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远扬

其实,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忤逆父亲的一天。

至少在答应父亲从美国毕业回来就接手芙蓉里之前,我从没想过。

第一次见星星时,我站在公司的上行电梯,看着右手边的红色阿拉伯数字一点点变化。

12。

电梯门开,一个捧着一大摞手打文件的人进了电梯。

文件太多,我只能从文件下面露着的一字裙角判断那是个女人。

也是文件太多,她进来,我出去,她直接散了手里的文件。不得不说,她满头大汗还得蹲在地上拼命捡文件的样子,嗯,很狼狈。

她堵在门口,我想出去就成了难事。

我和设计部经理约的是十点见,现在已经九点五十八了,而我不喜欢迟到,所以我选择开口,“Miss,你挡住路了。”

“你没看见我东西掉了吗?Gentleman。”她抬起头,直接还我以颜色。

那是张年轻的脸,长相没有十分出色,在看过许多美女的我的眼里就算普通,只是眼睛很大,亮亮的。她表情带点稚气,看的出刚进社会不久,可她看我的眼神却犀利的很,一双眼睛分明在说:身为Gentleman,这种情况不该伸出援手吗?

我有点好笑,帮忙并不是义务,不过我还是蹲□去帮忙,因为我的确算半个Gentleman,选择性的。

那天我赶时间,所以我做Gentleman。

不过那天我还是迟到了,几张文件夹在电梯夹层里,怎么也扯不出来,没办法,赶时间的我最后放弃了做绅士,看了眼扯着手里几张残纸的她,我离开了,离开前我听到她说句,这下完了。

我以为我和她就这么完了,可我不知道,一切才开始。

那星星

我拿到芙蓉里的实习通知时,丁咛就和我拍着胸脯打包票,这份工作我做不了多久。当时我很不服气,于是就和她打赌,赌资是一个月的晚饭。

所以那天晚上,当丁咛幸灾乐祸的吃完两大碗麻辣烫时,我终于愤愤不平,“要不是为了不撞到那个男的,我哪能弄散文件,如果不是这样,我又怎么会把那几个关键页弄坏掉。”

丁咛吃的满嘴辣椒油,拍拍我的肩,“行了丫头,资本家的饭不是那么好吃的,你还是回来和我做无产阶级吧。”

“可我怎么觉得我是被剥削阶级你是剥削阶级呢。”捧着下巴,我满脸忧愁的说,“丁咛,我口袋可就20块,你悠着点吃。”

看到她起身去选第三碗的料,我为正趋于赤字的余额忧愁。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的这种忧愁情怀只持续到了第二天翻译课下课。昨天亲自对我颐指气使,让我卷铺盖走人的那个排骨精竟然打电话给我,谈话内容无外乎问我怎么还不去上班。

天知道我是被哪个脸上涂了五厘米厚粉的排骨精辞退的。按照我的脾气,是好马不吃回头草,不过丁咛说,芙蓉里是难得的好草,不吃太可惜,而且那段时间我的生活费也快没了。所以当天下午,我站在公司大楼12层的经理办公室里,和一个西装革履的富二代上演重逢的狗血戏码。

“李经理让我来和副总报道。”我在空荡的办公室里看了一圈,最终不得不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你觉得我不像副总吗?那秘书?”

好吧,我就从一个被辞退的实习生莫名其妙的成了他的秘书,在我大四还没毕业的时候早早找到了工作。

不过我不觉得我是犯了桃花,因为那个叫濮远扬的男人,是我的噩梦。

“那秘书,后天的会议提前,议程表现在去拟好然后复印出来发到各部门。”

“那秘书,我的咖啡,三分奶半颗糖。”

“那秘书,鞋子换掉,你今年50岁吗?”

那个会议内容三项既定七项待定,我还在等部门经理的意见!

那个咖啡上周还是不加奶一颗糖!

那双鞋是我花了半个月薪水买的!

对这样的上司,我只有说一句话,操蛋的濮远扬!

濮远扬

我来公司有一个月,一切似乎顺利,也似乎不顺。

就像今天,我在董事会上提出的几项关于芙蓉里的改革措施,跟着父亲打江山的那群元老看似附和,每条却总想出这样那样的理由反对。

回到办公室,我拿起桌上的水杯紧紧握在手里站在窗前。窗外,青黛色天空映着下面的车水马龙,我心里一阵气闷。

“濮总,企划书我拿回来了。”那星星敲门进来,我听到文件夹放在桌上的声音。

说句实话,我不喜欢这个那星星,再说具体些,我不喜欢一切靠关系被安排进来公司的人,我听说那星星就是芙蓉里的某个元老打招呼又重新被招进来的。

可她似乎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工作没想象的那么草包,人也很细心,譬如面前这杯咖啡。

“不加奶不加糖,你这星期的口味。”她放下咖啡就要退出房间,我突然就想把她叫住,事实上我真把她叫住了,“那星星?”

“濮总有事?”她躬身立在我三米远外,低着头,看也没看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来不*把话说白的我那天就问了。

“你讨厌我?”

“彼此彼此呗。”我看到她嘴型是这样的,耳边听到的是“没有,不敢。”

没有,不敢,我笑了,也突然释然了,比起那群看似和蔼的老家伙,这个那星星真实的多。我坐回位子,拿起她才放下的文件夹,翻了几页又重新合上,随手丢回给那星星,“拿出去碎了。”

她倒听话,拿了文件原路出去。

我一个月的心血就这么被碎纸机碎了。

那星星

下午四点四十五分,离下班还有十五分钟,我接到了丁咛的电话。那丫头平时说话就一惊一乍,这次更多了份神神叨叨。

我正在弄份文件,歪着脖子夹住电话,我不留情的把丁咛的絮叨无情阉割了,“三秒钟,说重点。”

“星星,我恋*了。”

“嗯,这个月第几个了,上个是体育部部长,上上个是那个头发像稻草的摇滚少年,再往上……”

“那星星,你是不是我朋友啊!”

