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放微笑:“总有这一天的,还能勉强支撑。”

“你比我想的更有本事。”苏屿山毫不掩饰地赞赏:“我必须承认,在女人里,你是特别的。”

随于苏屿山的高度评价,周放却没有表现得多开心或者多惊喜。

“其实我并没有想要在女人里多特别。”周放第一次向苏屿山说出了心里话:“如果可以,我只想成为一个人生命中的特别。”

苏屿山笑笑,明明嘴角是上扬的,眼中却有几分遗憾的悲伤。

“当年,四月也是这么说的。”

周放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个如同神话一样的男人,正在一点一点老去,他坐拥着世人羡慕的商业王国,甚至连周放也曾崇拜过他。而当她真的靠近了他,看清了他的生活、他的一切,她只觉得同情。

他才是真正的,除了钱,一无所有的人。

“苏总。”周放认真看着他,淡淡地问他:“如果四月还活着,你们会有未来吗?”她问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是出于一个女人的角度。

“我早就没有未来了。”

“我只是奇怪,为什么男人放纵自己,都可以推到女人身上。”周放看向苏屿山:“四月不会想到,自己爱着的人,有一天可以有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她并不是要抨击,只是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如果爱一个人,为什么会这样?

苏屿山淡淡撇头看向窗外,眼中流露出的,是对生活没什么期待的绝望表情。

“她们需要钱,想跟我赚钱,我有钱,我可以满足她们,就是这么简单的关系。”苏屿山顿了顿,认真地回过头来看向周放:“你告诉宋凛,只要他愿意把‘四月’还给我,我可以把百赛送给他。”

周放摇了摇头:“你的那个‘四月’不是这个‘四月’,现在的这个‘四月’是宋凛一手建立的。而你的‘四月’,早就被你毁了。”

许久许久,苏屿山只是微微低着头。

“是吗?”不知道是他疑问什么。

还清了钱,周放心情大好,虽然把公司都掏空了,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但是大家也都知道,只有收回了股权,才有得到更多融资的可能。

公司最关键的时刻,更需要大家团结一致。

在众多天使基金中,周放接受了因维斯特,和宋凛一样。她必须承认,她这么选择,一方面是看中因维斯特的强大的资金实力,另一方面是想向宋凛证明,她是有资格,堂堂正正站在他身边的。

和因维斯特在上城总部签完合同那一天,周放没有参加公司的庆祝聚餐,一切活动都是副总在主持。周放心已经飞了,提前下了班,特意去买了一身新衣服,又去超市买了很多菜。

家务她并不拿手,可是今天,她却只想和宋凛一起庆祝,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她拎着大包小包,拿宋凛给的钥匙进了家门。

钻进厨房开始忙活,杀鱼不敢,切肉嫌腥,洗菜一片叶一片叶的洗,简直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周放突然佩服起了宋凛,怎么能做饭又快又好吃。

周放在厨房,水龙头的声音很大,周放隐隐约约听见大门的响动,赶紧关了水龙头,直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兴高采烈地冲了出去。

“宋……”“凛”字还没有喊出口,周放已经看清了刚进来的人,具体说,是两个人。

宋凛,和淡妆的林真真。

周放有些尴尬地看了宋凛一眼,很显然,宋凛也没想到周放会在,眼中有一晃而过的诧异。

“你不是去出差了?”

眼前的场合显然有些诡异,周放不自在地看了眼前的两人一眼,“合同签完就回来了”。

宋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林真真,最终轻叹了一口气。

“你先回去一会儿,我有点事要谈。”

周放尴尬地解下了围裙。随手放在客厅的吧台之上。

周放要走,宋凛才注意到厨房的油烟机一直在响。他一把抓住了周放有些冰凉的手。

“你在做饭?”

“我就烧了个开水。”

“没吃饭?”宋凛眉头皱了皱。

“欸?”周放干笑着摆摆手:“我回去吃面,你有事谈事吧。”

虽然说得洒脱,可是周放必须承认,此时此刻,她根本不愿意离开。

她想知道宋凛到底有什么要和林真真说,还是不能当着她面的话。他明明说过不爱她的不是吗?

周放甚至不能阻止他们见面。他们有一个女儿,那个叛逆的小怪物,她永远都是他们二人不可分割的纽带,她身体里融着二人的骨血。

周放脑中就突然想起了前阵子在家吃饭的时候父母说过的话。

“……你现在是被爱冲昏头脑了,你觉得他的一切都可以接受,实际上你是不能的。他已经三十几岁了,有自己的世界,不可能为你而改变,只有你去适应他的。还有他的女儿,都那么大了,就算嘴上接受了你,你又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那你呢?你还这么年轻,这辈子你还想要自己的孩子吗?如果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你怎么和那个孩子相处?”

