过秦筝一面。

“成,你去问吧。司徒先生那天就说,我可以下地转转了。但云战不让,非得让我窝吃窝拉。”她那时身体残废时也没这么邋遢。

小桂忍不住笑,“王爷也是为您好,怕您一下地太激动管不好自己。”

“你这丫头说的还挺含蓄,云战说我只要下了床就会得意忘形。”难听的很。

“小姐有王爷真幸福,您呀,也就别埋怨王爷了。您不知道,您说的这些在奴婢听来都觉得羡慕。”坐在床尾轻轻的给秦筝捏腿,小桂一边道。

“怎么,你和李毅就不会说这些啊?”按理来说,情人之间都会这样打情骂俏的。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嘛!

小桂垂下眼睛,没接话。

“怎么了你?出什么事儿了?你要不说,我可看了啊。”看着小桂,秦筝觉得这俩人是情路出问题了。

“这段时间,李将军都在自责中。要不是他领导不力,小姐您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奴婢也没去看过他,奴婢觉得,要是李将军不是一直在保护我而忽视了小姐,小姐也不会遭此劫难。”说起这个来,她和李毅都自责。

“和你们俩有什么关系啊?顾尚文还说怨他呢。我这出现了点儿意外,我周围的人都得怨自己是不是?真没劲,我都没怨你们,你们倒自怨自艾上了。”摇摇头,她受伤和任何人都没关系。她心里清楚,她这是救了别人,然后老天在惩罚她而已。所幸的是,老天没那么心狠手辣,饶了她一命。

这也侧方面的证实,天意不可违,违了就得遭惩罚。现在她接受,还得感谢老天饶了她一命。

所以下回啊,要是再看见谁有难,她可得掂量掂量了,不会再随意的说出口了。

但她也只是这样想而已,若是真有一熟人站在她面前,被她看到有劫难,她还是会说出来。

小桂依旧很落寞,“李将军本想亲自见小姐您请罪的,但是王爷说您还没痊愈,不能打扰。”

“嗯,他现在不让我随便见任何人。和楚相爷说几句话,他都会用他那眼睛给我施压。”别以为她没看到,动不动的就用眼神儿瞟她。

“要说楚相爷啊,也确实挺怪的。看起来很清冷不爱理人,但很爱听小姐您说话。”不过也是,秦筝说话好玩儿,别说别人,她也喜欢听。

“是么?我看他就是啊,整日用心计太多,自找虐,放松放松。”不过楚桓这人在秦筝来说还是不错的,这人胸有大乾坤,尽管很年轻看起来又爱装老成。

小桂摇摇头,“奴婢觉得,楚相爷是真心想跟小姐您交朋友。”

“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赶紧给我捏腿活动下筋骨,我要下床。”趁着云战不在,赶紧下床透透风。

曹纲推着轮椅进了大帐,然后和小桂搀扶着秦筝从床上下来。

疼还是疼,但秦筝能忍住。由后背到锁骨,闷闷的疼,不敢有大动作。

轮椅的座位和椅背都套上了软垫,纯棉花,柔软的很。

坐下,秦筝微微蹙眉,许久没坐着了,这么一坐着感觉内脏都移位了。

整张脸纠结,秦筝闭着眼睛忍了一会儿,才算好一些。

“小姐,您觉得如何?”曹纲站在一边看着秦筝的脸色发白,觉得可能不太好。

“还成。来,推我在帐里转转。”右脚翘起来,扭过的地方还没完全好。脚踝处稍稍有些疼,不敢落地。

曹纲动手推着轮椅慢行,大帐的地面铺着沙土,很平坦,轮椅不会颠簸。

“真好,这样我觉得自己还活着。”总在床上躺着,真像废人。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过了一个月,小姐您别着急。”曹纲这劝慰人的方式更为有效。

“是啊,着急不了。我也知道,但是总在床上躺着不能动,我又不是瘫痪了。能活动还是得活动,只是不能太逞能。”道理都懂,但关键是云战不让她做。

“小姐说的都对,既然道理都懂,那就更应该小心些。若是这时没休养好,以后可是会留下后遗症。”曹纲接着道。

“什么后遗症?”这,秦筝倒是不懂。

“很多。比如身体一有不舒服,伤口就会疼。待得年纪大了,半边身子不能动。还有您的脚踝,扭伤也很严重,若是不养好,将来可就成了跛脚了。”曹纲不乏夸大,但绝对是为了她好。

一听,秦筝微微皱眉,她可不想半身不遂或是跛脚。

推着轮椅转回来,正好有人进来,不是别人,是楚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