在我看到濮远扬那双眼睛时,我条件反射的说了“不是”,顺带把丁咛的电话扣死了,天知道那丫头会怎么和我秋后算账,我只看我眼前的生死。

“濮总。”在芙蓉里呆的这段日子,我养成了见领导就起立敬礼的好习惯,虽然骨子里我鄙视这样卑躬屈膝的我。

可没办法,再两个月我就毕业了,我需要这份工作。

“那星星,到我办公室来一下。”他脸色不辨喜怒,先开门进去。

我什么也没说,跟着进了副总办公室。

我没想到,我才进门直接被他圈在了墙角。

“那星星,你是故意的。”他离我那么近,我不敢呼吸,因为我一呼吸,就闻得到他的鼻息。

我控制不让自己的心跳的太快,“濮总,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份企划书,我不是让你拿去碎了吗,怎么就到我父亲那里的。”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我,其实他长的不难看,如果他工作时不那么变态,我会觉得他是个好男人。

“因为我真觉得那份计划做的不错。”

濮远扬的那份计划我是在昨天去董事长那层楼找黛姐时托她递给董事长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只是不知道结果是好是坏。

濮远扬

父亲找我的原因,我很意外。

我是个从来喜欢靠自己的人,可那天父亲告诉我他支持我的时候,我心里的感觉是说不清的。

后来我找了多管闲事的人,那个那星星。

但她只是说,她觉得这个计划不错。

好吧,这句实话我很受用。于是我放她走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我不气了才放她走的,还是她身上的香味特殊,让我心悸。

从那天起,我开始有意无意的留意她。她头发总扎成不高不低的马尾吊在脑后,露出白白的颈子。她也喜欢喝咖啡,摩卡,加一勺奶一粒糖,一成不变的习惯,她却总习惯我多变的要求。后来我发现不是她记忆力好,她有个小本子,上面记着我的各种习惯。

阴天喜欢和黑咖啡,不加奶加糖;喝过黑咖啡后一般要喝一周左右的加奶咖啡,两勺奶一颗糖……

关于咖啡这一项就足足十五条,后面还有什么中午把靠枕放在沙发上,给我午睡用。我说我怎么记不起什么时候有了那个时有时无的靠枕。

后面还记着下午大约一点十五分时在门口弄点声音,我就会醒,括号备注着,不要敲门进去叫醒,有起床气……

我真有起床气吗?想起每天门口那个咯噔声,我点头,好像真有。

五页纸用工整笔记记录了我从生活到工作的各种习惯,有些连我自己都没发现的。

其实我真该感动那星星这么关心我,注意我,如果她那个本子的扉页写的不是《针对变态老总习惯的108招》。

变态老板打算找那星星谈谈。

她不在位置上,我在水房找到了她。下午五点一刻,公司该下班的人都走光了,她捂着肚子弯腰在饮水机前接水,表情痛苦。

那星星

我爸说我是贱养的丫头,所以贱养的丫头从小没生过什么病。

肚子疼了一个下午,我终于确定了不是大姨妈来了,不过下班后我还是决定去喝杯热水压压,毕竟人都是侥幸心理,不想自己生病。

可这也太疼了吧,妈的,人都要晕了。

我真晕了。

晕倒前,我看到濮远扬一张放大的大饼脸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拼命摇晃我的肩膀不说嘴里还不停的问,“那星星,你怎么了?”

我说,濮大爷,你敢不敢再轻点摇啊,老娘很晕的。

再醒来时,身上麻麻的,特别是肚子那里,我伸手去摸,却摸到一颗毛茸茸的头。

濮远扬睡眼朦胧,皱着眉揉揉头,“你醒了?”

“这是哪?”我喉咙有点干。

“医院。”

“我不住院!”我情绪有点激动。

“你才动了阑尾炎手术。”

“谁要你在我身上动刀子的。”想到在这里躺一分钟,我银行卡上就要少那些数字,我肉疼的想马上离开这里,事实上我正在把这个想法实现。

濮远扬肯定觉得我不识好歹、不可理喻,他把我按在床上,“你是急性阑尾炎,不动刀行吗?”

“我死了也和你没关系。”我依然不管的想起来。

我没想到濮远扬直接吻住了我。

濮远扬

吻她前,我其实没什么其他想法,就是想让她安静下来,别再这么闹腾下去了。

医生说那星星的皮肤属于敏感型、难愈合,刚手术完照她这个动法,伤口非扯开不可。

她也很意外,所以最初就傻傻的张着嘴任凭我的唇压上她的。

她身体有种特殊的味道,让我心悸,所以没吻多一会儿,我就离开了。

“你的命是我捡回来的,想死,先得经过我同意。”我看着面色绯红的那星星,身上开的那一刀让她脸色发白,那个吻却让她脸颊泛起了红。

她眼睛闪着光,看着像在委屈,半天,她拿手背拼命蹭蹭自己的唇,“濮远扬,你混蛋……那是我初吻!”

我突然觉得很好笑,在这个连初夜都快绝迹的现在,竟然还有人记得初吻这个东西。

已经走到门口的我折返回床边,拦住她的后脑勺,再次吻了下去。

这次我知道了她有两颗不大的小虎牙,舌根的软肉是栀子香的,吸住那里时,那星星身子终于软下来了,我内心的某处也变了。

之后的一天。