父母针针见血的话,她完全都没有听进去。

关于宋凛,她始终只有一句话:“我相信我没有选错。”

可是此刻,她突然意识到,父母的反对,都是基于对她性格的了解。

他们说的每一样,都是她之前没有考虑过的。原来她比父母所形容的,更在乎着宋凛的一切。

和林真真擦身而过,宋凛没有开口留她,周放感觉到一瞬间的失落。

和林真真一身的素淡白裙对比,周放身上穿的火红性感套装实在显得有些艳俗。

连站位,都让周放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不安全感。

回到家,周放一直坐在沙发上,她甚至感觉不到饿。

大门关闭,宋凛的表情始终紧绷。林真真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视线一直落在周放放在吧台上的围裙。

“你会和她结婚吗?”林真真的声音柔柔弱弱,有些虚弱。

“你蹲我蹲到楼下,就是为了问这个?”

林真真执拗于这个答案,又问了一次:“你会和她结婚吗?”

宋凛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又拿了一瓶递给林真真。

透心凉的水瓶,透过手心,直将这份冷传进心底,林真真听见宋凛说:“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吧。”

林真真听到这个答案,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这么多年,她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她那么努力,甚至拖垮了身体,却得不到那个男人一句婚姻的许诺。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

分手,那个男人给了她那么多钱,那是以她的层次,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钱,可是她却没有感觉到多幸福。原来钱多了,并不会让人觉得快乐。

近来她常常怀念当年,当年宋凛一心只围绕着她和宋以欣的时候。

人只有在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当年她总是嫌弃宋凛拿回来的钱少,现在想想,他当年给的,就是他的全部了。

“你以后还会有孩子吗?”

宋凛正在喝水,被她问得愣了一下,半晌,他淡淡回答:“不管我有几个孩子,我对女儿都是一样的。”

“宋凛,把以欣给我吧。”林真真的语气中充满着祈求。

“你应该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你知道我的。”林真真眼中流露出的是人之将行的绝望:“我没多久可以活了,我只想用我最后的日子,好好和她相处。”

宋凛也听说了一些她的情况,原来肝癌并不是骗他的。说同情,多少还是有一些,毕竟是宋以欣的亲生妈妈,考虑到孩子,他总不忍心做得太绝。

“好好去住院吧,这个病控制得好的话,可以活很久。”宋凛抿唇:“至于以欣,我不可能由你带走,你去住院,我会定期让她去看看你。”

“宋凛,你恨我吗?”林真真眼中一片水汽:“如果当年我没有出来,是不是这辈子,我们就会那样过下去了?”

宋凛看向她,神色始终平静,他拿出手机,给司机打了个电话。

“司机上来接你,送你回家。”宋凛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不早了,她还没吃饭,我要去做饭了。”

司机很快上楼,他安静地等在一旁,林真真即便再不甘心,也知道宋凛的意思了。

她默默流着泪,拿起了包,跟着司机往外走去。

开门的那一刻,她听见宋凛在她身后,突然说道:“不是你走了,我不会知道我到底要的是什么。我不恨你,我很感激你,不是你,我不会有机会遇见她。”

小剧场:

小图:你老婆现在在家里抓耳挠腮不安呢…你还有心情聊天?

宋凛:有这事?她不是不在乎我的吗?

周放磨着刀,咬牙切齿:谁说老子在乎?老子才不在乎!

第54章

宋凛拿了钥匙开门,其实开门的声音也不算小声,但周放想心事太专注,没有听见。

等宋凛走到面前的时候,周放意识到自己正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一时也有些尴尬。

“猜到你不会吃面。”宋凛表情温和:“过去,吃饭了。”

周放抬头看了他一眼,想问几句,最终没有问出口,只是一声不吭地跟着他走了。

长饭桌上,两人相对而坐。宋凛只做了三个家常菜。

“你买的菜我没做完,有的耗时太长,我看时间也不早了。”

“嗯。”

周放沉默地吃饭,宋凛看她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觉得有点不像她的诙谐:“你不问我都谈了什么?”

“问什么?”

“看来你还挺信任我的。”

宋凛低头,用筷子夹着菜,被周放突如其来的筷子按住,周放的表情有些气恼:“我不问你还真不说?”

宋凛眼眉带笑:“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在乎。”

周放有些不自在地撇开脸去,宋凛抿了抿唇,淡淡说道:“她得了癌症。”

“癌症”这个字眼,让周放不禁想起了第一次和林真真见面的情景,有些震惊:“她真的得了癌症?”

