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金堂,喝了点酒,不能开车。

  ——好的,我在大厅等你。

  雷强和Jeff都住在光华路,而我要回学校,虽不是顺路,但他俩决定先绕路把我送回去,再回家。

  坐在沙发上等待时,我才知道,Jeff是美裔华人,和雷强在美国相识,同在盖里的工作室都干过一段时间。

  “您为什么要取Jeff这名呢?”我问。

  刚学英语那会儿,老师就告诉我们,外国人是很直接的,他们的名字本身就代表着性别。比如女生可以叫Sara、Betty、Carol……男生可以叫Mike,Jim,Bruce……这是文化里的一种约定俗成。如果有男的叫Jennifer,就好像中国男人取名叫芙蓉姐姐。

  可没想到,到了大学,我还真认识了一位女士,名叫Jeff。

  “这个嘛……”Jeff 有些无奈的耸耸肩,“这个社会是男人的社会,而我又是个女权主义者,所以我的生活总是充满了矛盾和斗争,为了找到一个平衡点,我干脆取了个男人的名字。”

  我表示不理解。

  “这样,在你们的世界中,看我是个男人,有男人的领导能力和强硬作风;而在我的世界中,男人即是女人,达到了一个完美的统一。”

  我被她奇怪新颖的逻辑搞得有点晕,余光瞄了一眼雷强,却发现他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Jeff,”我有点担心地道,“今天我让吴局有点难堪,雷老板会不会也给我脸色看。”

  “NO,”Jeff笑道,“Michael是一位很有原则的人,从不会迁怒于别人。而且今天晚上你非常勇敢机智,我很欣赏。”

  “谢谢,”我心里踏实了一些,“如果是在平时,我肯定会揍他一拳。”

  “真巧!”Jeff拍手道,“我要是你,肯定不揍他一拳。”

  我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一笑。可笑容还没有散去,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

  JEFF冲着刚从走廊里出来的一个人热情地扬了扬手:“KEN!”

  真巧,我心里对Jeff说,这个人,我也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苦逼得从上午10点开会到6点。。。哎。昨天是周日啊!

☆、17

  上世纪60年代,美国哈佛大学有个著名的心里学家提出了“六度分割”(Six Degrees of Separation)的理论。简单来说,“六度分割”就是在这个社会里,任何两个人之间建立一种联系,最多需要六个人(包括这两个人在内),无论这两个人是否认识,生活在地球上任何偏僻的地方,他们之间只有六度分割。

  我想,我和顾长熙的分割,肯定小于六度。

  看样子,顾长熙刚刚也是从一个饭局出来。他看见Jeff,便停了脚步,跟同出来的人打了个招呼,大步走了过来。

  我自欺欺人努力把自己缩到最小,别过脸去,窝在沙发的角落。

  但事实证明世界是物质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我假装自得其乐地哼哼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曲调,陶醉地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可还是听见顾长熙的声音:“程宁?”

  “嘿嘿,”被发现,我堆起一脸的笑,“顾老师,好久不见!”

  “你怎么在这里?”他今天穿着一件浅色的格子衬衣,下面配了条深蓝色的经典款牛仔裤,比起在学校少了份书卷气,多了份——好吧,我不情愿的承认——成熟英俊。

  “你们认识?”Jeff插话。

  “她是我学生。”

  “不是吧!”Jeff睁大的眼睛,“原来是真的,你真的当了老师?”

  “是啊,”顾长熙笑道,“有什么不可么?”

  “可是可以,就是,啧啧——” Jeff摇头,“有点可惜。”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干得可是大事业。”顾长熙幽默地说。

  “好吧,阿KEN,我承认你的脑子和我们不一样。”

  顾长熙笑。

  原来顾长熙的英文名字叫KEN。

  他的眼神扫过我,目光又落在正在酣睡的雷强身上,疑惑:“Michael这是——”

  居然他们三人都认识。

  “你们那个吴局,简直太厉害了,”JEFF可怜地解释道,“你看Michael都这样了,我们正等人来接呢。”

  “吴局,哪个吴局?”顾长熙微微皱眉,又转向我,“程宁怎么在这里?”