林真真得了癌症,还在浓妆艳抹,在酒桌上为了苏屿山与人虚与委蛇,就为了分手的那些钱吗?据周放所知,苏屿山对跟过他的女人都很大方,不管陪不陪酒,他都会给,完全没必要啊?甚至她跟了苏屿山,还多次找宋凛拿钱,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周放考虑到林真真和宋凛的特殊过去,说话也变得小心起来:“她得了病,为什么还拼成那样,我好几次应酬都碰到她。”

宋凛表情淡淡地夹着菜,眼中没什么波澜:“她想在苏屿山面前博得尊严。她以为独立一点,又能帮着苏屿山,这样就能在苏屿山面前不一样。苏屿山离婚了,抓住这个机会如果上位了,能扬眉吐气。她的心理并不难揣摩。”

周放想到这一切,忍不住叹息。林真真恐怕也明白自己的想法过于天真,可是到她那个地步,没有钱,没有背景,健康都没有了,生活哪里还有希望呢?

“她是为宋以欣来的?”

宋凛点头。

“孩子知道她得病的事吗?”

“还不知道。”

周放想到宋以欣几次在她面前哭哭啼啼的样子,忍不住担心:“她其实挺在乎林真真的。”

宋凛比她冷静得多:“谁能不在乎自己的妈。”

周放想到宋以欣会知道这一切,竟然有些心疼。

“林真真会死吗?”

宋凛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沉默了许久,他才缓缓回答:“也许吧。”

周放叹息。

周放的筷子在菜里翻了翻,思前想后才开了口:“以后你和她见面,能不带回家里吗?”

宋凛一愣,解释道:“她在楼下等,毕竟是个重症病人,不想在外面闹得难看。”

“在家里谈,我闹心。以后别在家里了。”

“好。”宋凛突然放下碗筷,抬起两只手,越过饭桌,捧住周放的脸,强迫周放看向他。他语气笃定,含带着丝丝心疼。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不知道哪些是雷区,对不起。”

周放被他温柔的语气,惹得眼眶一红。

年轻的时候谈恋爱,爱着爱情,比爱上那个人更深刻,付出了一切,毁掉了一切,最后失去一切。然后用很久恢复过来,再遇到下一个人,因为契合而彼此吸引,从一个人的生存,变成两个人的生活。

这就是成熟以后的爱情。

林真真的病发得急,听说在回家的电梯里病发晕倒,是物业的人把她送去了医院。抢救过来,她就在医院住下了,听说连个看她的人都没有。

宋凛在考虑一晚后,他还是决定将此事告知宋以欣。

在强迫她染回黑色头发后,宋凛减少了她的零花钱,收了她的手机,对她进行了全方面的管束。她现在对宋凛多有怨气,还有点抵触,宋凛去接她回家,她一直对他横眉冷对。

吃饭的时候,宋凛把林真真得了肝癌的消息告诉了宋以欣。

一贯如同小炮仗一样的女儿,在知道了这个消息以后,却显得异常平静。

这让宋凛反而有些担心。

晚上八点多,周放回家,看到干洗的衣服送到她家,她拿了钥匙把衣服给宋凛送过去。

周放不知道宋凛把女儿接回来了,一进门,看见宋以欣安安静静地坐在客厅里,显得有些惊讶,这完全不是她的性格啊。

“你爸呢?”周放手上拎着宋凛的西服,左右看了两眼:“就你一个人?”

“在洗澡。”

宋以欣的声音很低落,周放一听就知道她情绪不太对劲。把西服随手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两步走了过来。

“你这是怎么了?终于被人打了?”

宋以欣白了她一眼,没理她。周放耸了耸肩,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你爸的西服给送过来了,我回去了。”

周放刚一转身,就听见宋以欣在她身后问:“肝癌,是不是挺严重的病?”

周放一听这两个字,就知道宋凛把林真真的事告诉她了。

“好好控制的话,还是能活很久的。”周放以为这么说,多少可以安慰到宋以欣。

宋以欣的表情很是平静:“我同学的爷爷,查出来肝癌晚期,还没开始治呢,一个星期就死了。”

“不至于。”

宋以欣眨了眨眼睛,眼中流露出脆弱:“我以前老是想,与其有那样的妈,宁愿她死了算了。没想到诅咒成真,她真的要死了。”

“宋以欣。”周放眉头皱了皱。

“我去睡觉了。”宋以欣没有再说下去,起身回房。

她的背影,看上去又瘦弱又孤单。

一对夫妻可以选择要不要孩子,孩子却不能选择父母。

周放突然有些心疼,不管宋以欣平日里多调皮,她终归,只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