  我举手做投降无辜状:“顾老师,我在雷老板的事务所实习,今晚被拉过来当壮丁。”

  顾长熙不置一词。

  “小宁很不错的,” Jeff亲切地过来搂着我的肩,“跟吴局斗智斗勇,我很欣赏。”

  我心里大叫不好。Jeff啊,你干嘛跟顾魔头说这个?你难道英文里有个词叫“white lie(善意的谎言)”吗?

  Jeff全然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绘声绘色地跟顾长熙描述了当时的场景。

  果然,顾长熙的眉毛拧了起来。

  “这样,”顾长熙沉吟少许,像家长一下帮我做了决定,“我正好要回学校,程宁跟我一起。”

  “那就太好了!” Jeff一把将我推向顾长熙,“我和雷强也不用绕道送小宁了。对了小宁,这是我电话,以后有空常联系。”

  我木然地和Jeff互换了电话。

  我在酒店门口等顾长熙去取车,站在前坪的时候,我看到顾长熙走向了一辆非常拉风的宝马越野车。

  我记得他的车是一辆标志像是卫生十字的车,白白告诉我这是雪佛莱。没想到,时隔三日当刮目相看,今天他居然开了辆宝马越野车。

  他站在车前,低头摆弄钥匙,车应声而响,然后绕过车头走向驾驶室,可半天却没有坐进去。正当我疑惑时,旁边一辆小车的车灯亮了两下。

  ——原来宝马旁边那辆才是他的。

  他在车里朝我招手,我有些失望地跑过去。

  “顾老师,”我系好安全带,“我还以为刚刚那辆宝马是上您的呢。”

  他启动汽车,开玩笑地道,“对不起,老师让你失望了。”

  “哪有哪有,”我二指指天呈发誓状,“您的车虽不是宝马,却是我做过的最舒服、最安全的车。”

  “你还坐过哪些车?”他问。

  “……公交车。”

  他的嘴角翘了翘。

  “对了,”他想起刚才那事,“你在雷强的事务所实习?”

  “嗯。”

  “怎么找到他哪里的?”

  “雷一楠介绍的。”

  “雷一楠?”

  “哦,他是我同学,是雷老板的亲侄子。”

  “怪不得。”

  “怎么?”我觉得他话中有话。

  “没什么,”他话锋一转,“不过老雷怎么带你这个实习生来这种地方?”

  顾老师,您终于说了点体己的人话了。我在心里默念,不由嘴上也带了点哀怨:“事务所的女性都临时不在,我是被迫滥竽充数的。”

  “喝酒了?”

  “……喝了点。”

  这个时候,红灯亮起,车缓缓停在停止线前。

  借这个时机,顾长熙转头打量眼我,“一点点?”

  “……大概四杯。”我不由向后了下脖子,比划了一下一杯的多少。

  “呵,好酒量嘛,”他挑眉半笑,“看不出来啊——程宁。”

  “嘿嘿,”我有点自豪,“从小练出来的。”

  我说的是实话。小的时候,父亲爱喝酒,而且是白酒。我妈说我一岁多的时候,我爸饭后二两酒,我就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看久了,我爸就用筷子尖沾一点,点在我的嘴唇,我兴高采烈地舔了一口,立马被辣的哇哇直哭。我妈一边责备我爸一边也忍不住笑。不过从此我就和酒结下了不解之缘,酒量倒是渐渐练出来了。

  但是和同学吃饭,我们都是不喝酒的。我妈从小就教导我女孩子不要轻易在外面喝酒,喝醉了很危险,所以外人面前我都滴酒不沾,除非特殊情况,比如刚才的饭局。

  我正洋洋得意之时,看到他皱眉摇头。

  “你还是学生,尽量少参加这样的场所。等你工作了,这样的饭局想避都避不开。”

  我心里不屑地瘪瘪嘴,我又不是主动请缨的。见他又要开始说教,我岔开话题:“顾老师和雷老板和JEFF很熟?”

  “嗯,以前在美国留学时认识。”

  “顾老师您人脉真广!”我拍马屁。

  “行了程宁,”顾长熙一边打转弯灯一边道,“你这点劲,应该用在学习上。”

  听出话里的讽刺,我蔫了下去,不吭声了。

  “成绩查到了么?”他又问。

  “噢!对,”我觉得还是要跟他道谢,“看到了,谢谢顾老师,您真替学生着想。”

  这句谢谢是真心实意的,可他回我的反映,是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

  真是自讨没趣!我更不想跟他说话了。

  很多时候,在他不言语的时候,顾长熙给人的感受是沉默而内敛的。他有很好的教养和学识,像深水的河流平静地流淌,偶尔不经意间,让你触碰到他深藏在河床上的礁石。他礼貌、绅士,长相出众,替学生着想,但却不知为什么,在我和他的接触中,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指尖掠过深山中的山泉,温柔,却有点冷。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快一点。

  夜晚的校园十分安静。顾长熙将我送到宿舍楼下,我开了车门,到了谢,在宿舍楼下仰头看,上面一片漆黑。

  我叹了口气,硬着头皮敲响了阿姨的门。

  学校宿舍的门禁是刷卡的。女生宿舍到了晚上12点,宿管阿姨就会关了门禁,在门把手上挂一把链子锁,要进入寝室,就得从阿姨的房间穿过。当然阿姨也是人,是人就是要睡觉的,所以阿姨对晚归的同学都没有好脸色,脾气好点的会劈头盖脸的训斥一顿,然后登记你的名字学号,上报学院;脾气不好的,干脆不会给你开门。

  刚住进来的时候我们还愤愤不平,惊奇大学校园怎么可以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对面寝室的同学还去学校论坛发了帖子,揭发阿姨惨绝人寰的行径,帖子都上了校园十大热帖,事后却不了了之。

  针对这种情况,我们一般会有两个选择,要么赶在锁门之前回来,要么就不会来。

  但是,我有第三种选择。

  我住的这个寝室在三楼,而宿舍楼边有一个二层的小平房,屋顶是可以上人的那种,两栋建筑之间有一颗高大的树,从理论上讲,我是可以从平台爬到树上,再从树上进入宿舍的阳台。

  所以在狂敲阿姨门20分钟无果的情况下,我无可奈何地选择了第三种方案。

  我刚刚登上那个小平台,忽然一道耀眼的车灯从漆黑的夜里照了过来。

  我眯着眼睛,从指缝中勉勉强强认出那是阴魂不散的顾长熙。

  “程宁,你干什么呢?”他下了车,远远冲我大声道。

  我有点懵,“顾老师,您不是走了么?”

  他有些无奈,“你敲门的声音让我以为这里被爆破了。”看我姿势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副作奸未遂的样子,又重复了一遍,“你在那里干什么?”

  “啊。呵呵,没什么啊,”我甩甩胳膊,“锻炼身体啊。”

  顾长熙一语就挑破了真相,“进不去宿舍?”

  他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觉得这话里透着点幸灾乐祸。

  “啊,阿姨上厕所去了,我一边锻炼身体,一边等她来给我开门。”

  他看着我,一副头大如斗的样子。

  “你下来。”他冲我招招手。

  我不明所以,没有动。

  他看了下表,对我说,“程宁,我明天8点要参加一个会议,这个会议非常重要,我不希望开会的时候精力匮乏,而且,我相信你雷老板的事务所也不喜欢上班迟到的同学,所以我给你提一个建议,不要浪费时间,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